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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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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绝望之下的挣扎,很快就被秦国扑灭,商鞅在乱军之中被杀死,又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全家被族诛,还留下了“莫如商鞅反者!”的告诫,为秦律里的谋反罪加上个一个血淋淋的案例。
  好在秦惠文王英明,商鞅虽死,秦法未废,否则今日就不会有秦王扫六合之事了。
  “从商鞅为秦制定律令那天起,就注定他的结局了。”
  黑夫若有所悟,商鞅的败亡,一方面是政治上树敌太多,结怨太深,丢了上层,又没让当时的底层秦人心生爱戴,商鞅死时,秦国百姓竟无人怜之。
  另一方面,他的权柄完全是依附于秦君,秦国律令也是围绕君主为中心构建的。无论是秦君还是秦律,都不会允许一个占地颇广的大封君存在。秦孝公在位时还信重他,一旦换了位君主,势必杀之而后快。
  “太过依赖君主,太过尽力为国做事,不惜四面树敌,势必危如朝露,最后君崩臣死,商鞅、吴起之事也……”
  带着这丝感悟,黑夫次日便离开了商县,继续向西北行。
  他们走的依旧是武关道,此道沿着丹水河谷北侧开辟,实在算不上宽阔,许多路段顽石崎岖,碥路逼仄,更坑的是沿途车马还多。
  好在黑夫爵位较高,一般人别人给他让道。也幸好不是夏秋,不然江水上涨,经常冲毁道路。
  这糟糕的路程体验,直到他们经峣关翻过秦岭余脉后,才告一段落。越过隘口,前方突然赫然开朗,农田、屋舍变得密集,一条水流从秦岭余脉上奔流而下,向西北缓缓流淌。
  这条水便是灞水,灞水上游十分清澈,触手冰凉。而远远望去,河床上还有不少人在水边用工具挖掘着什么。走近一看,竟是一块块浅蓝色的玉石矿,太阳照耀在上面,看上去朦胧如炊烟,让人称奇……
  “玉之次美者曰蓝。”
  黑夫指着灞水对岸若隐若现的繁华县城,对堂弟和御者桑木道:“蓝田到了!”
  ……
  “说来你们不信,一百年前,楚国曾打到过此处。”
  在水边歇息时,黑夫对御者桑木说起了他在军旅中时,听关中人章邯说过的典故。
  纵然桑木是老实人,也被震惊到了,有些不敢置信。
  “主,此处已经是关中腹地,吾等从南郡过来,都过了好几个险关,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楚军怎可能打到这!?”
  “千真万确。”
  “当时秦相张仪欺诈楚怀王,许割商于地六百里,楚怀王信以为真,便与齐国绝交。结果张仪却说,他答应给楚国的只是六里土地……”
  “那楚怀王真是愚蠢。”
  桑木好笑不已,他虽然是南郡西楚人,却对楚已经没什么归属感了。正宗的楚人提到楚怀王,皆怜之,如悲亲戚,历史上,项羽叔侄便利用楚人这种心理,又弄了个“楚怀王”出来。
  但在黑夫、桑木等人看来,楚怀王除了愚蠢,已经无法用其他词来形容了。
  总之在被张仪欺骗后,楚怀王怒火冲天,发动大军进攻秦国,结果在丹阳被樗里疾大败,楚军被斩首八万,楚将屈匄等七十余名将领或死或俘,汉中也被秦王夺走了。
  楚怀王不甘,在丹阳大败后,又调集了全国的封君,继续进攻秦国,结果被秦军诱敌深入,放他们过了武关,一直打到蓝田,眼看咸阳在望,旦夕可灭秦国,谁料却被秦军设伏,楚军全军覆没……
  曾经以一国之力与周王和中原诸夏分庭抗礼,到了战国,也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强楚,就是从丹阳、蓝田之战起走向衰败的。
  也难怪屈原那么痛心疾首,他不巧生在了一个楚国衰败的节点上。
  此时才是一月中,距离入咸阳的期限还早,黑夫让车队拐了个小弯,本想去瞧瞧蓝田故战场,却不料还未走近,就被一队巡逻的秦兵拦了下来。
  一番问询后,黑夫才知道,原来前方的故战场,如今已是“中尉军”的驻地。
  他入关之前好好做过功课,所以知道,秦国的关中畿内之地,有三军驻守。
  其中,黑夫很可能要去赴任的郎中令军,为秦王的亲卫军官团,有郎官七百,郎卫三千,驻于宫中。
  还有卫尉军,负责咸阳城及近郊的守备、治安,人数一万。
  此外便是中尉军了,中尉军作为内史地区的卫戍部队,又分为数个都尉,不仅有武关都尉、函谷都尉镇守关隘,还有蓝田都尉、临晋都尉、雍县都尉等,人数不少于五万。
  这一带是蓝田都尉的营垒,黑夫他们差点闯入军事禁区。
  好在他只是无心,又有左庶长的身份在,只被那队中尉兵告诫了几句,便放他们离开了。
  黑夫在车上回首望去,远远看到蓝田中尉军的营垒整齐,旌旗招展,将士操练之声不绝于耳,当是秦国较精锐的一支部队。
  他们驻守于蓝田,想来也是为了避免百年前楚军攻至此地的事情再度发生吧。
  可惜历史上,秦国的关防,还是从武关、蓝田被一路攻破的。
  而且还是楚国人……
  这个小插曲后,他们继续沿着灞水北行,到了这里,算是进入咸阳郊区了。却见此地一马平川,黄壤千里,沃野弥望,时值春耕农忙时节,关中的老秦人都在地里忙活。
  今年的年景不错,开春雨水充足,地里的冬小麦已郁郁葱葱,风一吹,嫩绿色的麦苗起伏不定。那些光着的田地里,粟、菽也已经种下。田边沟渠也错落有致,官府组织修缮的水利工程,可将灞水引到这里灌溉庄稼。
  就黑夫所见,几乎每一家人,都是用的牛耕,只不知是自己家的耕牛,还是里中借来的。
  他听闻,关中多水利,又兴牛耕,精耕细作下,亩产是南郡的两倍!秦军伐魏伐楚吃的军粮,一半是从关中运出去的,不知道叶腾来做了内史,推行堆肥沤肥之法,可否能让关中粮食产量再上一个台阶?
  他们路过时,田间的农夫一边播种,还一边唱着朴实的秦腔民歌……
  “大王之政,朝夕不懈。忧恤黔首,勤劳本事。除疑定法,咸知所辟。上农除末,黔首是富。”
  虽然都是歌功颂德之言,但众人还有气力唱歌,说明平日是能吃饱饭的。而且每个人脸上,虽然被太阳晒成了与黑夫一般的古铜色,但都洋溢着笑容。
  既有为打仗能告一段落而高兴,也有首都近郊民众身处天子脚下的自豪感,见了路过的外来客,都大声呼喊着打招呼。
  “这些农夫为何满脸得色,换了在南郡,春耕完了,只想趴在草里睡觉,哪还有力气叫嚷。”桑木有些想不通,问黑夫道。
  “你别小看这些农夫,说不定里面随便喊一个出来,爵位就比你高!”
  跟着黑夫两年多,桑木爵位也慢慢升高,眼下是不更,他有些不信,停车饮马时就问了在亭舍闲聊的老农。
  结果老农轻蔑地看了这个没见识的外地人一眼,用浓厚的秦腔笑道:“官大夫。”
  这下桑木服了。
  黑夫对他道:“关中子弟打了一百多年的仗,几代人积累下来,就算每一代人升一级,也不得了。”
  “想来其家中也十分富裕啊。”
  彦不由打起了小九九,顿时觉得,车上拉着的两千斤红糖,肯定能在咸阳及关中卖个好价钱!
  走过连绵不断,鸡犬相闻的数十个富庶里闾后,一座横跨灞水的石墩木桥也出现在一行人眼前……
  此桥长达百步,桥头有高耸的华表,桥上每个石墩都雕刻着各种瑞兽,遥望对岸,则见筑堤五里,栽柳万株,好不壮观。
  从蓝田过来就一直与他们同路的几个关中小吏热情地向黑夫介绍道:“这就是灞桥了,过了灞桥,再从灞上渡渭水,咸阳便近在眼前!”
  不过,就在一行人要登桥时,却打灞水西岸开来了一支全副武装的人马,个个表情严肃,披甲带剑,强弓劲弩架在桥上,看其旗号,竟是守卫咸阳的“卫尉军”!
  卫尉军千余人,将灞桥占住,并宣布灞桥今日戒严,要到午后才能通行!
  “卫尉军都出动了,难道是秦王出行?”
  黑夫眼皮一跳,又见那个领头的秦将眼熟,走近一瞧,竟是自己在灭魏之战时的老上司,杨熊!
  不过,昔日高高在上的杨熊,看其打扮,爵位竟只是左庶长,已被黑夫追上了!


第0317章 六王毕!
  黑夫连喊了数声,杨熊才认出,这个头戴鹖冠的下卿,竟是自己昔日的部下,小屯长黑夫……
  当年杨熊靠着父辈之荫,以郎官身份入伍,打完灭魏之战,才为公大夫。接下来的几场战争,他跃了三级至左庶长,而后入咸阳当了卫尉军的“渭南司马”,领兵三千。
  可黑夫当时只是一个不更啊,这蹿升速度实在是惊人。不过杨熊也对黑夫夺得项燕军旗,并南伐豫章,开地千里有所耳闻,看这架势,他是被秦王赏识,要入朝做郎官了。
  与昔日下属平起平坐,杨熊心里有些复杂,但他这个人心思本就深沉,很快就用一阵大笑掩饰过去了。
  “为郎者,不仅能时常见到大王,入则宿卫,且是郡县长吏的主要来源,或许等你离开咸阳时,便能出牧百里、千里了!黑夫,当勉之!”
  不过还有一句话杨熊没说出来,郎官郎卫,往往由关中出身良好,且世代忠诚的军功贵族子弟里严格选拔而来,个个都心高气傲。以黑夫的爵位,应该能担任不小的官职,但他这种黔首出身的上司,要想让手下人心服,却也不容易……
  黑夫忙道不敢,谦逊客套一番后,便指着将灞桥把守得严严实实,不准官吏百姓通过的卫尉军道:“杨司马,如此阵仗,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问完后,他又作失言状,拱手道:“若是事关机密,就当下吏没问!”
  杨熊道:“谈不上什么机密,很快,全咸阳,全天下的人都能知晓,只是消息还没传来罢了。”
  “哦?是什么事?”
  “不急,你且猜猜看。”杨熊卖了个关子,目光也看向了东方,那是函谷关的位置。
  黑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笑道:“去岁春夏时节,燕代灭亡,五月份,大王宣布天下酺,之后直到秋收,各地均无战事。算算时间,若是乘着秋后农闲在东方用兵,也差不多有结果了……”
  杨熊诧异地看了黑夫一眼,笑道:“你猜的没错,十月底,王贲将军、蒙恬将军、李信将军从燕地南下攻齐,腊月初兵临齐国济北,到了腊月下旬时,齐国便不战而降了……”
  “何其速也!”
  齐国的事,黑夫是有所耳闻的,眼下三晋燕楚已灭,五国的封君、卿大夫、军官、士兵、游侠,几乎都跑到了齐国,那里俨然成了复国势力最集中的区域。他们肯定卯足了劲,要与秦国决一死战,却不料齐王连抵抗都没就降了。
  “是齐相后胜的功劳。”
  杨熊哈哈大笑:“这么多年来,哪年不给他送去黄金、珠宝?靠了他斡旋,齐国才会坐视诸侯相继灭亡,齐王建继位四十年,四十年齐地未遭战事,兵甲不修,百姓不教,等到大军临门时,都成了软骨头,不敢抵抗。”
  “而秦国使者陈驰奉王命以五百里诱之,齐王建,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边说,他一边指着指着远方车辚辚,马萧萧,自东向西而来的一队人马道:“看,齐王建入朝的大队人马,到了!”
  ……
  这一日,数千人聚集在灞桥边,观看齐王建入朝于秦的盛况。
  他们当中有过路的行人,也有本地的农户,众人都很兴奋,对着陆续踏上灞桥的公子王孙、宫人女婢、高挑齐女、群臣百官指指点点。
  “这哪是入朝啊,分明是俘虏。”
  黑夫的车夫桑木摇着头,但见那些穿着齐绢鲁缟的公子王孙垂头丧气,而宫人女婢则哭哭啼啼,已经把妆容弄花了,群臣百官,更是三步一声叹。
  先前桑木过去问其爵位,自称是“官大夫”老农也在孙儿的搀扶下,踮着脚看着这一幕,他的右臂已经断了,只得将左臂搭在他孙子的肩上。
  听桑木如此说,这独臂老农便笑道:“后生,你说的没错,不是入朝,是俘虏!这场面,从今王十七年开始,老朽已经见过第六遭了!”
  秦王政十七年,正好是韩国灭亡那年。
  “老丈年纪长,爵位高,见识也广啊。”黑夫夸了老农一句,老农却滔滔不绝起来。
  “最先来的是韩王安,队里鼓着郑卫之音,管沟渠的郑君还来接他,在桥边稽首,说自己再也不能做韩王的臣子了,说的可动情了,对了,当时虏了韩王的,就是上个月刚来的内史……他的氏是什么来着?”
  “叶。”黑夫替他接了下去。
  “没错,就是叶!”
  老农用独臂拍着自己头发花白的后脑勺,笑道:“之后过了几年,赵王也来了。赵王据说是个娼妇之子,大王对赵国也最不客气,让他穿着大布之衣,牂羊之裘,连车驾都没,一路走着入关的。千余里下来,鞋履已经走没了,满脚是血,一步一稽,血印子就留在了桥上,可惜车行人踩,现在已看不见了……”
  他又露出了缺了许多的牙:“老朽不可怜他,我也恨赵人,我这右手,就是四十年前,在长平丢的!”
  听说是跟着武安君白起打过长平之战的老卒,黑夫不由肃然起敬,请老农在车上坐下,也不嫌他唠叨了。
  老农对黑夫的态度很满意,他这年纪,这经历,与王翦相当,别说是个左庶长,就算是当朝丞相来了,他也不一定会给好脸色。
  “不过话说回来,吾等也没少杀赵人,四十多万,杀红了眼,头颅堆满了山谷,尸体也埋不完,最后连丹水都堵了。可这赵人,总是像地里的庄稼,永远杀不完,这边斩了一茬,邯郸又长出来一茬。也罢也罢,要论仇怨,赵人恨秦人,还更甚些。”
  “再之后是魏王,魏王哭的那叫一个惨啊,我听说他的都城被大水淹没,冲垮了,死了好多人,街巷能开船,地也没法种,真是可悲。”
  灭魏之战黑夫有参与,并见过魏王向王贲投降的场面。
  “随后是楚王……他叫什么来着,两字的,楚音拗口,我不记得了。楚国是大王巡视东方后,顺便带回来的,还有数千楚人,女的都是娇小女子,男的都是鲜冠组缨,绛衣博袍。不过依老朽看,那么高的楚冠,战场上正好是箭靶子,休说女子,连男子都有一副那么细腰,怎么打仗啊?难怪一直被大秦撵着跑。”
  “还有去岁被擒来的燕王喜,人数最少,穿着刑徒的褚衣,我别的不记得了,就记得那数百匹缴获的东胡好马。”
  “最后,便是这齐王了……”
  灞桥老农的话,让黑夫想到了课本上学过的一句话: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
  老农说的口干,黑夫笑着将自己的皮壶递过去,老农喝了一口,抱怨说这怎么不是酒啊。
  他们说话间,大部分人马已过,齐王的车驾也来了……
  ……
  齐王建是主动投降的,待遇比赵王迁好一点,还有车马坐,只是那车上别说华盖,连帷幕都没,可能是故意要让他接受秦人鄙夷的目光吧。
  在黑夫眼中,齐王就是个年迈的胖子,高冠博带,一身紫衣,虽然在古板的秦国,紫色非正,但齐人偏就喜欢,举国上下,紫衣最贵。
  齐王车驾前后,除了押送他的秦兵外,还有几个大夫模样打扮的人,他们可没车坐,只能走路,几人走不动了,也不顾君臣礼仪,拉着齐王的车辕借力。
  唯独一个高个的齐人大夫,却昂首挺胸走在马车前,黑夫瞧见他手上还戴着镣铐。
  来到灞桥前,此人却停下了脚步,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咸阳城,露出了一丝凄惨的笑。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几步抢到前方,拦住了齐王建的马车!
  赶车的秦吏连忙勒住了马,又让守桥的秦卒来将这人赶走。
  此人却死死拉着桥头的华表,大声道:
  “下臣曾对大王说过,齐地方数千里,带甲数十万。而三晋壮士,皆不降秦寇,而在阿、鄄之间者数万,王收而与之十万之众,使复三晋之故地,则临晋之关可以入矣。楚、燕大夫,不欲为秦虏,而在城阳者数百,王收而与之十万之师,使收楚故地,则武关可以入矣!如此,则齐威可立,五国可复!”
  “然大王不听臣,而宁可相信后胜之言,西面而事秦,现在可后悔了?秦使许诺给大王的五百里地,在哪里?若早听臣计,眼下吾等已车过灞桥,饮马渭水了,岂会为秦所虏!?”
  这一番话是齐国方言,秦人听不懂,正面面相觑间,马车上的胖子齐王憋屈了一路,这会实在绷不住了,竟涕泪满面,起身拱手道:“即墨大夫,寡人……”
  这会说什么也没用了,即墨大夫止住了他,长叹道:“昔我先君威王,作敦铭文曰,以蒸以尝,保有齐邦,世万子孙,永为典常!所为立王者,为社稷也!所为立臣者,亦为社稷也。可现如今,齐国社稷已亡,田氏宗庙已绝……”
  “我本来不敢有死志,但走到此处,实在不愿作为酋虏入咸阳,为秦人笑,臣当死之!”
  言罢,他便将头猛地往抱着的石质华表撞去,用力极大,仿佛听到了西瓜开瓢的声音,即墨大夫瞬时间就血流满面,身体瘫软,眼看是不活了……
  围观的秦人发出了一阵惊呼,齐王建则很伤心,哽咽了几句,想要下车,却被秦吏们拦住。
  他只能掩住了自己的面,无颜再见臣子,又请过来查看的杨熊将即墨大夫妥善安葬了。
  杨熊不屑一顾,随口安排属下道:“找本地啬夫,随便刨一个坑,埋了罢!”
  等兵卒们将即墨大夫的尸体拖走,只留下两道血印后,默然良久的独臂老农才幽幽地说道:“韩、赵、魏、楚、燕、齐,每一国的国君虽然不肖,将相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但都有忠臣啊。”
  黑夫也颇有感触,暗暗想道:“然,若六国国君从百余年前,就学会各爱其人,何至于此……”
  不过纵然齐威王、宣王英明睿智,也难免除了或愚蠢自大、或鼠目寸光的子孙,像秦国这样从秦献公起就连出六七代贤君,真是抽大奖的概率。
  再说了,若六王皆贤,黑夫就不可能这么轻松混上左庶长,手下的南郡子弟也会损失惨重。
  老农摇头叹息了一阵,但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了:“我长孙也跟着蒙恬将军打了燕代,去了齐国,既然不用打仗,那他很快便能回来了!”
  说完,他也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致,让孙儿搀着离开了。
  黑夫则要等着过桥,所以他等到了车队的尾巴,风吹过车上盖着的竹席,露出了金灿灿的一角,让所有人惊叹不已。
  讽刺的是,这数十车的黄金,都是过去十多年间,秦王派李斯、尉缭送给齐相后胜,让他不要助五国拒秦的。现如今,后胜连本带息地还了回来……
  等押送齐王的车马全部通过后,杨熊才解除了灞桥的戒严,随着桑木在空中甩了个鞭花,黑夫的马车再度启程。
  行驶在灞桥上,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齐人队列,黑夫只感觉一段历史,在他亲眼见证下收尾了。
  他这六年来的东伐南征,总算告一段落。
  随着齐国灭亡,春秋战国五百五十年的战乱,也宣告终结!
  黑夫目光看向北面,他看到了渭水北岸的滚滚浓烟,那儿正在铸造巨大的金人,也看到了咸阳塬上,蓝天白云下巍峨壮观的宫阙!
  始皇帝,在那儿等他去报到。
  新的故事,也在等待黑夫去开启!
  黑夫露出了笑,轻轻拍着车辕,为这么多年的奔忙,做个了总结。
  “六王毕,四海一!”


第三卷 始皇帝


第0318章 寡人以眇眇之身
  “赵政,赵政……”
  梦中,那个让秦王政厌烦的称谓再度响起。
  秦王政出生的那年,正值邯郸之围,秦军日夜攻邯郸不止,与此同时,赵人也围在他降生的屋舍外整整三层。
  据母后说,那些赵人啊,带着长平之战四十万赵人丧命的仇恨,叫嚷着要将他这个秦国恶种分食了!
  若非母家是赵国豪门,拼命庇护,秦王政决计活不到长大。也为了让他能在邯郸顺利活下来,母家带着讨好赵国王室的意思,擅自为他取了一个名。
  “昔日秦赵同源,均祖蜚廉。秦之高祖恶来者,蜚廉子也,蚤死,有子曰女防。女防生旁皋,旁皋生太几,太几生大骆,大骆生非子,为周室牧马,位卑贱……故以大宗造父之宠,恶来诸子孙皆蒙赵城,为赵氏。今秦有孙政,生于赵邯郸,亦当为赵氏,称赵政……”
  许多年以后,秦王政询问过少宗伯,才知道,这是老掉牙的旧事了。
  少宗伯对他说:“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故姓千万年而不变,氏一再传而可变,岂有数百年固守之理?”
  的确,数百年前,秦国的祖先在殷商灭亡后身份卑微,作为牧马附庸,因为与赵造父同宗,便也一起用赵氏、赵城来自我标榜。
  但时过境迁,从非子被周孝王赏识,分土为附庸,邑之秦,号“秦嬴”开始,秦国的祖先,便开始抛弃赵氏,以秦为氏了。秦侯、秦仲,无数先祖的名讳皆是明证。到了秦襄公列为诸侯,更遵循“诸侯国国君以国为氏”的原则,亦有会盟誓书为证。
  至于赵氏?且不说秦的地位已远超过赵,从春秋晋国执政赵宣子背信弃义发动令狐之战起,秦赵已成敌人,到了近百年来,更是不死不休的仇雠,秦国王室,岂会再以赵为氏?
  所以秦王政一直视“赵政”之名为奇耻大辱!
  少时在邯郸,那些赵国公子王孙为了羞辱他,强迫他穿上牧童的装扮,为他们赶马。那一声声的“赵政”还有“西方牧犊儿”的蔑称着实刺耳。
  待他长到八岁,终于脱离邯郸苦海,脱下赵国服饰,穿上朱玄相间的秦衣,回到从未涉足过的祖国时,也总算摆脱了这个称谓……
  但就像他花了十多年时间也难以习惯咸阳的水土,嫌弃咸阳宫狭小一般,秦王也不喜欢“秦政”之称。
  于是等他继位为王后,在祭拜宗庙时,他便发出了令大宗伯、少宗伯惊讶的豪言。
  “天子无氏!”
  周室已亡,九州无主,但年仅十三的秦王政,却早早立下了一个大志。
  这不仅是他的野心,也是从秦孝公起,历代秦国先君的愿望!
  “一统天下!”
  从那之后,秦王就极少再被人称名讳了,更别提“赵政”。
  最后一次被人这么叫,是什么时候?
  是嫪毐被杀前,歇斯底里的嚎叫?
  是儿时在邯郸唯一的朋友燕太子丹入咸阳为质子时,得知他要扫灭六国的大志时,在恐惧愤怒间脱口而出的骂言?
  还是母后临终前,带着对他囊扑杀死两个同母弟的恨意,说出的那声:“赵政,你个天杀的!”
  今夜,那些死去的鬼魂又回来了,吕不韦、母后、嫪毐、燕太子丹、樊於期、成蹻、昌平君。
  他们满脸是血,飞舞在半空,一声声地喊着“赵政,赵政”,纠缠不已。
  秦王政却没丝毫的害怕,这些辜负他背叛他的人,不值得恐惧。
  他是天子,把持太阿,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眼下,只需要轻轻一挥袖,亡灵们便魂飞魄散!
  少顷,秦王龙目微张,呼吸平静,定定地看着富丽堂皇的宫室顶部。
  不用向左右看,他也知道,硕大的榻上,除自己外,空无一人。
  秦王有很多女人,韩女、赵女、楚女、魏女、燕女、齐女,甚至还有异域来的胡姬,越姬。其数量成百?上千?近万?他自己也数不清楚,但都只是临幸了事,除了已经死去的胡七子外,他对嫔妃们,既没有真情实意,也从不留在任何一女的床帏过夜。
  她们,只是为他诞下子嗣的工具,什么两情相悦,他从不相信,母后在三个男人间的长袖善舞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至今难以磨灭。
  这种对女人,或者说对任何人深深的不信任感,甚至促使他令人筑天桥将咸阳宫的许多宫殿连起来。并命令所有的宫殿,无论自己来或者不来,每天都是古乐声鸣,所以除了日夜不离君侧的中车府令赵高外,根本无人知晓,秦王到底会在哪个宫殿留宿。
  但秦王有一个习惯,却是人尽皆知的,那就是他每天鸡鸣便起,在宫人侍候下穿戴整齐,一边看着一早新送来的奏疏,一边匆匆吃过朝食后,便让人将少宗伯召来。
  这时候,天才蒙蒙亮。
  少宗伯又称“小宗伯”,是大宗伯的副官,管理宗室祭祀的官员,掌宗庙昭穆之礼。不过少宗伯一点不年少,反而是个垂垂老朽,拄着鸠杖,在空阔的宫室里走得颤颤巍巍。
  他亦是王室公族,据说与秦王政的祖父秦孝文王同辈,所以秦王一直对他敬重有加。
  也只有他,得了秦王允许,不称“大王、陛下”而呼之为“秦王政!”
  而且是每天早起,都要喊一遍!
  “秦王政,你忘了秦国历代先君一统天下的大愿了么!?”每天这个时候,隔着十余步,少宗伯嘶哑的声音,都会传到秦王耳中。
  仿若许多年前,夫差令人立于门前,每逢他出入,便高喊:“夫差!尔而忘句践杀汝父乎?”一般。
  秦王这时候亦会肃然作揖回答。
  “政,一日也不敢忘!”
  但今天,少宗伯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拄着鸠杖高呼,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到秦王面前,朝他行了极重的稽首之礼。
  “齐王已于上月入朝,至此,六国已灭,大王终于实现了秦国历代先君一统天下的大愿,老臣的职责,也尽到头了……”
  他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穆公、献公、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若见到今日之景,定能心生宽慰!”
  是啊,秦王心中也长舒了一口气,继六代余烈,奋武十余年,终于扫平六国,天下归一,他的大志,终于实现了!
  但这就是尽头了么?秦王以为还不够,六王相继入朝,或被杀,或被迁,但他始终无法感到身为胜利者的享受。
  尤其是自己“王”的名号,已经略显小器了。
  秦王是个喜欢推翻传统的人,于是他便对少宗伯道:“寡人昔日曾与少宗伯谈及墨家、名家的名实之辩。少宗伯对我说,名家墨者均落入名实的诡辩里去了,归根结底,名者,实之宾也,大实必以大名配之,方能名正言顺,可是如此?”
  少宗伯称是,秦王继续道:“春秋以来,诸侯混战,卿大夫僭越夺位,故奇辞起,名实乱,如今天下归一,亦当重正名实,而正名之举,当由寡人始!”
  言罢,秦王看向已入内待召的郎官、近臣:“赵高何在?为寡人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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