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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小民(稀松)-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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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这双手沾满了敌人的血,

但我并不请求上天原谅我的罪。

请保佑我在战场上有个完美的演出,

对我来说,这是光荣的布局。

我懂得冷静,思考,伪装我自己

这不是华丽的动静,

这是一种最冷静的反击。

你看不到我,找不到我,感觉不到我,

躲在这并不是因为想逃脱,

而是在瞄准你的一举一动,

清醒的板机,带十字的准星,

当你们群龙无首时,想找出我并不可能,

像石头,像蝙蝠,像静止的瀑布,

我在等待,这一刻,致命的一击……孟有田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能闻到野草发芽的清新气味,甚至大地解冻的气息。在这绝杀之前,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全然没有了杂乱之念——忘我。

“来了!鬼子来了!”负责观察的四秃子出声提醒。

孟有田的眼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其实不用四秃子提醒。因为枪声的缘故,他也知道敌人越来越近。他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但肯定不会短。浑身的jīng力开始加速流动,他的身体感觉象被洗过一般,舒服、轻盈、跃跃yù试;他的头脑清醒,感官灵敏,甚至连对面壕沟壁上一只小蚂蚁触角上的柄节都看得清楚。

“咋了?”四秃子感觉孟有田的jīng神状态有了很大变化。但又说不出变化在哪里,瞪大眼睛看着他。

孟有田淡淡一笑,轻轻活动了下手指。端起枪,从隐蔽处悄悄探出头来。

大道上人喊马嘶,扫荡的敌人走了过来。jǐng戒距离扩展不少。而且不断向着可疑目标,以及有可能藏匿人的所在开枪shè击。但这对孟有田几乎没有影响,敌人不可能排成一个大方阵,把五百多米的范围都覆盖上。

孟有田隐蔽得很好,头上顶着的破布又有枯草,又有泥土,枪上也缠了布条,与田野几乎混成一体,在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无法分辨出区别。

骑马的隆平大满出现了,周围有骑兵围护。时而露出部分身躯,时而被人遮住。

从斜向的角度几乎走到与孟有田的狙击阵地平行,孟有田没有找到机会。他的脑袋急速转动着,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然后伸手轻轻拉开枪栓,手动换上一枚尖头弹。

谁说三八枪子弹的杀伤力小。那得看打在什么部位。在身体上一枪两洞,或许不致命,但打在头脸部,想活会很困难吧?

隆平大满再次出现,孟有田立刻锁定住了他的头部。虽然很快又有人将他挡住,但孟有田已经计算好目标前进的速度。枪口缓缓移动着,手指放在了板机上。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当然,你也要具备这种能力,否则机会到了你手里,也有可能白白浪费。

孟有田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虽然在慢慢移动,但他的手极端定,肩极稳定,腰极稳定,从后面看去,仿佛一座雕塑,只有底座在轻轻转动。

目标再次露了出来,孟有田迅速地微调了一下,轻轻扣动了板机。很好,正是在两次心跳之间发出的一枪。也就是说,他在击发的时候,他的身体几乎是完全静止的。

子弹沿着平直的弹道疾速飞出,按照它的速度,直到击中目标后,枪声才会传到耳中。

凡事都可能有意外,孟有田想到了,所以才换成了穿透力强的、未加工过的子弹。因为他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当然这一次机会是指狙杀隆平大满而言。

一个鬼子骑兵几乎就在孟有田击发后移动了下位置,虽然很微小,但却挡住了隆平大满。

子弹激shè而至,穿透了这个鬼子骑兵的脖子,产生了翻滚,也就出现稍许的误差,从侧后方打在了隆平大满的耳际腮旁。血肉迸溅中,隆平大满的下颌骨被瞬间击碎,他哼都没哼一声,便昏了过去,向马下侧栽。

“啪勾!”此时枪声才传进了敌人的耳朵,却混杂在敌人jǐng戒shè击的枪声中。

土门村已经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但突然的变故令鬼子慌乱起来。最高指挥官莫名其妙地遭到了袭击,满脸血肉模糊,但袭击者却未露形迹。

“阁下,隆平阁下。”几个鬼子围着隆平大满,焦急地呼唤着,卫生兵忙三火四地奔了过来,进行紧急抢救。

枪声猛烈起来,子弹在空中乱飞,发出尖啸之声。鬼子没有发现袭击者,但可以肯定袭击者就在周围。步枪,机枪,掷弹筒,泄愤式的报复并不能对已经隐蔽起来的孟有田有丝毫的损伤。

打死了吗?这个念头在孟有田脑中刚浮起,便被他抛到一旁。现在考虑的不是以前,而是现在和以后。死了自然好,不死算他运气。他和四秃子、魏青山蹲在黑暗的壕沟里,等待着再次出击的机会。

“隆平阁下的伤势很严重,需要尽快进行手术。”卫生兵几乎将隆平大满的脸包成了木乃伊,向着周围的几个军官报告着情况。

接连两名最高主官被袭击,这使rì本鬼子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意见分歧。继续前进,那河野浩二的爱将隆平大满怎么办?就地手术,这样的伤势恐怕没人能够胜任;退回去,既定的作战计划半途而废,就相当于违命;分出一部分人马,护送隆平大满回县城,其他人马继续前进?嗯,这倒是个两面都照顾到的办法,可该派多少人护送呢?少了怕遭袭击,多了又影响到以后的作战。

“发电报请示吧!”鬼子参谋有些无奈地建议道。

几个rì本军官连连点头,这是个好办法,谁也不用担责任,一切唯上命是从。

先头的伪军部队开始向土门村发起了进攻,开端不一样,但结果却相同。直到他们深入了村子,地道、房屋中的民兵在强子等人的指挥下,才开始发动了反击。

将敌人放进来,再依托各种夹壁墙、地道、掩体,对其进行猛烈的打击。这是临时改变的作战计划,而敌人在村子里,便会使其火炮因为投鼠忌器而失去了大半的威力。

繁密的枪声夹杂着剧烈的爆炸,翻卷的火舌交织着升腾的烟柱,漫漫烟尘纠结成了一面大网,覆压在土门村上空,连正午的阳光几乎都无法流泄下来,yīn沉沉的一片混沌……

进入村子里的皇协军遭到了比十里村更顽强、更yīn险的打击,各种地雷令人防不胜防,暗藏的火力点不时喷出死亡火焰,shè出仇恨的子弹。皇协军躲没处躲,藏没处藏,遗尸遍地,狼狈地退了出去。

猛烈的炮火暴雨般倾泻下来,烈火挟着浓烟,覆盖住了令敌人又恨又怕的村子。

孟有田从另一处隐蔽点探出头来,村子里烟火升腾,硝烟弥漫,家园在战火中颤抖,这反倒更激起了他的斗志。

“啪勾!”枪声响起,大路上的一名鬼子军官正望着土门村发出狞笑,但转瞬间狞笑便随着脑袋的爆裂而消失不见。

“敌人在那面!”一个鬼子指着子弹shè来的大概方向嘶声嚎叫着,指引着愤怒的火力进行报复,一群鬼子跑下大路,在野地里向前边shè击边搜索。

嗯,老子就在这。孟有田冷冷地推弹上膛,瞄准鬼子继续击发。三枪三中,鬼子找到了目标,子弹集中过来,掩护着步兵向前冲去。

孟有田蹲下身子,魏青山将顶盖盖上,在蒙着红布的手电照亮下,三个人沿着曲折的壕沟迅速移动。

“轰!”一股黑烟在田野中腾起,两个鬼子应声倒在地上,痛嚎着翻滚不已。

“呯!”诡异的枪响后,一个鬼子单腿蹦了几下,抱着被shè穿的脚板坐在地上惨叫。

“通!”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弹出地面,猛烈爆炸,碎石、铁片、陶瓷片向四面八方激shè而出,带来了一片死伤。

陷阱,陷阱,赶来捕杀袭击者的鬼子不断遭到各式各样的暗算,倒在这片散发着chūn天气息的田野里。解冻的大地贪婪地吸吮着侵略者的鲜血,没有融化净的残雪也绽开了红sè的笑脸。

孟有田象地鼠一样又悄悄露出头,趁着鬼子的注意力集中于他原来的藏身地,再次狙杀着鬼子,引逗着这些人形野兽来踩布置好的陷阱。

“轰!”一股黑烟腾起,几颗手榴弹飞到空中左一颗,右一颗地炸开来,金属碎片在空中飞舞,横扫着惊恐的鬼子兵。

“啊!”一个奔跑的鬼子惊呼着双手一举,整个人从地面消失,陷阱里传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声惨叫……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铩羽而走

支那人是鼹鼠吗,他们到底挖了多少藏身洞?还是会忍者的地遁术,能从地下穿来穿去?

几个鬼子军官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田野里这场不断付出死伤的捕杀,帝国士兵狼奔豕突,拖着不断被泥土加重的脚步,象一群被戏耍的傻瓜。

枪声混杂,也分不清是袭击者发出的,还是帝国士兵发出的,但不断的伤亡却是眼见的事实。地雷、陷阱,还有那诡异的穿脚枪,一个个战斗素质高超,作战英勇的帝国士兵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倒了下去。

“敌人把地道挖到了野外?”一个鬼子参谋举着望远镜,忽左忽右地试图寻找袭击者,猜测着说道:“袭击者不应该太多,只第一百三十六章铩羽而走不过是几个枪法不错的家伙。”

他的望远镜突然定住了,在那里,袭击者在那里。但是,他已经来不及说出来了。一颗子弹挟着仇恨飞了过来,击碎了望远镜的镜片,shè进了这个鬼子参谋的脑袋,先是爆裂了他的左眼球,接着头也不回地蹿入了他的颅内,在里面做着zìyóu翻滚,将脑子搅成了一锅糟豆腐之后,在鬼子后脑为自己打开了一个告别的大血洞,宣告了此次旅行的结束。

是的,袭击者不多,但枪法并不是不错而已,而是jīng准而诡秘。鬼子参谋用血淋淋的死亡向同僚证明着自己的结论。

太狂妄了,太藐视皇军了,鬼子军官简直要把胸膛气炸。他们咬牙切齿地骂着,增加着搜索的士兵。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一定要把袭击者从地里掏出来,然后一刀一刀地砍死。

陷阱还在不时地让鬼子付出代价,但袭击者却似乎再也不露面儿了,鬼子的希望无奈地化成了失落。

孟有田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狙杀了好几个鬼子,成功地激怒了他们,让他们和陷第一百三十六章铩羽而走阱去较量吧!趁着鬼子还没有钻进来。三个人在黑暗的壕沟里曲折前进,向村子里潜行而去。

前面亮起了灯光,那是前来接应他们的民兵。简短说了几句。孟有田他们继续前进,几个民兵开始布雷,并做好标记。防止鬼子同样通过壕沟钻进村子的地道网。

头顶传来沉闷的爆炸,泥土灰尘不断掉落下来,提醒孟有田等人,他们已经进了村子。钻过一个横洞,又爬过两个翻口,他们进入了地道的腹地。三个民兵在里面坐着,看见孟有田等人,欢喜地打着招呼。

经历过毁家之难的人们已经不太在意外面房屋的倒塌,或者说已经想通了,既然挡不住敌人的破坏。那就用敌人的血和命来补偿。只要人没事儿,房子倒了可以再盖,家什烧了可以再造。

不一会儿,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过来一种细细的嘤嘤的声音,“炮击刚停。敌人在集合,看样子不准备继续进攻了,可大家先不要动。”

这声音不知道是从地下发出来,还是从地上面发出来,好象是从云端上来的,又象是一种无线电广播。

孟有田想了想。起身沿着地道向前走去。他要到指挥室去,在那里能了解更详细的情况。敌人难道真的要放弃进攻?是不是自己的狙击起到了作用?这些疑问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职等轻估敌情,虑事多有不周,措置亦复失当,致为敌所乘,谨此谢罪……进入匪区,如陷泥沼,不仅道路破坏严重,且地雷密布,使我军前进缓慢,时刻有如临深渊,防不胜防之感。敌之神枪手行踪诡秘,藏身之处似在地下,难以准确测知。岛田中队长遇袭殉职,隆平指挥官重伤昏迷,急需手术救治。我军正在土门村附近搜杀残敌,如何行动,请木村阁下、河野阁下指示。”

木村啪的一声将电报拍在桌子上,脖子上的青筋暴露,他被深深的激怒了,大声吼道:“命令他们,继续搜杀,一定要将卑鄙无耻的敌人杀光。”

河野浩二用目光制止了要出去传达命令的参谋,沉吟了一下,说道:“木村君,既定的作战计划必须要执行,为了对付一些零散的支那匪徒,而将大部队滞留,岂不是因小失大?”

木村犹豫了一下,电报中的含意虽然模糊,但要表达的真实意思他当然也读出来了。如临深渊,防不胜防,地雷密布,行踪诡秘,难以测知,这些都说明了部队的无奈和无措;而重伤昏迷,急需手术,又暗示着救人要紧。毕竟隆平大满是河野的爱将,撇开他的安危,自己是不太好说这个话的。

“我们还缺乏对付地雷、地道的手段。”河野浩二在地上兜了一个圈,缓缓说道:“最主要的还是思想上的转变,虽然我再三说过战斗的模式已经转变,但习惯于正规作战的帝**官显然还没有从内心里认同,并且也没有掌握适应变化的战术方法。嗯,现在说这个并没有实际意义。贯彻作战计划,不为宵小所扰,才是当务之急。至于隆平,作为一个军人,不应该因为他的原因而改变既定的军事计划。”

木村微微松了口气,这话从河野口中说出,自然好办了。他有些犹豫地说道:“难道就这么放过那些杀害帝**官的支那人?”

河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冷笑道:“我预料,这将是一场长期的战斗,交通运输,密探情报,进攻方式,这都是需要仔细考虑,认真学习,逐步改进的。敌人的游击避战,使皇军难以在一次两次的军事行动中取得决定xìng的战果。肃正作战,治安肃正,肃正建设,不仅是单纯军事上的,还包括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各个方面。”

木村点了点头,他不太想听河野的分析,他是比较纯粹的军人,只关心军事上的行动。既然河野已经开口了,他便向参谋重新下达了命令。

炮击停止了,敌人集结起来,重新沿着大路前进。土门村大半个村子被摧毁,黑烟升腾,火焰闪动,但敌人已经在这里流了太多的血,它已经足以骄傲地藐视敌人,而敌人投向这里的目光却充满了怨恨和惊悸。RV

第一百三十七章厌倦之心

鬼子的大扫荡象一场暴风,吹动了似乎平静的水面,使水下的沉渣泛起;又象一个熔炉,真金假金露出了本sè。

用中国的一句古话来讲,那就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假如处在一个安定的和平时期,是很难分辨出一个人的人品高低。因为jiān臣可以用花言巧语遮掩其jiān行,坏人也可以随时为自己带上一副伪善的面具。所以,只有在艰难的时势,才会构成对人们信念与气节的考验。

河野浩二先期在邢台县的拉拢和收买工作收到了效果,在rì军的攻势压力下,一些观望犹豫的武装势力纷纷投降,充当了可耻的汉jiān卖国贼。周国权、张玉新这些有身家的一方豪强不出所料,率先投靠了rì本人。越富有,越容易当汉jiān,虽然偏激,但也不无道理。

“rì月辉于外,其贼在于内。”一部抗战史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在烈火中煎熬锻就的过程,也是清洗自身肌体毒素、腐朽的过程。只不过,这个过程沉痛压抑得令人艰于呼吸。

太阳黯淡下来,自然界的颜sè慢慢褪去,cháo湿的树丛缄默无声,仿佛在悄悄的哭。树木深处,一只孤单的鸟怯生生的叫着,好象在呜咽。

柳无双蹲在树下,看着手里烟头上的那点小光亮,忽然,刚强的硬汉子再也压不住他那沉痛、悔恨的感到情,就象闸门挡不住的洪水那样,烫脸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带着柳凤走上了这条在拼杀中求生的路。如果不是他被报复的怒火烧得失去理智,如果不是他为了那可怜的丢了的面子,如果不是他疯了似的要追赶逃跑的岳培坤……哪怕只有一个如果没有变成现实,他唯一的女儿柳凤也不会遭到这样的重伤。

想着躺在教堂里面生死未卜的女儿,柳无双越想越悔,越恨,他狠狠地吸那支烟。越不爱吸越要吸。把烟吸完,他手抱着头,用力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口中与心中都在发辣,要狂喊一声,把心中的血都喷出去才痛快。

悔得深。恨得痛,想得多,柳无双现在才多少明白了柳凤为何会喜欢那个瘸腿的、有两个老婆的男人了。他给了她发号施令的威严,教了她骑马驰骋的本事,唯独没有让她过上一个女人应该有的生活。别人怕她,惧她,不把她当女人看,也就近而远之;只有孟有田用一颗平等相待的心,用异xìng的正常相处唤起了柳凤压抑住心中的热情。

如果是别家的女儿,到了这个年龄。早就嫁为人妇,可能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而柳凤还戴着他给予的冷严的假面具在骑马冲杀,该得到的温存和爱,因此而离她远去。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些,为什么要在快失去女儿的时候才悔恨自己的行为?与柳凤相比。自己的报仇,自己的面子,哪怕是自己这条命,又算个屁。

吱的一声,远处的房门开了,透出光亮。柳无双抹了把脸。匆匆地跑了进去。麦克戴着口罩走了出来,柳无双抢到跟前,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不是说不出,而是他不敢问,他承 受不了那种打击。

“唔!”麦克摘下口罩,沉吟了一下,柳无双的心骤然沉入了深渊,几乎站立不住。

“伤者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是——”麦克摇了摇头,很惋惜地说道:“但是她的左眼没有保住。很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只,只是左眼没了?”柳无双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我姑娘还活着?”

“是的,柳姑娘的生命应该没有问题,她的体质很好……”麦克还要继续说,柳无双已经听不下去了,冲进了屋子。

柳凤脸sè苍白地躺在里屋的床上,半边脸被绷带包裹,麻药劲儿还没过去,她睡得很安静。

柳无双凝视着自己的女儿,他有多少话要说,那些话都沉重地压在心里。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眼睛一瞬也未离开,似乎害怕眨眼间,柳凤便会离他而去,在世间留下他这个老头子,让他在孤独和懊悔中度过。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柳凤露在被外的手背,只有这种真实的触碰才能让他稍有安慰。女儿还活着,感谢老天,给了他补偿的机会。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有女儿陪在身边,看着她嫁人,再抱一抱呱呱坠地的外孙或外孙女,那才是幸福,那才是满足。

柳无双看得专注,想得入神,连肖广和来到身后都没有觉察。

肖广和同样用爱怜的目光注视着柳凤,绷带上的血迹让他觉得揪心似的痛。柳无双没有他想得远,他更担心的是柳凤醒来,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只眼睛,会怎样的伤心难过。女人,没有不重视自己的容貌的,瞎了一只眼,基本上等于毁容,心理上的打击比**上的伤痛要沉重百倍。

“大哥。”许久之后,肖广和轻声唤道。

嗯,柳无双先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才缓缓回过头,看清是肖广和后,轻轻点了点头。

老大迟钝了,老大似乎一下子变老了。肖广和心中浮起更大的酸楚,低声说道:“八路军派了人来,请咱们暂时进他们的地盘休整。现在鬼子正得势,再加上周国权、张玉新、岳培坤这些狗腿子,咱们的处境很危险。”

“凤儿这个样子——”柳无双担心地摇了摇头。

肖广和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刚才问过那个洋大夫了,他说可以用担架抬着阿凤。八路军那边有野战医院,可以继续治疗。”

柳无双轻抚着额头,这时他感到很累。身为九龙堂的老大,他不仅要考虑到女儿,还要照顾到其他弟兄。一瞬间,他突然感到心灰意冷,感到极度的厌倦。

“好吧,咱们就先暂避一下。”柳无双沉声说道:“四弟,哥哥这心里乱得很,堂里的大事小情就麻烦你处置了。”

“大哥你放心吧!”肖广和无声地叹了口气,留恋地再次看了看柳凤,转身走了出去……chūn天降临得很突然,刚有一丝chūn意,气候马上就变暖了。混浊的小溪闪着亮光,向前奔流,遇到石块的阻拦,便发起怒来,喷出一团团的白沫,把木屑和杂物冲得滴溜溜直打转儿。

光裸、cháo湿、温暖的土地从雪衣下袒露出来,休养了一个冬天,现在正饱含着新鲜的汁液,散布着清新惬意而又浓郁醉人的chūn天气息。

耕地里,孟有田掌耧,谷雨牵牛,正在忙着耕种。

“谷雨,你把牛不牵好,掌耧的挣死也耧不端!要把牛牵好,得把牛鼻子上的铁环抓紧,眼往前瞅,脚踏犁沟,与牛同步。”孟有田用袖子擦了把汗,不满的对谷雨说道。

“有田哥,俺干得挺认真吗!”谷雨嘻皮笑脸的回头做了个鬼脸儿,“别说,别说,俺知道了,这是给自己耕田打粮,可不是给地主当长工的时候,胡地付。”

“臭小子,啥都知道,就是不好好玩活儿。”孟有田哭笑不得地翻了翻眼睛,教训道:“小孩子没受过挫磨,光想着出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要脚踏实地,种地简单哪,那可是大学问哩!”

“明白,明白。”谷雨连连点头。

孟有田却看出这小子心不在焉,知道此时自己的说教就象一个老和尚在教训下山回来、俗心荡漾的小和尚。

年轻人的心啊,你想开一扇小窗,他却偏要敞开道大门。平平淡淡才是真,平平安安才是福,谷雨当然不能理解孟有田的心境。能看破它的人是需要经历一次次心灵上的震撼与冲击,经历一场场悲欢离别,才能剪去三千烦恼丝,远离尘世烦恼忧欢,把拥有的和企图拥有的统统抛弃,安心过着那平淡甚至是枯燥乏味的生活。

“有田哥,你想不想看那轰隆隆跑的火车,你想不想看在大河上的帆船?还有什么电灯……”谷雨突然很期盼地问道:“多带劲儿,看部队上的人,走得远,见识也广。”

孟有田暗自叹了口气,故意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说道:“那有什么可看的,等打跑了鬼子,消消停停地走走看看,那才带劲儿。部队上的,你以为他们愿意意走得远哪,还不是被鬼子追的。”

“打跑鬼子,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呀?”谷雨撇了撇嘴。

“猴年马月倒不至于,俺算着,顶多五六年,鬼子也就完蛋了。”孟有田停下了脚步,望着大路上奔驰过来的几匹战马。

“你又不是神仙,还能掐会算?”谷雨不相信,但目光也移了过去。

“好象是大官哩?”孟有田的眼力极好,为了确认,他还是掏出了望远镜。

几个骑士也看见了孟有田和谷雨,其中一个官长模样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减慢了速度,慢慢停了下来。嗯,确实够稀奇,耕地的民兵竟然有望远镜。

“在招呼咱们呢!”谷雨羡慕地望着部队上的人,不等孟有田答应,便扔下耕牛跑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难言的悲痛

唉,孟有田看着谷雨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光想着进部队这好那好,却不知道当兵的艰辛和危险。这是一只不知深浅的小牛犊,想用自己的犄角去闯世界,他的心中充满了快乐和新奇,还带着一丝丝兴奋和恐惧。

不一会儿,谷雨又蹦跳着跑了回来,满脸喜sè地招呼道:“有田哥,是傅团长哩,快,快去见见。”

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傅团,副团,老也转不了正,装啥牛哩?俺是啥人,想见就见?算了,人家还真是想见就见,都踩着地垄走过来了。咱也就别装大尾巴狼,在这等着了。

傅团长紧走几下,抢先伸出手来,笑着跟孟有田打着招呼,“孟有田,呵呵,好长时间不见了,越长越结实了。”

孟有田仔细端详了一下,认出来了,在安平镇那个军政学校作报告时,这个家伙就坐在旁边,还老跟自己唱反调的那个。

“呵呵,傅团长,这回可算是认识了。”孟有田笑着说道:“您再想不声不响地坐俺旁边,可是办不到了。”

“那次真是有些失礼了。”傅团长轻轻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这次你们这三个村打得真不错,成功拖住了敌人,还shè杀了不少鬼子。据内线传来的情报,还有一个少佐身受重伤呢!”

“没死吗?”孟有田随口问了一句,转而又释然地说道:“走了狗屎运了。没办法。”

傅天豪笑着拍了拍孟有田的胳臂,两人沿着地垄慢慢地向前走。谷雨牵着牛在后面跟着。

“根据地内的地方武装总体上还是薄弱啊!”傅天豪说道:“如果其他村也象你们这三个联防村一样,那敌人可就要寸步难行了。说起来。还是我们重视不够,其他村也缺乏象你这样的骨干力量,主要还是信心不足。主力兵团一走,面对气势汹汹的鬼子,便不知道如何打击敌人了。”

孟有田想了想,说道:“地方武装主要还是起个sāo扰作用。并且保护本村本地的百姓。地雷、地道已经证明了具有很好的效用,基层干部便要勤加督促,再出些鼓励措施,提高百姓的积极xìng。毕竟这些东西能保护他们的生命财产。如果道理讲明白了,他们还是能够接受的,也就不会有误工费力的想法了。”

傅天豪轻轻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有些低沉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宋玉敏同志。她要在你们村长期待下去了,还请你们多加照顾和保护。”

“那没什么说的。”孟有田有些诧异地看了傅天豪一眼,不知道他特意提起宋玉敏,是什么意思。

傅天豪觉察到了孟有田疑惑的目光,沉默了半晌。沉痛地说道:“赵政委在邢台县牺牲了,我是来通知宋玉敏同志的。”

孟有田愣了一下,很震惊地皱起了眉头。对刚生过孩子的母亲来说,这噩耗的打击是多么巨大,多么沉重,而且又来得多么突然。

“那孩子刚三个月,赵政委只看过他一回。”傅天豪的声音颤抖起来,显然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赵政委给儿子起的名字叫天亮。我们有义务,有责任让这孩子看到真正的天亮。”

“我明白了。”孟有田的声音也低沉下去,“傅团长,现在我不能向您保证什么,但请您相信,我们会尽最大的力量保护好这孩子,保护好宋大姐。”

“我相信你。”傅天豪长出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峦,眼睛cháo湿起来,似乎又看到了战友的音容笑貌……战争是残酷的,死亡对于每个人都是难以预料的事情。它不会管你是官是兵,不会管你家中是否有白发父母在rì夜惦念,不会管你是否有年轻的妻子在倚门眺首,不会管是否有襁褓中的儿女在等着你的爱抚……

“放心吧,团长!”宋玉敏面对突来的噩耗表现出令人钦佩的坚强,并没有象人们想的那样悲伤到不能自拔的程度,“为革命流血是预料到的事情。他,我,所有为伟大事业奋战的人都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我绝不辜负赵明同志的期望,会继续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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