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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知白)-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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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了吧……一个都不要剩下。”
领军的将领看着那个女子认真的说道:“我本来还想留下老人妇女和孩子,也算给你们这个部族留一线生机……你不要怪我,是你自己逼我的。虽然你是个汉人,但你既然已经选择在这里定居,那么就只能接受和他们一样的命运……虽然我不希望在异域他乡还要杀死中原人……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多美好的生命……可惜你不留恋。”
他摆了摆手,已经准备撤离的骑兵再起举起了弯刀。
“不!”
那个女子软软的跪倒在地,眼神里都是哀求。
哀求,没有任何意义。
屠杀,血流成河。
第七百八十二章谁不考虑明日事?
洺州
从宫城里出来之后王薄便上了马车,没有在宫城里多停留一刻。赶车的亲兵队正王小虎看了看左右,低声问马车里面的王薄:“大将军,这次陛下召见您,是不是真的让您取代王伏宝?”
“没有的事!”
马车里传来王薄的声音,虽然刻意压的比较低沉但依然掩饰不住其中的兴奋:“只是个副帅而已,陛下说如今漳河一线战事吃紧,王伏宝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独孤秀,苏志他们几个年纪太轻,阅历有限还难以担当大任,所以让我过去分担一部分压力罢了。三军大帅还是王伏宝,以后诸如什么取代王伏宝的话不要乱说!”
“副帅……”
王小虎嘿嘿笑了笑道:“副帅也行啊,以大将军您领兵的本事虽然屈才了些,但好歹总强过每日闲在家里,只要是领兵,谁也挡不住大将军您建功立业。”
平日里王薄的府里只有他们几十个人,所以王小虎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王薄本就是个粗野的性子,倒也不会见怪:“话虽这样说,但我已经很久不曾领兵,而且这次打的还是燕云军…”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顿了一下,似乎是心里想起了什么。虽然隔着马车王小虎看不到王薄脸上的表情,但他也知道大将军此时在纠结什么。毕竟当初知世郎王薄的名号如日中天的时候,就是燕云军将济北军打的一蹶不振。
对于燕云寨,每一个济北军的人心里都隐隐有几分惧意。
王薄摇了摇头,将脑海里那个时刻潜藏在最角落中时不时出来让他恶心厌恶甚至恐惧一下的黑甲身影甩了出去。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黑色的影子一直在他脑子里盘踞着一块地方,怎么都难以消散。
为了甩开这个影子,王薄回想起来之前在御书房里窦建德对他说的那些话。
“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自古也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最近从南边军中传回来的消息不少,有许多人都参奏王伏宝和燕云军私下里有过接触。朕担心的不是一个王伏宝叛离,而是南边几十万大军。朕信得过你,所以与你推心置腹……你应该知道,朕对你一直都是如此。”
“朕虽然以你为副帅,但你应该明白朕对你给予的希望有多重。万一……朕是说万一王伏宝真有异心,你便即刻将其除去。若是他没有异心,你便尽力辅佐他为朕退敌。你此去南边清彰一线,朕许你临机专断之权,你要谨慎小心从事。”
这些话还在王薄的脑子里回荡,他自动忽略了窦建德说的那些什么信任他之类的假话。王薄不是个笨蛋,他自然清楚的很,若不是窦建德此时已经没人可用,又怎么会想起他这个闲散之人?
不过想到此处,他又想起了举荐自己的裴矩。说起来,他和裴矩之间也算有些渊源了。当初宇文化及带兵逃到魏郡的时候,他假意开门投降然后引来窦建德的人马,但却放过了裴矩,想来裴矩应该也是念着当时的这些许情分这才举荐自己的。
王薄觉着,自己有必要去跟裴矩道个谢。
“去纳言大人府里。”
王薄吩咐了一声,随即闭上眼休息。
马车在洺州城里平坦的青石板路上碾过,轱辘轧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吱吱呀呀的好像催眠曲一样。洺州城里的百姓们如往常一样生活着,丝毫都没有因为燕云军大兵压境而受到影响。
货郎走街串巷嗓音清亮的吆喝声,青楼女子倚着窗子对路人的轻浮调笑声,客栈小伙计站在门口对新客老客的奉承声,酒肆掌柜的和醉鬼之间的讨价还价声,街上黄口小儿成群结队跑过的嬉闹声,构成了市井百态。
而赶车的王小虎没有注意到,有几个人轮换交替着一路盯着他们的马车。
王薄特意吩咐让王小虎将马车赶到裴矩府的后门,为的是怕引人注意。毕竟裴矩才举荐他为兵马副帅,自己立刻就跑到裴矩府里若是被人知道难免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来。裴矩府里的官家听说是安国公王薄到了,也不敢耽搁,连忙跑到前院书房里禀报。裴矩倒也做的礼数十足,亲自到后门将王薄迎了进去。
“今日一早的时候就有喜鹊登枝,我就说府里要来贵人了。”
裴矩笑呵呵的说道。
王薄与裴矩并肩而行,抱了抱拳道:“专程来感谢裴大人的举荐之情,满朝文武,新知旧识,也就只有裴大人你还惦念着我这闲散之人。”
“哪里话……”
裴矩笑了笑道:“我估算着安国公也是要来的,所以一直在家中等候。还想着,若是安国公你不来,我就只好亲自往府上走一趟,给安国公贺喜了。”
听到这句话,王薄的眼神猛的一变:“裴大人莫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
坐在裴府的书房里,王薄有些惴惴不安的看了裴矩一眼:“既然裴大人举荐我为将南下,想来必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咱们明人面前也不说暗话,再说你我在魏郡的时候便是老朋友,有什么事还是别这么兜圈子的好,我心里不安。”
他看着裴矩说道:“你知道我是个山野粗人,没那么剔透的心思一眼就能看出来裴大人你的心意。”
“也没有什么。”
裴矩欲言又止的摆了摆手,低头饮了一口茶没有再说什么。
他越是这样,王薄偏偏越是不安。他站起来,快步走到裴矩身前极认真的说道:“裴大人,当初在魏郡的时候虽然我对你算不得客气,但好歹也算帮过你是吧。如今你贵为当朝首辅,百官之首,我却不过是个被陛下忘记了的闲散之人,可你既然有了打算,总不能这样吊着我的胃口吧。”
“若不是在魏郡时候你帮我一次,这次我如何会举荐你?”
裴矩笑了笑,指着面前的椅子说道:“稍安勿躁……我只是觉着,这件事若是说出来,你心里或许会有些不舒服。”
“你不说我更不舒服!”
王薄瞪了裴矩一眼,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我是个军伍出身的粗人,不如你聪明,有什么事你直接说难道不行?”
“既然如此……”
裴矩沉吟了一下说道:“王将军,你可曾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过?”
这句话一出口,王薄的脸色骤然一变:“你什么意思?”
“既然话已经挑开了,我也不必再绕什么弯子。”
裴矩笑了笑道:“当今天下大势,想必就算你深居府中不出门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大夏……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大夏了。如今主上猜忌,军中诸多名将不是死于敌人之手,便是被陛下逼死。若是苏定方,殷秋,石赞等人尚且还在的话,哪里会被外敌逼的如此手忙脚乱而无可用之将?”
王薄一怔,却没有答话。
“你我虽然受陛下信任,但也不得不为自己以后的前程考虑。”
裴矩微笑着说道。
“你是燕王李闲的人!”
王薄猛的站起来,指着裴矩的鼻子低声喝问了一句。
裴矩连忙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你这是要害死我么!难道你以为我府里都是自己的亲信?”
他走过去将王薄按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道:“我与燕王李闲从无交集,怎么可能是他的人。只是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局势,不得不为自己考虑罢了。我之所以在陛下面前举荐你,是因为你我乃是旧识。不虚套的说,虽然你我算不得知交,但好歹算是一路人……”
他顿了一下说道:“大唐如今如日中天,以我看来一统天下是早早晚晚的事。大夏腹背受敌,北边的罗艺和博陵郡的崔家都归顺了大唐,唐军又已经接连攻克了十几个郡县,距离洺州城也不到千里。”
“实话对你说,举荐你,也是为我自己考虑。”
裴矩严肃的说道:“难道你就没想过,万一大夏灭亡……你的出路何在?”
王薄愣住,眼神一阵飘忽:“可我与燕王李闲早有过节,如何能取信于他?况且这次南下,我不过是个副帅罢了。兵权还在王伏宝手里,王伏宝对陛下忠心不二……此事难办!”
“糊涂!”
裴矩道:“你怎么不想想,是你和燕王之间那细枝末节的小小过节重要,还是河北数十郡上万里江山重要?”
“可万一……万一大夏胜了怎么办?”
王薄忍不住问道。
裴矩道:“这就看你如何拿捏,若是前方战局有变,大夏能将唐军击溃的话,这件事就当我没和你说过,你我依然是陛下的忠臣。今日的事,你我都烂在肚子里。可若是挡不住唐军呢?”
裴矩叹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王薄深深的戏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也好,我到了清彰之后再做打算就是了。若是形势不利,我便杀了王伏宝引唐军北上!”
裴矩点了点头,嘴角忍不住挑出一抹笑意。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欠光明,窦建德对他算得上推心置腹背叛他总是有些心里别扭。可一个即将崩塌的帝国和他的家族利益比起来,他自然还是选择后者。说到信任,这天下间还有谁比杨广对他的信任更深?
当初他为大隋黄门侍郎的时候,朝中诸事皆决于他。杨广甚至连奏折都不看,一并交给他处置。宇文化及造反的时候,他还不是假传了杨广的旨意将那八百给事营的至锐精兵调到水师大船上,然后下令叛军凿沉了大船将那八百天下无双的士兵尽数淹死在大江之中!
可以说,若不是他调开了给事营,只怕宇文化及还没有胆量冲击宫城,缢死杨广。
大隋可以倒,大夏自然也可以倒……但他的裴家,不能倒。
王薄出了裴矩的府邸,脑子里依然乱的好像浆糊一样。他不知道裴矩的打算是不是真的对,但他却也明白确实该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诚如裴矩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与此同时
自长安往东平郡的官道上,一队精锐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向前疾驰。这一队骑兵至少两千人马,鲜衣怒马,看起来锐不可挡。在马车前后,是一千六百名身穿精甲的燕云军骑兵。而在马车四周紧紧护卫着的,是四百名身披红袍的军稽处缇骑。
缇骑人马,百里挑一。
在马车里,坐着两个文静秀美的女子。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看起来二十岁上下。另一个稍小些,也有十七八岁年纪。年纪稍小些的女子穿了一身鹅黄色长裙,外面披着一件貂绒大氅。显得脸型格外的清秀,尤其是一双眸子如一泓秋水般明亮迷人。
“姐姐,谢谢你一路陪我。”
年纪小些的女子对身边的人轻声道了句谢。
身穿浅粉色衣裙,也披着貂绒大氅的女子面貌如画,身材婀娜。她坐在那里,安静的如同一朵悄悄盛开的茉…莉…花。淡雅出尘,恬淡若水。
“小狄,何须这样客气?”
她笑了笑,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你就当我是自私,想出来散心好了。在长安城里闷了,陪你出来走走。说起来……整日里无所事事,哥哥又在河北徐大帅军中,府里只有我一个人太冷清了些。”
“姐姐你真的好美,出尘无垢,这名字也极美。”
小狄看着她由衷的赞道:“除了叶姐姐外,没人比得上你。”
她一怔,忍不住摇了摇头:“女子再美,终究有人愿看才好……”
第七百八十三章也要葬在那里
到了二月初的时候大地上的残雪已经差不多全都化开,风虽依然很大但已经没有了一个月前如刀子般的锋利冷冽。黄河上的浮冰也开始消融,燕云军的水师自东平郡巨野泽出发,过黄河,入渠水,一路向北运送物资补给。
去年的时候长安方圆数百里都遭了灾,甚至连河东郡都受到了波及。但在东郡,东平郡,齐郡,鲁郡,济北郡这一带却风调雨顺。几十个郡的屯田粮食都收成不错,而且燕云军收的赋税极低,百姓们种粮养田的热情也高。这几年下来,新建的四个粮仓差不多都满着。
当初燕云军开始屯田的时候,各地逃难来的百姓每个人都能分到十亩荒田,每个屯田之处大约聚集三五千百姓,大者万余人。他们合伙经营土地,最初的粮食种子是燕云军发下来的。第一年的时候只向他们收回种子,难民们不必将第一年的收成交上去。从第二年开始,收成的四成交给燕云寨,再除去其他赋税款项之外,大约有一半的粮食可以留下。
相比于大隋末年的苛政,这已经是宽仁到了让百姓感恩戴德的政策。所以自河北,河东甚至江南都有大批百姓往东平郡而来,后来燕云军控制的疆域越来越大,屯田之地也就越来越多。
到了李闲攻入长安城的时候,其实即便燕云军手里没有黎阳仓等几个大隋兴建的粮仓,在粮草补给上也差不多能自给自足。
宇文士及破东都洛阳,得兴洛仓之后。燕云军就更不必担心粮草的问题,兴洛仓是大隋兴建的第一大粮仓。存粮之巨,以一仓之存储就能支撑整个燕云军南征北战之需。
冰雪消融之后,自东平郡,齐郡,鲁郡等地的粮食先是汇集到了巨野泽内,然后由水师安排大船护送过黄河,再分走各水路送往各军之中。
二月初二
龙抬头
包括二十艘可载千余名士兵的五牙大船,一百二十艘可载二百六十名士兵的黄龙快船,二百艘巨大的运粮船在内的庞大舰队缓缓的离开巨野泽水泊,一路向北而行。二十艘五牙大船分作前后两队,前队十二艘大船,后队八艘。一百二十艘黄龙快船分列左右押护粮船,舰队拉开十几里之遥。
在舰队最前面的五牙大船桅杆上绑着一面巨大的烈红色战旗,燕云两个黑色大字在风中飘摆犹如一条在火烧云中翻腾的巨龙。桅杆上面有瞭望台,站在上面护栏里的燕云军水师瞭望手持了千里眼往前观看,天气晴朗,站在这高处能一眼放出去几十里。
五牙大船有楼船三层,这几年经过朱一石等人的精心改造后,重新设计制造的五牙大船非但比大隋时候建造的要更大一些,也更坚固,最让人心悸的是在船舷两侧都加了固定好的床子弩,就好像在船舷两侧个安装了一排火炮一样。
现在的五牙大船,看起来更像是一条真正统治着海域的巨鲸。
在楼船第三层船头方向的甲板上,一个胡须已经花白,脸型身材都已经很瘦削的老者迎风而坐。他穿了一套精制的铁甲,身后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头戴铁盔,腰挂横刀,顾盼之间依然有往日如虎威仪。
铁盔盖住了头发,所以更显得这个老者脸型瘦削,以前他总是喜欢披散着头发,为的是遮挡住脸上那自额头至下颌的一道刀疤。可现在头发结了发髻藏在铁盔里,再加上脸瘦了许多,更显得他这道伤疤狰狞恐怖。
他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破浪而行的船头有些出神。
在他身后,三员身披甲胄的武将笔挺的站在那里。这三个人如钉子一样站着,看向那老者的目光中都是敬仰和尊重。
“当年我第一次坐这五牙大船出行,是隋兴兵五十一万南下灭陈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站在楚公杨素身后看着滔滔大江,心里还不免有些忐忑难安。南船北马,北方的兵马向来比南方兵马雄壮,南人的舟船水师也历来比北人强大……可就是那一战,大隋的水师如沸汤泼雪一般,将南陈的水师一战而灭。”
“想想看,数十年竟是弹指一挥间。”
老者微笑着叹了口气,脸色却并不凄凉。
“大将军,河道上风太大,您还是不要在说话了,万一吃了风受了寒,您身子还没完全康复呢……小狄和独孤上次派人送药来的时候特意交代过,您不能再受风寒。若是小狄和独孤在,绝不会答应您亲自护粮北上。”
站在他身后最左侧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极魁梧彪悍。只是眉头皱的有些紧,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老者笑了笑,回头看着三个自己最忠诚的手下微笑道:“已经到了现在,我还怕什么风寒?”
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的伤疤上缓缓抚过,微笑着说道:“说起来,死这种事在很多年前我就不怕了。现在我怕的……是在临死之前却不能再看看安之他们……安之说过一句话,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我这样老有所依,且老有所成者少之又少,夜深人静之际回想过往,我也没有太多的遗憾……我是个幸运的人啊,只是有些不舍,活到了这个年纪,才算活出了个滋味来。”
他笑了笑,看向北方:“怎么也要去看看,希望我这身子能撑到安之将中原天下最后一个敌人屠灭。”
……
“大将军,还是回屋子去。”
脸上带着忧色的铁獠狼低声说道。
已经瘦的让人看了心酸的达溪长儒缓缓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你们不要再劝我什么,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们都怕我会一病不起就这么走了对不对?我却知道,若是不看到安之一统天下那日,我怎么可能会死?”
“再看看”
他指着沿河两岸的风景说道:“江山如画,却一直没能好好看过。我初领军马之际,每日只想着建功立业为国杀敌。心中勾勒江山,却只有血红这一样颜色。远走塞北避难的时候,眼睛看到的又都是仇恨,眼睛里的血色也能浓烈了些,所以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欣赏,也不懂得什么叫做享受。”
“这几年在巨野泽里养着,也学会了怎么去发现这江山之美。说起来,还是活着的美,以至于到了现在,我竟然有几分贪生……”
朝求歌返身走回房间里,抱了一条毡毯给达溪长儒盖在腿上:“大将军,若是你心里畅快,那就想看什么就看看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几日独孤也会赶来和咱们汇合,到时候我们四个陪着您。”
“哈哈”
达溪长儒爽朗一笑道:“说起来,当初逃亡的时候你们四个与我寸步不离。后来日子渐渐安逸下来,你们四个反倒是很难聚齐了。独孤那个性子在军稽处里根本就不适合,可二部那些家伙也离不开他。这次你们四个齐聚,我也欢喜……我一生无子,你们便如我子嗣一般。这最后一段路有你们四个陪着,也算是圆满。”
这话虽然说的洒脱,但铁獠狼等三人心里都有一种浓烈的伤感。
“最近这段日子总是做梦。”
达溪长儒微笑着说道:“晚上一闭眼,就会梦到当初出弘化那一战。两千部属,三日血战……也不知道怎么了,过去二十年拼了命的去想都想不清楚那些兄弟们的容貌,可这几日梦里却看得格外清楚。”
“赵二虎”
他伸出一根手指:“死的时候身上也不知道中了多少箭,拖着他的尸体杀出重围的时候,在他身子里剜出来的箭头多到数不过来……他是替我挡箭死的,跟着我做了十年亲兵,我做大总管的时候几次想把他放下去做将军,他都不肯。还说跟着我吃香喝辣,自己做将军还得操心费力,不划算。”
达溪长儒依然在笑,只是干涩的眼睛里渐渐变得湿润起来:“二虎临死的时候说,大将军……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一直在你身边没离开。我要是真听了您的放下去做将军,谁来替您挡箭?”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角,然后伸出第二根手指:“宋宝才……那个家伙贪财好色还烂赌,身上没一处让我喜欢的地方。当年驻军渔阳郡的时候,他晚上跑出去睡了一个寡妇,后来若不是你们拦着,我当初便下令一刀剁了他的脑袋。为了赌钱贪财的事,他从军那些年被打过多少次板子?”
“可谁想到,出弘化那一战,本来已经撤出去他又返身杀回去救那个寡妇,最后被突厥狼骑乱刀分了尸首……便是死,他也是违抗军令而死的。死的时候我还是不喜欢他,觉着他不配做个军人。但现在想起来他临回去时候对我说的那句话,下马给我磕了三个响头的时候,我才醒悟……他才是个汉子!”
“来世若依然投胎做个爷们,我愿再投大将军麾下做一小卒。”
东方烈火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当初宋宝才说过的话,眼神哀伤:“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初他回去救那个女人,然后两个人一块赴死……值不值?”
“值!”
达溪长儒点了点头:“因为他知道自己要保护的是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达溪长儒伸出第三根手指:“铁燎虎……”
说到这个名字,铁獠狼的身子猛的一颤。
“大将军,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
他扶着达溪长儒的肩头,却不知道自己的肩膀也在剧烈的颤抖着。
“是个好孩子啊。”
达溪长儒摇了摇头,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当初我以为他是真的降了,为此我甚至还打了你二十军棍……我麾下的士兵将领,宁可死不可降的规矩就被他给破了。当初他跪地求饶的时候,我真想杀回去把他乱刀分身。”
“可后来……”
达溪长儒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他,他投降之后,自愿做向导带着突厥大军入关,走的却是葫芦口,一场大雪盖住了林山渊……为了让突厥人相信,他自己没回头的往前走,在林山渊摔死了上千突厥狼骑,到现在他的尸首还埋在深涧下面。”
朝求歌单膝跪下来,握着达溪长儒的手不让他再数下去。
达溪长儒觉着心里一暖,拍了拍朝求歌的手背:“我最欢喜欣慰的一件事,便是安之在长安兴建了一座陵园。不仅仅葬着血骑和铁浮屠的人,还立了一块巨碑,祭奠这些年为抗外敌而战死的将士们,所以我心里没有遗憾了……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坟,我死之后,也要葬在那里。”
“于阴曹地府中,与众把酒言欢。”
第七百八十四章达溪长儒的过往(一)
北方大地上的冰雪开始消融之后,漳河水却还没有解冻。河面上依然还有一层厚厚的坚冰,冻得最结实厚重的地方莫说人可以走过,便是战马疾驰也没有什么问题。上个月的时候之所以夏军可以突如其来的攻到魏县城下,就是因为从漳河上可以直接走过来的缘故。
而王伏宝战败退走并没有被薛万彻缠住,也是因为这条大河挡不住他的退路。
如今漳河这一段上百里内,最适合渡河的地方被燕云军占了。薛万彻的五万人马打了个漂亮的反击战之后,虽然损失了一些兵力但人马仍不下三万余。李闲带着五千精骑而来,半路上又救下了崔潜的残兵,在漳河西岸驻扎的燕云军差不多有四万人。
而知道燕王已经率先赶到漳河薛万彻营中,徐世绩已经急调大军开拔往这边赶了过来。同时在馆陶一线的张亮也率军往魏县这边靠拢,数十万大军因为燕王李闲的到来从一条线上陈兵的阵势逐渐改为聚拢为拳。
李闲到了漳河大营的时候,雄阔海等人率领的大队人马也已经到了尧城。汇合了徐世绩的人马开拔,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往北方而来。
魏郡已经有十之七八落入燕云军之手,只剩下包括郡治之内的三四城还在夏军手中。窦建德治下几乎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了清漳,肥乡一带,若是清漳再失守的话,窦建德就算心有容天纳地的壮志,却再无回天之力。
过年的前一天王伏宝对燕云军发动了突袭,本意是想将薛万彻的人马吞掉。可却被崔潜看破了意图,以至于一溃数百里。
而现在的燕云军,只等水师将粮草补给运来就要发动攻势。
这是大势,不管是在战局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不存在什么阴谋诡计,而是战争发展到了现在必然的走向。
就在李闲到达漳河薛万彻大营的时候,固执的达溪长儒亲自率领水师已经渡过了黄河。
陈雀儿经过十年征战杀伐,早已经不是当初铁浮屠里那个嬉笑怒骂率性而为的青年,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轻浮。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因为整日都在大船上操练水师,所以看起来比十年前也要黑了不少,壮实了不少。
从一个二十几岁的轻狂少年,变成了一个沉稳的中年汉子。
他缓步走到达溪长儒身边,看了看达溪长儒眼睛盯着的地方,笑了笑,在达溪长儒身边坐下来。
“当年咱们自燕山千里南下,就是自这里渡过的黄河。然后一举击溃了张金称,在东平郡站稳了脚跟。想一想……十年弹指一挥间,就好像十年前的事还在眼前一样。”
达溪长儒笑着点了点头,给陈雀儿倒了一杯酒:“那个时候你还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整天嬉皮笑脸的。十年过去,现在你的孩子都已经五岁了吧?那个小家伙,整日往演武院里跑,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做大将军。”
“哈哈!”
陈雀儿忍不住笑起来,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悲凉。
“陈虎奴。”
达溪长儒叹了口气,拍了拍陈雀儿的肩膀:“当初你给孩子改名叫虎奴,我就知道你心里凄苦。铁浮屠的人只剩下你们几个,十年征战多有死伤,虎奴再一死,铁浮屠出身的老人竟是只剩下你和洛傅两个人了。”
“生于乱世……既然从军就难逃一死。”
陈雀儿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虎奴死的时候我没在他身边,每年祭日的时候我都会给他敬一壶老酒,烧一捧纸钱。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样貌在心里却是越来越模糊了。有时候使劲的去想,依稀只记得他憨厚的笑容。不只是死了的人,便是洛傅已经数年没见,他的样貌似乎都有些模糊起来。”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或许就会记清他们的样貌了。”
达溪长儒笑了笑,捏起一块熟牛肉丢进嘴里慢慢的咀嚼,似乎极享受这酒肉的味道:“如今天下近乎大定,没有那么多仗去打了。只要安之平灭了河北,中原这锦绣河山也能重整……到时候,只怕你会觉着更加的悲伤难耐……静夜之中,睡不着的时候多会想起以往战死疆场的袍泽。”
“在巨野泽中这几年,每日吃饱喝足反而睡不好了。”
他将杯中酒喝尽:“越来越想那些老伙计。”
“大将军,给我讲讲当年弘化那一战吧。”
陈雀儿将酒杯放下,看着滔滔河水轻声说道。
达溪长儒的视线也落在河水上,渐渐的那翻滚的波涛似乎都变成了血色。浪潮涌动之声,也渐渐的变成了厮杀呼喊的声音。
近在咫尺。
……
残阳如血,两千精骑血战两日之后已经只剩下不足七百人。中午的时候若不是两个队正带着一百名骑兵自愿守住退路,硬生生挡住了突厥狼骑的攻势,只怕剩余这些骑兵也已经陷入重围,在他们身后是四十万突厥狼骑和草原各部族的人马,他们这几百人若是被裹进去就好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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