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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圣者)-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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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贺知章、张旭,他要清闲得多,因为他还在等候任命,现在赋闲于京城中。相得昨日在叶畅那边看到的“班门弄斧”四个字,他就有些神不守舍:张旭只是觉得那字有些他的笔味在内,他自己却觉得,那四字的字形,实在是画在了自己的心坎之上。

  他并不知道,这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颜体”,原本是他自己一手完善的字体。但他能体会到,叶畅的那四个字,得了这种字体的形,却尚未得神,这种字体的神,仿佛在他的胸腔中跳跃,随时可能飞出来。

  不过还不够,只是四个字,远远不够……今日总得想法子,让那叶畅多写几字。

  想到这,颜真卿吩咐道:“去买些香烛纸钱,我去拜祭一个人。”

  “颜清臣,你这是去何处?”

  他才出门,便见到迎面数人过来,为首者面色靛蓝,看不出年纪,见到他后远远地拱了拱手,向他打招呼。

  颜真卿认识他,乃是卢杞,紧接着,便看到卢杞之后所立之人,看身份地位,还在卢杞之上。

  卢杞此时尚年轻,性子也较急,与颜真卿打了声招呼之后,回头便道:“大郎,此人便是颜清臣。”

  被称为大郎的人已至中年,神情略有些倨傲,颔首不为礼,对着颜真卿道:“原来你便是颜清臣……今日我欲于西市宴客,颜清臣可来作陪?”

  颜真卿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拱手:“仆正有事,实是无暇分身。”

  “颜清臣,你可知这位是谁?当朝左相李公之子,如今任朝议大夫、太常丞的李公讳霅者是也!”

  左相即李适之,这个人便是李适之的儿子李霅。颜真卿有些讶然,他听闻这位李霅甚是好客,因为李适之位高权重的缘故,众人纷纷趋迎于他。只不过颜真卿与他交往得少,此次在长安并未去拜会。

  李适之与贺知章交情菲浅,二人都喜杯中之物,向来是酒友。张旭是贺知章亲家,而颜真卿又跟着张旭学习书法。故此,从朝堂上的立场上来说,颜真卿与李霅应当比较亲近。

  因此,颜真卿向李霅拱了拱手:“颜某眼拙,今日得见李大郎,实是快慰平生。大郎相邀,颜某原是不该不知进退,然则已经约好要去拜访客人,只能向大郎告罪?”

  “什么客人这般要紧,连大郎的宴都不去赴?”卢杞不满地道。

  颜真卿看了卢杞一眼,心中颇有些不耻。

  卢杞祖父曾任宰相,父亲卢奕如今是鄠县令,因为离着长安近,卢杞时常在长安淹留,而不是随父亲上任。他如今尚年幼,才十六七岁,却已经热衷于交游权贵。

  而且他的性子偏狭,脸上巨大的胎记,让他更容易遭到别人嘲笑,这让他更急于表现自己。颜真卿已经年过三旬,到了人生中年,对于这种性子的少年郎,他看得甚为透彻。

  无非就是想要拍李霅的马屁,进而为自己谋进身之阶罢了。年纪轻轻,不用心于学问之上,却一昧钻营,实是让颜真卿觉得,堕了乃父祖之名。

  “是一位外地来的朋友,颇有妙趣,姓叶,名畅,行十一者。”颜真卿答道:“昨日贺公、张公与我一起见的他。”

  “哈哈,你不早说,今日大郎要请的客人便是他了。”卢杞抚掌笑道:“贺宾客对左相盛赞其人颇类李泌,左相又对大郎说了,大郎便想见一见这位少年俊才。”

  提到“少年俊才”时,卢杞颇有些嘲讽之意,当初李泌有神童之名,结果还不是一个道士身份,直到近年才成为东宫伴读。虽然贺知章在李适之面前盛赞叶畅,但贺知章喜欢奖掖后进是出了名的,卢杞对于这种赞美,其实打心眼里不服气。

  “既是如此,且待我去拜会他后,便引他一起来见。”颜真卿道。

  “同去,同去。”卢杞嚷道。

  众人是唯李霅马首是瞻的,李霅矜持地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卢杞的建议。

  李霅心中对叶畅并无多少期待,只不过是为了他老子拉拢人才,所以才猥自枉躯,以求礼贤下士之名。颜真卿见他们这模样,心知今日想要安静习字是不可能了,只能与他们同行。

  当他们来到保宁坊,才知道叶畅并不在此,而是去了新昌坊,再转到新昌坊时,天色都已经是傍晚。

  可是到青龙寺,却发觉叶畅也不在此处,听得僧人说,叶畅跟着一群市井少年跑到寺后去了。

  颜真卿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叶畅此时不在替兄长守灵,却跑到寺后做什么?

  他自己便有兄弟,而且兄弟间的关系还非常好,因此对于叶畅为兄正名之举,他是甚为钦佩。他来此祭拜,为了那字体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叶畅的兄弟之情。

  “呵呵,颜清臣,这灵柩里是那位叶十一郎什么人,为何他不守灵,却跑到寺外游玩去了?”卢杞此时不阴不阳地说道。

  颜真卿没有回答,毕竟他与叶畅也不熟悉,只是爱叶畅的字体,所以才来拜访罢了。

  此时旁边一人接口道:“世人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里不一者比比皆是。贺公终究年迈,怕也有老眼昏花之时,误将粪土糊上墙啊。”

  他嘴中讥嘲讽刺之意,怎么也都挡不住。颜真卿记得方才他自我介绍,姓元,单名一个载,字公辅,其人屡试不第,所学为道家诸子之书。他此时来长安,正是听闻天子欲下诏开科考道家之说,到京城之后,也免不了要奔走于权贵门下以期得进身之阶。

  颜真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中对叶畅的怀疑又多了几分。

  “莫非这叶郎君是个嘴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却没有兄弟之情的人?”颜真卿出了寺庙后门,便听得一阵喧哗闹笑声,这让颜真卿眉头皱起,所积累的怀疑达到了极致。

  兄长之丧,按着礼仪,叶畅也当远离嬉闹才是,可若青龙寺的僧人没有说谎,叶畅便应该在这群人当中!

  颜真卿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这是二十多条大汉,绝大多数都光着膀子赤着上身,他们在青龙寺后的空地上追逐着一个球。那球个头比起马球和蹴鞠的用球都要大,而且众人都是用脚踢,偶尔有头顶的,但也不象蹴鞠那般顶出种种花样来。

  “这是什么?”颜真卿愣了一愣,他自家就是一个球类运动的爱好者,因此便看出,这绝对是一种新的游戏,但又不是新得让人丝毫不懂,相反,他只看了几眼,便明白这游戏的大致规则。

  “哈哈,原来是在踢球,只是此踢球之法,似乎有些不同?”

  大唐好球类游戏,众人都是其中高手,那李霅更是时常召人打马球的。仔细看了一会儿,他们便看出一些名堂来。

  首先便是不能用手——除去那站在两边木框中的二人,然后竞赛只能在石灰点出的场地之中。

  颜真卿只是大略地看了一下,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叶畅究竟在做什么。他向众人告了一声罪,自己抢先几步,来到了场边,立刻就注意到叶畅了。

  穿着一身黑衣的叶畅,口里含着一个竹哨,偶尔会吹响来,然后做出某个动作。颜真卿向这边望来时,叶畅的注意力在球场之上,这些萧白朗寻来的人,都是新接触到足球的规则,还常有些犯规的举动,故此叶畅时不时就得打断他们。但是有一点是好的,这些人都知道比赛没有规则不同,对于叶畅这个“裁判”的执法,还是相当遵从。

  “三柱香已过!”旁边的一个汉子突然大叫道。

  叶畅连吹了三声哨,将训练暂时中止,他在众人簇拥下离开场子,恰好看到一脸严肃的颜真卿。

  “颜郎君!”叶畅远远地向他行礼。

  但颜真卿却不曾还礼,待他走近后,冷然斥问道:“令兄灵柩便在寺内,汝便在寺外嬉闹,不怕令兄不安么?”

  “这厮是何人,好大的口气,怎么敢如此与我们叶郎君说话?”

  “以为自己是京兆尹还是什么?”

  叶畅还没有答话,身边的无赖子们却纷纷开起口来,一个个都抢着要替叶畅骂人,看上去仿佛与叶畅已经有了多年交情一般。这也难免,在随着叶畅练了半天球之后,众人现在渐渐都喜欢上足球戏,也知道叶畅这边有一整套完整的足球戏本领,至少将这些规则手段全学到之前,他们都会唯叶畅马首是瞻。

  哪怕是在这里打个把儿仕子小官,对于这些京城中的无赖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要知道挑夫与公主争道的事情,都曾在长安城中发生过。

  这些人的话让颜真卿脸色正为难看,他甩了甩衣袖,转身就想走,叶畅却赶上前两步,抓住他的胳膊:“颜郎君且听我言。”

  颜真卿微停步伐,叶畅又回头向着那些无赖子道:“各位都去休息,一柱香后继续操练。”

  说完之后,他将颜真卿拉到一棵榆树之下,径直坐于树根之上:“颜郎君以为,某困坐于家兄灵柩之前,便能为家兄正名么?”

  “至少胜过于令兄灵柩之后嬉闹。”

  “欲为家兄正名,不得不为之耳。”叶畅长叹一声:“颜郎君,对方是咸宜公主,便是贺公、张公那般人物,都无力为某出头,某唯有寻人广造声势,同时暗中察明家兄究竟是如何与公主府生了冲突,找出根源,方好行事!”

  “话虽如此,颜某未见你察明真相,却只见你于此嬉闹。”

  “某无财无势,又是外地人,如何察明真相广告声势?”叶畅摇了摇头:“所可倚者,唯有这些市井之人,他们可以为我耳目。”

  颜真卿顿时讶然,他侧脸看着叶畅,不敢相信地道:“汝欲以市井之辈,与公主相抗?只怕他们转脸就到公主府中卖了你!”

  “那倒不会,我只是求他们帮忙打探一下真相,他们并无危险,卖我无利可图,反倒坏了自己声名,无益之事,何人肯为?”

  叶畅正想细说,便看到一群人围了过来,颜真卿知道他侦察咸宜公主的事情不宜公开,因此没有继续与他分辩,只是介绍道:“这些都是在贺公那里听说了你的名字,意欲结识你的长安俊杰。”

  叶畅第一个注意到的便是卢杞,其原因,实在是卢杞脸上的那巨大胎记过于醒目。不过叶畅这点礼貌还是有的,并没有盯得太久,只是扫了一眼,然后看向居中之人。

  “这位乃是太常丞李霅。”颜真卿先是介绍了众人中唯一有官职的李霅,却没有介绍他是当朝左相之子,然后将在场诸人一一介绍。当叶畅听得其中有元载时,便已经一愣,再听到那靛蓝脸的便是卢杞,更是心中暗暗嘀咕。

  自己的运气究竟是太好还是太坏,在这里教人踢球,便能遇到中唐之初最重要的两位大奸臣宰相!

  然后,他便觉察到元载与卢杞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寒喧之后,元载首先便发难:“方才听寺中僧人言,令兄灵柩便停于寺中,而叶郎君自乡里来长安,便是为了迎回令兄灵柩。元某初时以为,叶郎君重孝悌,实不愧贺公再三在李相国面前举荐……”

  听得贺知章在李适之面前举荐自己,叶畅心中不由得有些惭愧。他在发觉昨日所见者乃是贺知章后,便没有少动利用的心思,当时贺知章并没有太多表示,还让他很有些腹诽,觉得贺知章不敢替他主持公道,实在有些胆小怕事。现在才知道,贺知章口中不说,实际上却是在替他使力气。

  若是他真被李适之看中,以李适之宰相之尊,出面调察他兄长的冤屈,所遇的阻力便不成阻力了。公主府甚至会直接将那个杨富交出来,而叶畅也不必冒更多险。

  紧接着便听元载又道:“却不曾想,贺公以知人好荐著称,此次却也识错了人。你兄长尸骨尚未入土为安,你却在此嬉游戏闹,吾羞,不欲为汝友!”

  第42章 子与曾点共其志

  “吾羞,不欲为汝友!”

  元载口中义正言辞地说出这一句,众人耳边顿时隆隆作响!

  这响起来的,全是声望啊!

  大唐虽是开科取士,以科举考试选拔人才,但此时科举制尚不完善,有没有名声,对于能否中进士,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故此,进京的文人,几乎个个都要想法子在权贵门前“干谒”。若是这条路走不通,便要想其余法子给自己邀名造声势。

  如陈子昂,摔千金之琴以传自己诗文,方能在长安城中声名鹊起,乃于二十四岁便中进士!

  元载这批评叶畅之语,就是在给他自己造声势刷声望,而且因为叶畅是贺知章荐与李适之的,叶畅虽然自己是无名小卒,贺知章却名动天下,这一刷,既踩了贺知章的脑袋,却又不至于结成死仇。

  至于叶畅……谁会在意垫脚石的感受?

  那边卢杞斜着眼睛看元载,心里满是恨恨。

  这种实力弱声望多的对手,应该给他刷才对!

  但是卢杞此时年轻,还不是那个让郭子仪都畏惧的卢杞,而且他拿叶畅兄长之事说事,容易反被人诟:他自己父亲在外为官,他不随父上任以尽孝道,却留在长安城中。

  此时他便只有想着,叶畅既是被贺知章所重,多少有些才华,当能自辩,免得让元载一人将所有声望都刷了去才是。

  颜真卿有些无奈,方才他想先与叶畅勾通,便是怕发生这样的口舌之争,叶畅没有准备的话,容易吃大亏。

  他看了看叶畅,叶畅神情仍然是愕然的模样,显然对元载一见面就发难,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再看了看元载,元载倒没有露出太多得意,只是双目炯炯。

  颜真卿判断,元载意犹未尽!

  果然,元载顿了片刻,然后又道:“不教而诛,非圣贤之道,叶畅,你有何话可解?”

  这是准备再接下去踩了,看来这元载元公辅,是那种赶尽杀绝的狠人,要让叶畅彻底成为他的声望!

  叶畅此际回过神来,他微微凝眉,双眼也因此闭合了一些。

  “方才听得介绍,你元公辅是凤翔歧山人,所学为何,又何故入京?”叶畅不紧不慢地反问。

  “某精通老庄道家,闻天子欲开科制举道家诸子之说,故来长安,却不是假借迎接兄长灵柩来京城嬉玩之辈!”果然,抓着这个机会,元载开始继续发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且慢,你说你精通老庄道家,是来长安备考的?”叶畅摆手打断了他:“我以为,你可以回老乡继续苦读了。”

  “狂徒,你敢咒我?”元载大怒。

  “我没有咒你,只是实话实说。”叶畅想到支教时曾组织过那些孩子们开辩论赛,便露出微微的温和的笑,看在别人眼中,他此时当真是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惠施斥责南华真人‘不亦甚乎’,便是你此时了。不通乎命者,岂能中举?”

  此语一出,卢杞还有些茫然,但凡是知道叶畅所言典故者,无不惊愕然后谑笑起来,唯一例外者,大约就是元载了。

  元载的脸色,已经变得比卢杞的蓝脸还要醒目,因为完全涨成了紫色。

  叶畅所说南华真人,便是庄子,今年二月,才为当今天子李隆基钦封为南华真人。庄子妻子死了,他鼓盆而歌,惠施斥责他太过份,庄子以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痛哭不休乃是“不通乎命”。

  若元载没有自诩精擅道家学说倒还好,可他为了替自己扬名,专门强调自己精修道家,结果在他最擅长的地方,被叶畅狠狠抽了耳光!

  此时众人耳中,仍然是隆隆的刷声望的声音。只不过,方才众人以为叶畅是被刷的对象,现在看来,元载才是被刷的对象啊。

  元载默然不语,只能向后缩去,希望众人都不要注意他为好。他向后缩,那边卢杞便觉得,似乎自己的机会来了。

  “叶郎君,听闻你在乡间,曾经组织百姓挖渠引水,想必精擅计算之道……”

  “五郎,萧五郎!”叶畅闻弦歌而知雅意,直接将萧白朗唤了过来。

  萧白朗此时对叶畅,可谓崇拜得五体投地,那些许报复之心,早已经荡然无存了。原因无它,今日上午时,叶畅被他纠缠不过,又与他玩了几回取铜钱的游戏,再度令他输得落花流水之后,将其中奥妙合盘托出。

  这种计算之法,让萧白朗瞠目结舌,这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输。

  “十一郎,可是有何吩咐?”

  叶畅笑着向卢杞道:“我今日方授这萧五郎一计算之术,二位可以在一旁去玩一玩。”

  卢杞眼中顿时寒光四溢:“叶郎君是瞧不起我?”

  “非也,你之才能,不可限量,但在此时,算数之道,你差我太远。”叶畅稍稍安抚他道:“你与萧五郎试试便知,胜了他,才有资格来挑战我。”

  萧白朗听到要与卢杞比取铜钱,顿时咧开嘴笑了,目光中满是恶趣味:他被叶畅虐久了,现在有人来找他求虐,岂有不愿意之理!也不等卢杞反对,他便拉着卢杞到了一边,将规则说与他听。

  不过卢杞却是穷,他身上的衣裳都是旧的,还打了补丁,身上掏了半天也没有摸出几文铜钱来。还是李霅的家奴,取出一把铜钱,这二人才到了一边去玩了。

  叶畅看着众人,坐正躯:“诸位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想起,他们原是来与叶畅结交的,但现在似乎变成了他们难为叶畅。而且元载丢脸得太快,让他们这些同行者都有些挂不住颜面,特别是李霅,更是隐隐有些瞧叶畅不顺眼。

  见众人都不出声,他只能咳了一声,上前道:“贺公盛赞叶郎君,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叶郎君平身之志在何,莫非只是这斗鸡走狗球赛之类,或只是以斗鸡走狗球赛为进身之阶,以博一弄臣身份?”

  此时正是盛唐,稍有才能之人,便都想着出仕,好建功立业,博一个封妻荫子。但是各人出仕的手段不同,有皓首穷经走科举之途的,有隐居邀名走终南捷径的,也有佯狂装颠想引人注意的。

  但无论哪种方法,都瞧不起贾昌,这市井小儿靠着斗鸡得以受李隆基恩宠,可在世人心中,终究还只是一个弄臣。

  李霅言语之中,便是挤兑叶畅。

  叶畅仍然是微笑,然后开口道:“曾点之志,即某之志也,岂不闻吾与点也!”

  这又是一个典故,只不过这一次,叶畅拿出来的是正统的儒家典故。孔子问诸弟子志向,曾点说是在暮春时节换了新衣与成人、少年们去沂水中嬉戏,且歌且舞,兴尽高唱而归。孔子当时长叹赞同:“吾与点也”。

  “这个……”李霅顿时也哑口无言,孔子的志向都不过是如此,那么叶畅与一些成人少年踢踢球,算得了什么?

  虽然明知道叶畅有意曲解了孔子、曾点之志,但若要强辩,也可以将踢球与游泳歌舞扯上干系。李霅乃世家子弟,自己又是朝廷官员,而叶畅不过是一介布衣,名声亦不显,李霅不是急着出名的元载与卢杞,一见叶畅无机可乘,他自然不会去与之辩论,自取其辱,因此哈哈笑了一下:“叶郎君果真高士也!”

  他开口缓和气氛,众人纷纷上来,与叶畅寒喧。别人没有敌意的时候,叶畅还是很随和的,一一应对,偶尔开个玩笑,有时自嘲一句,大伙谈笑风生,倒也其乐融融。

  唯一一个没有加入的,恐怕就是元载了。

  元载此时缩在人中,目光里含着嫉妒与羞恼,他原想在叶畅身上刷声望,结果反被刷了回去,此时当然不会主动跳出来。不过,叶畅感受到他的目光,笑嘻嘻地望过来:“这位元公辅,不是羞于与我结交的么,怎么还在此处?”

  此语一出,众人对叶畅的感观再变:这厮不能得罪,也是个小心眼的!

  “你!”

  “我倒与你不同,无论何等人物,不学无术也好,心怀鬼胎也好,我都乐意与之结交。”叶畅慢悠悠地道。

  元载此时哪里还有颜面在这里呆着,以袖遮脸,转身便走。颜真卿见了,拉了叶畅一把:“何必如此?”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话让众人更是暗生警惕,不要闹得如同元载一般无颜见人才是。今日在场的人这么多,叶畅反嘲元载的事情,肯定会传出去,元载此次进京参与科举,想要再及第几乎就不可能了。

  哪个主考官敢录这样的学生,必然会受到言官攻讦。

  “方才看叶十一郎与人玩球,不知这是何种球戏?”在稍稍尴尬了一会儿之后,有人开口问道。

  叶畅乘机介绍了一番足球,末了补充道:“市井之民,马球之戏玩不起,蹴鞠之戏又太繁复,倒不如这足球之戏来得痛快。双方比谁攻入对方球门次数多就是,有先锋有中军和后卫,暗合兵法战阵之道。”

  “哈哈,此时天下太平,兵法无用武之地,也唯有用在这些上面了。”有人笑着道。

  这还是有讥嘲之意,但不明显,叶畅便没有回击。那人也点到为止,不敢继续,毕竟叶畅已经给了众人沉刻的绵里藏针的印象,谁也不相被他盯上。

  一柱香功夫此时已到,叶畅起身向众人告罪:“某要充当裁判,先失陪一会儿,诸位既然对这足球戏有兴趣,且看这些儿郎们好生踢个半场。”

  萧白朗没有上场,仍陪着卢杞在那儿玩呢,叶畅便乘机将那些无赖子们打乱重新分过,再次重申了各种规则之后,他让双方上场。见双方果然按着前、中、后布成阵型,围观的颜真卿等人想到叶畅说的暗合兵法战阵之道,看来果非虚言。

  比赛很快开始,因为方才叶畅解释过一些规则,所以众人这下看得更明白。这些在场上踢球的都是萧白朗寻来的,此前都踢过蹴鞠,因此球感与球技相当不错,停球、过人、传球、拦截、抢断,都做得有模有样。双方你来我往,攻防转换得甚为迅速,叶畅也尽可能不打断他们,使得练习赛保持流畅。

  这样一来,足球高对抗性的特点便展露无疑。而旁观的诸人也从最初的只是好奇,渐渐觉得有趣,甚至开始为一个漂亮的过人动作或一次干净的抢断喝采欢呼了。除他们之外,在这附近看热闹的人也渐渐聚拢,场边有百余人纷纷叫好,若不是叶畅安排好人手在场边维持,只怕不少人也要凑入场中自己去踢两脚了。

  两柱香的功夫,转眼便过去,这其间,双方共踢进了九球,这也是足球戏初起时必然结果。就算他们的蹴鞠底子再好,可是也不可能在刚接触足球的情形下就完美地演练出好的战术来。

  不过进球多有进球多的好处,每个进球都瞧得众人心花怒放,因此当叶畅带着一身汗下来时,颜真卿迎上去道:“当请张公来看,张公见公孙大娘舞剑器,便能悟到书法奥妙,今日看球,想必亦能有所得!”

  “清臣兄,你如此好书艺,日后在书法之道上的成就,必然不在张公之下。”叶畅笑了:“这些时日,多帮我写些字,等清臣兄你大名传于四海之时,我就每年卖一幅,以此为生了。”

  这是开玩笑,颜真卿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而生气,反而抚额笑了起来。

  此时他心中的芥蒂已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对叶畅的暗暗歉意:自己方才还误以为叶畅全无心肺,原来他不是不哀悼兄长之亡,而是已经看透生死,远不是他们这样的世俗之人所能了解的境界。

  无怪乎他能遇仙,单这心境,便几近于仙了。

  “我们也试试?”颜真卿自觉体会到叶畅本意真心,心怀歉疚之下,便有意为他捧场。叶畅想要将足球戏的声势造起来,那么他就帮着捧场,而李霅的身份,显然对于推广足球有很大的帮助。

  他一起头,随李霅来的少年郎也都跃跃欲试,便是李霅,自觉自己踢得好蹴鞠,玩这个应当也不成问题,便真下场去试了。

  第43章 长安新雨浥轻尘

  这一试,便是小半个时辰。当众人大汗淋漓地回到树荫之下时,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众人都是觉得畅快,不少年轻性急的,干脆也赤着上身,如同那些市井无赖一般模样。

  倒也没有谁在意这个,这是大唐,盛世大唐,除了一些最基本的礼仪原则需要坚持,原本就以开放和豪迈著称。便是张旭这般年纪,喝多了酒尚且脱帽解衣,袒于众人之前。

  “痛快,痛快,比马球和蹴鞠都要痛快!”

  “大郎今日神勇,进了五球,当获第一!”

  “呵呵,你也不差,进了两个,特别是方才断我球时,当真果敢……”

  众人一边抹汗,自有仆役端来茶水点心和马扎,他们坐下来边喝边聊,实在惬意。

  “天色渐晚了,今夜只怕来不及回去,大伙在寺庙里借住一宿吧?”有人道。

  这时众人才惊觉:“啊呀不好,离宵禁不远——我可不能住在此处,必须回家的!”

  “快走,快走!”

  “应该还赶得上最末的油壁车,快走吧诸位!”

  顿时众人作鸟兽散,便是颜真卿,也忘了问叶畅要字,只顾着先回宿住了。

  顿时周围空空落落,只剩余这些人留下的马扎茶水和点心。叶畅也不客气,招呼那边同样练了许久球的无赖游侠儿道:“难得有人送点心来,大伙别客气,咱们今夜都是宿在新昌坊,不必担心宵禁。”

  众人都笑着应是,还有嘴贫的道:“这可是左相家中的点心,平日里咱们却是吃不着,我瞅着他装点心的食盒,都是镶金嵌玉,仅这一个食盒,便怕可以将咱们买下了!”

  “我明白了!”

  叶畅正待回话时,突然听得一声欢呼,紧接着,那边黑乎乎的地方冒出一条身影,晃了两晃,站稳后便向着他这边冲来。

  借着些微光,叶畅看到那身影青面獠牙,顿时被吓了一大跳,险些将身下的马扎都打翻了。还是和尚善直见情形似乎不对,立刻上前,将那身影拦住:“阿弥陀佛,你是做什么?”

  叶畅这才看清楚,跳来的身影,竟然是卢杞,这小子竟然没有离开!

  包括颜真卿在内,别的人都已经走了,他却还留在叶畅处。他与萧白朗玩了好半日的取钱戏,忘记了时间,而李霅等人走的时候都只记得谈足球,一时间也忘了还有个卢杞,于是便将他留在了此处。

  “卢小郎君,你怎么还在这里?”叶畅只是让萧白朗去给卢杞一个下马威,免得这个阴险之人来算计自己,破坏自己的好事,却不曾想他竟然痴迷于此戏,一直到了现在。

  “让他们走开,我有话对你说。”卢杞道。

  叶畅却不然,自己离开众人:“既是我们有话说,那么自然应该是我们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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