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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圣者)-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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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大兄你最讲义气。”

  他们说话之间,船驶出了旅顺口。

  “还是吴大兄足智多谋。”卞平挑起拇指,狠狠地赞了一下。

  “那狗官倒也精明,咱们的人一个个打乱着用,若非如此,一船人早就全是咱们的了。”吴大蛟在旁边道。

  他们几兄弟也被打乱,如今吴大海虽然升任一船之副,但五兄弟却只有他们二人在这艘船上,别的几个都被苏粗腿支使着。

  “小心,上帆,吃满风,莫要拉下太远。”那边叶挺的声音传了来。

  船乘风破浪,渐渐远离了旅顺。那边驶入旅顺口的船上,钳牟丁羡慕地看着这远去的白帆,又看了看自己的帆桨两用船,叹了口气:“大唐不愧是上国,就是制器一道,也远在我们这蛮荒之上。”

  就算他们的船慢,但也在旅顺靠上了岸,船上载着的竟然是些妇人女子,被驱赶下来后,她们或小声哭泣,或双目茫然。钳牟丁见这模样,心里顿时不喜,怎么能以这副面貌去见叶参军!

  他站到一个木桶之上,厉声训喝起来。

  “钳牟丁又来了啊。”码头上的叶安看到这一幕,笑了起来。

  从叶畅初登旅顺至今,已经足足四个月过去了,码头早已经建成,高竖着的龙门钓成了这座新镇的标志。镇上建起的简易房如今都被拆了一小半,取而代之的乃是砖瓦大房。不过如今砖尚不足,故此仍然是那种集体宿舍模式,一间大屋一座大炕,上面睡着二十个人。据说今年冬日便只能如此过,但待来年,就会好些。

  “那些娘儿们是怎么回事?”贺老三凑到他身边问道。

  民兵们的时间分为三份,三分之一耕作,三分之一军训,还有三分之一在旅顺这边帮工。三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足以让这些民兵练出些模样来了,贺老三今日便轮到在旅顺帮助建新的屋子。

  “这不是给大伙去火嘛。”叶安嘿嘿笑道:“每日里不都说看着头老母猪都想上前拱一拱?”

  “什么?”贺老三顿时止住手。

  “咱们郎君有令,凡能算到一百以内加减者,能识得两百个字者,便有奇赏。”叶安呶了一下嘴:“这些便是赏赐。”

  “什么什么什么?”这下子不仅贺老三,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

  “也就是说,你们能表现得好些,便可以说上一门媳妇了!”叶安哈哈大笑。

  因为某种原因,旅顺阳盛阴衰甚为严重,前后加起来,如今旅顺有七千余人,但是女子总共却只有二千不足,孩童更是只有百余人,这种情形,明显是不正常的。

  从大唐收购女奴运来比较困难,而且叶畅也无此心,他把目光投向了辽东诸部。诸部中有的是女子,只要他愿意拿东西去换,故此叶畅便通过青泥浦,买了一批各部女子来。

  这第一批才三十余人,肯定是不够分的,叶畅便又想到一计:令新老民兵凡是无妻者进行考试,识得两百个汉子、能算一百以内加减,方能有挑选媳妇的资格。

  听完前后因果,贺老三顿足:“早知如此,我便该好生学的!”

  “哈哈,每夜上课,你必是睡的,此次你就只能干看着!”

  “不过娶了媳妇……也在这大炕上?”有人转起了歪念头:“这可不就是大炕同眠么……蒋二哥,你学得最好,此次必有你的,到时你媳妇可要借兄弟一用。”

  “滚,不想死的话你就再说疯话试试!”

  “哈哈……”

  众人都大笑,叶安摇了摇头:“胡说八道,到时会有女营,这些娘儿们都先在女营当中,若是成了亲,每至休沐,便可以去那边小屋同住,平日城还是兄弟们呆在一起。待来年屋子多了,才会考虑各家屋子。”

  “我如今攒下不少钱,我能自己建个屋子。”那边蒋二吭噗吭噗地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叶安摇了摇头:“那如何能行,若个个自己去建屋子,咱们立刻便要散掉。你们自己说,是如今这般好,还是各自散了好。”

  安静了一会儿,贺老三道:“自然是如今这样好,散了有什么意思,回到家里,冷冷清清一人罢了。”

  一时间纷纷应是,其中有真,自然也有假。蒋二便满心不服,凭什么他自己攒下钱,想要给自己建个屋子都不成?

  他心里带着这个问,想要对叶安问起,但又不敢。

  在这些人笑声与呼哨声中,钳牟丁驱着那群妇人向前,立刻有人前来接待,让钳牟丁惊讶的是,那群妇人女子竟然也是被些妇人接去的。上回来此时,他还没有看到这些妇人。

  看来又从大唐运人来了……前前后后,四个月时间,足足运了一千余人过来。这个进度算不上快,也从侧面证明了叶郎君背后确实不是大唐举国支援。

  想到这里,钳牟丁有些忧心。

  他倒是希望一切如这几个月一般,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一股暗流涌动下,这等情形未必能保持长久了。

  “钳郎君,此次辛苦了。”交接完人力之后,叶畅便召钳牟丁来见。

  钳牟丁一脸惭愧模样:“叶参军,小人无能,此次只带来二十七名二十五岁以下妇人女子。”

  “是少了些,原是请钳郎君寻一百人来的。”叶畅微笑道:“可是钱不乘手?”

  “这个,乘手,乘手,实是一时间难买到。参军当知,今年还算风调雨顺,并非饥荒年月,卖妻卖女者少啊。”

  “原来如此,那么石炭呢,冬日要来了,我得在十月之前存好足够石炭,不知你如何说?”

  “这个,我们青泥浦地小势弱,实在是寻不着石炭。”

  叶畅有些失望,没有足够的煤,看来只有从登州那边运了。好在北海郡就有大量的煤,而且如今气候温暖,渤海结冰结得甚迟,哪怕到了十一月,渤海都可以航船,多少可以补上一些。

  看来这个冬天主要依靠木炭了,剩余两个月时间,要满山去砍适合烧炭的柴。

  “也不知三哥他们何时回来,到现在也没有一点消息……”

  叶畅正琢磨此事之时,就在与他隔着渤海的范阳郡,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哈哈大笑着将手中一个丰腴妇人怀中收了回来。

  他是典型的胡儿装饰,头发结成辫子,分为几绺。因为体型肥硕的缘故,他坐在那儿象是一堆肉山。

  “果真如此?”他又问道。

  在他面前之人面容白皙,看上去甚是平常,却是曾经与叶畅打过交道的刘骆谷。他应声道:“正是如此,圣人被气得不轻,在宫中大发雷霆,直说叶畅是祸害。”

  “汉人的诗我是不懂的,那几首诗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说。”

  “便是说汉人没有一个男子有才能靖边定疆,竟然要劳累女子妇人前去和亲。”

  “哈哈,天子果然会生气,这可是打他的脸,杨家呢,记得你此前来信说,杨家与这叶畅关系匪浅。”

  “杨家亦是恼怒,因为此次被选为和亲公主的,正是他们杨家仇人,原是想着借这机会报仇,却不曾想给叶畅三首诗搅了。如今长安城中仍是群情汹汹,如何善后,还不可知。”

  刘骆谷从长安刚赶到范阳,他带来的消息,与叶畅有关。

  为了安抚东北边境的奚、契丹二族,李隆基令群臣选定和亲公主,原本决定了由信成公主之女独孤氏、卫国公主女豆卢氏充任,当初人选一定,顿时长安俱惊,她们可是李隆基的亲外孙女,李隆基对于亲人之无情,便可见之!

  但是两家公主府明面上只是哀求,在哀求没有成功之后,便转为暗中活动。先是大肆宣扬叶畅的边论,待朝议要决此事之时,干脆就让人把叶畅的那三首代和亲公主所题之诗贴到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顿时四处都是议论纷纷,提议公主和亲的人被民意骂得狗血喷头,乃至有上朝会时被人扔臭鸡蛋之事。

  “此事有趣,有趣啊,那叶畅不是得了个什么襄平守捉的职司,还兼了积利州的录事参军?竟然不来范阳见我,呵呵,闹得好,闹得越大越好!”

  安禄山正笑着,却看到刘骆谷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便问道:“骆谷,你有何话只管说,某与你,腹心手足之谊,有什么不能说的!”

  “此事虽然让天子恶了叶畅,但对大夫亦没有什么好处,和亲之事,原是大夫首倡,如今闹成这模样,也有骂大夫者。另外,卑职之所以星夜赶来,还有一由,便是听说……天子有意召大夫回京。”

  安禄山吃了一惊,长安虽好,但那边有的是权贵,哪里比得上他在范阳当土皇帝来得痛快!他坐正身体:“竟然有这等事情,你快说,快说!”

  “和亲不成,奚、契丹二部岂肯善罢干休,如今虽然突厥已灭,但若是这二部又闹将起来,只怕边境不宁。故此天子必然是要召大夫回去询问边疆虚实,若是大夫应对得有所失……天子恐会另择人选。”

  “另择人选?皇甫惟明被他杀了,王忠嗣如今仅剩余一口气,他能另择什么人选?”安禄山哼了一声,不过想到安西、陇右、河西、朔方四镇精兵强将,心里又登的一跳。

  “卑职回来,便是请大夫早作打算,朝中的礼,该送还是得送。杨家人如今正得势,深得天子宠爱,右相李晋公执政已逾十年,权倾天下,御史中丞杨慎矜、王鉷在扳倒韦坚一事上颇立功勋,都是声势方炽,这些人都必须打点……”

  “王鉷我认识,上回去长安时见过。”安禄山插了一句嘴,然后挥了挥手:“你放心,不过就是出些钱财罢了,我这儿别的没有,钱财有的是!”

  他如今已经是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这两镇钱粮,任他所取,而且他又纵兵掳掠,勒索周围诸部,对他来说,钱财当真不算一回事。

  “大夫果然当世豪杰!”刘骆谷吹捧道。

  “只为保全首领与富贵罢了。”安禄山拍着脑袋道。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来禀:“有位书生求见大夫?”

  安禄山向刘骆谷摆手,示意他退下去,口中奇道:“什么书生,敢来见我?”

  “此人自称姓高,名尚,据他自称,乃是高将军荐来。”

  “高将军?”安禄山皱眉。

  原本欲退出的刘骆谷大惊,返回行礼道:“是卑职忘了,近来高将军深居不出,不问事务,卑职竟然将他给忘了!”

  安禄山惊觉:“高力士?”

  “当是高力士,外头那人,既是高将军所荐,大夫还是见上一见为好。”刘骆谷抹着汗:“礼物也得给高将军准备一份,还好,还好,若不是这一回,还真忘了!”

  第220章 从来反复是蛮夷

  出现在高力士面前的这人,脸色略有些苍白,一双眼睛里闪动着贪欲与野心,脸上则挂着谄媚的笑。

  安禄山别的本领没有,看人的本领却是极高的,瞧着这厮一眼便能猜出他的心意。

  “你便是高尚?”

  “某下百高尚高不危。”

  “你与高将军是何干系?”

  “某与高将军……”高尚抬眼看了安禄山一下。

  他手中有高力士的一封荐信,凭着这封荐信,他相信,能在安禄山手下混上个清闲富庶的职位,这天下除了李林甫,还没有谁敢不给高力士面子。就算是李林甫,真正要正面与高力士相抗衡,也会觉得吃力。

  但他打量着看上去一脸憨厚模样的高力士面容后,突然间改变了心意。

  面忠心奸外憨内猾……这等人物,难道说,真会是大唐的忠良边将?

  “某与高将军并无干系!”想到这里,高尚拱手道:“倒是与大夫有关系。”

  “啊?”安禄山愣住了,然后哈哈大笑:“这话说得好笑,老子是胡,你乃汉人,老子姓安,你姓高……你不和高将军有关系,怎么与老子有关系?”

  高尚拱手道:“某籍贯为营州,正是大夫治下,大夫便是某父母官,某便是大夫子民,如何没有关系?某为人荐与高将军,高将军不能用某,转荐于大夫,某自此便是大夫僚仆,自然与高将军再无干系了。”

  他这番话说完,安禄山的狂笑顿时收住。

  “你这书生有些意思……你真是营州人,在我面前如此说,不怕我说你忘恩负义?”

  “高不危宁当举事而死,终不能咬草根,经求活耳。”高尚道:“某自幼贫寒,苦读至今,却怀才不遇,若大夫只为高将军颜面,赐某衣食,岂是某所愿也!”

  “倒是个有志气的……不过,你来得不是时候,某就要回长安了。”安禄山有些意兴阑珊:“此次归长安后,不知朝廷还是否以某为范阳、卢龙节度。这样吧,要不我先给你一个官职,你将就着做?”

  “回长安……万万不可!”

  高尚变色叫道,让安禄山眼神凝结。

  “大夫为虎,这范阳、卢龙便是山,虎啸于山,百兽皆避。但大夫回长安,那就是虎落平阳,三两只猎犬,便敢对将军吠叫了!”

  “此乃天子之意,某岂能拒之?”

  “天子身边,如今小人充斥,大夫赤胆忠心,于国有功,便是为了天子,也当爱惜自身。”高尚正色道,但接下来一句,便是安禄山也吓了一跳:“契丹、奚人不稳,将军当于此坐镇也!”

  “你胡说什么!”

  “朝廷许诺和亲,但公主迟迟不至,故此契丹、奚人心中暗藏反意。”高尚双眼一睁:“此事大夫岂有不知之理!”

  安禄山真不知道。

  他只知道奚人和契丹人畏于大唐之势,几乎是任他欺凌,他若是想要功劳,便去寻个奚人或者契丹人的小部落屠戮一番。

  但高尚的意思他明白了。

  “此时契丹与奚人反了……那未免也太巧了吧。”

  “大夫希望他们何时反,他们便何时反。”高尚道。

  “好好,你且在范阳留下,待我回来之后,再授你官职。来人,将高郎君引下去,好生招待,高郎君想要什么,吃的穿的,金银女子,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高尚被引下去之后,安禄山转了转,又连下了两个命令,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汉人,果然狡猾啊……

  范阳东北,原松漠都督府所辖地,如今尽是契丹人的地盘。

  因为与汉人接触久了的缘故,契丹人如今也不尽是游牧,他们也有耕作、矿冶者,只不过数量极少。

  “迪辇组里可汗,那群唐人走了?”

  骑着骏马的阻午可汗迪辇组里遥望着远处离开的马队,听得身后的话语,点了点头:“走了!”

  “汉人可恶,也就是你要待他们这般亲善!”

  “汉人再可恶,也没有走狗可恶,安禄山那只老肥狗……只要能给他找麻烦,我就愿意去做!”

  “可若是被他知晓……”

  “难道说还会比现在的情形更糟吗?他抢走我们的牲畜,征走我们的战士,还屠戮我们的部族……可恨,可恨,大唐的可汗难道就不知道安禄山的恶行么!”

  “大唐的可汗也是个骗子,他分明说了要再赐一位公主来和亲,但是到现在除了赐名,什么都没有!李怀秀,呸,难道这个名字比起迪辇组里更好听么?”

  汉名为李怀秀的迪辇诸里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一眼:“不要说这个了,牙官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牙官说了,凡是大汗的决定,他都会支持,不过这几十年来,我们与奚人一向共同进退,奚人离安禄山更近,与安禄山乃是世仇,如果大汗真要反唐,那么一定要与奚人结盟!另外,大唐国力强盛,不是我们可以力敌的,我们还必须要有盟友……”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战争起了,我就要挥师向东!这里离大唐太近了,我要去辽东之地,去那伙汉人所说的地方……”

  “辽东,那些汉人不是在那边?”

  “对,就是因为那些汉人在那边,所以我才要去,我们虽然有人会耕作了,也有人会矿冶,但是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的汉人农夫和工匠!迪烈,你记着,告诉牙官,我们契丹人想要强大起来,就必须要有更多的汉人农夫和工匠,让他少杀一些,多抢一些!”

  名义上为契丹八部的盟主,又被大唐封为松漠都督、崇顺王,但迪辇组里手中并没有太大权力,他只能管控自己一部罢了,便是对着八部发号施令,亦自有牙官代劳。

  迪辇组里所送的这队人,正是善直与叶英一行。

  他们北上,与其说是行商,还不如说是打探消息,沈溪提供的只是地图,而且是二十年前的地图,如今情形变化很大,更重要的是,所经地方有什么物产,却是没有记载。

  沈溪视为至宝甚至供奉起来的地图,实际上价值还不到他想象中的一半。

  “好,松漠这边也来过了,此地契丹人还算客气,连他们的可汗都亲自出面见了我们。”叶英长长出了口气,回视着背后:“倒是个好客之人,就不知道他所言有几分是真了。”

  善直却是哀声叹气,目光停在一匹马背的箱子上。

  他们一行北上,出发时共是二十人,带着十匹马的货物,如今人反而多了,有四十余人,但出行时的二十人中,已经有五人只剩骨灰。这一路的凶险,可想而知。这五人全都是叶畅从修武带出来的子弟兵,他们的伤亡,让善直在叶畅面前难有交待。

  “善直师,此事并不怪你,生死有命,既然选了此事,便得冒这等风险。”

  经过漫长的旅程,四个月的跋涉,大小数十次的激战,叶英有长足的进步,他叹了一声,开解善直道。

  “只是怕不好见五弟。”

  “十一郎不会埋怨你的,他早有心理准备。”看了看左右,叶英低声道:“来时十一郎便问过我们,说此行凶险异常,若非自愿,便不要去,他另外募寻人手。他也说了,此行之后,我们能回到都里,便个个都可独当一面……不过是几个月时间罢了,难道说叶挺他们在海上飘着,就没有凶险么?”

  “你说的是。”

  “大丈夫生而在世,若是愚昧无知,还可蝇营狗苟,但是跟着十一郎这么久,我们哪个愿意安分守己的过上一世?”叶英又道:“十一郎今后少不得封侯拜相,到那时我们这些叶家子弟,凭什么受他提携,莫非只靠着百年前是一个祖先么?”

  “唔,你说的是啊。”善直又应了声。

  他与叶畅结义,两人是过命的交情,可是想要释教在叶畅手中大昌,只靠着此前的交情却是不够的。

  振作了精神,他们寻路而下,因为是回到了北上的正路,所以顺利得多。北上花了一个多月的路程,如今只是二十余天,便赶到了卑沙城。

  “过了卑沙城就近了!”见此巍巍的大黑山,随行叶家子弟喜道:“总算归途顺利,英叔,善直师,咱们在卑沙城休息两日?”

  回望了一下驼队,善直犹豫道:“不如早日回去,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善直师说的是,免得夜长梦多,要休整回都里休整便可。”叶英望着山脊上的城墙,心中有些嘀咕:“这城上情形,可与咱们北上时不大一样!”

  北上之时,在这里并没有什么麻烦,卑沙城这边的高句丽人戒备得不严。但如今却不然,山脊上的城墙上,偶尔便能看到有士兵转悠,入城的山道,更是几处哨岗,城门也紧锁,看上去,就象是在战时一般。

  “你们是什么人!”

  有人喝问起来,向导上前行礼道:“我们是大唐去渤海国收货的客商,如今回来,这边有我们的关文……”

  一听乃是大唐之人,那些卫兵相互便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围了上来,手中兵刃指着众人。叶英原本就觉得不对,此时更是心中一凛:此间果然有问题!

  “果然是从都里来的!”

  看过关文之后,那些卫兵干脆将叶英都围住,善直看了叶英一眼,见叶英摇头,便未动手。

  “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个军官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抬起下巴向着马队示意。

  卑沙城如今又被高句丽人掌控,故此军官多用高句丽人,他们对唐人最为仇视,这个军官的态度便是如此。

  叶英一行北上时是二十余匹马,如今却有五十余匹,这其中大多数都是与各种马贼山寇厮杀中夺来的。五十余匹马身上都有行李,装着不少物品,那军官示意之下,叶英便令人将行囊解开给那军官相看。

  一些皮货、山货,这些东西在中原值大钱,但在辽东也就是那个样,因此那军官起初不为意。可当看到其中有二十余匹马上的行囊装的是些石头时,那军官颜色微变:“这些是什么?”

  “启禀军爷,这些是货物。”向导恭敬地行礼。

  “拿这些石头当货物?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军官咆哮了一声:“这些人定然是奸细,抓起来!”

  “且慢,且慢。”叶英一听得他的喝语,只能上前道:“将军,中原的道士们喜好炼丹,他们说可以用奇特的石头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所以我特意搜寻这些石头与他们。”

  那军官听得叶英称他为“将军”,心中便是微喜,他不过是个微末大的城门官,哪里是什么将军了。待听叶英说那是道士们炼丹的材料,脸色虽然仍是阴沉得可怕,却终于没有催促士兵将众人捉起。

  “你们这些汉人,就爱做这等诡谲之事。”他点评了一句:“都给我扔下来!”

  “将军,将军,我们此次北上收货,没有收到什么好东西,就仗着这些石头能卖得上价呢。”叶英笑嘻嘻地凑上去,又指了指最后马上的陶钵:“折损了不少人,骨灰都带回来了,这些人家中的妻儿老小,也要靠着这些石头……”

  他一边说,一边侧过身,挡住众人的视线,将一个小布包塞在了那个军官的手中。那军官接过布包,脸色顿时变了,方才表露出的对汉人的厌恶顿时不见:“原来如此,情有可缘,情有可缘……虽是如此,还是需要搜察一番,你们这般晓事理的唐人,很少有啊,哈哈……”

  那些士兵们开始翻腾众人的行李,将某些他们看中的东西塞入怀中拿走,对此叶英等人也只能干看着。叶英见那军官收了贿,神情明显和气了许多,便又低声道:“将军,此前某也行过此处,不曾见这般模样……这是为何啊?”

  “这个,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怕有奸细。”那军官打了个哈哈,然后又瞪起了眼:“你问这么多做甚,莫非真想当奸细?”

  “哪儿的话,我们这些人,都是善良之人,最最老实不过,哪里会去当什么奸细!”叶英笑道:“只是这条商路,干系到大伙生计,故此某才相询……”

  他嘴中如此应付,心里却是一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高句丽人……定然不安好心!

  第221章 临冬北风忽骤起

  虽是通了关,但天色究竟是晚了,众人有意觅地休息。卑沙城里有客栈,在安顿下来之后,善直想起此前北行时曾经拜访过城外的水云观,当时颇受其观主款待,此次回来,理当前去拜访一番,便与叶英招呼了一声,独自一人又出了城。

  他是僧人模样,而且卑沙城宽出严入,故此并未受到阻拦。顺着山间樵夫踏出的小径,花了一个多时辰,太阳都已经西垂,善直才到了水云观。

  水云观所在位置,便是后世响水观之所,如今只有一间小殿、两间道舍。道观之中,一师二徒三个道士,听得动静,出门相看。见是善直,那老道士大惊:“善直师,你如何来了!”

  “宣微老道,你若是不欢迎,和尚我转身便走!”

  善直笑呵呵地说道,他虽是释家,却与道人关系亦睦,在修武时,没少与叶畅一起去拜访药王观的骆守一,故此对道家并不排斥。

  “兀那莽和尚,胡说八道什么!”老道士陈宣微一把将他拉住,径直扯入门中,又向弟子示意,让他们关好门,然后才埋怨道:“你当真是不晓死活,此时这里,是你能来的!”

  善直虽憨莽,却不真蠢,顿时意识到不对:“怎么了?”

  “大祸事,大祸事!”陈宣微叹息道:“你上回不是说你是与都里的那位叶守捉一起来的么,这边出大事了,正待与旅顺那位叶守护开战,你此时到这边,岂不是自寻死路!”

  “什么?”善直闻言一惊:“好端端的,为何要开战?”

  “谁知道呢,贫道猜想,许是你那位叶守捉招募流亡,恼了这边的贵人!”陈宣微叹道:“卑沙城可不比都里镇那小地方,城内外各部人口足有二万余,号令周边,总治积利,兵马合算,约有五千。你都里……哦,现在唤作旅顺了,口不过八千,兵不过五百,如何能与之相抗!”

  “卑沙城哪里有二万……”

  “城中没有,但城外散居各部、各寨,全部加起来二万是往少里说的!”陈宣微有些气急,这和尚此时却纠缠些这样的东西。

  “那倒是有,积利州一州之地,人口约有八万,大半在南面。”善直很诚恳地回应道。

  若放在中原,这么大的地方才只有八万人口,那当真是个人烟稀少的下州。但是这在辽东,八万人口已经是不错了,而且这其间还有大量的隐蔽人口散居于山林僻野。全部加起来,积利州应当有十万人。

  因为安东都护内迁的缘故,如今大唐在积利州没有有效的管辖,卑沙城势力在州中最大,其主泉盖洪更是自称积利州刺史——大唐朝廷虽未承认,却也未否认,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位泉盖洪乃是叶畅的顶头上司。

  “泉刺史准备发兵攻取旅顺,只不过如今还未到时机,他正在召集人手,意欲十一月或十二月再动手,善直,你此时来这里,正是羊入虎口,若我是你,便赶紧走!”

  “十一月……十二月?”善直哈哈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高句丽人打仗也要翻皇历看日子么?老道,你休要被吓住了,若真要开战,哪里会拖到那个时候,更不会给你这道人听到消息!”

  “唉,你这和尚……贫道怎么会骗你,此事知晓的人不多,我能知道,乃是城中一汉将为我观中施主,他与我说的!”

  “果真?”见老道惶急模样,善直也收敛了笑。

  “真得不能再真!”

  陈宣微的消息确实是真的,他的消息来自于卑沙城中的汉将罗九河。善直听陈宣微介绍了这名汉将之后,有些惊讶:“他既是汉将,如何会得到高句丽人的信任,竟然知道此事?”

  “这位罗九河将军曾祖父,乃是罗艺,罗艺谋逆,为朝廷诛杀,子孙或亦株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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