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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圣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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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打,打死这小畜牲,凡敢拦者,一律打!”刘氏大叫大嚷:“打死不怕,我爸是里正!”
“幸好你爸不是李刚。”叶畅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然后张臂于前,将元公路护住。
眼见着这伙刁民冲来,没有人理会他,元公路原本也慌了,不过叶畅这一拦,元公路反应过来,顿时大怒:“好大的狗胆,刘逢寅,你这狗奴,竟然敢殴打本官?”
他为县尉,自然认得里正刘逢寅,而刘逢寅老眼有些昏花,又不曾想县尉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顿时惊叫:“住手,住手!”
“打,打死他们!”
“好大的狗胆!”
众人纷纷叫嚷之下,结果就是除了自己喊的那嗓子外,别人的声音都听不见。刘家在附近积威早久,这一冲上来便是要动手的,好在元公路身边的差役也反应过来,顿时拔出横刀:“反了,反了,你们要杀官造反啊!”
明晃晃的横刀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才让小刘村来人冷静下来。然后,刘逢寅跌跌撞撞地排开众人,来到最前,向着元公路一揖到地:“小人里正刘逢寅,拜谒少府老爷!”
唐时以少府代称县尉,刘逢寅这一行礼称呼,原本气焰嚣张的小刘村人,顿时蔫了。
他们险些殴打了县尉!
县尉可是分管户、法,缉奸拿盗,正是他的本业,他们跑来殴打县尉,岂不是老虎嘴上拔胡须,活得不耐烦了?
“你还认得本官乃是少府?”元公路此时的怒气简直要炸开,被这些刁民冲撞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在自己的朋友钱兄面前丢了脸面。要知道这位钱兄虽然科举不得意,可是文名却远播,交游也甚是广阔,传了出去,那自己必然要成为官场笑柄!
“少府……少府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刘逢寅此刻浑身发颤,他再仔细瞧了瞧,确认自己没有认错,心中更是狐疑惊惧。
不过他能压制叶淡多年,还是有几分才智的,眼睛一转,便注意到自己女儿恨恨所指的叶畅,顿时有了主意:“启禀老爷,实在是小人缉拿妖人心切,未曾见着老爷大架于此,老爷大人大量,还请宽恕小人!”
他将大帽子向元公路头上一扣,又给了台阶,元公路也知道他这样的里正乃是胥猾之辈,自己公务上许多事情还得他奔走,因此抑住怒火:“妖人?你是说,本官象是妖人?”
“或者说钱某象是妖人?”旁边的钱兄不甘寂寞也插了句。
“不敢,不敢,小人所说妖人,乃是立在少府老爷身前的那厮,那厮有妖术在身,少府老爷千金之躯,还请先避他一避!”
元公路看向叶畅,事情的经过,他早已明了,所谓先入为主,他此刻更相信叶畅一些,因此便道:“叶畅,你是不是妖人?”
叶畅却若有所思的模样。
“嗯?”元公路有些生气。
“少府老爷请看,此人狂悖如此,非妖人岂有此胆!”刘逢寅乘机进言道。
旁边的叶淡吓坏了,他不知道为何一直表现上佳的叶畅,此时却出现如此不该的情形,他上前去拉了拉叶畅,叶畅才猛然拍了拍自己的头部:“有了,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那钱兄好奇心过甚,加上又事不关己,便有闲心去打听叶畅究竟想到什么。
叶畅行礼道:“那折扇上诗句最后一联,下走想直来了!”
“哦,何句?”
刘逢寅听得叶畅在元县尉面前侃侃而谈,心中便觉不安,待听得他说起“诗句”,内心更是惊讶:叶家一直没有什么文采之辈,还就算他的女婿叶楝多读了几年诗书,这个十一郎叶畅,只听闻他喜好访道炼丹,却不知他竟然懂诗!
若早知道这样,刘逢寅绝对不会草率带人来,而一定是谋定后动。
然后他就发觉,叶畅向他这边瞄来,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叶畅盯着这个里正,开口将那首诗的最后一联念了出来:“人瘦犹能肥,士俗不可医。”
此句一出,配合上他的神情,元公路与钱兄都是由愕然到大笑!
确实,与风标非凡的叶畅相比,一脸乡俚俗气和胥吏奸猾的里正刘逢寅,实在是让人望之生憎,只觉得此人无药可医也。
刘逢寅不知前因后果,虽然叶畅吟的诗句他倒是懂,多半是在讥讽自己,但当着县尉的面,他不好发作,只能讪讪笑道:“少府老爷,此等妖人,多会……”
“俗人住口!”那位钱兄笑着喝道:“且听路七郎裁定就是!”
刘逢寅情知不好,他犹欲做最后一搏,便向着自己的女儿使了个眼色。
刘氏平日里跋扈蛮横惯了的,哪里经历过如今的局面,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方才口口声声说要痛殴县尉的就是她,此举必是激怒了县尉!见父亲拼命向自己挤眼睛,她突然福至心灵,当下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干嚎:“青天大老爷,请为奴奴作主啊!”
这等俗气至极的女子,如此嚎淘,却越发显得叶畅不凡来:同是乡野中生长出来的,同是未尝正经入学,可是叶畅的谈吐举止,都让元公路心生好感。因此,他很是厌恶地哼了一声:“你这刁妇,方才气焰万丈,如今怎么不想痛殴本官了?”
“少府老爷明鉴,此妇人乃是小人女儿,嫁与吴泽陂叶家叶楝,不料就在昨日,被人以妖术摄去财物。妇人见识短,故此才得罪了老爷。”刘逢寅乘机上前道:“老爷宽弘,念她失去嫁妆之痛,还请宽恕一二……”
“就是这小贼用妖术摄去了奴奴嫁妆,那是奴奴的压箱金银!”刘氏又嚎道。
元公路哼了一声,他原本不想管此事,但事情到了眼前,不管却又不行。他的心中自然是偏向叶畅的,一路行来,事情的经过他早从叶畅口中听得明白。但是,刘氏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刘氏还口口声声有人证物证,这让他内心之中颇为为难。
稍稍偏向叶畅,他可以做,但为了叶畅去枉法,这种风险奇大收益奇低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因此,他压住心中对刘氏的不快,看向叶畅:“叶畅,此事你有何话可说?”
“启禀少府,下走以为,此事既干系百姓财物,又牵连下走名声,不能不察。”叶畅开始一直在关注跟随着小刘庄人来的诸人,当他看到其中一人时,见到他的神态变化,心中原本的怀疑就更加明确了。
他这样说,元公路皱眉道:“既是如此,我们去一去案发现场。”
“少府老爷,下走有一下情,还望容禀。”叶畅这个时候突然又开口道。
“老爷要审案子,岂容你这妖人推三阻四?”刘逢寅不知道叶畅要说什么,但他却很清楚,凡是叶畅想要说的想要做的,都不让他去说去做,自然会有利于己方。
他一开口,叶畅便闭嘴不言,元公路立刻想到叶畅方才的那首诗尾句,顿时恼了:“将这刁货掌嘴十下,本官审案,岂容这刁货置喙!”
差役明白他所说的刁货乃是刘逢寅,当下拥上,真地抽了刘逢寅十记嘴巴。刘逢寅没有想到元公路会如此,一时之间,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畅,你说,若是再有人阻你,本官定不轻饶。”
“此案易矣,既然刘氏口口声声为鬼神之术掠其珍财,便由鬼神审之即可。”
叶畅这句话让众人都愣住了,鬼神审之?还有比这个更不靠谱的吗?
包括刘氏在内,所有人这个时候突然想到,叶畅遇仙之事。刘氏的心开始打起鼓来,失财的造成的疯狂被臆想所取代:“莫非……这小畜牲真的蒙仙家青眼,传授了他驱鬼役神之术?”
“如何请鬼神审之?”元公路喉节动了一下又问道。
“前些时日,山上十方寺韦陀菩萨显圣之事,方才下走向少府禀报过。既然韦陀菩萨于此显圣,那么此寺中的法相必有灵应,求其显圣,便可知事情真相了。”叶畅拱手向元公路行礼:“少府,还请拘一概人等入寺参见。”
叶淡咧着嘴,脸上也不知是苦笑还是想哭。
事情到这一步,似乎玩脱了,与他们预先相商的并不相符。在他们预先相商时,就怕刘逢寅借助官府之力施压,因此要想法子打动并结好元公路,只要元公路能够公平审判,那么事情十之八九是不了了之。
可是现在叶畅却非得逞什么能,请鬼神来审案……这么胡来,若是没有结果,只怕会将元公路对他的一点好印象也挥霍掉。
他几次使劲瞪着叶畅,希望能让叶畅回到原先的计划中来,可是叶畅每次都是假装不曾见到。这让叶淡突然意识到一点,叶畅对他这个宗长虽然尊敬,却从不是言听令从。
这个小子自从“遇仙”之后,可是一直有主见得紧。
元公路心中有些犹豫,不过旁边的钱兄却是爱看热闹的:“有趣,正好我们要去十方寺礼佛,何不顺道行之?”
听得这位损友唯恐天下不乱的建议,元公路也只能点头:“那便如此,将一概人等带到十方寺去……这一概人等,都应该有谁?”
“当时在场可能有嫌疑之人,尽皆该带走。”叶畅便连接报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同时拿着眼角余光向一人望去。果然,当他报到某个名字时,那人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这再一次证明了他的猜想。
元公路待他报完人名之后,瞪着刘逢寅:“这些人等,你都去带来,还有,你这狗才,不得招摇生事,区区一介里正,竟然威风比起县令县尉都大!”
刚被抽过了的刘逢寅苦着脸,情知自己是得罪了这位县尉,却不敢违背。只是在心里暗暗发愿,只要叶畅故弄玄虚被揭破,那么自己定然要他好看!
“阿爹……”刘氏看着自己父亲,颤声呼了一句,这个时候,她的心中甚为紧张,想到叶畅的种种传闻,她已经不知道,若是叶畅真请来了鬼神,自己该如何自处。
“哼!”刘逢寅哼了一声,带着人便向吴泽陂行走,叶畅报的人名,全是吴泽陂的百姓,要带他们来,倒是很容易的事情。
第22章 布帷泥塑知秋叶
十方寺的道宁和尚骂骂咧咧地从山上往下走,心里觉得自己倒楣透了。
上回叶畅来过之后,纯信首座便怎么都看道宁不顺眼,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按着叶畅的计划行事,就怪这道宁在背后总说叶畅的坏话——纯信实在不算什么佛门高僧,至少在器量上并不大,因此有些爱把自己的责任推给别人。
这样一来,道宁在寺中原本炙手可热的地位就有些不保了,连接许多时日,首座不给他好脸色,还支使着他做那些伐薪担水的重活儿,累得他气喘吁吁,若不是念着将来承了寺产的好处,早就跑回小刘村了。
这一切都是叶畅造成的,不是叶畅这厮,根本没有这种麻烦!
道宁正念叨咒骂着叶畅,他担着柴拐过一山角,正好看到叶畅当前行来。他立刻扔了柴,举着柴刀怒骂:“叶十一郎,你这扫帚星砸死的瘟货,竟然还敢上山来?”
元公路与钱兄上山来,见得林荫茂盛,鸟啭花香,两人心情好了许多,正询问引路的叶畅十方寺的典故,却不料半路跳出一个恶和尚。两人先是吓了一跳,接着那钱兄笑了起来:“叶畅,你究竟有多招人恨,故此到哪都有人叫骂喊打啊?”
叶畅神态平和,拱手道:“此僧名道宁,俗家乃是方才刘里正之侄。”
一句话便让元公路与钱兄明白,不是他人品不好人人喊打,而是刘家恨他入骨。元公路一听说是那大俗人刘逢寅之侄,心头便是不喜,而身边的差役经了方才的阵仗,也都有了准备,立刻手握横刀上前喝斥:“大胆野僧,见了县尉还不行礼!”
道宁一听是县尉便吓了大跳,扔了刀,弃了薪,胡乱行了一礼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叫:“祸事来了,祸事来了!”
县尉一来,十之八九是出了案子,他觉得是祸事来了倒也没错,可错就错在他把心中所想的喊出来,喊得仿佛县尉就是祸事一般。钱兄又大笑起来,而元公路则是恼羞险些成怒,好在此时叶畅善解人意,开口笑道:“说起野僧,下走不知在何时曾听得一野僧趣事。”
“哦?”
“曾有一海内文士览圣,路见一寺,入内礼佛讨茶。那寺中知客粗鄙小气,见其貌不扬,衣着寒酸,待客时甚为冷淡,仅以二字待字,一字‘坐’一字‘茶’,下边沙弥会意,迟迟不奉茶上来。那文士等茶之中无聊,便与知客谈论古今典故,僧人惊讶其才,乃令文士‘上座’,催沙弥‘敬茶’,沙弥方自去煎煮。待知客请教文士名讳,方知所遇者海内大才,跳起惊呼,便向文士行礼,言道‘请上座’,又命沙弥‘敬香茶’。”
这典故此时可没有人知道,元公路与钱兄听到此处都不由嗟叹。但紧接着叶畅又道:“后来那海内文士告辞,僧人腼颜求他题诗于壁。他于寺门之左写‘坐、请坐、请上坐’六字,于寺门之右写‘茶、敬茶、敬香茶’六字,然后大笑而去……”
元公路与钱兄顿时大笑起来,元公路指着叶畅道:“那海内文士乃是个促狭鬼,你这小子也是促狭鬼!”
旁边的钱兄笑容中不免带着一丝苦涩,他也是海内文士,诗名极盛,动于一时,但因为科场不得志,便有些潦落,叶畅说的事情,他便不只一次遇到过。
大笑方歇,便见着十方寺首座纯信带着僧人跌跌撞撞迎了出来,方才那喊“祸事来了”的僧人脸上多了一记掌印。元公路与钱兄又是大笑,笑得纯信莫明其妙。
“今日来有一事要烦劳贵寺,借宝刹韦陀神像一用。”待纯信见礼之后,叶畅似笑非笑地对这老僧道。
纯信吓得顿时一哆嗦。
上回没有按照叶畅安排的剧本演出,最后一出好戏被他演砸了,原本韦陀显圣能给十方寺召来多少香火的,结果效果却达不到预期的一半。更重要的是,那事情让纯信明白,叶畅这个少年郎当真是仇不过夜的,他的便宜不好占!
而此后虹渠引水成功,更让纯信悔之不及,这里原本也有他们十方寺的功劳,可现在却就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了。相反,只因叶畅一句是某个道人点化的,山那端的药王观的香火,足足好了一倍!
当真让纯信羡慕嫉妒恨,可是这还不算完,现在叶畅带着县尉来“借神像一用”,分明是来算账的啊。
纯信有心拒绝,但又看到县尉在场,没有这胆子。在他身后,道宁捂着被抽了一记耳光的脸,喃喃地道:“我就说了,是祸事来了……”
然后险些又被抽了一记。
叶畅问纯信要了些东西,让他拿出布幔,将韦陀神像从头到脚都遮住,又支使着道宁打来几盆清水,然后在被蒙住的韦陀神像前默祷。他种种做派,看到元公路与钱兄眼中都是好笑有趣,可看到跟随而来的其余人眼中,就有一种神秘色彩。紧接着,叶畅钻进布幔,众人看着他的身形将布幔撑起,绕着神像转了足足九圈。
当他再出来时,神情已经肃然。
“我已向菩萨默祷,求得菩萨化身降临,为防被人气冲撞,故此用布幔遮挡。”叶畅离开神像数步,然后向众人正容道:“菩萨化身既至,诸位当有敬意,不可大声喧哗!”
他这番模样,让元公路与钱兄摸不着头脑,叶畅又请两人焚香礼佛,两人本着华夏人见神就拜的习惯,便也依言礼敬。他们自己不觉得,可是周围围观之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却对叶畅所言的信任从五分变成了九分。
原因无它,见着连县尉和其友这样的“大人物”都依言相信,那么普通百姓哪有不跟进的。顿时人们纷纷施礼,叶畅看到其中某人也开始施礼,心中便有了十成把握。
“过会我点来的十二人将一一绕神像礼拜三圈,然后再入内手摸神像——那个以妖术窃走箱中金银地契之人,心术不正手有奸邪,抚摸金身,必为菩萨所不容,降下天雷击之。”叶畅沉声道:“稍待片刻,便可见分晓!”
“若是……若是无人被天雷击之呢?”人群中叶楝颤声问道。
“若是无人为菩萨降罪,那我便是妖人,妖言惑众,请县尉治我之罪!”叶畅斩钉截铁地道。
他说得如此坚决,众人再无敢疑者。
不一会儿,刘逢寅便带着那十二个被点名之人来。这十二人多是叶楝家的家仆使女,元公路问明他们身份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叶畅以鬼神判之的做法虽然荒涎不经,但挑出这十二人来,倒是与元公路自己的想法相似,就是这起窃案,十之八九乃是内贼所为。
叶楝上前向他们说明情形,这十二人神情各异,不过大多都是惶恐。叶畅见众人都明白如何去做,便上前向元公路行礼道:“少府,时辰已至,请少府容我行事。”
“去吧。”元公路点了点头。
叶畅转脸看向众人,又重申了一遍规矩,然后道:“我开始点名,诸位被点者一一入布幔之内,转完三圈之后,便由神像之后出来——叔祖,还有一事请你相助。”
在旁边看得发呆的叶淡此时心中也是一片迷团,他胆战心惊地道:“何事?”
“你在神像那边接引,转完三圈之人,你便带他们出去。”叶畅大声吩咐,然后又凑到叶淡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这一句别人都没有听到,叶淡一脸迷糊,带着两个叶氏子弟便绕到了神像之后,然后又似乎觉得对神像有些不敬,便在那边向着神像施礼。
叶畅没有再管他,而是看着那十二人,在他目光逼视之下,十二人纷纷垂下眼眉。
这段时间,叶畅遇仙的事情,在吴泽陂可是传得玄乎,这十二人又多是三房长支仆役,领教过叶畅前后不同,因此难免心生畏惧。叶畅看了他们一会儿,待众人都静下来,然后点了一个人。
被点者全身一颤,求助似地抬起头来,看了县尉元公路一眼,元公路沉着脸不出声,那人只能一步一移,向着神像走去,然后一头钻进了布幔之中。
布幔里很黑,只能看到些微影子,那人心惊胆战地摸在神像的脚上,仿佛手前有毒蛇,随时都准备将手抽回来。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才按着叶畅的要求,绕着神像转完三圈,然后听得叶淡的声音引导,将他从后面钻了出去。
旁人都在前方,因此无人看到他出去的模样,只是听得他欢呼了一声,显然,为自己未曾被菩萨惩戒而高兴。
道宁原本也屏着呼吸的,这个时候顿时松了口气,他是个不长记性的,当下阴阳怪气地道:“菩萨审案?我当了十年的和尚,也不曾听说过菩萨会审案子。叶家的小贼当菩萨是什么,竟然要让菩萨替他审案?”
纯信“阿弥陀佛”念了一声佛号,瞪了他一眼,心中越发厌恶他:事情尚未见结果,就这么急着开口,这家伙实在是难当大任,甚至可以说,只会给十方寺惹祸!
若是有新僧来此,还是将这厮打发走罢了。
道宁却不知道自己在十方寺的时日已经不多,他洋洋得意还待再说,叶畅已经用冷冷的目光扫来:“若是菩萨不审案子,定是在场有人对菩萨不敬所致,你若不想被掌嘴,就闭嘴滚一边去!”
道宁畏惧县尉,嘀咕了一声狗仗人势,然后还是闭住了嘴。
叶畅便又点了第二个人的名,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每个人都是依样钻入布幔中绕菩萨神像转三圈,然后再从后方钻出。他们钻出之后,便被叶淡喝住不许出声,安静立着。
前六个人时,众人还是保持了安静,但第七个开始,便有人窃窃私语了,叶畅刷的一下又将折扇打开,轻轻摇了摇,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道:“看来那窃贼就在剩余的五人当中了,很快便能见分晓,诸位稍安勿躁——对了,也不知菩萨是降下天雷还是发出神火,将那窃贼击杀……”
他说得轻松,剩余的五人则个个神色大变。他们每一个人被点到时,都如上刑场,而从菩萨像后钻出来时,则如获新生。十二个人全部经过之后,却没有任何异样,众人顿时纷纷议论,就算是亲近叶畅的,此时也拿异样的眼光看着叶畅。
大约只有叶畅自己还保持原来模样了。
“就是他,就是这个贱种,果然是他用的妖法,在菩萨面前,他的妖法不宁了,故此原形毕露!”刘氏疯狂地大叫起来。
“少府老爷,快快令人捉了这不孝子!”这是叶楝在怒吼。
而刘逢寅则只是脸现谄媚的笑,凑上来对元公路道:“少府老爷,你看民意如此……”
元公路这个时候也几乎要抓头皮了。
他人心深处是偏向叶畅的,但叶畅此前说得太满,而菩萨审案之事又太玄,弄成这模样,他就算是有心维护,也无计可施了。
“咳……叶畅,你还有何话说?”
众人暂时安静下来,等着叶畅的回应。叶畅躬声行礼:“启禀少府,菩萨已经断出那窃贼了。”
“啊?”众人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仍然嘴硬,便是元公路,心中也觉得极不快,这个时候叶畅若是爽快认输,承认错误,他还可以从轻惩处,可这模样,分明是屡教不改的刁民!
为官者,最恨就是刁民!
“大胆……咳!”元公路一声喝出,但发觉自己胳膊被人扯了下,他回过头,发觉是钱兄在向自己使眼色。
元公路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文采诗才都是一时之选,人也机警,颇有智计。他这使眼色,肯定是有用意,虽然一时间不知他的真正意图,可是元公路当了几年的官,早学会如何把吐出的东西再吸进来咽回去——这原本也是古往今来宇内海外所有官员共有的天赋。
“大胆,你究竟是何意思,还不说给大伙听,莫非还要等着本官替你说不成?”元公路咳了一声后继续说道。
叶畅笑道:“下走知错,下走这就指出谁受菩萨处罚,乃是真正窃贼。”
然后他引着元公路到了前院,指着站于其间的那十二人中一个道:“就是你了,还不速速向少府老爷坦陈,你是如何窃取财物,背后又是何人指使!”
第23章 口舌妒忌恩情绝
所有人都被叶畅这一声惊呆了,包括他所指责之人。
不过也只是呆了片刻,然后,他所指责之人便尖叫起来:“胡说,胡说,菩萨并未降罪于我,我没有偷,我没有偷!”
“正是,方才没有看到菩萨降罪啊……”
“啊,我知道了,定然是你这小畜牲见机不妙,胡乱诬陷,不管是谁,只要小畜牲逮着就诬赖对方!”叶楝挺身而出,指着叶畅大骂:“小畜牲,如今少府老爷明察秋毫,你还想要诬良为盗!”
刘氏则有如雌兽般咆哮哭嚎,她才不相信叶畅所指之人:“县尉老爷,为奴做主啊,春桃乃是奴贴心使女,断然不可能为贼,这小畜牲到这个时候,还想反噬,当真是蛇蝎心肠,县尉老爷……”
春桃也哭着拜倒:“郎君,娘子,奴当真未曾窃过箱子!”
周围之人中有人也道:“春桃一向老实,对刘氏又忠心,她如何是贼……十一郎急了乱指,唉,可惜,可惜,都道十一郎是仙人点化,现在看来……莫非他福薄,得失心疯了?”
“哪里是失心疯,非明点化他的不是什么仙人,而是妖孽,还传他妖术,摄人钱财!”
“当真可怜,十一郎人一向挺好的啊……”
这一片议论声传入元公路耳中,激得他额头青筋直跳,他再看叶畅,神情就有些不善。就是旁边一直看热闹的钱兄,此际也挠了挠头,似乎觉得事情棘手。
叶畅依然镇定,他猛然喝了一声“呔”!
这一声喝,众人的议论才静止下来,叶畅手中折扇“啪”一收,冷冷笑道:“春桃,你是不是贼,菩萨有没有降罪于你,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不算,菩萨说了才算!”
“你这小畜牲,倒是让菩萨开口啊!”叶楝厉喝道:“泥雕木塑,便有神灵,岂会助你这不孝不义的小畜牲!”
“呵呵……长支伯父此时似乎该高兴啊,菩萨不开口,便揪不出真正的窃贼……但谁说菩萨不开口的?”叶畅知道事情不能玩得太过火,若不是此前他的种种表现,在元公路面前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只怕元公路此时就要发作将他拿下了。
“你……”
“你们十二人身上,有十一人都有菩萨留下的印记,唯有一人,未留下印记,乃是真正窃贼,那人就是春桃你!”叶畅不理会叶楝,转身对着春桃喝道。
“不……不可能,不是我!”
“你们十一人,都把手伸出来!”叶畅大声道。
那十一人心中坦然,便一个个伸出手,只见众人手掌之上,都是一团朱红,乃是朱砂留下的印迹。叶畅又转向春桃:“你也伸出手!”
春桃这个时候完全慌了,她紧握着双拳,身体不停地抖动,却就不肯伸出手来。叶畅向元公路行礼:“少府老爷,只需看她手就知,她手中并无印记!”
春桃向后连接退了几步,但立刻被人拦住,紧接着,两个差役上前,强迫她伸出了手。
果然,她的掌中干干净净,绝无痕迹!
入布幔之内绕过菩萨的十二人里,其余十一人掌中都有朱砂印记,唯独她没有!
“这就是证据,春桃,菩萨在别人掌中都留下了朱砂印迹,唯独你掌中却没有,你知道为何么?”
“不,不,这不可能,菩萨没有降雷电,也没有降天火,这一定是弄错了,定是他们早先就在手中做了鬼……”
“你以为菩萨降罪就只是雷电天火么?菩萨神通广大,慈悲为怀,雷电天火,就直接将你击杀了!”叶畅冷笑:“只是不给你印记,乃是菩萨给你留一条生路,只要你说出真相,幡然悔悟,那么还可有生路。但若你不说,便是自寻死路,不但是自寻死路,入地冥界地府,仍然要生生世世受那拔舌汤滚之苦!”
此时春桃完全心神大乱,她只是一个使女丫环,向来跟在刘氏身边,能有几分见识智慧,又如何能分辨出叶畅话语里的玄机?她几乎是本能地被叶畅话语所引导,忍不住说道:“我说出真相便可有生路?”
此语一出,元公路轻轻捏了一下拳,而钱兄则拍了一下掌,一旁的刘氏干嚎声立止,而叶楝则厉声喝道:“你有什么可说的?”
“自然,你说出真相,便可有生路,少府老爷在此,还有谁敢在这里为难你不成?更何况,菩萨神像就在当前,菩萨既赐你悔过自新之路,岂容恶人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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