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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喻心)-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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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纯鸿道:“铸造铜币本身就是赚钱的买卖,官府中贪官横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亏本在所难免。不过工坊里用风力驱动冲头,节省了大量人力,速度也比较快,赚取的利润更多。”
“赚钱?市面上的铜器可比同等重量的铜钱值钱多了,如何能赚钱?”
“邦泰在清江沿岸有铜矿山,不用到市面收集铜器。铜器虽然利润更高,但周转速度哪赶得上铸造铜钱?铜钱制成后,立即就可以换来真金白银,有自己的矿山时,实际比铜器更挣钱。”
这涉及到资金的周转速度问题,瞿式耜哪里能想得明白,当下,他也不费神思考,问道:“铸造铜币,一月获利多少?”
林纯鸿伸出两个指头,笑道:“二万多两……获利还在其次,最根本的是方便了百姓交易,自从铜币投放荆州后,货物交易量骤然上升,当是铜币的作用。”
瞿式耜只听到了获利数额,对后面的话毫不在意,他突然想到:既然林纯鸿可以凭借铸造银币和铜币获利,那么侯恂的户部为何不可?凭借户部强大的实力,每月获利十万两银子也不在话下,如果侯恂能做成此事,对东林党的好处显而易见,也为朝廷解决了燃眉之急,此为上策!至于邦泰,局限于一地,哪能赶得上大明的举国之力?瞿式耜相信,不出几年,林纯鸿尚显弱小的铸币业将在朝廷雄厚实力面前苦苦挣扎,最终烟消云散。
想到此,瞿式耜彻底转变了态度,不停地询问风力冲压机的细节,还问银币和铜币熔铸过程中的一些问题,只可惜瞿式耜对熔铸和机械一窍不通,提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或者压根就问不到点子上。
对瞿式耜的想法,林纯鸿心知肚明,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极力夸大银币铜币铸造的利润。他的用意非常明显,就是推动大明朝廷铸造银币和铜币,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大明上下混乱的货币制度,推动大明朝廷逐步走向近代化。
此事如果能顺利推行,林纯鸿当然乐见其成,但林纯鸿怀疑大明朝廷的效率,怀疑大明官府的执行能力,他估计,铸币这样的好事情,很可能被朝廷弄成坏事。
不过,即便朝廷弄坏了此事,对林纯鸿也没有丝毫坏处,反而有助于邦泰铸币大业的发展。
此后的几天,瞿式耜明显心不在焉,草草随着林纯鸿观看了常平仓、武备学堂、行知书堂后,最终来到了荆门府东南的东宝山。东宝山乃汉水与漳河的分水岭,地形较高,乃开凿汉漳运河的难点。士子李琛带着一帮人经过半年的勘察,选择了绕道东宝山南边舒家咀的方案。舒家咀地势稍显低洼,施工难度稍低。
虽然运河的开凿还未大规模展开,但舒家咀已经集中了三千多人进行先期开凿。只见长达二里的河道已经基本成型,宽达十丈,深达三丈,三千人犹如蚂蚁一般,聚集在河道底,将土石装载在车辆上,然后用两头牛将土石通过长长的斜道拉到河道之上。
三千人顶着烈ri辛勤劳作,稍稍激起了瞿式耜的一点兴趣,当即叹道:“林副将的银子多得没处花,绕道武昌至汉江,又费不了什么事,何必劳命伤财?”
林纯鸿笑道:“左右一些粮食而已,现在北方赤地千里,灾民嗷嗷待哺,有的甚至流落至荆门,与其赈灾,还不如拿着钱粮招募人手做点事情,于灾民于朝廷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现在仅仅只有三千人,待秋粮收割之后,当募集五万人共同开凿,明年开chun,起田公当能从枝江坐船直抵襄阳府,所花时间不过三ri。”
瞿式耜默然,他心里明白,林纯鸿开凿汉漳运河,主要用意还在于经略襄阳府。
林纯鸿接着道:“开凿汉漳运河只是整治水道的一部分,不知起田公留意否,沮漳河也在整治水道,完工之后,当可通行千料船,输送能力大大提高。”
瞿式耜苦笑不已,心里隐隐对林纯鸿佩服不已。像开凿运河、整治水道本该是地方官所为之事,结果林纯鸿越俎代庖,而且还将事情做得尽善尽美。
瞿式耜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话:治世之能臣、乱世之jian雄!
这林纯鸿不会成为曹cao一样的人物吧?东汉末年,黄巾为乱,与现在何其相似!更何况,大明还面临着建奴的入侵,比东汉朝廷更为凶险。
瞿式耜脸se大变,忍不住瞅了林纯鸿几眼。然后又微微地摇了摇头,自己安慰自己道,林纯鸿虽然跋扈,但赶曹cao还是差远了,况且现在陈奇瑜厉兵秣马,贼寇灭亡在即,林纯鸿逍遥的ri子也过不了几天了。
林纯鸿见瞿式耜的脸se变幻不定,缓缓道:“说出来让起田公见笑了,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京师被贼寇攻破,神州之内,一片混乱,建奴趁虚而入,占我华夏花花江山,还毁我华夏衣冠,将亿万生民役使如牲口。梦醒之后,我就一直想着做点事情,竭力避免出现这种悲剧!”
瞿式耜不可思议地瞅着林纯鸿,忍不住哈哈大笑:“陈总督调集重兵,齐聚汉中,贼寇转瞬即灭,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攻破京师,更是笑话!至于建奴,只要谨守大同宁锦防线,岂能祸害我大明?”
林纯鸿摇头道:“起田公太乐观了。贼寇蜂起,根源在于生民无所依,只要大明北方还有灾荒,而朝廷又不思赈济,陈都督即使暂时成功,贼寇还将持续出现。起田公想想看,如果大明各地,均治理如枝江,会有乱民么?”
瞿式耜心里暗道,这小子还真大言不惭,将枝江直接作为了典范!江南哪个地方不比枝江富庶?但是,瞿式耜又不得不承认,枝江的活力远非江南能比,假以时ri,枝江绝对比江南更加富庶。
瞿式耜坦陈道:“北方混乱如斯,的确在于地方官府不作为。”
“岂止地方官府不作为?朝廷就是罪魁祸首!财计艰难,除了一再加税,朝廷诸公何曾出过一条行之有效的措施?荒唐!”
“权jian在位,忠贞之士远离庙堂,何足为怪!”瞿式耜愤愤不平,大骂温体仁。
林纯鸿点头道:“东林诸公,忠心为朝廷,能人辈出,可惜一直为jian人排挤,林某也看得生气。但事情还得做,林某在荆州、荆门和夷陵有一些违规之事,但好歹为朝廷摸索了一条行之有效的道路,不知起田公有何看法?”
瞿式耜心里暗骂不已,你林纯鸿哪里是有一些违规之事?私造军械、私铸钱币、擅自开府、逼迫地方官、指使属下劫掠……罪行太多了,任何一条足够你诛灭十族!
瞿式耜哪敢说出看法,当即打哈哈道:“瞿某有一些心得,好啊……好啊……”
林纯鸿暗笑不已,两人不再交谈,相携着返回枝江。
……
回到枝江后,林纯鸿与瞿式耜躲在凉爽的密室内,互相试探、威胁、利诱。
林纯鸿提出,东林党需协同复社,力促江南地区解除对邦泰商品的限制,创造公平竞争的商业环境;立即释放沈文麟及严介和,并保证以后不干涉邦泰人员在京师和江南地区的活动。
然而,无论林纯鸿如何试探瞿式耜的底线,瞿式耜就是不表明东林党对邦泰的态度,也不表态放回严介和和沈文麟等人。在经历了无数波折后,林纯鸿方才听到了瞿式耜一句实话:“邦泰之事,涉及社稷安危,瞿某人微言轻,即使现在表态,也不代表东林的态度……”
林纯鸿无法,只好威胁瞿式耜:“要是继续勾连徽商阻止邦泰的棉布销售,蜈蚣船将变本加厉,继续加大抢掠的力度!”
林纯鸿的声音冷若冰霜:“是合作还是对抗,江南豪商和徽商当有所抉择,希望不要闹得两败俱伤!”
瞿式耜唯唯诺诺,表示一定将话带到。
瞿式耜答应传话后,要求邦泰能够出兵协助陈奇瑜、唐晖剿匪。
“兵力过万,副将之衔有点压不住场面啊!再说,襄阳阻隔了荆州军和匪盗,如何能为朝廷效力?”林纯鸿假装叹了口气,**裸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升为总兵,将襄阳的防务交给荆州军。
瞿式耜的脸上的肉跳了跳,不置可否,与林纯鸿结束了谈判,无意在枝江久呆,辞别邦泰众幕使后,带着两童匆匆离去。林纯鸿侍立在百里洲码头上,看着瞿式耜的坐船慢慢缩小为一点,最终消失不见,心中居然有点怅然若失。
目前为止,林纯鸿从未在外人面前这么爽快地展示自己的肌肉,只觉得这十多天酣畅淋漓,如饮醇酒。现在,瞿式耜走了,林纯鸿缺少了炫耀的对象,心里当然有点失落。
第一百九十三章 荆州攻略
送走瞿式耜后,林纯鸿终于把目光转向了荆州和荆门,这是一块根基之地,容不得一府一州游离于体系之外。
荆州下辖江陵、枝江、公安、石首、监利、松滋等县,实际夷陵州与归州也在其管辖范围内,后来由于设立湖广巡抚,荆州对夷陵和归州的管辖慢慢变成了名誉上,无论是当初的何之源还是后来的高斗枢,命令从未到过夷陵和归州。
自从兵部下文林纯鸿升为副将,并负责荆州、荆门和夷陵防务后,高斗枢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想来想去,高斗枢给夷陵知州童世严和荆门知州程余庆发了一封信函,大意就是大明烽火遍地,贼寇横行,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互相协同抵御贼寇,邀请两位至荆州共商大计。
结果,童世严以事务繁忙为借口,一口回绝了高斗枢的邀请,而程余庆欣然应同,立即自沮漳河乘船赴荆州。
“京师一别,恍然三年,象先兄风采依旧,着实让小弟佩服!”程余庆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府衙。程余庆与高斗枢乃同年,曾同任翰林院编修,互以兄弟相称。
高斗枢携着程余庆的手,进入旁厅,坐定之后,方才苦笑道:“什么风采依旧,丢人都丢到朝堂上了。现在的枝江县,还隶属于荆州府么?”
程余庆大笑道:“不属于荆州,难道还属于荆门?枝江的起运分文不少,都上缴到荆州府,从这点看,象先兄也该知足啦。哪像小弟,一到夏税和秋税时,就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下面的县没有一个省心的!”
高斗枢对程余庆的笑声明显不满,冷笑道:“志文老弟今ri是来看为兄的笑话的?”
“岂敢!岂敢!”程余庆连声道,“咱兄弟俩现在是同病相怜,理当同舟共济!林纯鸿那厮,托名副将,实乃朝廷之贼,当初,遣兵进入当阳,连个招呼也不打,嚣张跋扈至斯,此气绝不能就这么咽下!”
程余庆义愤填膺,说到激动处,牙关紧咬,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
高斗枢叹道:“若仅仅只是一口气,倒也无所谓!志文老弟难道没看到马世奇的惨状?堂堂朝廷命官,居然被林纯鸿欺压得连口气都不敢喘,为兄担心,马世奇就是几年后咱兄弟俩的写照!”
马世奇为枝江县令,到任之后,被林纯鸿治得服服帖帖,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
程余庆恨声道:“可恨那唐晖,居然装聋作哑,几乎与林纯鸿同穿一条裤子!”
高斗枢冷笑道:“仅仅一唐晖,又有何惧?真正可惧的是林纯鸿麾下的万余jing锐甲士和无孔不入的军情司!志文老弟回想一下,今ri进入府衙时,身后是不是跟着几个闲人?那就是林纯鸿的爪牙!”
程余庆眉头紧皱,仔细回忆进城的细节,一时之间,心寒不已,颤抖道:“这林纯鸿,难道准备谋反么?”
高斗枢冷哼一声,道:“谋反?量这小子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所以,凡事都遮遮掩掩,无不以冠冕堂皇的名目掩人耳目!当初,这小子任枝江典史时,就借口剿匪,蓄养私兵,借口方便村民,到处开设货栈,收刮民脂民膏。”
程余庆张大嘴巴,如听着上古传说一般,“这小子如此嚣张,象先兄为何不收集证据向朝廷举报?”
“这小子是国之栋梁啊!证据有何用?国之栋梁……哈哈,滑天下之大稽!东林诸人,为一党之利,支持这小子,迟早会祸延朝廷!”
高斗枢的笑声凄厉,让一旁的程余庆目瞪口呆。
良久,程余庆决然道:“眼见这小子将魔爪伸入荆州和荆门,咱兄弟俩绝不能坐以待毙,舍此残躯,与他相斗一二,方能死中求活!可恨那童世严,如狗一般,在那小子面前摇尾乞怜,若三人同心,胜算更高点!”
高斗枢摇头道:“这个怪不了童世严。夷陵州城,五分地盘,二分归属林纯鸿,宜都县遭了兵灾,林纯鸿的私兵盘踞不去,再加上贼寇南下,威胁夷陵,童世严除了求林纯鸿出兵,还有什么办法?志文老弟说得对,此时不奋力一搏,你我仕途算是走到尽头了。”
程余庆点头问道:“象先兄有何对策?”
“以彼人之道还治彼人之身!”高斗枢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吐出十个字,面目狰狞,似乎想吞掉一旁的程余庆一般。
程余庆情不自禁往椅背上靠了靠,以躲避高斗枢杀人的眼神,问道:“难道象先兄想组建弓兵,与林纯鸿一争上下?”
“一争上下?谈何容易?林纯鸿jing锐过万,大战小战不计其数,连圣上都知其善战之名,我等拍马也难以追上。为兄考虑的可没这么长远,目前最紧要的是挡住林纯鸿伸向荆州和荆门的魔爪!”
“以组建弓兵之名,阻止林纯鸿在两府组建弓兵?”
高斗枢点头道:“正是!不过两府的弓兵还得组建,大明烽烟四起,说不准贼寇什么时候就跑到荆门和荆州了,要是咱们自己抵挡不住贼寇,到时候还得求这小子,那咱兄弟俩就全完了!”
程余庆沉思良久,道:“组建弓兵是正理,郧阳巡抚卢象升正是凭借募兵趁势而起,只是钱粮从何而来,咱们身边又无善战之将,这如何是好?”
高斗枢道:“将领就不用愁了,龙世贤,当年满桂手下的悍将,现在在荆州,打败鞑子的人,能差么?”
程余庆惊呼道:“尤世贤居然被象先兄收入麾下了?可喜可贺!”
高斗枢冷笑道:“至于钱粮!哼,林纯鸿以银子蛊惑乡民加入弓兵,咱们需要么?咱们代表着朝廷,只要下一纸命令,士绅乡民无不顺从,需要像林纯鸿那么卑鄙无耻么?”
程余庆在心里默了默,暗道,这高斗枢把军旅之事想得太简单了吧?贼寇没有到家门,乡民没有实利,一纸命令哪能招到弓兵?没准到最后就是地痞流氓充斥其中,祸害乡里,成为荆州、荆门的毒瘤。但程余庆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只想阻止林纯鸿在荆门组建弓兵而已,至于高斗枢想怎么折腾,他没有陪着的兴趣。
不过,作为同年,他还是想提醒一下高斗枢:“就算乡民为了遮护乡里,不要银子,但武器、甲装无不需要大量的银子,再说,上战场时,粮草总该齐备吧,这些都需要未雨绸缪,还望象先兄三思!”
高斗枢冷笑道:“嘿嘿!这些都需要从林纯鸿虎口里夺食!”
程余庆脸se大变,阻止林纯鸿伸手倒也罢了,还想虎口夺食,高斗枢是不是疯了?
※※※※※※※
林纯鸿率兵由夔州返回枝江后,邦泰上上下下无不摩拳擦掌,准备冲到荆州、荆门大干一场。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林纯鸿似乎忘记了荆门和荆州的存在,多ri无一丝动静。这急坏了周望、张道涵和朱之瑜,三人微一商议,联袂往林府而来,试图劝说林纯鸿。
而此时,林纯鸿正准备白ri宣*yin,却被侍卫的报告声打断。他忙令崔玉儿回避,然后令三人进来。
看着周望、张道涵和朱之瑜三人yu言又止,林纯鸿忍不住心里好笑,同时也感到满意不已。势同水火的三人能同心合力,说明前段ri子的心血没有白费。
林纯鸿笑道:“三位可是为荆州和荆门而来?”
朱之瑜看了张道涵一眼,且见张道涵口观鼻鼻观心,一副入定的模样。朱之瑜微微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道:“我等三人为邦泰的前途而来,将军送走瞿式耜后,尚未踏出林府一步,之瑜想问问将军所忙何事!”
林纯鸿大窘,早把其他的心思抛到了爪哇国,讪讪道:“无非处理一些行文而已!”
朱之瑜丝毫不给林纯鸿情面,喷道:“如果将军仅仅满足于处理行文,置邦泰百万之众于何地?”
林纯鸿脸se通红,正准备转身拿出一叠纸,且见张道涵躬身道:“将军,邦泰远未到躺着睡大觉的时候,东林诸人控我之心不死,朝堂上暗箭接踵而来……如果再不趁机掌控荆门和荆州,以后在哪里找到这么好的机会?”
周望作为岳父,当然最不希望林纯鸿每ri与妾鬼混,但三人之中,也属他最不适合相劝。他见到林纯鸿窘迫不已,企图转移话题,忙道:“将军是不是对荆门和荆州有所定算?”
朱之瑜丝毫不管周望打圆场之意,继续喷道:“需要什么定算?枝江的经验摆在这里,之瑜请将军立即下令在荆州荆门组建弓兵,选择村庄设立货栈,假以时ri,江汉为本方不是一句空话!”
说完,朱之瑜从袖中掏出以货栈之名控制乡村的详细方案,递给林纯鸿。周望见状,也递上了组建弓兵的方案。
林纯鸿窘意稍解,接过两套方案细细阅读。
一盏茶功夫之后,林纯鸿合上方案,道:“嗯,很详尽,荆门和荆州两地,按照此案,一年多耗银两十四多万两银子,尚可接受。只是有一点,现在人都被撒到夷陵部,货栈遍布荆门和荆州,邦泰哪有那么多合适的人啊?”
张道涵提醒道:“难道将军忘了当初招募吏员的事情?荆门荆州人口超过百万,招多少人都没问题,扔到邦泰商号锻炼几个月,好歹也能办事。顾绣兴、倪新泽这些得力人手,不都是从招募吏员而来?”
林纯鸿叹了口气,问道:“三位就如此笃定高斗枢和程余庆会如死人一般,任咱们为所yu为?”
三人面面相觑,“这……负责防务,组建弓兵名正言顺,设立货栈,大明律也没有规定不让做生意,高斗枢和程余庆有什么理由反对?”
林纯鸿道:“明面上找不到理由,我估计两人会在暗地里使手脚。这几ri,我想来想去,觉得从货栈和弓兵入手并不是最好的方案。”
说完,林纯鸿转身拿起案桌上一叠厚厚的纸,递到三人面前,道:“我倒有个方案,还需要三位帮着斟酌……”
三人接过方案,匆匆翻阅一遍。朱之瑜满脸羞愧之se,躬身致歉道:“之瑜误解了将军,还望将军海涵!”
张道涵和周望也紧随着致歉。
林纯鸿大笑道:“三位一心任事,勇于建言,我高兴还来不及。三位不必放心里。以前打仗时,总觉得不应该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现在处理政务,理应如此。咱们在枝江的经验,人所共知,高斗枢和程余庆老jian巨猾,岂能没有防范?他们防他们的,咱们干咱们的,方才事事主动。”
朱之瑜叹服道:“以兵法处理政务,之瑜闻所未闻,将军算开了先河!”
“开什么先河啊!朱幕使谬赞了,兵家自古有之,只是大伙不注意罢了。”
四人正说着,忽然接到急报:高斗枢和程余庆在荆州和荆门几乎同时宣布,将克期组建弓兵,遮护乡里安全,防止贼寇侵袭。
张道涵、朱之瑜和周望三人大惊,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林纯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三人拜道:“将军料事如神,我等不及……”
林纯鸿大笑道:“没有三位的协助,我安坐于家中,如何能知窗外之事,三位万万不可妄自菲薄。王两全、戴哲都是此中行家,这次也该好好发挥他们的特长。朱幕使,行知书堂的那帮书生,这次也尽量派出去,不见见世面,如何做事?”
林纯鸿顿了顿,又继续吩咐道:“这方案得好好完善,阁幕属这几ri又得通宵达旦了,还有,让郑天成做好预算,这次可是大手笔,超过百万两银子……”
三人点头如捣蒜,手捧着林纯鸿的心血,如同捧着十代单传的男婴一般。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开始交锋
松滋县西靠宜都县,东临公安县,隶属于荆州府。早在三年前,许多贫苦的佃农无以为生,纷纷越过小河,进入百里洲,成为邦泰的拓荒者之一。现在,县城里的居民们被一则告示吸引,聚拢在布告前,听酸儒摇头晃脑地念着。
酸儒念完之后,居民们议论纷纷:“啥?贼寇快到松滋了?我咋没听说?”
酸儒不屑地看了看身后的泥腿子,哼了一声,道:“贼首张献忠几月前都打到归州了,顺着长江而下,一ri一夜就到松滋,还不是快到松滋了?”
居民们脸se大变,心里不无疑惑:贼寇这么近,咋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人群中有人愤愤不平,大声道:“一个里甲抽丁十人,乡里也该鸡飞狗跳了,各位,快点回去准备钱财,提点篮子,没准就可以逃脱……”
酸儒显然对此言不满,狠狠的瞪了此人一眼,威胁道:“荆州府的高老爷贴的告示!抽中了谁,谁敢不去?谁要是敢逃,押到城外,咔嚓一声,杀头!”说完,还用手臂猛地往下一划,就如鬼头刀斩下一般。
人群大惊,纷纷闪避,与酸儒保持足够远的距离,似乎将酸儒当成了侩子手。
一人胆子较大,怒道:“枝江的弓兵为何是自愿参加?一年还有一两银子,凭什么松滋就比枝江差!”
酸儒一听到枝江,破口大骂:“人心不古,都钻到钱眼里了!枝江更可恶,居然公然不授四书五经,尽讲些歪理邪说,什么咱们住在球上,住球上能站得稳么!胡说八道!”
酸儒越扯越远,人群爆发出阵阵嘘嘘声。
酸儒恼怒不已,正准备继续威胁乡民,却被一阵吆喝声打断:“邦泰商号招人啦……”
人群纷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且见一人手指着贴在墙上的告示,继续大声吆喝:“清理清江航道,一个月一个银币,干得好,还有奖赏喽……”
一个月一个银币?
乡民们大感兴趣,将荆州府的布告扔在了一边,纷纷向吆喝的汉子涌去,只留下酸儒孤零零一人,不屑道:“满身铜臭!”
“嗨……大伙听好啦,一个银币一月咧……”
人群中突然有一人大声问道:“我不要银币,只想要铜钱,一个月八百文可不可以?”
吆喝的汉子突然被打断,甚为不喜,大喝道:“要银币要铜钱随你,现在一个银币只能兑换七百文钱,你只能拿七百文!”
“七百文就七百文,总比银币用起来方便!”
人群中议论纷纷:“就是,就是,铜钱方便多了,黄橙橙的,又亮又耐磨,还是嘉靖通宝咧……”
喧哗声响彻整个县城,让入城的乡民们几乎癫狂,纷纷举手往前挤:“我去……我去,在哪里报名?”
……
高斗枢接报后,大惊,他完全没料到,林纯鸿的反击来得如此之急。他低着头,不停地在府衙中踱来踱去,思考着应付之策。
一里甲抽调十名壮丁,说穿了就是增加徭役,大明的老百姓徭役本已沉重不堪,再加上弓兵役,显然会遭到老百姓的激烈抵*制。高斗枢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乡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逃避弓兵役。
林纯鸿月工钱一个银币的诱惑摆在眼前,乡民们很可能一拥而上,逃奔到林纯鸿的工地上躲避弓兵役。
当然,高斗枢可以命令衙役直接到工地上抓人,但这无异于与林纯鸿直接撕破了脸皮,双方再无回旋的余地。再说,林纯鸿一贯嚣张跋扈,万余jing锐在手,安保巡防多如牛毛,会容忍衙役随意抓人?
如此一来,荆州府大量的乡民被林纯鸿蛊惑至工地上,今年的夏税和秋税如何完成任务?
高斗枢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立即令人将尤世贤叫来商议。
尤世贤非常干脆,听完高斗枢的话后,直接反对道:“大人,抽丁而来的弓兵,不要也罢,这样的弓兵如何上得了战场?”
高斗枢烦心不已,挥手道:“能否上战场以后再说,现在林纯鸿公然针对荆州府,叫本官的老脸往哪里放?”
尤世贤吃惊地看着高斗枢,他实在想不通,弓兵上不了战场,何必费心思。
高斗枢观人细致入微,见尤世贤如同官场白痴一般,心里大为同情,暗道:跟一根筋的满桂一样,迟早会被玩死。
高斗枢道:“壮丁要抽,弓兵要组建,这点毋庸置疑,布告已经发出,再取消的话,本官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甚至还会受到都察院的弹劾。只是,如何执行还得费思量!”
尤世贤脾气甚倔,冷着脸抱拳道:“这样的弓兵,世贤无能为力,还请大人另请高明。”
高斗枢大怒,拉长了脸,yin郁着双眼瞅着尤世贤,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如此不识抬举的武人,还真少见!
好在高斗枢还有点理智,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冷冷问道:“尤将军,可有善策?”
尤世贤铿锵道:“除了给弓兵发月饷,别无他法,并且每月不得低于一个银币!”
高斗枢站起身来,也不理会侍立一旁的尤世贤,转来转去沉思着。
尤世贤乃不可多得的将才,高斗枢情知尤世贤说的乃正理,方才未将尤世贤驱逐出去。沉思良久,高斗枢缓缓道:“一个里甲抽调十名壮丁,荆州府大约可以抽调出七千多弓兵,再从七千多人中择选出千余人,尤将军,这千余人发放月饷,可否与贼寇一战?”
尤世贤大喜道:“大人英明,千余人马,战力绝对强过乱七八糟的七千人!”
高斗枢点了点头,道:“嗯,不错,这千余人马以后就交给将军了,至于挑选之后剩下的,干脆就让他们回家得了。此事还望将军多费点心思,好歹要让林纯鸿那个半吊子看看咱们的厉害!”
尤世贤半跪于地,大声道:“大人放心。只是世贤担心,千余人马一年饷银超过万两,武器甲装等军资无不耗资巨大,荆州府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高斗枢冷笑道:“此事不劳将军费心,本官自有定策,一年好歹也会多出几万两的收入!”
※※※※※※※※※※※※※※※※※※※
多ri后,一份公文抵达荆州府,高斗枢手握公文,大喜,忍不住狂呼道:“事偕矣!”
高斗枢不停的将公文翻来翻去,双手几乎颤抖,多ri来被林纯鸿欺压的闷气一扫而空。
公文乃内阁的批复,上面还有朱由检的批红。一个月前,高斗枢与程余庆申请在荆州、荆门二府增设关卡,收取路捐,以供养弓兵,抵御贼寇的侵袭。高斗枢与程余庆言之切切,称商人囤积居奇、盘剥生民,现在贼寇横行、朝廷财计艰难,不如增设关卡,对商人课以重税,以补充军资。朱由检见到之后,大喜,立即令地方大员效仿,以渡时艰。
此策遭到了朝廷众臣的一致反对,就连互相争斗不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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