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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老虎)-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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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个问题又让他不禁有些苦恼了,他这几日经常往报馆走,对这报馆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比他现在管着的织造局还熟稔,他寻了徐谦,二人坐在报馆里的小厅里吃茶,随即王公公便道:“你这小子倒还真有几分主意,现在事情总算不算太坏,咱家也就放了心,不过……”

他顿了顿,脸色又阴沉下来:“不过皇上所说的成效,可不是让这些读书人自娱自乐,也不是说这报纸卖出去了多少,皇上让你办报,是为了凭倭做准备,可是这报纸和倭人能有什么关系?只怕到时候一个月过去,报纸卖得再好,皇上也没多少兴致知道。”

王公公现在和徐谦关系已经熟了,所以也从不和他打官腔说废话,直奔主题、简单明了,办报……目的可不是让人去笑让人去哭,重点还是倭寇,不涉及到倭寇的事,那就不叫成效,你便是把这报纸卖到天南地北去,又有什么用?

徐谦微微一笑,道:“王公公放心便是,我敢保证,一个月之后,必让宫里大开眼界,更让陛下知道,这报纸的用处何等重要。”

王公公端起茶来,心里却仍有疑虑,只是现在他被拉下了水,说再多也是无用,眼下也唯有选择相信徐谦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是骡子,还是马

王公公又逼又哄,终于让徐谦不得不提早重视起成效的问题。

所谓成效可以有许多的理解,不过这报纸有什么成效,却比较为难。毕竟影响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也没有衡量的标准,好坏终究还是宫里的一句话。

徐谦虽然并没有和嘉靖皇帝有过什么交集,却也知道嘉靖皇帝乃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说得难听一点,就像后世的奶农一样,巴不得人人都是奶牛,既能吃草又能挤奶。

而且这种人往往对别人的要求很高,想要得到这种人的认可,单凭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不成的。

所以徐谦非要鼓捣出一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不可,鼓捣不出,凭着自己禀生生员和谢迁门生的身份倒也不会降罪下来,可是一旦没有得到天子的认可,徐谦将来这官老爷的道路只怕要坎坷了。

因此,必须给予他一个震撼,不但要有成效,而且要有绝对的成效,足够让这个苛刻的天子再如何审视也绝挑不出一些瑕疵来。

徐谦表面上虽然嘻嘻哈哈,却是知道这件事对自己前途的重要性,随后,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里,让人送来了笔墨纸砚,在这房中奋笔疾书。

一连几日,他都极少出门,便是饭菜也是赵梦婷闲暇时端来。

而在几日之后,报纸的第四版故事则出现了一个新的章回故事,名叫:“徐老虎平倭记”。

这是一个在后世很是烂俗的故事,无非是说一个读书人姓徐,叫徐生,目睹倭人种种祸害家乡,冲冠一怒,仗剑而起,带着乡人平倭的故事。

其实这就是后世所谓的意淫小说,就像后世的上山打老虎额、随轻风去和贼眉鼠眼这等网络写手的勾当一样,无非就是说主角如何目睹国仇家恨,又大量地描述倭寇的种种凶残,奸淫妇女,劫掠财富,杀人放火,最后徐生挺身而出,自称老虎,虎躯一震,横扫倭寇。

故事写得很生动,尤其是放在这个时代,虽有许多野史故事,可是剧情哪有这般的爽快?再加上主角又是读书人,使那些读者深有代入感,又恰好这杭州时不时听到倭寇杀人的消息,因此这篇故事很快便有了极大的反响。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是联想力却是丰富,从前的时候只是听到冰冷的消息,说是倭寇袭击某地,或者劫掠了某个沿海的村落,并不觉得有什么触动,毕竟这东西距离他们太过遥远,这就如在时文之中看到某人被人杀死,虽然心里头会对杀死之人抱有同情,对凶手不免会有几分憎恶,却也仅此而已。

现在这章回小说一般的东西却是绘声绘色,将这倭人的习俗以及凶残的一面纷纷揭露出来,又将他们奸淫妇女、杀人越货的丑事经过一番深刻的描写,对照生活的现实,不免就让这些平日里风花雪月惯了的士子们生出几分恨意,而主角大杀四方,以一介儒将的身份出现在士子们的眼帘,随即如诸葛亮一般采用各种火攻、水淹之策,大杀四方,解救黎民百姓,骤然间,便让那些士子们入了谜。

评书里头的许多故事,士子并不喜欢,为何?因为评书多是草莽英雄,士子们也有英雄情节,但绝不是草莽英雄,他们向往的自然是那运筹帷幄的智者,和遭遇明主封侯拜相的情节。

故事的主角徐老虎就是这么个人物,故事中的天子圣明,而主角又非草莽,种种用兵,宛如诸葛孔明再生。

这个故事顿时火了,除了还有一些喋喋不休的人在争议诗词、八股文章之外,《平倭记》的故事先是在坊间讨论,读者为了等待下一回章节,几乎报纸一出来,便引来哄抢。

到了后来,便是士林清议也不免会谈及这故事,有人喜欢了这故事,再去看倭人,心里便免不了憎恶,再加上报纸里三天两头说某县某村遭受上岸倭人袭击,被屠戮人丁四口之类的新闻。使得士林之中,各种流言四起。

“这些倭人实在万恶不赦,据说昨日又有一伙倭人登岸,在福建那边杀了人。”

“我江南一向承平,谁知现在出了这等贼寇,搅得民不聊生,朝廷为何还不发兵进剿?”

“哼,朝中的那些大人尽皆是尸位素餐之徒罢了,半年前福建巡抚上书,请求朝廷调拨粮草、征发壮丁厘清倭寇,你道那户部是怎么说的?户部那边竟说所费钱粮甚大,倭人不过芥癣之患,不必如此大张旗鼓,真真是可笑,这半年来,无辜受害的百姓已有数百之多,这是芥癣之患吗?”

“阁老们怎么说,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明报里有不少倭寇的消息,为何邸报却是只字不提,这些老爷,真不知做什么吃的,莫非咱们江南天高皇帝远,不是天子脚下,就可以如此漠视吗?”

士林清议的各种议论越来越烈,紧接其后,便是名士们跳了出来,须知名士想要维持自己的名望,就必须显露出自己的存在,比如有人对内阁不满,那么名士们便展现风骨,第一个跳出来指摘内阁,以此获得掌声,而倭寇这东西,虽然不能展现自己的风骨,却也能展现自己对时局的痛心疾首,他们一跳出来,作诗的作诗,闹腾的闹腾,有他们领了头,士林这边的反应自然越来越热烈。

甚至有个苏州名士竟是跑到巡抚衙门,痛斥巡抚尸位素餐,结果巡抚大人闭门不见他,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只能把这委屈吞到肚子里,若是动强,不免会被人痛斥凶残,很容易被御使们抓到把柄。

就这样闹了半个多月,以往的时候,一件事大家闹了一阵之后也就像风一样过去,可是随着明报连载的故事每日变着法地出现转折,再加上许多投递的稿子里刊出的反倭诗词越来越多,反而使得这件事的动静开始变大起来。

明报不过出来二十天不到,此时的北京城,多数人都没有想到江南会因为一个故事而闹得火热,如今到了七月初,天气日渐炎热,以至于整个京师都带着几分慵懒。

在紫禁城里,少年天子穿上了朝服,等到了申时的钟鼓响起,便要移驾崇政殿听翰林学士经筵讲读。

徐谦的事,这个少年天子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毕竟身为天子,他要管的事实在太多,一个远在杭州的少年秀才,不可能占用天子太多的精力。

天子斜躺在榻上小憩了片刻,待那钟鼓响了三声,便有太监进来,朗声道:“陛下,崇政殿的学士们已经久候多时。”

天子从榻上起来,颌首点头,随即走出寝殿,坐上步撵,晃悠悠地往崇政殿去。

崇政殿乃是朝殿之一,壮丽雄阔,这里有点类似于天子书房,设崇政殿大学士,以翰林官员充任,专门为天子讲读圣人典故,表面上似乎是说四书五经,其实却是借古喻今,说的是治国的道理。

此时崇政殿大学士以及殿中侍讲、侍读等官员久候多时,待天子出现,众人一齐行礼,口呼:“万岁。”

天子旁若无人,直行到了御书案之后,一屁股坐下,却不似先皇帝那样急匆匆地便喊平身,而是先用目光扫视了众卿一眼,随即嘴角微微勾起,道:“请诸位师傅起来。”

对翰林官员,天子大多称之为师傅,不过也有不客气的时候,则直接喊为某卿了。

崇政殿大学士名叫张合,此时已跪坐在席上,捧起了书本,值得一提的是,侍立在他一边的乃是个翰林编修,姓徐名阶,这徐阶以探花及第,授翰林院编修,又因相貌堂堂,便也兼了个讲官的差事。

徐阶此时屏息站立,不动声色,随即这张学士便开始摇头晃脑地拿出了四书,先是讲了一段礼记,却见天子有昏昏欲睡的征兆,心里便明白,皇上对自己的讲课有些乏味,他打起精神,随即道:“陛下,听说江南出了一份报纸,这报纸颇为大胆,竟取之为明报,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这是讲课的正常节奏,一旦天子对授课乏味,翰林学士索性就不讲了,毕竟天子不是太子,太子可以填鸭式的教育,天子却是不成。所以往往经筵讲读,大多数都是君臣闲扯,天南地北乱说一通。

翰林官之所以清贵,也就在这里,他们没有实职,既不是御使,总要找点事来劝谏一下;也不是六部堂官,要负责具体的事务;唯一的工作除了编书、拟诏,就是和皇上吹牛了,既不会得罪人,还能亲近天子,天下一等一的肥缺,只要不出岔子,稳打稳的内阁学士接班人。

听到这翰林说到江南,又提到了报纸,天子沉默了一下,随即戒备地看了张合一眼,此时他才陡然想起,杭州还有个徐谦。

天子深沉地看了张合一眼,旋即微笑,只是在这如沐春风的微笑背后,却又带着几分智珠在握的沉重,天子慢悠悠地道:“哦?有这样的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神了

张合见天子有了几分兴致,立即道:“是,微臣也是昨日听来的,说是正是因为这个报纸,惹得读书人争论不休,屡犯学规的生员不计其数。”

其实张合闲谈,也没有别的意思,也就是找个话题和天子套个近乎罢了,在他看来,这报纸既是个新奇的玩意,在江南的动静又是不小,拿来作为话题实在是再好不过。

他打开了话匣子,仍然显得不满足,摇头晃脑地又大发了议论,对于这报纸,张合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可是毕竟作为最顶级的清流官员,免不了要非议几句,如此才显出自己的高贵。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的天子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之中隐隐带着几分杀气。

这种目光,张合没有感觉到,可是侍立一旁的徐阶却是感受到了,他目光骇然,又连忙把头垂下,徐阶隐隐感觉到,杭州的那个报纸似乎有着什么猫腻。

其实天子的杀机不过是一闪即逝,随即他微微一笑,恢复了常态,对张合满是诚挚地道:“一份杭州的报纸?怎的朕此前没有听说过,莫非是新出来的吗?”

张合连忙道:“回陛下的话,确实是新出来的,出来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风声盛着呢,据说苏杭那边已经引以为时尚了。”

天子微微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有预料到二十天前让徐谦去办报,这才短短功夫,这报纸就已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心里不由想:“看来对这个徐谦还是小看了。”想是这样想,嘉靖天子虽然对徐谦的实力有了些许提升,可是还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他显得有几分慵懒,便道:“张师傅,朕有些乏了,你也下去歇了吧。”

话说到一半,皇上突然就兴致阑珊了,这让张合很是郁闷,不过这也省心,张合也没有再说什么,咂咂嘴道:“那么,微臣告退。”他站起身来,与徐阶一道碎步退了出去。

坐在御案之后,天子一动不动,直到目送他们离开,他的手便敲击着御案,显得有几分烦躁和不安。

他突然冷冷道:“来人。”

“奴婢在。”当值的一个太监连忙小跑着进来,趴伏在地。

天子眯着眼,不动声色地道:“把那东西拿来。”

那东西,想来是天子的常用之物,那太监很快会意,出去了片刻,随即端来了一个小盒子,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天子的案头上。

盒子打开,却是一张便笺。天子将这便笺拿出来,又冷冷道:“笔墨。”

便笺打开,里头居然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名字,当头的一个,竟是当朝内阁首辅杨廷和杨相公。再接下来,亦有不少的要员,只怕这朝中的官员,三成的人都位列其中。

笔墨呈了上来,天子举着笔头,脸色漠然,犹豫片刻,便在这便笺下方添了张合的名字。

随即,他抛了笔,目光如炬地看着新添上的一个名字,脸色突然显露出几分狰狞。

……

却说徐阶陪着这位翰林学士张合出去,张合年迈,徐阶搀扶着他,徐阶颇受这位大人的青睐,张合见他一脸凝重,忍不住道:“子升,老夫方才见你心不在焉,怎么?你又有心事?”

对这个年轻人,张合有点看不透,或许他真的是老了,清贵了几十年,大多数时间都圈在翰林院里,所以对徐阶这种后进,便不免生出几分怜才之心,平时对徐阶颇为关心。

徐阶叹了口气,道:“大人……”他一时沉吟不语,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总算还没有瞒过张合,张合不免有些不悦地道:“你有心事?”

徐阶只得长叹道:“大人只怕惹祸了。”

张合愕然,随即愠怒道:“你胡说什么?”

徐阶道:“方才大人说到明报,多有不喜的意思,大人有没有发现,陛下的脸色冷了许多?”

张合一头雾水:“这又是为何?”

徐阶一面搀扶张合出宫,一面道:“无它,这明报定和陛下关系匪浅,大人想想看,国朝这么多年,谁敢私自办报左右舆情?偏偏杭州那边还真办出了份报来,这且不说,这报纸竟还敢称之为明报,若是无宫中默许,谁有这样的胆子?”

张合虽是老眼昏花,可毕竟不是傻子,听这徐阶一提醒,骤然让他紧张了一些:“可是……就算是如此,这和惹祸又有什么干系?”

徐阶又是叹气,道:“大人想想看,前些时日,皇上派黄锦去了杭州,紧接着又闹出了姓徐的生员的院试考卷一事,最后这提学被贬,可是这姓徐的生员却是受到了宫中褒奖,这是为何?”徐阶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无它,无非名分之争而已,这姓徐的生员多半就是办报之人,而大人攻讦明报,便是攻讦徐生员,皇上会怎样想?”

张合骤然打了个冷战,眼眸带着惊恐地看了徐阶一眼,不由地道:“莫不是……莫不是皇上以为,老夫……”

徐阶将他稳稳扶住,脸色冷静地道:“不错,皇上并不会认为你针对的是明报,只会认为你针对的是徐生员,其实往深里想,皇上也并非是认为你针对徐生员,而是认为你针对的是那篇院试的文章。天子必有父,诸侯必有兄,展宏孝治而展亲,固非日于国人明秩叙。”徐阶苦笑道:“这一句话足以要掉许多人的脑袋了。陛下本就是心细如发之人,大人悔不该如此。”

这一句心细如发,用得真是巧妙,换个意思就是说,天子心眼很小,睚眦必报,换做是其他人倒也罢了,可是撞到这么一位大爷,你不倒霉谁倒霉?

张合吓得一身冷汗,心里隐隐觉得徐阶说的有理,可是他沉吟片刻,心怀侥幸地道:“怕是子升想多了。”

徐阶见张合如此,也就住口不言,二人眼看就要出了崇政殿的范围,却见黄锦迎面走来,黄锦的背后则是两个太监,正搬着一箱子的奏书急匆匆地要往崇政殿去。

黄锦见了他们,免不了要过来见礼,尤其是这位张合张学士,从前曾在内书房里教过太监读书,论起来,黄锦还算是张合的半个学生,黄锦笑嘻嘻地道:“怎的,经筵讲读这么快就结束了?”

张合方才虽然说得轻松,可是心里仍然有些后怕,正恍惚失神,徐阶代为作答道:“是,陛下身体不适……”他看了黄锦一眼,顾左右而言他道:“黄公公要去见驾吗?今日怎么有这么多奏书?”

黄锦笑嘻嘻地道:“咱家哪里知道?今日倒也怪了,通政司突然送了这么多奏书进来,想必是哪里发生了大事,哎,咱家还有差事要办,二位大人,告辞。”

说罢,便带着这两个太监抬着一箱的奏书继续往崇政殿去。

徐阶心念一动,忍不住对张合道:“我有个师兄,新任了浙江提学,不如这样,下官修一封书信,前去问问他这明报的事。”

张合叹了口气,道:“倒是麻烦了你。”

……

这黄锦到了崇政殿外,吩咐人将这一箱子的奏书抬进去,自己也踱步进了崇政殿,他进去之后,眼睛快速地扫视了嘉靖天子一眼,见嘉靖天子的脸色很是不悦,心里便存了几分小心,忙拜倒在地道:“奴婢见过陛下。”

坐在御案上的嘉靖天子仍然冷冷地看着便笺里的一个个名字,眼皮子抬都没有抬,语气平淡地道:“你不当值,跑来这里做什么?”

黄锦道:“通政司那边突然送来了许多奏书,奴婢恰好撞见,于是便带来了。”

嘉靖天子这才狐疑地抬眸,脸色更加不悦,道:“这个时候怎么突然来这么多奏书?通政司那边怎么说?”

黄锦苦笑摇头,道:“通政司说,这些都是不需拟票的,所以就直陈上来了。”

奏书分为许多种,一般的奏书自然是先送到内阁,拟票之后再递进宫里来。可是有一种奏书,内阁却没有拟票的权利,那即是弹劾奏书,毕竟弹劾奏书极有可能弹劾的就是内阁,谁能保证内阁不会压下来?所以一般这种奏书,内阁分拣出来之后是绝对不会去看一眼的,为的就是避嫌。

嘉靖天子反倒冷静下来,他将这便笺小心翼翼收好放入盒中,随即挥挥手:“撤下去,把奏书递上来。”

这盒子算是嘉靖天子的半个宝贝,随侍的太监小心翼翼地捧起盒子退到一边,黄锦则是先拿了几份奏书呈上去。

打开第一封奏书,嘉靖天子脸色愕然。

这确实是一封弹劾奏书,弹劾的对象是浙江总兵官杨彪,说是杨彪尸位素餐,剿倭不利,除此之外,连浙江巡抚和福建总兵官也一并被点了名,这奏书痛陈倭寇对江南的危害,请求朝廷务必撤换无能的官员,调派干吏,主持平倭事宜。

嘉靖天子真是目瞪口呆,倭寇的问题早已有之,平时他要管,大臣们还不让,说是疥癣之疾,不足挂齿,又说糜费钱粮诸多,天子登基不久,妄动刀兵不祥。结果现在倒好,终于有人主动来说起这件事了。

他拿起第二封奏书,大致也是如此,第三封,几乎也是同样的内容。

嘉靖心里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忍不住道:“快,将这些奏书全部打开,统统打开。”

第一百二十六章:重赏

一封封奏书打开,摆在了御案上。

这世上最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

那些原本对动刀兵一向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仿佛一下子开了窍,骤然醍醐灌顶,一个个成了与倭寇不共戴天的人。

嘉靖天子看得触目惊心,一份,两份,三份,若只是这些,他并不会有太大的触动,可是现在,却是几十上百份。

上书的官员不只是御使言官,还有各部给事中,甚至连兵部的一个主事也凑了这个热闹。

嘉靖天子骤然明白了什么,惊讶地看向黄锦,道:“那徐谦在杭州办报……立即叫人送一份报纸来。”

黄锦也被这么多义愤填膺的奏书吓住了,忙不迭地道;“陛下,咱家前几日曾命人快马极递了几份,奴婢这就去取。”

一会儿功夫,几份六七天前的明报报纸送了来。

嘉靖天子坐下,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阅读。

嘉靖天子是个深沉的人,一个人深沉得久了,就不免失了许多娱乐,或者说这位天子的娱乐和别人不一样,正德皇帝的娱乐便是蹦蹦跳跳与人嬉戏。而嘉靖不一样,他是个内敛的人,他能坐在御案之后,沉默整整一天不发一言。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娱乐,至少这份报纸令这个满肚子阴谋论的皇帝在甫一接触,就生出了有趣的心思。

报纸的开头是一篇人物志,说的是在孝宗皇帝时期有个刘姓的进士,其父病重,舍了官而返乡日夜照料的事迹,说照料期间,刘进士陪侍在病榻之下,整整数月不敢离开,以至于身上的衣物酸臭,直至其父病亡,刘进士大哭一场,自此也生了一场大病。

文章最后不免感慨:“呜呼,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闻也。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孰不为守?守身,守之本也。”

嘉靖天子的脸色虽是木然,可是看到这里,眼眶竟有几分湿润,自来了这京师,他处处如履薄冰,人人对他奉承又带着疏远,而看到这篇文章,不免让他想到了在安陆的时光,至少在那时候,他是无忧无虑的。

也正因为如此,安陆的许多人都让嘉靖天子怀念至今,尤其是他已经逝去的父王,看了这篇文章,父王的音容笑貌竟是在嘉靖的脑中挥散不去。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良久,长叹口气,目光竟是变得无比柔和起来。

报纸其他的内容,他已经没有太多兴趣去看,只是看到一篇连载的平倭故事让他明白了什么。

嘉靖天子站了起来,龙行虎步,突然身形一滞,眼眸落在黄锦的身上:“朕明白了。”

黄锦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明白了什么?”

嘉靖天子道:“问题就出在平倭的故事上,平倭的故事深得读书人的喜爱,士林清议就不免会谈及此事,事情谈得多了,就有人想火中取栗了。”他目光中掠过了一丝深入骨髓的失望透顶,冷冷地看着那些奏书,道:“这些人真是滑头,口里说的是社稷,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名气。士林不关注,他们就不关注,从前推三阻四,现在却都一个个跳了出来。”

黄锦心里暗喜,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说穿了,其实就是宣传的问题,事情引起了讨论,就会有名士跳出来借机炒作,而朝中的言官们见了,觉得可以从中捞取政治资本和名气,反正就是一份奏书而已,举手之劳就可得到士林的认可,又何乐不为?

所以这些人纷纷上书,并非是为了平倭,而是为了赚取名望。

想到这里,黄锦心里摇头,目光却是落在嘉靖天子身上。

嘉靖天子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叹道;“这一步步都是那徐谦的谋划?说来也可笑,这些个老狐狸居然如提线木偶一样被一个生员摆布,报纸……还真是好东西……”

嘉靖天子说到好东西的时候,一语双关,既然报纸可以用来造就平倭的风潮,那么在其他事上,是不是可以做文章呢?就比如那一篇人物志一般,一个父慈子孝的事迹,足以影响一个人的观点了。

黄锦道:“徐生员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物,只是这报纸握在一个生员的手里只怕不太合适。”

嘉靖天子坐上了御椅,冷冷道:“朕也有此意,报纸的厉害,朕今日才算知晓了,只是……这报纸,朕还有大用,交给你们厂卫去管……”嘉靖天子这一次笑得没有此前那样冷酷:“只怕你们非把这报纸弄砸了不可。可若是交给朝中官员,那还不如交给徐谦,徐谦这个人,朕倒是想见见他,他越来越让朕觉得有意思了。”

嘉靖天子是个很自负的人,一个十七八岁的人登上大宝,在这无数阴谋交织的宫廷中能慢慢站稳脚跟,自然有他超脱常人的手腕。可是现在,他竟有点佩服那比他小上几岁的徐谦来。

他微微一笑:“那就交给徐谦去办吧,官吏人等,不得干涉。”

黄锦原本打着的主意就是将这报纸收为东厂之下,结果碰了个钉子,可是旋即又想,这样也好,咱家手里还有个提督织的王芬,他和徐谦关系匪浅,有他在,东厂在明报里头也能说得上话。

嘉靖天子又道:“至于这些奏书,待会全部送去内阁,给内阁的诸公看看,朕要看看他们怎么说。”

“至于徐谦……”嘉靖天子变得出奇的温和,道:“朕一直和你们说,有过要罚,有功就要赏,他有个父亲在东厂是吗?”

黄锦道:“是。”

嘉靖沉吟片刻,才道:“调去锦衣卫,升百户罢,他父亲是亲军,将来他也就是朕的人了。”

黄锦顿时明白了嘉靖的意思,皇上这是打算大用徐昌,道理很简单,东厂的编制很少,除了那些没有编制的番役之外,无论是理刑百户和掌刑千户都是从锦衣卫之中调拨,也就是说,无论是东厂西厂,你想从番役做起,就永远没有上升的空间,所以一般想要抬举东厂的某个杂役,一般情况都是先调任去锦衣卫,等镀了一层金之后,获得朝廷认可的武官资格,至于将来是继续在锦衣卫留用还是调回东厂,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黄锦心里苦笑,从一个番役直接升任六品百户,无论是他还是锦衣卫里的几个头头,只怕都没这个本事,也唯有皇上金口一开,才能如此给力。

嘉靖天子显然又觉得不足以拉拢和褒奖,眼眸眯起来,又道:“那个徐闻道是徐谦的祖上?”

黄锦颌首点头,道:“是。”

嘉靖天子道:“让内阁拟诏,徐闻道忠心可嘉,虽为奸佞所害,却不失为国之干臣,赐谥文贞罢。”

黄锦呆了一下,却很快明白了意图,谥号这东西可不是随便赐予的,按照徐闻道的资历也不可能得到。更何况这位大爷已经死去了这么多年,早被人遗忘了,现在皇上突然赐予谥号,等于是一种变相对徐谦的赏赐。

因为一旦赐了谥号,那徐家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忠良之后和铁杆的名门了,族中的子弟出门,就算是没有功名,其待遇也不会比生员要低。

一连两次不同寻常的赏赐,让黄锦有些震撼,道:“陛下对徐谦的厚爱非比寻常,他受了陛下的恩泽雨露,定会死心报效。”

嘉靖天子微微一笑,捡起另一份报纸,专注地看了起来。

黄锦告辞出去,心里却是感怀万千,自家伺候了这天子这么多年,虽然也有重用,可是一个姓徐的小子花了一个月弄了一份报纸就得如此厚重的赏赐,这让黄锦心里头竟是生出了一丁点的妒意。

只是他很快调整了心态,从崇政殿里出来后叫来一个小太监,道:“出去传个话,去问问那徐昌,在京师里会不会住得不习惯,他一个南人不远千里来这里落脚,万事开头难,支两百两银子给他,让他好生安顿,咱家近来事情多得很,怕会冷落了他。”

那太监满是狐疑,堂堂秉笔太监和东厂厂公,居然如此关心一个东厂番子,这事儿若不是他亲眼所见,只怕打死都不会相信。

太监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与此同时,翰林院里,编修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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