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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豪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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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着于潘楼街书画文玩行的圈子。
不知道从何时起,开始有书画文玩行的藏家和商家,利用清晨天亮前的时段在东十字街口进行私下的交易。后来又有一些盗墓挖坟的土夫子也知道了这么个所在,于是也跑来东十字街发卖自己从地下刨出来的好东西。结果东十字街鬼市子便越发兴旺起来,成了做开封府书画文玩行勾当的人们常去的地方。
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潘楼街上总有不少大行家们跑潘楼街去上早班。
武好古在武家遭难前,也常和父亲一起去东十字街鬼市子“淘宝”,而那里也是他练眼力的地方。
三月十五这天,武好古也在往东十字街口而去,不过他不是往常那副少东家的穿着,而是一身竖褐,做童仆打扮,一只手拿着顶可以遮住头脸的帷帽,另一只手还打着纸伞。不过伞盖并不在自己头上,而是罩着大摇大摆走在前方的郭京。
傅和尚也和武好古一模一样的打扮,只是多了顶假发,也替走在前方的刘无忌打着伞。
郭、刘二人是今天的主角,他们当然也不是常见到的样子了。给人算命的郭半仙穿上了吏人常穿的青色锦襴衫,头包青巾,腰中却挎了一柄又宽又长,顶端稍窄,有圆形护手盘,手柄上缠有饰带的“夏人剑”。
“夏人剑”是西夏出产的军器,锋利无比,比大宋朝廷提供给军将的刀剑更为精良,因此深得西军将校的喜爱。凡是常和西贼厮杀的西军将校,几乎人人都有柄“夏人剑”防身。
而郭京的户籍虽然落在开封府,但是祖籍却在延州(延安),父亲就是个大宋西军的小将,后来被调到开封禁军做马军教头。所以他才有祖传的夏人剑,马上的功夫也还过得去。
和郭京并肩而行的是斯斯文文的小白脸刘无忌,他虽然是个假道士,不过却是进过学的。所以肚子里面有点墨水,样子也像个文士,现在穿着儒服头戴士子巾,肩上背着一大捆画卷,一只手里还捏着把展开的折扇,一边走路一边给自己扇着。
一行四人都有了新的身份,武大郎和傅和尚不必说,便是哪家的仆童了。
郭京则扮个西军的军将,称“某部将”——部将是军中的差遣,是在“将兵法”实行后出现的,位于“正将”、“副将”之下。
刘无忌则扮个幕僚官,称“某机宜”。机宜就是书写机宜文字,是个幕职差遣,许多衙门下都有这类幕职存在。
而在“某部将”、“某机宜”的背后,还有一个不存在的进京读书的“某衙内”和“某衙内”他爹“某观察”——衙内是官二代的意思。观察使是武资阶官,正五品,在北宋来说是很大的官了。不过“观察使”这个官还分成两种情况,一是正任,二是遥郡。
正任的意思就是武阶官便是“某某观察使”,而遥郡则是个类似名誉性质的官,正式的武阶官通常是“某某大夫”。武臣拿到“正任”之前通常会先拿到“遥郡”,然后再“落阶”,也就是落去原任的阶官,将遥郡变成正任。
所以被人尊称为“观察”的武官也有“正任”和“遥郡”两种情况,在西军中“观察”也就有一大堆了。
“机宜。”当一行人走到东十字街口的时候,已经戴上了帷帽的郭京突然开口说起了关西话,“洒家见这里好些个茶铺,该去哪间?”
刘无忌摇着扇子说:“寻最大的便是。”
郭京撩起帷帽的纱罩,露出张粘了大胡子的黑脸,四下一看,便指着名为苏家铺子的茶坊道:“那间便是了。”
“好,就去那间。”
听到刘无忌吩咐,郭京便迈开大步,快步流星往苏家铺子而去。
选择苏家铺子贩假,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苏家铺子是新开张的,原来在那里的是另一间茶坊,一年前不知怎就坏了事(估计是和武家画斋一样),被迫把铺子盘给了开封府赫赫有名的苏家老醋少东家苏利达苏大郎,于是就变成了苏家铺子。
而那个苏利达虽然酷爱书画文玩,但毕竟不是行家,在东十字街口勾当的时间也短,熟识的人自然也不多。
武好古等人去他那里,也就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了。
现在五更已过,苏家铺子也和东十字街口的其他茶坊一样,上了灯,昏昏暗暗的很有些神秘气氛。
刘无忌寻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先把背着的绑成一捆的画卷放好,然后才坐下来,武好古和傅和尚只能站着。郭京也坐了下来,还将一把用来吓人的夏人剑解下来放在桌上,然后便嚷嚷起来。
“店家,好酒好菜快给洒家端上来!”
他的嚷嚷没有招来酒菜,却引得哄堂大笑。苏家铺子的东家苏利达正在茶坊二楼的雅座里面招呼贵客,听见笑声便下了楼,早有小二和他说了,这个生得又大又胖,脸上总是堆着笑的苏大郎连忙走到刘无忌、郭京所在的桌子旁,扫了一眼“吓人剑”,陪着笑脸解释道:“这位客官,小店是茶坊,不卖酒菜的……”
“那就先上几碗渴水,再来几十个包子,要羊肉馅的!”
“这个……”苏二郎显得有些为难。
“怎的?怕洒家没钱结账么?”
“不不不,只是……”苏二郎看了看四人戴着的帷帽,“客官知道东十字街的规矩吧?”
“知道。”刘无忌拿出一缗铜钱扔在桌子上,“给我这朋友上几个炊饼垫下饥,再来两碗点茶。”
东十字街的茶坊在做鬼市子的勾当时也有一套独特的收费方式,是按桌(雅座包间)收费的,一张桌子就是一缗钱,而且要先付钱而不是用完后才结账。雅座包间则收三缗钱,同样要先付。
这一缗或三缗钱并不是茶水点心钱,鬼市子的茶水点心都免费,不过也没啥好东西,就是点茶加炊饼。这一缗或三缗钱实际上是摊位租金。
因为在五更天跑东十字街口茶坊里来的,都不是为喝茶吃点心,而是为了买东西或卖东西。想买的自然不会在茶坊里面干坐着,是要一间间茶坊逛下来的,茶坊问他们是收不着钱的。而想卖的就得租张桌子或租个包间了。
来东十字街鬼市的都是做大买卖的,动辄几百上千,就是上万或者几万缗的交易也是非常多见的,自然不会再乎这一缗或者三缗小钱了。
苏大郎拿了钱也不多说一句,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这也是鬼市子的规矩,来人本来就藏头露尾,戴着个帷帽把脸都遮了,还有啥好聊的?
看到苏大郎走了,刘无忌就将从那一捆画卷中抽出一根卷轴,在桌子上摊了开来,正是一幅武好古摹得《醉罗汉图》。
第一十七章 摹本也贵
当店小二端了茶水和炊饼上来的时候,苏家铺子里的人已经多了不少,一楼大堂里几乎所有桌子都“租”了出去,每张桌子上都摆上了各种书画文玩。还有不少戴着帷帽的客人在四下转悠,不时在各张桌子前面驻足,仔细观察摆在桌上的每一件物品,又时还会和卖家交谈上几句。
翰林图画院待诏直陈佑文的大公子陈珍,过来一会儿也头戴着顶大帷帽走进了苏家铺子。他这段时间的心情非常不错,如果不是被帷帽帽檐垂下的薄纱遮了头脸,旁人就能看见他那张枣红色的长驴脸上都快笑开花了。
潘楼街上的武家画斋,最多再过一个月就会变成他陈珍陈大郎的产业了,而且武诚之的那张官牙身牌多半也会归他所有!
这可是他这个在画技上难有好前途的书画世家子弟,能够谋到的最好的前途了。
同时陈珍现在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在将来变成第二个武诚之。因为他爹陈佑文很快就要出职为官了……勾当翰林图画院的大貂珰刘瑷已经允了下来,图画院下一个出职的,就是陈佑文!
虽然伎术官在大宋官场上没有什么好前程,多半就是挂个寄禄官然后继续干待诏直的差遣。不过有个官身和没有官身就是不一样!如果武诚之有个九品官职傍身,哪怕是武阶,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等地步。
而且陈佑文今年才四十出头,如果保养得当再活三十年都是可能的。到时候陈珍那个画技出众的弟弟陈宝,早就干上了翰林画院待诏,多半还在老头子陈佑文的安排下出职为官了……
而眼下正是陈佑文出职为官前最关键的时刻,只要陈家能找到一两件珍宝献上去,那出职的事情就是板上钉钉了!
所以一向不大愿意早起的陈大郎,近一个月来每天都是天没亮就揣上一叠交引(茶叶交引,最初是在江、淮间领取盐茶的凭证,后来发展成了一种有价证券,在开封的书画交易中,交引起到了大额支付工具的作用),在东十字街口的茶坊里面转来转去。
可是一月转悠下来,陈大郎也没觅到甚底能入眼的好宝贝。今天他已经逛了几家茶坊,同样没见到好东西。不过他也不着急,书画文玩行最忌的就是一个“急”字,淘宝贝的不能急,有宝贝想要出手的同样急不得。
这事儿,就得耐住性子慢悠悠的来……
慢悠悠走进苏家铺子陈珍突然觉得周围有些嚣杂,抬头一看,发现这间铺子里面的人明显比其他铺子要多,还有人小声的在互相交谈。
“一本摹本就要300缗,还不是甚底名家摹的,这原本他们想要多少?”
“可不是嘛,还不止一本,有20本……”
“那你买不买?”
“呵呵,再说……”
陈珍听了一耳朵,马上就意识到可能有好东西出现了!
光是摹本就敢要300缗!还不是名家临摹的,而且摹本数量还不少,足足有20本……
鬼市子上的勾当哪有这样做的?
可问题是,虽然茶坊里面的人都议论纷纷,表示不满,可是却没有人扭头便走!
如果不是好东西,人早走了。
“小哥,有甚底宝贝啊?”陈珍摸出了几个铜板,塞在一个店小二手中。
“画圣的摹本。”
“甚底?”陈珍愣了愣,“只有摹本?”
“说是有原本,但是今日只带了摹本过来,先卖摹本,等大行家们都见了,再来唱卖原本。”
“还有这等事情?”陈珍愣了又愣。
鬼市子上的交易都是偷偷摸摸的,哪有唱卖的?
“摹本在哪儿?”陈珍又问。
“就在那边。”
陈珍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在茶坊一角挤着不少戴着帷帽的人,人人手上都拿着个展开的画轴在看,有几个大概嫌薄纱隔着看不清,干脆把薄纱掀了起来。陈珍认出了其中的两人,是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的掌眼先生李唐和端王府知客吴元瑜。
李唐肯定是来瞎逛的,他也没多少钱,根本买不起好东西,平日逛鬼市子就很少出手,哪怕出手买入的也是几十缗到二三百缗的东西。而他背后潘孝庵、潘巧莲两兄妹也不会在书画文玩上花巨款,所以李唐也不怕别人知道身份。
而端王府知客吴元瑜也是禁军将门出身,有个武臣阶官,本人却是书画大家。不过他不是替自己来“淘宝”的,而是帮着端王赵佶来看东西的。
在眼下的开封府,端王殿下还有谁敢招惹?所以他也不怕露出真面目。
陈珍凑了上去,挤到了吴元瑜身边,低声笑道:“吴大官人,得了甚底好东西?”
吴元瑜是个心宽体胖的中年人,乐呵呵的样子看着像个富员外。他也是书画行里面出名的好脾气和没架子,听到有人发问,便笑着回道:“东西好不好不知道,但是这画确实是好的!你来看……”
说着话,吴元瑜就把展开的画卷送到了陈珍眼前,“这画上的醉罗汉的肉身部分,是真正做到了栩栩如生。五官、须发、头颅、四肢、手掌、胸腹,都做到了形神皆似,无一不真。而这等画人的笔法,是我平生所未见的。至于罗汉的衣带,则是典型的吴带当风,是不是画圣的真迹还得看原本。”
陈珍也是个书画行家,用不着听吴元瑜介绍,就看出这纸《醉罗汉图》的绝妙之处了。且不说不知真假的“吴带当风”,单是这罗汉的肉身,便用了出生在书画世家的陈珍没有见过的高明笔法。
这时吴元瑜已经收起了画卷,然后走到郭京、刘无忌所在的那张桌子边上,将四十张十缗面值的茶叶交引递给了站在郭京身后的武大郎。
茶叶交引类似于一种以茶叶为抵押的债券,在开封城内充当大额交易货币时是要在面值上打折的。
通常十缗面值的交引在开封府的价值七缗至八缗之间,因而四十张十缗面值的交引,实际上的价值就在三百缗左右。
武好古验过了交引(干书画行勾当不识交引、度牒真伪是不行的),确定是真的以后便收了起来。
吴元瑜则冲着刘无忌一拱手道:“大官人,原本何时唱卖?”
“五日后唱卖,还在苏家铺子。”
“好。”吴元瑜点点头,“到时候我还会来捧场。”
“那在下一定恭候大驾。”刘无忌站起身,像模像样地冲吴元瑜拱手行礼,然后目送对方离开。
这时郭京突然爽朗的大笑起来,“呵呵,观察的小衙内还真了不得啊,摹的本子也能卖出300缗!”
“三哥。”刘无忌厉声道,“你怎就管不住一张嘴呢?”
“哦哦……不说了,不说了。”郭京挨了训,却也没有真的闭嘴,而是马上嚷嚷起来,“时候不早了,诸位都看过了摹本。若是要买,那就拿钱过来,若不想买,便把画卷还来。”
原来吴元瑜是第一个掏钱购买的,之前看得人倒是不少,但是三百缗的要价也的确狠了一点,所以还没人掏钱。
不过看见吴元瑜这样的书画大行家痛快地掏了钱,武好古他们几个原本悬着的心可算是放平了。
因为他们知道,跟风的人很快就会出现!
“买!”
果然郭京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了第二个买家,原来是武诚之的老友,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的李唐。
他虽然没有甚底大钱,但是三百缗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也买了!”
“买了!”
“买……”
吴元瑜和李唐不仅是书画文玩行家,而且他们自己都是画师,能被他们看上的摹本肯定是好东西了。
于是所有手里拿着画卷的人都不再犹豫,纷纷掏出了交引、度牒。
而没有拿到摹本的人,包括陈珍在内,全都挤到了郭京、刘无忌的桌子前面,想要从剩下的摹本中拿到一本……
第一十八章 讲故事
“急个鸟?都给洒家站好了,一个个来!”
郭京看到场面有点乱,马上拿起“吓人剑”挥了挥……当然是剑未出鞘了,要不然就把人都吓跑了。
未出鞘的夏人剑还是非常吓人的,向前挤过来的人们都止住了脚步。
郭京扭头问刘无忌,“机宜,想买的人有点多啊。”
其实也多不了几个……之前刘无忌放出去十本,现在约莫还有十四五个戴着大帷帽的人在跟风。
刘无忌装模作样摇了摇纸扇子,然后说:“呵呵,还有二十多人,小乙哥,还有几本啊?”
“机宜,还有十本。”
“不够分了……怎么办?”
是啊?供不应求了,怎么办呢?
“那就涨点儿价吧。”郭京说,“要不……卖五百一本?”
“好吧,就五百缗一本吧,想要的赶紧,再晚点就天亮了。”
五百缗一本摹本,还不是名家摹的……这要价还真够恨的!
可是不买了吧,似乎也不行。看上《醉罗汉图》摹本的,要么本人是画师,要么背后有书画大家。这他们而言,《醉罗汉图》的原本不是势在必得,但是摹本却一定要得到的。
因为有了摹本,他们或者他们背后的大家,就能通过临摹学习画醉罗汉肉身的那种笔法画技了。
所以这五百缗买得不是一卷摹本,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高明笔法,因此不贵。
当然了,他们也可以不买,然后再托关系从别人哪里找来摹本自己摹一份。
可是人情债就不值钱了?能掏出三百五百买下摹本的都不是普通人,得有多大的面子才能让他们出借摹本?
“五百就五百,我要了!”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陈佑文的长子陈珍,他的父亲是翰林待诏直,弟弟又瞄准了翰林图画院,归根结底还是要靠画技吃饭的。一种新出现的高明笔法,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志在必得。
“好勒。”刘无忌也看不见陈珍的脸,不知道他是武家对头的儿子(武好古和陈珍也不大熟悉,听不出对方的声音),于是拿起一个画轴就交给陈珍。
陈珍当然也不知道卖出摹本的是武大郎他们,因而也好不犹豫就数出六十七张十缗面值的交引。
待武好古拿过交引点验完毕后,陈珍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拱手问:“这位大官人,在下还想请教一二。”
“问吧。”
“在下想知道这画卷的原本出自何方?”
这个问题有点犯忌,犯了东十字街鬼市子的忌。
鬼市子的卖家既然都不露真面目,那么他们卖的东西的来历自然都有些不可说。
手里还拿着“吓人剑”的郭京似乎不晓得规矩,当下就说:“这个啊,洒家便告诉你了,原本是从西边流过来的……”
“三哥。”刘无忌喊了一嗓子,“这话说不得。”
“哎哟,洒家竟忘了,观察吩咐过的……”
“三哥!”刘无忌高叫起来,郭京这下没了声儿。不过该说的故事,却已经说完了。
一口一个“洒家”的郭京说得是关西口音,手中还有“吓人剑”,而且行为举止一看就是个厮杀汉,显然是西军将校。而他口中的“观察”不必问,一定是某个大宋西军的将帅了。被郭京唤作“机宜”的书生打扮,操开封口音的刘无忌,显然就是“观察”的幕僚,书写机宜文字之流。还有一个没露面的“衙内”,当然就是“观察”的儿子,也是这些摹本的作者。
被西军将校称为“西边”的地方,肯定不是大宋疆土了,不是西夏,便是青唐吐蕃了。
也就是说,《醉罗汉图》的原本是来自西夏或是青唐吐蕃的。而书画行的大家们都知道,画圣吴道子当年曾经在敦煌停留了一段时间,还参与了敦煌石窟壁画的制作,所以吴道子的确有可能在敦煌留下粉本。而这粉本也的确有可能在三百多年后从西夏或者青唐再次流入中原,并且被某位镇守西陲的大宋西军之将得到……
故事说完,今天武大郎等人的勾当也差不多完了,剩下的九卷摹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卖了出去。随后刘无忌和郭京带着两个仆童以及卖画所得的价值八千缗的交引,扬长而去了。
而吴道子真迹可能现世和一种前所未见的高明笔法的出现,也顿时在本就不太平静的开封府书画行,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
开封府衙,在一间靠近府衙大牢的耳房内,翰林图画院待诏直陈佑文正端着碗点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个又白又胖,山羊胡须有些杂乱,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
“这画上的罗汉……简直和真人一样!”白胖男子手中展开了一幅画卷,正仔细端详着。“而这罗汉的衣服,的确是吴带当风的笔法,是兰叶描。”
陈佑文品了口点茶,继续看着那男子,“向道兄真好眼力……不知向道兄怎么看幅《醉罗汉图》的原本?”
被他称为“向道兄”的,就是武好古、武好文兄弟的父亲,开封府书画官牙,潘楼街上武家画斋的东家武诚之(武诚之字向道)。
武诚之本人的画技虽称不上大家,但是因为他的祖父是北宋画吴家样的第一人武宗元,所以他对吴家样是极有研究的。如果论起对吴家样(并不是吴道子一人的画)的了解,整个大宋国内也没几人可以和他相比。
“看罗汉的衣服,不是画圣的真迹,便是他的弟子所画……但是观此罗汉的身躯,当是画圣弟子所作。”
吴道子的弟子,如卢稜伽、李生、张藏、韩虬、朱繇、翟琰等人,大多也是唐朝的大家。在如今的北宋元符年间,他们的真迹同样价值不菲。
“何以见得?”陈佑文问。
武诚之捋着胡须说:“这罗汉身躯所用的笔法看似出自画圣,但是在形真神似两方面,都已经超出了画圣……显然是青出于蓝了,这样的大画家,想来也只有画圣可以教出来的。”
“难道不是画圣晚年画技大成后所作?”
“画技大成?”武诚之摇摇头道,“画圣晚年在大庄严寺绘制的壁画,世间多有临本,待诏直应该见过吧?”
陈佑文点点头。
武诚之道:“画圣晚年对于人像画的功力,比之此画差距甚远,恐怕不是一二年间可以补齐的……因而此画当出自画圣的弟子。”
“那向道兄能看出是哪一位画圣弟子做了此画吗?”
“看不出。”武诚之小心收起了画卷,双手奉还给了陈佑文。“也许是某位不知名的画圣弟子吧?”
取回了《醉罗汉图》的摹本之后,陈佑文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武诚之看了看他,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异常,“待诏直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陈佑文压低了声音,说:“向道,你家有《八十七神仙图》吗?”
武诚之一愣,眉头拧了起来,“是吴道子的真迹?”
陈佑文轻轻点头。
武诚之奇道:“《八十七神仙图》的真迹不是藏在万寿观吗?”
陈佑文低声说:“放在万寿观的是赝品。”
“甚底?”武诚之吸了口凉气,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万寿观原是真宗皇帝耗费巨资修建的玉清昭应宫,是一座有三千六百多间房屋的特大道观,但是建成后仅仅七年便毁于一场大火,仅剩下长生、崇寿两座小殿。两殿后来又合称为万寿观,变成了一座规模不大的皇家道观。《八十七神仙图》原本就存放在玉清昭应宫中,在大火中得以保存,后又存放于万寿观内。
而武家老祖武宗元是北宋的吴家样第一人,临摹的吴道子的白描绝对可以乱真,他的《朝元仙仗图》(也是壁画粉本)就是通过临摹《八十七神仙图》而来的,两画的构图几乎完全相同,人物形象也相差无几。而且在负责玉清昭应宫壁画创作时还借用过《八十七神仙图》的真迹作为样本。
如果有谁能做出赝品换下收藏于万寿观内的《八十七神仙图》,也就只有武宗元了!
陈佑文一边摇头一边看着武诚之,“放在万寿观的是赝品。”
“赝品?谁说的?”武诚之连忙追问。他的额头上这会儿已经全是汗珠子了。
原来是《八十七神仙图》啊!
怪不得有权贵盯上武家了……可是武家手里根本没有这幅画啊!
陈佑文看了眼武诚之,吐出三个字:“米襄阳!”
米襄阳就是米芾!宋四家“蔡苏米黄”中的“米”,他的字画未必能称大宋第一,但是他鉴定字画的眼力和作伪的本领,肯定是天下第一的。
陈佑文顿了顿,低声说:“米襄阳说万寿观的《八十七神仙图》是令翁所画。”
“这个,可就麻烦了!”
武诚之拍了拍额头,显得一筹莫展。
《八十七神仙图》可不是一般的画卷,而是纵约一尺,横过九尺的大卷,而且人物数量众多,场景宏大的巨作。除非能拿到原本临摹,否则根本不可能作伪。
而且,即便能临出摹本,也不可能骗过米芾……如果陈佑文说的不假,连武宗元的摹本都被看穿,天底下还有谁临的《八十七神仙图》能骗过去?
武家看来是真的没救了……
第一十九章 大貂珰
开封内城西北隅,金水河两岸,高门大宅成群成片地排列与此。从延福宫大内西墙直到内城西北角的天波门间,楼阁亭台便连绵不绝。聚集此地的,便是亲贵门第,宰相府邸,偶尔也有一二显得简朴低调些的宅院是属于执掌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的大貂珰的。
翰林图画院待诏陈佑文骑着一头毛驴,跟着名叫刘福的刘副都知府上的管家,借着夜色从内城东南的观音院宅邸一路走来,到将近午夜时才到了入内内侍省副都知,宣政使,密州防御使,主管合同凭由司刘有方,刘大貂珰的宅邸。
此时的宋朝的宦官人数虽然不多,只有一百多人,但是内侍省却有两个,分别是掌管宫掖中的内侍省和掌管机要事宜的入内内侍省。
刘有方现在就是入内内侍省的副都知,还兼主管合同凭由司。入内内侍省下有几个相当重要的属司:御药院、内东门司、国信所、军头引见司、合同凭由司等等。
其中以御药院权力最大,该司不仅负责宫廷药品和补品,祭祀大礼上的食品,科举考试、重大典礼及外交方面的宴会活动。
而且还兼管祭祀文字、宗教活动、制造管理皇帝服饰等等和御药一点儿边都不搭的事情,甚至还可以接受各式奏章!被称为“内制”的翰林学士院与皇帝之间的章奏传递就通过御药院进行。
另外,御药院还负责引导大臣觐见皇帝,并对其班次和顺序加以规范。而且,御药院的内侍还负责在君臣问对时侍立殿角——皇帝和大臣间的对话,都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除了御药院干着和名目不符的事情之外,内东门司同样不是看大门的机构,该司是皇帝和外界联系的一个秘密通道。特别是在太后临朝的时期,该司事权更重,因为皇太后和执政大臣议政的地点通常就在内东门。
国信所又称往来国信所,这是一个外交机构,负责和契丹(辽)、高丽等国使节交聘之事,也负责搜集情报。
军头引见司顾名思义,就是受理军队人员的升迁改官等需要面见皇帝或相关机构的申请和引见事宜的,同时还参与管理武举考试和军法审判,一度还兼管马步两直(皇帝亲兵),直到熙宁变法才废引见司兵,不过军头引见司的权力依旧很大。
而刘有方主管的合同凭由司在事权上虽不如御药院、东门司、国信司和引见司,但是也是个极为重要的司属。其主管的是禁中财物,负责赐下或宣索物品,包括主管军队功勋赏赐,也可以管到禁中所藏的书画文玩。从刘有方在宫外置下的宅院看,就可知主管合同凭由司是个油水非常丰厚的差遣。
这宅院,背靠金水河。面积虽不算大,却极其精致,亭台楼阁都打造得美轮美奂,还随处可见惟妙惟肖的壁画。
在院中一座名为物华阁的小阁楼里,陈佑武见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刘有方的养子,勾当翰林图画院的供奉官(内侍阶官)刘瑷。
刘瑷约莫三十多岁年纪,保养得极好,眉目清秀,肌肤细腻,一身文士打扮,鬓后插着一朵刚刚摘下的玫瑰花,显得有些妖娆。
“陈待诏,神仙图可在武家人手中么?”
站立在堂下的陈佑武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听到刘瑷的提问,忙回答道:“大官(宦官的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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