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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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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燃眉。

翁心存退朝回来,听儿子把来客的情况说过,老人皱起眉梢,对李泉的举动也是很不以为然:“怎么这样荒唐呢?难道就不明白老母在堂,不能远游的道理?更不用提还做出这等有伤风化之事?”

“儿子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李小兄是绂卿的同学,我和他又是初次相见,也很难说些什么。”

“这样是对的。你从来孝悌持身,自然也当懂得非礼勿言的道理。一切,还是等绂卿回来之后再说吧。在这段时间里,要照顾好他们。”

“是,儿子明白。”

翁心存笑了一下,神情间一派倦怠之色,摆摆手让站立在身后的丫鬟过来为他捶打肩头,舒缓倦意,和儿子的话题转到了朝政上:“今天叫大起,皇上还是执意要大阿哥做第一个实验牛痘之法的天朝人。哎,虽是有我等苦劝,奈何圣意已决,将我、连同沈东木大人的折子全数驳了回来。”

“既然是这样,爹也不必忧烦,想来大阿哥身份贵重,英人在诊治之时,也会格外当心的。”

“我只是不明白,我天朝从古以来,就有医治天花时疫之法,如今皇上一概舍弃不用,偏要用西洋之法……”父子间说到这里,隐约有音乐声阵阵传来,听在耳中分外觉得奇怪:“是哪里来的乐声?”

叫来下人打听一番,才知道,圣诞节快要到了,距离水獭胡同不远处就是英国使馆,今天使馆中要举行什么庆祝圣诞节的晚宴,音乐大约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翁心存大摇其头,对儿子说道:“你听见了吗?这样与鬼为邻的日子,几时才是个终了啊”

第二卷第8节与鬼为邻(1)

第二卷第8节与鬼为邻

圣诞节是西方第一大节,又是在大清国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英方于情于理要邀请中方人员共同出席为庆祝节日而举行的晚宴,照会发到总署衙门,又派了一个文员专程送来请柬。领衔的惠亲王绵愉在人前没有多说什么,待到英国来使离开,老人嘿声一笑,把请柬扔到一边:“黄鼠狼给鸡拜年——英国人没安什么好心。”

众人都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说起,又不好追问,便用眼睛望向一边坐着的奕,示意他出头说话:“五叔,英国人此番送来请柬,怕是也因为皇上月前对其大加赏赍的谢礼。至于是不是应该出席,我想,应该请旨定夺吧?”

“不论皇上怎么决断,我是绝对不会去的。”绵愉说话不像议事,倒像是在和什么人赌气一般:“满堂的洋鬼子,我看着就烦。”

他这样满腹牢骚,就不必再谈了,奕暗中摇摇头,回头吩咐宝洌В颜圩幽獬隼矗纫换岫娴氖焙蛏铣驶噬希胫级ǘ帷

军机处和总署衙门共同觐见,两下里事物繁多,经常要迁延良久,总署衙门中都是年轻人还不觉其苦,军机处都是年届六旬的老者,有时候伏地奏答完毕,还要等待皇帝和奕等人说完话再一道跪安退出,时间久了,难免多多受累。上个月的一次见面时候,赛尚阿奏答之后,连站起来都要靠彭蕴章搀扶才做得到,皇帝有鉴于此,将双方同时觐见改为了分批见面。

和军机处说了会儿话,让他们跪安出去,绵愉、奕等人鱼贯而入,在拜垫上跪倒行礼:“臣等恭请圣安。”

“都来了?”皇帝的双腿在御案下交换了一下姿势,坐了一上午的时间,便是他年轻体壮也有劳累之感,只是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展露出什么疲倦之色。

“是,奴才等今日来,是为英使恭送请柬,邀我朝官员出席……”绵愉向后看了一眼,奕赶忙补充一句:“圣诞节。”

“是,圣诞节晚宴之事而来。奴才等不敢擅专,想请皇上的意思。看看是不是要驳回英人所请之事?”

“看这样子,五叔是一定不愿意出席喽?”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奴才于这等事心存忌讳,若非是皇上下旨意着奴才办理总署衙门之事的话,奴才一辈子都不想和这些人有什么交往的。”

回答的话有些答非所问,不过他的意思众人都听明白了,御座上的年轻人笑着点点头:“五叔啊,让你以王大臣领总署衙门之事,也不过是借助您年高德勋,起一个坐纛的作用。若是您始终不愿及此的话,总署衙门,您可以不必每天入值,便是入值了,也大可以将一应细务交予六弟他们这些年轻人去做。”

“皇上体恤奴才,奴才不敢不尽心竭力为皇上分忧。”

“这也全在你。”皇帝转头看向奕等人,问道:“老六,你们是怎么议的?”

奕对这件事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念头,去也可以,不去也无妨,不过有当年在南书房的教训,他平时不肯轻易表态,当下碰头答说:“奴才等不敢擅专,还要请皇上示下。”

“对方既然盛意邀请,我天朝也不宜拒人于千里之外。总署衙门……五叔不愿意去,就由老六领衔,选派宝洌А⒗詈枵隆⑽南椤⒘ㄒ肴嗽保餐把绨伞!

有了皇帝的一句话,众人就算是‘口衔天宪’了。奕领先叩下头去:“臣弟领旨。不过,皇上,英人所来的时候,还提出了一项请求。”

“是什么?”

“英国人说,按照惯例,每逢这样的时刻,总是会请到来宴会最尊贵的客人致辞。这一次,他们把这件事也向我方提出,并请五叔作为……”

“朕明白了。既然他们有意,你就作为代表在宴会上致辞吧。”

“喳。”

“不过,你作为总署衙门的代表,更重要的是,作为我大清国的代表,有些话嘛……”皇帝想了想:“明天吧,把致辞的文稿拿进来,朕看一下。”

“是。臣弟明白了。”

“这一次你们赴宴,有些事要提前和你们知会一声:英国人的风俗和我们有很大的不同,特别是在女子一节上。”皇帝借这个机会站了起来,在大殿中绕室蹀躞,也算放松一番:“这一段以来,和你们交往的,都是彼邦男士,女子怕是还没有见过,正好在这之前给你们讲一些要注意的细节。”

“是,臣等恭聆圣训。”

“简单的说吧,西方人对于女子是很尊敬的。我们是天朝人,和他们略有不同,想来英人也不会在这等细务上对你们的不通之处有什么责怪,不过我们却不能这样想。”

皇帝说:“例如满堂宾客中,突然有一位女子进入,在坐的男士都应该起立迎接,以表示尊敬之意。而反过来,若是有一位男士进入,在场的女士却不必起身相迎。具体的嘛,等你们到了,就知道了。”

众人如同听天书一般听皇上训导,心里都是半信半疑的:皇帝身不出九重,怎么知道这些的?可见皇上必是天亶聪明,饱览群书。又于书中细情认真疏爬,方有这等发前人未识之语论。

只听他继续说道:“再有就是行礼。英人有唱名之礼,像老六吧,进门之前会有英国使馆的礼官唱名。可不要着急进入,等到对方唱名完毕之后,再行进入会场。”

“是,臣弟记下了。”

“哦,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西方人说话的时候,会很注意盯着与论者的眼睛,不过这一节,你们已经有所领悟了吧?”

奕难得的一阵苦笑:“是,皇上这样一说,臣弟倒想起来了,上几次和英人会商的时候,总是给英人盯着臣弟看,弄得臣弟还以为早上起来没有梳洗干净呢。”他说:“今天听皇上一语道破,臣弟才知道,原来这也是他们的风俗啊?”

年轻的皇帝大笑起来:“是不是很有局促之感?”

“正如皇上所说,臣弟为英人看得心中发虚,却又不敢过于闪缩,哎……”说着话,年轻人摇摇头,很是觉得好笑的样子。

皇帝太息一声,又坐回到御座上:“大约就是这样了。”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言下之意很是羡慕的说:“其实啊,朕倒是很想能够亲自到会场去,走一走。从这样的话来说,老六,朕很羡慕你啊。”

看皇上的神色中很有一些期望自己出言陈请的意思,奕只能装作没有看见的低下头去——一句话出口,皇上立刻就会俯准所请,和自己一起到英国领事馆去了——真要是那样的话,自己获罪匪浅哩

等了片刻,殿中安静得如同无人在场一般,皇帝心中失望,随意的摆了摆手:“都跪安吧。”

用过了午膳,照例要到慈宁宫为太妃请安,见礼完毕,皇帝坐在太妃一边的绣墩上,笑眯眯的和老人说话:“前些天啊,礼部的孙瑞珍给朕上了个折子,说是康乾盛世的时候,每年春秋北狩都是常事,自先皇和先皇祖以来,只为外患内乱频仍,时世不靖,道路修阻,各地番邦及外朝入觐之事,久已停止,如今眼见得盛世将临,行北狩正当其时。”

他笑笑,又说,“朕把他的折子留中,想了一下也觉得有些道理。一来呢,朕也想见见边方的各地亲王、眷属,二来嘛,每年春秋北狩是祖宗传下来的成例,也可以收到练兵的作用。所以,朕让礼部和户部大员具折详细陈奏了。”

钮钴禄氏含笑点头:“这可是大好事。”她说:“皇上有意继法前武,也正是盛世将兴的昭示。想来天下臣民对于此事,也是很高兴的吧?”

“那么此事就说定了,待到了时候,朕奉太妃您老人家一起到热河行宫,总是呆在北京,您老人家也呆腻了,去散散心嘛。”说着话,皇帝转脸看着坐在一边的金佳氏一笑:“舅太太也一起去吧。和太妃做伴,说说话。大家在一起还能热闹。”

钮钴禄氏心中哀叹一声。她知道年轻的皇帝心中打着什么主意,不过皇帝总不是亲生子,她不好过多的相劝,偶尔皇帝来给自己请安,又赶上金佳氏不在的时候,也曾经旁敲侧击的说过,不知道皇帝是领会不到还是怎么回事,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一次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皇帝,我看,舅母就不必跟随了吧?她的家中还有很多事情……”

“这样啊,再说吧。”皇帝不给太妃更多说话的空间,站起身来:“朕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给太妃请安。”

离开慈宁宫,皇帝没有登辇,举步向宫门口走:“六福?”

“奴才在。”

“传端华进来。”

福不敢怠慢,先陪着皇帝回到养心殿,立刻转身离开,去到朝房传御前大臣端华到了御前:“奴才……”

“不用行礼了。”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皇帝就觉察到自己今天的所为是多么荒唐身为天子,却为妇人之事当众给人使脸子,传扬出去又是多么的不堪?

端华到了自己面前,又不能就这样打发他回去,郁结之下,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腮帮子微微鼓起,好像是在和什么人怄气一般:“端华,朕问你。有时候,朕想得到什么东西,却偏偏得不到,怎么办?”

端华不知道这话所指为何,呆了片刻躬身回奏道:“皇上乃是四海之主,有什么需要的,只要交代奴才,就是奴才得不来,也一定会派人为皇上取来的。只是不知道皇上想要之物是什么?”

“没什么,朕不过是随便说说。你下去吧。”

“呃……喳”端华连两句话也没有说到,就给皇帝打发了,心里狐疑着,跪安而出。

出了养心殿,一把拉住六福的手:“公公,可知道皇上在为何事忧烦?”

六福是无根之人,对男女之事却也不是全然不知,嘿的一笑,和他到了一边避风的地方,把刚才在慈宁宫给太妃请安的事说了一遍,端华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手托着下巴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把手伸进袖口,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多谢六福公公指教。”

第二卷第9节与鬼为邻(2)

第二卷第9节与鬼为邻(2)

皇帝自己一个人在暖阁中坐了一会儿,屋里烧着几个大火盆,热气蒸腾,觉得有些困倦,倒在软榻上迷迷糊糊闭上了双眼,在他觉得只是过了一会儿的时间,却突然哼唧了几声:“啊?啊?”

六福赶忙上前来,“万岁爷,可是魇着了吗?”

皇帝睁开眼睛,长长地喘息了几声:“没什么,哦,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话,已经过了未时了。”

“取净水来,朕洗把脸。”

净水取来,又为他端来漱口水,洗漱之后,用热热的手巾把擦擦脸,人也精神了很多:“六福?”

“奴才在。”

“你到内务府去一次,取一个玉连环来。”

福不敢多问,快步出阁而去。

西华门内有个造办处,归内务府所管,占地面积相当大,有二十八处作坊,一切的粗细活计,从文的书画装裱,到武的枪炮弓箭,都能制造。其中有一个就是玉器做。至于材料,内中有库房十座,叫得出名目的材料无不具备,而且既多又好。

到了造办处,传了皇上的口谕,造办处的主事一咧嘴,玉连环不是没有,只是皇帝的口谕中没有任何规制的要求,也不知道拿去的物件是不是可以让皇上满意?

六福一派大总管的神色,闻言撇撇嘴:“张老爷,我看你的差事真是越当越回去了。皇上要玉连环,你就拿一个做工考究的不就完了吗?皇上等着要,可不敢耽误了。”

有他这样一句话,便等于包揽了责任,张主事自然乐得轻松,选了一个翡翠绿的,用匣子装了,又让六福在登记册上签了名字,交到他的手中:“六福公公,可得小心点儿,这东西最是怕摔。”

这本来是好话,六福却不耐烦了:“呸我做事还要你来关照吗?”

张主事知道他是在皇上面前很得用的太监,挨了骂半点不敢还嘴,嘿嘿笑着将他送出了屋门。

六福转回到暖阁中,皇帝正好收笔,拿过玉连环看看,还算比较满意:“你去慈宁宫看看,金佳氏走了没有,若是没有,就等她出门回去的时候,拦住她,把这件礼物赏了给她;若是已经走了……”皇帝犹豫了一下,果断的一咬牙:“你就到她府上去,也是赏了给她。”

福拿着皇上草拟的旨意,让另外一个小太监捧着匣子,一路往慈宁宫走,正好,金佳氏正在向外走。

六福心思灵动,不敢上前拦阻,直到金佳氏在四个随同进宫的丫鬟的陪伴下走到距离坤宁宫不远的地方,六福确认不会有人注意到了,才闪身现了出来:“和公爷福晋,请等一等。”

金佳氏吓了一跳,赶忙站住了,认得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想到可能是皇帝有宣召——女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雪白,说话都结巴了:“六……福……公公?”

“皇上有旨意。和公爷侧福晋金佳氏跪听。”

金佳氏跪倒在冰凉的地上,双手撑住身子:“奴才金佳氏在。”

“着,赏三等承恩公和世泰侧福晋金佳氏珍玩一件,毋庸谢恩,钦此”

‘毋庸谢恩’是指不必上奏或者当面谢恩,不过却也要有所表示,金佳氏伏地奏答:“奴才金佳氏,叩谢皇恩。”

丫头扶着自家主母站起身来,六福拿过匣子,交到她手中:“皇上还说,不必在这里打开。”

金佳氏接过匣子,她说:“这得有个意思,我今天出来,身上没有带着多的钱,不如,请六福公公到我府上来吧?”

太监大多爱财,六福也不例外,闻言心中一动:“多谢和公爷福晋赏赐,不过,还是不要到公爷府上去了吧?”

金佳氏也立刻醒悟了过来:“是,是。公公说得对,那就待我下一次来的时候,再多谢公公。”

六福点点头,带着人自去。这边,金佳氏和丫头上了车,看左右都是自己身边的近人,这才拿过匣子,打了开来:玉连环是两个用翡翠雕琢的圆环,样子有点像是手镯,不过是两个连在一起的。看上去碧绿透明,分外的可爱。

有个丫鬟探头看了看:“啊,好漂亮的玉连环啊夫人,皇上对您真好。”

看着匣子中的玉连环,眼前无端的浮现出年轻的皇帝那双灼灼的双眸,金佳氏的心怦怦的跳成了一团。

蓝呢子大轿停在东交民巷入口第一家的大门前,八盏明亮的灯笼同一拉串的气死风灯把英国公使馆门前映衬得如同白昼一般,门口的两个警卫怀中抱着毛瑟快枪,正在站岗。

奕等人各自弯腰出轿,夜风中,使馆大楼楼顶上的英国米字旗迎风飘舞,听着使馆楼中传出的阵阵音乐声,奕等人相视一笑:“王爷,我们进去吧。”

早有英国使馆的接待人员通知了文翰大使,后者快步出迎:“欢迎,尊敬的亲王殿下。欢迎啊。”

奕一行人皆是朝服出临,各自向文翰拱拱手,后者恭敬的一鞠躬:“外面天气太冷,请殿下和我到里面说话吧。”

“我等来得鲁莽,请大使先生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快请进来吧。”领着几个人进到使馆大楼中。这里刚刚落成的时候,奕也曾经来过,对于这种全部西方式的布局、结构和装饰觉得又新奇又好玩儿,最让他觉得骇然的,就是头顶上悬挂着的水晶吊灯,转圈可以插上六十四支蜡烛,全部点燃之后,照得宴会大厅一派灯火通明。

大使馆的参赞看大使先生陪同几个人走进了,重重了戳了一下手中的权杖:“大清国恭亲王殿下暨随同人员到”

一声唱喏之下,宴会厅中安静了下来,文翰笑呵呵的在前一摆手:“殿下,请。”

“多谢大使先生。”奕经历的场面多了,也自不惧,当下昂然而入,大厅中已经到来的宾客男女皆有,都站起身来,向走进来的中方人员行注目礼。

今天晚上的宴会除了邀请奕一行人之外,受到邀请的还有前月到达北京,提出共同受益,请求清王朝允许,同样在北京成立领事馆的美、法、挪、瑞几国的代表、参赞,随行人员,和为了火炮购买会商一事而来京的几家英国火炮公司的管理者与他们的家眷。再有一些,就是来自英国国内的记者了。

人来得非常多,好在大使馆的宴会厅面积足够宽大,倒不会显得拥挤。

和那些平日里早就见惯了的西装礼貌的本国男士相比,器宇轩昂的奕等人更是受到了一众西方女士的眷顾,看着他们一个个翎顶辉煌,朝珠补褂鲜明的登堂而入,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打扮的女士们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有的看得出神,便是连最基本的蹲身礼都忘记行了。

她们觉得新奇,奕也是同样:这些人奉旨负责与英人商谈各种细务,接触到的也都是西方男士,女士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见她们的穿着简直是有伤风化到了极点:一袭长长的裙摆,居然露出半截雪白的胸膛?这……游目四望,每一个女士都是大约相同的打扮,这可能就是民情不同所致吧?大约在她们的国家,女人是可以这样穿着的。

一行人在主席台前就位,周围人围拢了过来:“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代表大英帝国女王陛下和我本人,向拨冗参加历史上第一次在大清帝国首都的公使馆中举行的庆祝圣诞节晚宴的亲王殿下,表示诚挚的欢迎。”

奕等人带着通译,快速的给他们翻译了一遍,其实不用孙以文翻译,奕也能够大约的知道他在说什么,礼貌的随众人鼓起掌来。

只听文翰继续说道:“大清国和大英帝国虽然在过去有着一段很让人不愉快的历史,但是我想,只要我们两国能够在求同存异的基础上进行对话和沟通,彼此之间是一定能够找到一条令双方都能够满意的道路的。”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我的朋友,大清国尊敬的亲王殿下。”

在掌声中,奕站起身来,走到文翰身边——他还是不习惯于对方的礼节,避开了文翰伸过来的手,而是双手抱拳,行了一个中国式的礼节:“谢谢您,大使先生。”

文翰尴尬的一笑,缩回了手。

“女士们,先生们。”这篇文稿是经过圣裁的,很多地方都经过了皇帝的朱笔修改,可以说是一个字也错不得

奕年纪轻,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通篇背诵了下来,站到人群近前,侃侃而谈:“很荣幸,能够出席这样一次的宴会。这一次来除了要向今天到场的嘉宾表示佳节的祝福之外,还有一件事:本王奉我天朝皇帝陛下所派,到这里来,是想把我天朝对于所有那些愿意和我天朝通过更多的商业往来,增加贵、我两国之间友谊的国家的人民的欢迎的心声传递给大家。”

“……我天朝皇帝陛下、我天朝的百姓、人民,对于那些愿意和我们做朋友,而且愿意在平等的基础上展开对话的国家从来是抱着欢迎的态度的。任何人,只要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到来,可以说,都是我天朝的朋友。”

说到这里,奕拱拱手:“借这样的一个机会,也感谢文翰爵士对我的邀请。谢谢。”

英国方面有自己的通译,哇啦哇啦翻译完毕,现场静了一会儿,立刻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文翰也是呆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这样一次普通的宴会,竟然能够从奕的说话中传递出那么多的信息

酒宴正式开始,奕成为了会场的中心,文翰,美国方面派出的专使修波特,挪威、瑞典等国的专使将他围拢在中央,借由通译之口,把想问的问题一股脑的向他抛来。

说来这些人的问题也很简单:所谓欢迎的态度,是指什么?‘愿意和天朝通过更多的商业往来,增加贵我两国之间友谊’的话,又是指什么?是不是可以证明大清国有意在更多的层面上和各国展开商业交流?

奕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一点提示,对这样的问题只是微笑,却不做任何的具体回答,很是神秘的样子。更令得众人心痒难耐,追问得也更加急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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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旧怨难平

第10节旧怨难平

距离进腊月还有两天,这本来是皇帝准备出城亲临西苑,去实地探察此番英人所携带而来的火炮的战术能力的日子。不过满朝大臣皆以为不可,他们的理由是:天寒地冻,西苑又从来都是荒凉之地,便是可以搭起行幄,也难抵北风呼啸,寒意侵袭,若是皇上龙体受了风寒,不是当耍的。所以恳请皇上将此事延后几天,待到天气转暖,再行阅看也不迟——左右英国人也不会离开。

皇帝有心坚持——今年春天的事情相当的多,过了年就是咸丰三年,先帝梓宫即将举行奉安大典,自己还要移驾热河,这都是要在春天的时候进行的,若是再考虑到和英国人会商、购买火炮的事宜,便是这日程,倒很是需要抓紧一些。

但是众臣的意见也不能不考虑,自己可以有行幄取暖,那些大臣呢?随扈的兵士呢?最主要的,那些神机营的将士呢?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算了,就顺应所请吧

当众宣布了将此事押后的旨意,自然引来众人颂圣之声不绝于耳,皇帝笑了一下,对下面站着的众人说:“明年春天,先皇梓宫即将奉安,朕近日听恭王回奏,英人心念先皇圣德,请求我朝允准,在先皇梓宫奉安之际,派文翰为特使,出席祭典。朕昨天在和军机处几个人见面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赛尚阿和贾祯都以为,这是英人心中尚有君父之念的体现,天朝似乎应该顺应所请,准予英人在先皇山陵前行礼。”

“朕想了想,这件事不妥当。便不提中英两国礼法不同,行礼的先后次序如何排列要我朝礼司官员和英人来回商讨,大费周章,更加耗时虚糜;只说先皇在世的时候,深以英人用武力强自将我天朝领土劫掠而去以为憾事难道英人在灵前行礼,就可以解去先皇圣心中的隐忧吗?就可以告慰先皇的在天之灵吗?”皇帝用力一挥手,斩钉截铁的说道:“所以啊,这等心意朕可以领,梓宫奉安祭奠大典,着总署衙门知会英人,让他们不必参加。”

“皇上处事决断,实有天朝上国风尚,有理,有情,有节。想来英人但有良知,也不会再到我皇上面前哓哓。”

皇帝不置可否的一笑,没有说话。不允许英国人到大典上来行礼,更多的出于其他的考量:算上道光三十年,登基已有三年左右的时间了,这段时间以来,新政推行屡屡得手,他却不敢有任何自满情绪。很多事不过是依仗着自己身为人主,强行或者半强行的推行下去的,直到今天总算是没有出什么纰漏,倒真的是要邀天之幸了。

每天和大臣见面,这些人口中称颂之言不绝于耳,背后的那些人情崄巇(音西),仕途龌龊,纵然于君父不敢有半分流露,只是看到堆积在御书房中,各道御史上来的弹劾恭亲王奕和总署衙门的折子,皇帝心中很清楚的知道,这些人表面上是在攻击恭王,实际上,却都是项庄舞剑

这一次英使提出请求参加先皇奉安大典,若是因为内中可能有‘先皇圣德,引得四方蛮夷追慕仰思’的思路而允准了,只怕立刻就会有人上折子说话,这些人的说话皇帝能够想得出来,无非就是一些礼仪失常,致使先皇在天之灵难安的文字——所以,他才要先一步堵住众人的口也省的日后再为种种不可谈之事,借题发挥

“礼尚来了吗?”

“臣在。”礼部两堂从人丛中走了出来,在丹陛下跪倒:“英国人的要求虽然被驳回了,但是其人心怀天朝,追慕先皇圣德之心却不可不有一番嘉奖。孙瑞珍,倭仁?你们两个人下去之后,把这番旨意和内阁明发,孙瑞珍,你亲自到英国领事馆去一次,把朕的这番意思宣讲给英人。”

“是。臣领旨。”

“再有就是上一次你上折子说的明年春天请移驾热河行宫一事,朕准了。”皇帝的眼睛在下面溜了一圈,端起了御案上的:“礼部尽快拟出随扈、伴驾、留守京中的人员名单,下一次朝会之前,朕要看到。”

“是。臣等下去之后,立刻着手操办此事。”

“哦,让七弟,九弟他们小哥儿几个,这一次也随朕一起前往,让他们到圣祖、高宗皇帝当年驻跸的地方去,领悟一番先皇的圣意。”

“喳。”

皇帝放下,向站立在一角的六福点点头,后者拉长的嗓子唱喏一声:“退”

回到部中,孙瑞珍和倭仁坐下来商议了一会儿,各自有听差倒来热热的酽茶,端上手巾把,让两个人休息,另外一边,有人取来大清会典则例,把上面的细则文字抄录下来,必要的地方填上人名,便算脱稿,给两位大人看过,就可以送交内奏事处了。

“艮翁。皇上今天的话,是不是有意为之啊?”

倭仁是蒙古人,字艮峰,道光九年的进士,为人方正,又是深研理学,咸丰元年的秋天,被皇帝从内阁学士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职位上改调礼部尚书一职。

正如皇帝想的那样,若是真的允许英人参加大典的话,他就是第一个要上折子的。其实不单是这件事,便是总署衙门成立之时,也是他第一个上折子表示了明确的反对意见,其中有:‘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学术为人当恪守程朱,此外皆旁皙小径,不可学也’、‘天下未尝无才,待朝廷大气转移之。何谓大气?诚而已矣’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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