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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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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去?爹,宫门已经下钥了,您有什么急事要现在进宫?明天不行吗?”

“明天?”杜受田放下笔,抬头瞟了一眼儿子,又低下头去:“今天便是再晚也不能算晚。到了明天,便是再早也不能算早了。”

“爹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杜翰脑筋一转,已经猜到了大概,却又心中不服,亢言说道:“便是皇上有如当年高庙之想,爹也非张衡臣那般颟顸之愚臣可比的吧?”

“混账”杜受田勃然大怒,指着杜翰骂道:“你怎么敢口出如此大逆之言?我等身为臣子的,受皇恩如此之重,自是要恭敬行事。高庙纯皇帝一代雄主,又岂是你能妄加评判的?”

看老父真的动怒了,杜翰不敢多分辨,跪了下来:“这不是只有爹和儿子在这里吗?”

“你的书真是到狗肚子里去了岂不闻暗室欺心,神目如电?”杜受田恨恨不休的一顿痛骂,看儿子伏地不起,碰头请罪,这才止住了话头:“你既然心无君父,等一会儿也不必陪我去了。自己在家中多多默念几遍圣人之言,也好改一改你那浮躁的性子。”

虽然杜受田不让儿子跟随,做人子的又怎么能不在身边陪伴?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哄得老人点头,让下人备下暖轿,父子同乘一轿,直奔宫门而来。

进到轿子中,放下轿帘,杜受田叹息了一声:“其实啊,你能见识到这一层,总算平日里的书功夫没有白费。”

“爹的意思是说?”

“既然你提起高宗年间张衡臣之事,当也还记得刘延清上书攻张衡臣、鄂毅庵吗?”不等儿子回答,他又说:“这一次皇上封赏,为父不但要亟亟上表谢恩,还想……”

“还想什么?”

“过几日,爹就想上表请辞差事了。”

“为什么?爹的年纪不是很大,正是为国出力,正色立朝的时候,怎么请辞差事呢?”

“皇上践祚之初,便骤施雷霆,将陈孚恩、穆彰阿、祈隽藻等人或逐或贬,虽是手段稍嫌狠辣的一点,却总算还顾及一点君臣情谊,只是将这些人赶出庙堂就算了事。两年下来,内无权臣,外无悍将,可称英明果决。如今遍数朝堂,也只有为父多年来久历衡文,门生故吏众多,渐成尾大不掉之势,若是我还不能自识的话,雨露之后,怕就是雷霆加身了。”

杜翰低头唯唯应着,心中真的是为父亲觉得委屈。教育出来的学生如此薄情寡恩,想来实在是让人齿冷便是不提元谋辅佐之功,只是这十几年来师弟情谊,到今天居然如此相试?胡乱的想了想,他又问道:“爹,您让德福出去买两条狗来做什么?”

“不买两条狗来,难道要让这府中变成如朝堂一般众人云集之所吗?”杜受田嘿的一笑:“有些事啊,要是等到旁的人说话、上折子再上表请罪,那就实在是太晚太晚了”

父子在轿子中说着话,感觉轿身停稳,轿帘打起,已经到了大清门外了。

第二卷第3节君心莫测

第二卷第3节君心莫测

皇帝当天晚上就看到了杜受田的谢恩折,也听内侍说起了父子两个赶在宫门即将下钥之时到宫门口请安,望阙叩头一番之后离去的经过。

听完之后,皇帝楞了好大一会儿,恩赏之前,他没有想得那么多,只是觉得杜受田是自己的老师,又是有大功于朝政之人,方才封赏有加,杜受田年齿德行俱高,更加不算是滥邀。只是,杜受田父子这般忧谗畏讥,不等到第二天上朝房的时候谢恩,偏要赶在今天到宫门口望阙叩头,其中就大有深意了。

不提皇帝在后世的时候曾经大约的知道一些清史中这方面的内容,只是在上书房书的十几年间,对于本朝掌故就都做到了然于胸。他知道,杜受田这是以高宗朝名臣张廷玉为教训,行用行舍藏之计了为人臣子者,于君上封赏如此顾忌,把朕想成什么人了?

他心中想的是高宗年间一桩轰动朝野的大案子,也是一桩绝大的政治风潮。张廷玉三朝老臣,累受皇恩,最后却弄得个灰头土脸,虽然史书中于谈到这一节的时候都是用为尊者讳的春秋笔法,却也架不住天下众口籍籍,都说乾隆帝失于宽厚。

这件事是这样的:乾隆十年过后,张廷玉自感身体日渐衰老,上表章请求皇帝允许他辞乡归里,乾隆留了几次,张廷玉求卧之意甚坚,乾隆也就不再挽留。谁知道张廷玉又上了一道表章,向皇帝询问身后之名——应该说,这件事是张廷玉做得冒昧了。

当年乾隆登基的时候,在照例发赏的亲亲之诏中有一条是:‘鄂尔泰、张廷玉配享太庙,缮入遗诏。’张廷玉上章请求皇帝明确表示的,就是这件事。

配享太庙是一个臣子所能得到的最高荣光,一般只有佐命之臣方可获得。雍正十三年中,只有怡贤亲王允祥获此殊荣。张廷玉以汉臣,不过是文字之役,不曾有过什么上阵杀敌、出生入死的殊勋,更不曾有过舍生护主的大功劳,能够得到这样的恩宠,也可以猜得出来,在雍正朝,特别在雍正即位这件事上,他确实是出了很大的力的。

同样的,荣誉越大,说明他心中所知,于先皇的臧否之事也就越多。乾隆始终不愿意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内,未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考量。可惜的是,张廷玉见不及此,最后终于落得个身败名裂

表章封奏而上,乾隆心中的郁闷可以想见,不过考虑到自己登基之初便有恩诏,此事也是在在言明的,也不好收回,当下便勉从所请了。同时又作诗一首以赠,命人到张府传旨。

张廷玉喜出望外,可能更有一点得意忘形,便做了一桩很错的事:他命自己的儿子张若澄代替自己到宫门口请安。这一下,乾隆大怒命军机处拟旨,让张廷玉明白回奏。

得到军机处众人的回报,张廷玉吓坏了,第二天赶忙在儿子的陪伴下到宫门口请罪,孰不知更加落入乾隆的毂中皇帝立刻拟了一道上谕,大意是说:既然张廷玉今天能够到宫门谢恩,昨天为什么不来?朕昨日让军机处拟旨,着张廷玉明白回奏,而今天一早,便到宫门请安谢罪,可见军机处中有人与张廷玉朋比为奸,暗通消息,揣摩上意,如何可以忍受?

这篇诘问的上谕非常有名,把个乾隆对臣下临之以威的态度明白无误的表露的出来,最后,他又草拟了一份历朝配享太庙的名臣的名单给张廷玉,让他自己端详,可有与之相比的吗?

张廷玉这才知道坏事,求荣反辱已不可免,若还不能见机,不但自己受辱,更会有家门之祸,于是又是上表,又是请罪、求饶。最后乾隆命廷臣公议,得出的结果是‘不应配享’。

至于到了乾隆十五年,张廷玉以大学士衔致仕,回桐城老家养老之后,又因为一件旁的事情给朝廷抄家(这件事不在范畴之中,略去)。

拿着杜受田谢恩的折子看了好半天,年轻的皇帝心中苦笑:旁的人还没有怎么样,自己的老师,却先有了畏惧之心了这件事倒是要好好的处理一番,也免得人人把朕当做寡恩阴鸷之君呢

第二天叫起的时候,还不等议及正事,皇帝先让人把杜受田父子招到御前。

等了一会儿,杜翰搀扶着杜受田到了养心殿门口,唱名而入。赛尚阿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一边呆呆的看着。

皇帝高坐在御座上,待杜受田父子行礼完毕,少有的没有让老人起身:“杜受田,朕看过你的谢恩折了。”

杜受田跪在地上,感受着咫尺天威,却还不明白到底是哪一点出了纰漏,胡乱的思考着向上碰头:“臣不敢。”

“朕当年践祚之初,即有上谕:社稷,公器也。便是朕,也不可私相授受。此番于你有恩旨,也是看在你为朝廷出力多年,更且是年齿、德行俱高的份上,绝对不是滥施恩典,你明白吗?”

杜受田眨了眨眼,心中半通不通的,再一次碰头答说:“臣……请皇上天语教诲。”

“你这份谢恩折啊。不但你我皆知其中深意,便是这天下臣民,也无不通晓其中缘故。”皇帝的手把折子来回的翻开又合上,表情很和煦,说出的话来却句句都是诛心之言:“朕不是那等寡恩之主,你也不是那等心怀一些不可对人言之事的臣子。所以,这种忧谗畏讥之心,朕劝你还是早早的收起来了吧。”

十月的天气里,杜受田汗湿重衣一则以惧,一则以羞,“老臣糊涂,以小人之心度圣上君子之腹,老臣……昏悖,请皇上降旨责罚,以为天下臣工戒”

“倒也不必那么郑重其事,你是朕的开蒙师傅,朕与你恩情与别不同,所以,今天特为叫你进来,也是为一陈乌私之忱。”看杜受田吓得满头大汗,皇帝心中一软:“杜翰?”

杜翰也给吓到了,闻言赶忙收拢精神:“臣在。”

“将你全'文字最快父搀扶回去吧。朕和几位大人还有些话要说。”

翰爬起来,搀起父亲,两个人出殿而去。

待到殿中恢复了平静,皇帝叹了口气:“有些事啊,若是不能说在前面,总会有人认为朕是那等阴鸷之君,便是口中颂圣之言不绝,其实心里呢?心里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他说:“便如同是此次吧,杜受田三朝老臣,又是朕的老师,每每思及前情,想起当年朕在上书房念书时淘气,杜师傅不厌其烦,以圣人之言开导,就如同是昨日一般。谁知道今天……,这份称孤道寡的心情,朕真正是领略到了”

能够入值军机处的,都是朝廷中的顶尖人才,刚才君臣两个的这一番对话,众人焉能不解?杜受田所为固然有冒失之处,但是他若不这样做,那就不知道皇帝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了贾祯想到这里,碰头答说:“皇上心系天下,处事更加是一体大公,想来杜受田见识不到这一层,难免强加穿凿,以致行为怪悖。皇上念在他总算于朝政有功,便谅其荒唐吧。”

贾祯的话君臣彼此都能明白,知道指的是大位有归,杜受田从中指导之功匪浅,不过这样的话是不能深究的,“不谈这件事了,说说旁的吧。”皇帝说道:“昨天朕和六弟谈过关于请英国医生为我天朝医者传授牛痘种植之法的事情,朕想,还是让大阿哥来做这第一个实验者吧。”

“……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无非是大阿哥是朕之子嗣,天家血胤。”皇帝料众人之先的抢先说道:“不过,朕想,牛痘之法总也有那么一点危险,既然如此,朕才更加要以身作则圣祖曾经有言:‘于天下小民,后世子孙应常怀己饥己溺之心。’天朝亿兆黎庶,皆是朕心所念,若是让旁的人代大阿哥行此事,不但是朕心不忍,想来,便是在天上的列位祖宗,怕也是圣心不认可的举动。

众人要出口的话都给皇帝先一步堵了回来,贾祯不敢再劝,唯有碰头颂扬圣明:“皇上视天下为一家,更心存仁爱之念,臣等佩服。”

“朕让大阿哥承担这样的风险,不是要听你们溜须的。”皇帝半真半假的摇摇头,又说:“现在有几件事要做。第一,英国医生既然不能入内中为大阿哥接种疫苗,则要在城中寻找一处所在。朕想了想,就到老六的府上去吧,到时候,朕和孩子的额娘亲自带着大阿哥去;第二,大阿哥接种疫苗之后,若是身体并无不适之症,则将英人这等根绝天花时疫之法推广到全国,各地督抚亲自负责,不能使一家一户遗漏。已经生过天花的不需接种,那些还没有染过天花的百姓小民,不论男女,也不论年岁,都要一一接种。”

皇帝说一句,赛尚阿答应一句,到最后只听他说:“至于疫苗接种的费用,由户部派专人计算一下,所需由户部拨一笔款子,各省藩司承担一部分。想来,这样的一种利民之法,应该也不会有很多花费才是的。”

“皇上心念百姓,实为明君所为。此事奴才下去之后,定当让各司衙门认真汇总。总是要不浮不冒,不允许任何人从中侵鱼,使皇上一片爱民圣意,落到实处。”

“还有一件事。年初的时候啊,广西的常大淳给朕上的奏折里说,桂省一地原有拜上帝会余孽纵横,经他到任两年有余,剿抚并用,使桂省民情为之一变。更有前拜上帝会首逆之一的石达开下山归顺。已经吏部报准,赏赐七品安抚使司佥事一职。其余如陈承瑢、陈丕成叔侄等,也皆随同石达开一体归顺朝廷。”

“这都是皇上天威远播,方使各方逆贼顺应天势的结果。”

皇帝说:“这个常大淳,倒是个捕盗捉贼的能吏,此番能够令石达开等匪逆归顺,常大淳居中调度,厥功甚伟。常大淳赏穿黄马褂,并传谕吏部,加三极记录在案。待桂省匪患彻底肃清之后,朕再另行封赏。另外,着他带石达开等人进京来,朕要见一见他们。

“喳”

外面的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西北风呼啸而过,让人懒懒的没有什么精神,皇帝双腿一飘,落到地上:“来啊?”

“万岁爷?”

“传膳,另外到钟粹宫传旨,祯贵妃今晚在东暖阁伺候。”

“喳。”

用过了晚膳,已经进封为祯贵妃的钮钴禄氏在内侍的陪伴下到了东暖阁,见礼之后,皇帝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钟粹宫地方大,这样的天气里,你那里可冷吗?”

祯妃十七岁了,正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闻言笑呵呵的摇摇头:“奴才谢皇上垂问,奴才的宫里点着几只大火盆,一点也不冷的。”

“那就好。”皇帝握住了她的手,微笑着在灯下观美:“你是伺候朕最久的老人了。朕于你也和旁的人不同,有什么需要的,就和下面的人说,让他们给朕报备一声,不用客气的。”

“是。奴才谢皇上天恩。只是,实在是没有什么需要的。”娇怯怯的一笑,钮钴禄氏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只是有一件……”

看她娇羞可爱的样子,皇帝心中怜惜,问道:“是什么?”

祯妃终究年轻,老不下面皮来谈什么房帏中事,只好左右而言:“皇上,大阿哥好可爱啊。”

皇帝一愣,立刻扬声大笑起来,惹得怀中人一阵娇羞:“皇上~”

“好好,是朕错了,朕不笑了。”年轻的天子拉过钮钴禄氏,将她哄抱在自己怀中,嘴唇贴近耳畔,轻轻地说道:“怎么了?朕的秀儿也想做额娘了吗?”

暖阁中一片寂静,内侍和宫婢都退到了外间,钮钴禄氏看身边没有旁的人,难得的勇敢起来:“只要是皇上赏赐,奴才都喜欢的。”

男人心中一片火热,抱起娇小的秀儿,翻身按了上去。

第二卷第4节风月官司(1)

第二卷第4节风月官司

时令进入到十一月,江南之地阴冷异常,这一天更加吹起了北风,行人步履匆匆,都想着赶紧回家取暖。

在江苏府衙门前,来了一辆骡车,车把式把车停住,从车上搀扶下一个中年妇人,这个女子快步到了府衙门前,噗通一声跪在当地,嚎啕大哭

巡抚衙门不比县衙,是没有六房的规制的——有的不过是签押房,是主笔文书,书办,胥吏冶食制公之所,听到门口有哭声震天价响起,众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拥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门口的戈什哈一个愣神的功夫,居然多出一个女人来大哭,这要是传到巡抚大人的耳朵中,一顿排头是免不了的。因此说话也很不客气:“喂兀那女子,若是有什么委屈要诉的话,前面转弯不远就是按察使司衙门,到那里去在这里哭,算什么?”

那女子理也不理,兀自哇哇痛哭,嘴里说着什么也听不清楚,似乎是有什么冤情的样子。对方是女流,众人也不好动手强迫她离开,正在着急的时候,签押房中众人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缓步走到近前,探身看了看:“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这个人说话,女子哭得声音更大了:“冤枉啊”

“赵先生,您看?”

叫赵先生的男人皱了皱眉,继续好言相劝道:“这位小娘子,你若是有什么委屈,也不要哭了。这般哭法,我等也不明究竟啊。还是先把事情说清楚,再做道理吧?”

女人泪眼婆娑的抬头瞄了赵先生一眼,呜呜咽咽的开口说话了——。

有个刘姓妇人,嫁与常熟乡下李姓为妻,生下一子名叫李泉,男人是漕帮所属的漕丁,三年前,北上押运漕粮的时候落水而亡。只留下了孤儿寡母过活。刘氏上奉养公婆,下抚育儿子李泉上进,日子虽然很清贫,仗着漕帮有一份抚恤,族里还有一份公出银子,总也还过得下去。不想今年的七月间,出了一件大事。

李泉之父是漕帮所属,彼此有一个通家之好,名叫曹德政,曹德政有个女儿,和李泉同岁,两家人是邻居,两家的男人又同是在漕帮,便定下了亲事。只等年岁长大,就迎娶过门。

李泉之父落水而死,曹德政一方面是他的同漕弟兄,另外一方面又是他的朋友兼亲家,对这孤儿寡母的生活照料有加,李泉算是他的女婿,照顾起来便更加的精心。

曹家大小姐人生得极美,十四、五岁的年纪,生了一张鹅蛋脸,白里透红的肌肤,亭亭玉立的身姿,是远近皆知的美人。曹夫人见李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女儿又是这般的千娇百媚,嫁了过去,自然是要灶头灯尾的忙碌,她心疼女儿,便有了推拒婚事之意。

曹德政为人忠厚,自然不愿意做那等食言而肥的事情,却架不住妻子成天唠叨,心中很觉得为难。本来这件事不过是夫妻两个床头说话,曹太太也是发上几句牢骚,听丈夫一劝便过去了。不想漕运改为海运,曹德政年纪大了,不可能再像年轻人那般学得海上操舟的手艺,少了主要的进项,生活一下子拮据起来。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朝廷为了安抚剩余下来的漕丁,各省漕帮都有一些办法,诸如屯田,种地,江南一地还可以做一些往来贩卖丝绸、布匹的生意,生活总还是过得去。

坏就坏在同乡有个浪荡子弟,论起来算是曹夫人的内侄,名叫郭小七,读书学剑两不成,成天游荡,乞食大府,靠蒙骗几两银子花花过日子。偶尔过府,听姑妈说起家境越来越艰难,将来女儿嫁到李家,难免吃苦,自己是做娘的,怕还要从中帮衬一二,怕就更加难过了。郭小七鬼点子多,听完姑母的说话,脑筋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其实,姑母也不必着急,现在就有一条路,怕是很吃力,不过若是能够走得通,可以保您、姑丈、表妹一生衣食无忧。”

“哦?是什么路子?”

郭小七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自然的一笑:“此事侄儿也不过是胡乱想想,待到有了眉目的时候,再和姑母详谈。”

曹太太有心追问几句,看他神情异样,也不好开口。沉默了片刻,郭小七告辞出来,想了想,决定去找一个人。

常熟有一家富户,叫翁心智,是翁心存未出五福的堂弟,说是堂弟,却是多年来从不走动的关系。这是因为一来翁老爷不醉心圣人之学,就好阿堵物,多年来靠放印子钱发了大财,庄园修得宏伟高大,远近人提起来,却都有鄙夷之意。

二来,翁老爷专好渔色,正室早逝,无人可以劝解,他也不立正妻,只是讨了五房小妾,夜夜笙歌不断。饶是如此,仍然饕餮不足,家中的佃户若有那年轻貌美的,总要娶过府来,供他享乐。

曹家大小家是远近驰名的美人,翁老爷也很知道,只是一来曹家小姐已经适人;二来,曹李两家皆是漕帮所属,漕帮财雄势大,他轻易不敢招惹。方才平安到今。

郭小七和翁老爷差得天地之别,便是有这样的话也很难见到翁老爷本人,不过这不是问题,只要肯于投其所好,自然有的是机会:翁老爷府上有个中专管给帮闲的家伙,人称小韩,排行在次,老爷若是要有什么声色之奉,全仗着韩二从中出力。

小韩闲暇最爱到明湖池泡澡,一年三百六十天无一间断。郭小七花了几文钱从茶楼的伙计处打听清楚,提前到了明湖池中等候,又特别嘱咐澡堂的伙计:“翁老爷家的韩二爷来了,记得唤我一声。”

胡乱的洗了个澡,有伙计回他:“郭七爷,韩二爷来了。”

郭小七心中有事,不敢怠慢,擦擦身子,在韩二爷身边的一张铺上坐了下来:“啊,韩二爷,什么时候来的?”

郭小七和他不是很熟,这样称呼不过是套交情而已。不过韩二爷可不愿意领他的情,撩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哦,刚刚来,郭老爷有什么吩咐?”

“不敢,我在家行七。”

对方这样说话,韩二就不能不识抬举了:“哦,郭七爷。”

郭小七嘿嘿一笑,探过了身子:“二爷,我们两个以前见过几次,不过很少亲近。”他放低了声音说:“不过,我对您和翁老爷从来都是仰慕已久,总想找机会为您二位效点劳,心里才舒服。”

韩二爷是场面上的人,自然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脸上堆起了笑容,虚虚一拱手:“不敢,七爷这般瞧得起我,真正是感激不尽。”

话一入榫,接下来就容易说了:“不瞒你说,二爷,我今天是特为在这里等二爷的。”

“哦?”

“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二爷,在这常熟县城之中,也只有我个人知道。”说着话,他望向韩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韩二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心中恼怒他卖关子,故意不理他的下文,只是闭上了眼睛,用手拍了拍大腿,示意澡堂的伙计用力。

自己做出了盘马弯弓的姿态,对方却不上当,郭小七尴尬的咽了口唾沫,自顾自的说下去:“可能二爷不知道,凤桐胡同的曹德政,是我姑父。”

“哦?”韩二把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立刻想到他说的是谁,睁开眼睛盯着郭小七,问道:“这样说来的话,曹太太是你的姑母了?那,曹家小姐是你的……”

“表妹。”

韩二了然的一笑,挥挥手,赶开了伙计:“可好是那个名满常熟的灵官小姐?”

江南人家,管女孩子的名字后面总是加一个‘官’字。郭小七嘿嘿一笑,“可不是吗?”

韩二再一次长‘哦’一声,又不说话了,摆手让人沏来一壶酽茶,浅酌慢品着。他经历这样的事情多了,郭小七的意思他很清楚,不过两年来老爷几次想把曹家小姐弄到手中却始终无果,主要还是对方已经字人,而漕帮也不是好相与,真惹到他们,便是自家老爷捐了个道台的头衔——那都是用来唬人的,真正发作起来,却什么用也不顶只是不知道这一次,郭小七又打着什么盘算?

郭小七观察着对方,又着实看不出什么,只得继续说道:“二爷有所不知,我的这位表妹,真可谓是命如纸薄。上苍给了这样一幅容貌,偏偏自家父母又将她许给这样一户人家。若说老李尚在也就罢了,现在老李早已下世,将来表妹嫁了过去,没的伺候婆婆,受尽辛劳不说,弄不好还要受一些腌臜气。想来,真是让人心疼。”

“是啊,如此佳人,偏要伴菲材而眠,想来便如花间喝道,总是大煞风景之事哩。”

“就是这话喽”郭小七一拍大腿:“就是这话喽”

“不过,”韩二又说:“令妹,似乎已经许给李家了吧?”

郭小七冷笑一声:“什么许给?那不过是两家人吃了酒之后胡吣的话,也当得真的吗?你去问问李泉,可给我家表妹下过文定吗?”

这样家中的事情,韩二当然是不知道的,看他说得板上钉钉,不像是在撒谎,倒也动了心思:“若是真这样的话,郭兄,事成之后,我家老爷必有一份心意”

和韩二商量了许久,对方答应郭小七,此事若真能达成,就以二百两银子做为‘谢媒’的礼钱。郭小七心中算算,贰佰银子,足够半年浇裹,心中满意,脸上还不动声色:“那,聘礼呢?”

“总不会少于一千两。”

郭小七大喜:“既然这样,那好罢,你等我的消息。”

“几时有佳音?”

“总要有几天,最晚到下月初一,一定有好消息。”

“如果有好消息,也不必一定到那一天。”

“当然,当然。”郭小七站了起来:“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第5节风月官司(2)

第5节风月官司

曹德政是江湖汉子,为人方正,他在家的时候郭小七不敢登门,打听得姑丈出门了,这才提着礼物登门拜望,下人奉上茶水点心,“姑母,”郭小七拉家常似的问道:“姑丈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好什么啊?”曹太太叹了口气,把个长柄铜烟袋在痰盂边上磕了几下,磕净里面的烟灰,神情中一派黯然之色:“漕运改为海运,真不知道北京城中的皇帝老子是怎么想得这不是绝了我漕帮众人的活路吗?”

“是啊。小侄知道姑母最近拮据,这不,给您买了点礼物,这里还有几两银子……”他又拿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推了过去:“侄儿也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留着这些花销没有什么用处,姑母留下,给姑丈和表妹补补身子吧。”

“那,好吧。”曹太太也不和他假客气,把银票接了过来:“我带你姑丈谢谢你了。”

“自己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郭小七左右打量了一会儿:“姑母?”

“什么?”

“上一次小侄和您说过的事情?”

“什么……啊”曹太太都忘记了此事,经他提醒才想起来:“啊,是了,你上一次说过的。”挥手让下人退下,姑侄两个在屋中谈话:“你上一次说到的,是什么路子?”

“这个路子嘛,若是走得通,您和姑丈、表妹的后半生就算有了倚靠。只是,事情虽可以办得,说出来却很是碍口。您若是觉得不妥,就当侄儿在放屁。”

曹太太给他的一番做作引起了兴趣:“到底是什么啊?你说,便是说错了,姑母也绝不会怪你的。”

“姑母,表妹这样的人品,将来嫁到李家,吃苦受累,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啊。”有些话不能直来直去的挑明了说,郭小七只好绕着弯的领起了话题:“表妹是姑母身上掉下来的肉,您这个做娘的,得给表妹想想啊。”

“小七,你这话可真是说到姑母心里去了。”曹太太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说道:“你姑丈在漕帮中,本来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每年没多有少,总是个进项,这回漕运改为海运,一下子赋闲下来,他又是那等好面子的,不肯学,也不愿学那些生意人的样子,每天只是靠往年的一点积蓄过活。这样坐吃山空能够维持几时?”

“……再说李家那小孩子吧?姑母我是看着他长起来的,生来是个孱弱的身子,便如同是千金小姐一般,除了读书,竟是什么都不会将来你妹妹嫁过去,主持中馈也就罢了,只怕还要伺候男人,哎,想起来真让人头疼得紧”

“姑母也不必为这件事发愁。”郭小七听姑母话中的意思对这一门婚事很是排斥,心中暗喜,又在一边问道:“既然这样,当初又为什么要和李家结这门亲事呢?”

“还不是你姑丈,和老李家当家的吃醉了酒,胡乱应承下来的?”

“可曾有过文定?”

“这……”曹太太突然醒悟过来,看着自己的侄儿,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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