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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2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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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乃钊一面说,皇帝一面频频点头,“嗯说,“那,以你们所见,日本人何以会提出这样荒唐的言说?”

“臣等以为,日本不过蕞尔小国,如今不知尊卑,而提出如此非礼所请,我大清正该顺应属国所请,严正告诫,使其知晓琉球乃我大清番邦之地,非他国可染指之地。”奕说道,“更有一节,日本人提出,‘琉球两属状态;自中世纪以来;因袭已久’之论,更是要我大清明正立场,予以痛辩的。”

他左右看看,很显然,这番话是军机处询谋佥同之声,这让皇帝感觉非常失望,不是为这些人的态度不对,而是因为他们之中的奕、文祥两个,分别担任前后两任管部大臣,与各国洋人打了多年交道,甚至不能分辨出日本人文书之中所藏的狼子野心?这样下去,国家外交之课,怕是更加要让自己担心了。

“曾国藩、许乃钊、骆秉章等人不懂,朕不会责怪,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奕和文祥猜不透这其中因果,就令人很称奇怪了。便如同这一次的事情吧?日本人在与琉球国的公文中包藏祸心,难道你们就看不出来?一定要朕给你们解释?”

奕脸一红,“臣弟糊涂,请皇上指点。”

“指点?什么都让朕指点?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皇帝忽然怒,苍白的脸颊涨得通红,“朕身子有病,正要靠你们这些人辅弼,却把什么事都扔给朕?这就是你们的孝敬之道吗?都滚出去,朕懒得见你们还有,下去之后好好寻思寻思,等明天叫起的时候,若是再想不出来,朕不饶你们”说罢痛苦的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有此意外的局面,看皇帝辛苦的样子,奕几个又是惶恐又是抱歉,因此默无一言,跪安退出。

当然,没有一个人心情不是沉重的,回到军机直庐,大家也都懒得开口。好久,文祥才说了一句:“无趣得很”

“明儿怎么样呢?”赵光问说。

“不是说留着明儿再说吗?”奕大声说道,“总还有一天的时候,认真想想,总能想出皇上圣断之中的深意的。而且,皇上不是说了吗?日本人包藏祸心,只要顺着这句话去琢磨,就没有不成的。”

许乃钊附和的点点头,“王爷这话说得对。不过我倒以为,不论日本人如何想,”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般。

骆秉章看了看他,口中问道,“信臣兄,何思之深耶?”

“今天的事情传扬出去,军机处上下都要大大的丢面子了。”

一句话点醒众人。诚然,军机处是天下仰望的枢庭之地,政令所出,地位显赫,无与伦比。但自从新君登基以来,除了极少数的事情,是由军机大臣建言而推行的之外,更多的政事,都是由皇帝半是以师长教训生员的态度几经分解,传道授业一般的教给众人,军机大臣从辅弼大臣,简直变成皇帝的学生一般了。这其中固然有皇帝掌握着很多大家不懂的知识的缘故,但也屏显出军机处于国事全无一策以献的尴尬。

这一次针对日本人的‘祸心’,尤其是如此——皇帝的病刚刚有了起色,为日本人无礼请求,军机处又是一头雾水,传扬出去,众人何以为官?特别是奕和文祥,多年来一直和洋人打交道,这一次又看不出日本人的狼子野心,还要皇上来指点?若今后都是如此的话,还要这些大臣干什么?

这样一想,奕和文祥真有点如坐针毡之感了,“那……信臣公以为呢?”

“我想,这也怪不得王爷和博公。毕竟,日本人远离王化久矣,又是未经开化的野蛮之国。我天朝礼仪传世,与别国往来,只知宽仁以待,自然是料不到、也猜不透他人的歹毒之处,这是其一;其二,自前明以来,我天朝上国与日本早已经不通往来,彼此阻碍多年,有些未尽通处,料想也是可以原囿的。但我们猜不透没什么打紧,京中有的是和日本人多有商贸往来的西洋国人,难道他们也猜不透吗?只要王爷请其中一二,到总署衙门叙谈一番,不就全数明白了吗?”

奕心中大喜,“对,信臣公说的是。我们不知道没什么,想来美国和日本人往来最多,日本人的这点小心思,定然瞒不过他们。我这就回衙门,请美国公使到衙一叙”

第33节恶习

第33节恶习

让军机处几个人退出去,皇帝喉咙中呻吟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皇上,您的身子刚好,还是不宜过劳,奴才伺候您躺下歇歇吧?”

“躺了好几天了,还嫌歇得不够多吗?”他疲倦的摇摇头,伸手向一边的皇后,“你到朕身边来。”

皇后坐在丈夫身边,握着他越见瘦削的手臂,心中一酸,泪水充满了眼眶,“皇上,您可再不能……这样了。臣妾简直要为您担心死了。”

“朕知道,朕知道的。原来总以为自己的身子强健,不输年轻人,现在看来,这种年华老去,真是非人力所能阻止。朕可不是刚刚登基那会儿了。”他苦笑着说道,“对了,宫中其他人都还好吗?”

“都好。这会儿大约也都知道了皇上圣体康健的好消息,怕等一会儿就要到暖阁中来给皇上请安呢。”

“别,朕身子沉重,不能久坐,让她们还是先不要来了。等过几天,报大安了再说吧。”

“是。臣妾下去之后,知道怎么做的。”

夫妻说了会儿话,杨三又从外面走了进来,“皇上,肃大人到了。”

皇后乘势而起,圆润的脸蛋上一片冰冷,“皇上,臣妾先和您告辞了。我懒得见他”

“别你和朕一起见他。”皇帝又拉住了她,口中说道,“肃顺这个人,书读得一塌糊涂,做人做事也很是偏激,但于朕一番孝心,朝中难有出其右的。你是天下之母,他有了错,你也打得,也骂得,更加罚得,关得。但就是不要记恨。就如同当年朕和老五说的那样,想不犯错就只有不做事,难道国事万端,都要朕一个人来料理吗?肃顺就是如此。朕想,他也就是看朕突然发热,心中惊惶,陈家集那个地方,没有好郎中,他怕耽误了朕的病情,心中害怕,所以才等不及就道——你要是为此见责,岂不是伤了良臣之心?”

皇后沉吟片刻,幽幽叹息,“您啊?”她说,“您就是太宠他了。”

“宠他?朕宠他什么?若说宠,朕也只会宠你”几句话逗得皇后破颜一笑,皇帝摆摆手,“叫他进来吧。”

皇帝昏迷了七天,肃顺在宗人府关了四天,昌平县小小地方,自然不是宜乎养疴之地,整理行装,又安排法驾,匆匆忙忙返回北京,虽然消息并没有完全走露,但皇帝驾临小汤山不及旬日,就急忙返回,可见其中另有内情。一时间北京城上下一片慌乱,都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

回京之后,皇后一面派人给依旧昏迷的皇帝治病,一面会同军机处,商议对策,几天的时间里,皇帝病重,即将不起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若是咸丰皇帝真的不起,那么继任之君为谁,成了很多人心头疑惑的问题,只不过,皇上并未真的死亡,这样的话题,从来不敢宣之于口而已。

有鉴于此,奕等人认为,皇上为肃顺莠言所进,微行出宫,才有这样一场几乎天塌地坼的大祸,首要处置的就是肃顺这个佞臣。皇后于肃顺并无恶感,但一方面有奕等人的进言,二来宫内也有如兰妃这样,对肃顺久存不满的姐妹的说话,因此下懿旨,将肃顺收押在宗人府中,以待后决。

肃顺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惶惶不可终日中过了几天,等到杨三赍皇上的口谕到衙门,把他从高墙后放出来,肃顺原本胖大的身子,已经瘦下一大圈去了。“杨公公,”肃顺眼圈通红,“可是另有后旨?”

杨三知道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带着赐死的旨意来的,闻言一笑,“恭喜大人,皇上醒了。命奴才到这里来,放大人出来,并传达人到养心殿见驾呢”说完拿出袖中的御赏印章,在他眼前一亮,“你看?皇上担心你,还命奴才带着这个呢”

肃顺楞了一下,他在皇帝身前多年,深知这枚印章是皇帝从不离身的珍爱之物,如今以此见示,可见不是哄骗自己,“杨公公……”

杨三赶忙一拦,“肃大人,这是好事,你哭什么?赶紧和我进宫吧。皇上还等着您呢”

肃顺暂收喜泪,用手摸摸乱发蓬生的头顶,“那,可否容我洗漱一番,再到殿中见驾?这样去,太失仪了。”

“这可不行。皇上刚刚醒转,身子尚未大好,可不能让皇上久等。”杨三不由分说,拉着他直出院门,口中说道,“再说,大人这样一幅景致,给皇上看了,心中疼惜,于大人难道不又是一份功劳吗?”

肃顺想想,也觉得有理,当下不再坚持,就这样一身灰尘草屑,一脸狼狈的跟在他身后,进到养心殿中。等见到皇帝背倚锦被,正在向自己看过来,肃顺呜咽一声,跪到榻前,“主子,……奴才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主子……呜呜”

皇帝真觉得有些心疼,肃顺生得肥头大耳,满面红光,平日起居,保养得极好,这几天不见,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身尘土,一脸悲苦,“没出息的东西。”他含笑骂道,“朕不过是病了几天,你怎么就变成这副德行了?”他哄苍蝇般的摆摆手,“离朕远点儿,你身上都臭了”

肃顺没奈何,后退了几步,“主子,您的身子可大好了吗?”他半真半假的带着哭腔问道,“奴才人在宗人府中,心里却总是记挂着皇上的身子,今儿个见皇上大安了,奴才就是死,也能闭眼了。”

“朕醒过来,你倒要死?是不是不打算伺候朕了?不想就说,朕立马打发你滚蛋”

“奴才怎么不想伺候主子?奴才想伺候主子一万年”

“你这个狗才啊”皇帝叹了口气,扬起脸来对杨三说道,“传朕的口谕,肃顺入仕以来,多有勋劳,着晋封二等忠孝侯,并赏戴三眼花翎。”

“啊?”肃顺大惊,想不到这一次牢狱之灾,居然给自己换来一份侯爵之赏?“皇上,奴才不敢……奴才有罪之身,蒙皇上启用,已是邀天之幸,又岂敢得此非功之赏?”

“你是说朕滥行赏赐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朕说过的话,几时有收回的?”皇帝眼珠一转,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对了,陈家集那个陈生豪父子,如今怎么样了?”

肃顺呆住了,“皇上,什么陈生豪?奴才不知道此人啊?”

“你不知道?当天朕和你,还有西凌阿等人出行途中,天降大雪,不是在他家中避雪的吗?他还有一个孩子,叫虎子,他还上山打猎,猎得一支狐狸的?”

“这,皇上,没有这个人啊?当天皇上带着奴才等,是在一个山洞中躲避风寒,之后皇上开始发烧,奴才就连夜带着皇上回行在了。”

皇帝大吃一惊这样说来,自己出行之后的种种记忆,都是在梦中所见了?他还不死心,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昌平县有一处名为玉虚观的所在?其中有一个道人,叫闲知的?”

“没有啊”肃顺答说,“皇上从十五年起,每年驾幸昌平县小汤山,奴才每年都为皇上打前站,昌平县内外左近,无一不知。玉虚观当年倒是有的,不过在高宗年间,为雷火所毁,道观早已不存。皇上您……?”

皇帝的脸色变得一片青白,梦中景致,历历在目,肃顺怎么说没有?凭自己所知,肃顺绝对不会骗自己,他也没有骗自己的理由,那梦中所见,到底又是什么意思?“你……下去之后,派人到昌平县去一趟,问问有没有一个陈家集的地方,陈家集中有没有一个叫陈生豪的猎户,然后向朕来报。”

顺碰了个头,跪安而出。

皇后一直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听到这里,纳闷的问道,“皇上,您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问起这个?”

“你可能不会相信,就是朕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奇怪。”

“怎么呢?”

“朕这几日昏迷,做了一个梦。是这样的……”

听他把梦中所见说完,皇后和惊羽面面相觑,都是一脸骇然,“难怪皇上要问什么陈生豪了,还虎子?这可真是奇怪呢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皇帝同样在沉吟,闲知,闲知?先知?他的脑子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上天在提醒自己,不可做太过先知先觉的决策?还是反之?

认真想想自己登基二十年来的作为,大多数时候还是顺应历史的进程发展,只是在一些关键处,改变了历史的舛误,这是上天在告诫自己,要再加快一点进程吗?还是放缓一点?否则的话,这个道士叫什么名字不好,要叫闲知(先知)?在这个时代,若是有人能够被冠以先知名号的,除了自己,还有谁?

看他脸色不好,皇后和惊羽误会了,以为他久病之后的身子,不能支撑,不由分说的帮着他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皇上,您先歇一歇吧,明天臣妾再来看您。”

久病之下的身子,夜来睡得也很不安稳,梦中所见,栩栩如生,真让他有一些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了。一直到临近天明,才终于睡得沉稳了一点,却还不及休息,就给惊羽在床头呼唤的声音叫醒了,“皇上,皇上?该起床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惊羽低声关切的问道,“您要是觉得身子不舒服,奴才去传旨,今天的叫起暂时延后?”

“不必了。这就起床。”皇帝给惊羽伺候着坐起来,胡乱穿上衣服,精神无比萎靡的坐在床边发呆,惊羽心中怜惜,命杨三和小太监半拖半抱的伺候他洗手、净面、漱口、大解、等一切忙碌完毕,听着他粗重而不均匀的喘息声,第二次说道,“皇上,奴才看您的身子还不是很好,不如今天的叫起,先撤了吧?”

“已经起来了,还撤什么?左右快一点完事就是了。”

“那,不如先传太医院给皇上请脉?”看皇帝点头,惊羽径直派人出去传薛福成进来,跪在地上请了脉案,兀自是脉相虚浮,杂乱一团,可以知道,皇帝的感觉一定不会很好,“六脉平和,皇上大喜”明知道自己说的是谎话,但御前承差,非得这样说不可。

“那,皇上可要进点儿什么吗?”惊羽又问道。

“只要皇上喜爱,什么都能进。”

皇帝没有半点胃口,苦苦的摇摇头,“什么也吃不下,还是等一会儿再传吧?”

“皇上,您这几天都是靠参汤吊命,哪还有不饿的?不如传一点,您爱吃什么,就吃一点儿?”

皇帝不忍驳了惊羽的好意,当下点头,吩咐传膳。摆上膳桌,依旧是食前方丈,惊羽和随即赶到的肃顺亲自动手,带着太监把皇帝扶了起来,但望一望膳桌,便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吃。肃顺和御医苦苦相劝,算是勉强喝了几口燕窝粥,倒是玫瑰山楂卤子加蜂蜜调开的甜汤,似乎颇能疗治皇帝口中的苦渴,喝了不少。

“皇上,奴才伺候您躺下歇一会儿吧?左右军机还得等一会儿呢?”

皇帝的胳膊架在炕上的矮几上,手托着额头,只觉浑身一片酥软,似乎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强自支撑着摇摇头,“不必,一躺下就不愿意起来,还是坚持一会儿吧?或者等一会儿就好了呢?”

肃顺眼睛一转,先摆手示意薛福成在外面伺候着,自己上前几步,低声说道,“主子,主子精神不旺,奴才倒有一个办法,只是求主子免了奴才妄言之罪。”

皇帝连和他打趣的兴致都没有了,“你还和朕来这一套吗?快说”

顺说道,“奴才听人说,若是久病初起,精神不佳,可以以福寿膏为提神之物。”他偷偷看看皇帝的脸色,小声说道,“皇上,不如进用一丸?左右此物用之有度,也是不妨事的。”

福寿膏就是鸦片,皇帝当年发病,给赛尚阿进言,却挨了一顿臭骂,所以肃顺这一次说请皇上用以此物,难免惴惴。

“那玩意儿……”皇帝明知道鸦片烟的害处,但这种浑身酥软,根本料理不来国事的状态,实在是太难过了。便有些活动心思,“朕记得大清早已经禁断多年了,怎么,还有吗?”

“百姓吸食,自然早已经禁断,但奴才知道,太医院中,用之配药,还有些许存留的。皇上要是用的话,不妨传用一丸,以解皇上龙体不虞之苦。”

“去取来。”

顺答应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皇帝想了想,勉力提起笔,手书了一份谕旨,放在一边。另外一面,军机处几个人鱼贯进到养心殿暖阁中,还不等跪倒,皇帝先说话了,一开口就是道歉,“朕身子不爽,不能临朝,甚至连端坐如仪都做不到,只好懒散一点了,你们不要见怪啊。”

“臣等不敢。皇上为国事操劳,龙体欠安,昏迷数日之后,立刻如常办理政务,臣等岂敢心存不敬之心?”

“说什么为国事操劳,还不是朕肆意妄行,惹出这样的祸事来?”皇帝苦笑着说道,“你们都是朕最亲近的大臣,就不必弄那些哄骗外面的人的言辞了。哦,还有一件事……”

他沉重的喘息几声,又说道,“朕想用一丸福寿膏,缓解一下身子沉重之苦。不过,此物用之于药,尚且不免成瘾之弊,用之吸食,更加是万万不可,所以,老六?”

“臣弟在。”

“朕给你一份很特殊的任务,你若是知道,日后朕为吸食鸦片成瘾,可以不用顾忌,强自劝解朕戒断此物,若是朕不听的话,”他把手中的谕旨向下一递,“你和军机处的几个人,就拿这份谕旨和朕说话。”

奕接过谕旨,面南而立,“上谕:朕身体沉重,以福寿膏为一时缓解之用。若日后积习成瘾,着奕会同军机处诸员,有临机决断,一切便宜行事之权。钦此”

皇帝紧接着又说道,“至于如何便宜行事嘛,朕想,总要你们帮助,让朕能够戒断毒瘾为上。凡是军机处几个人共议之后,以为有必要的,都可以施行。在这件事上,不必考虑朕一国之尊的仪体”

许乃钊听他说完,又是感动又是难过,以大清的天子,洞察先机一至如斯,真是令人敬佩,但若现在就能够预见日后,何不从一开始就不要吸食此物?

抬头看看皇帝,眼圈深陷,面色青白,连说一句话都要中间停顿数次,可见是难过到了极致,这样一想,又觉得无比疼惜,便把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过这件事,皇帝勉强端坐了一下姿态,又重新问起旧事,“奕,朕昨天和你说的事,想得怎么样了?”

脸一红。

昨天早上,皇帝在昏迷数日之后苏醒过来,谈及日本人对于琉球的企图一事,奕无从作答,让皇帝大感恼怒,将其打发了出去,经由许乃钊指点,当日约见美国公使田贝,想着向对方请教一二。

但一国公使,不是叱嗟可见,对方也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公务要料理,据回事的总署章京说,田贝大使只有明天才有时间,若是王爷同意的话,明天一早田贝先生会到总署衙门来,会见大人。奕很伤神,明天就要在御前拿出一个彻底的办法来,如何拖得过去?

当年总署成立之后,以国分股,日本国往来之事,归入美国股——这也是总署之中,最大的一股,不过日本和中国之间的联系,还仅仅是存在于江浙一带,彼此为数很少的海上贸易及民间纷争之事,并未上升到国家层面。所以,对于日本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及英法美西等国。因此,在奕无法可想,只得在总署之内问计的时候,众多总署章京,面面相觑,竟久久无言

“怎么,你们都不知道?”奕圆润的脸蛋逐渐拉长,“朝廷养着你们这些人,难道就是要你们‘平日袖手谈心性’的吗?临到关键时刻,竟不能置一词?”他的语调逐渐升高,大声说道,“今儿个晚上谁也不许回府,把总署上下,这二十年来所有往来和日本有关的文牍全数找出来,不拿出一个成议来,谁也不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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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讲解

第34节讲解

美国股章京领班名叫裕禄,是咸丰初年湖北巡抚崇纶的儿子。崇纶有两个儿子,老大叫裕德,德胜于才,有名的不通的翰林,读《史记?封禅书》,茫然不解,称之为仙书——也就是前文所说的那个吉林巡抚。但是老2裕禄,却是旗人中的能员,以工部笔帖式入选同文馆第九期学习,毕业之后,到总署衙门当一名章京,因为才智过人,被提拔为章京领班,俗称达拉密。

看王爷气得脸色通红,烦躁的挥手让众人各去办差,裕禄找了个由头,呆在堂上,一直到奕冷静下来,抬头向自己看来,才笑着起身行了个礼,“王爷?”

“你怎么还没有走。”

“王爷,卑职在想,王爷为僚属不能进言以匡扶政事恼怒,这其中固然有其道理,但卑职想,倒不如趁此机会,向皇上进言。”

“进什么言?”

“王爷,自从咸丰二年,总署初创,经营与西洋各国国事往来之务以来,我大清与英、法、俄等国虽偶有不谐,致彼此兵戎相见,但那仅只是不碍大局的小节处。十余载以下,当年杀得血流成河的两国,如今彼此恰然,经贸往来无日无之,不提江南之地,就是新开的三口、黑龙江、蒙古等省与俄国接壤之地,江海之上,帆影蔽日,往来极其繁忙。朝廷固然是日进斗金,百姓也无不获利。”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卑职想,有如此前例,不妨援引。我大清既然能够和西洋各国交往,难道就不能和日本交往了吗?倒不如就此进言,多方展开与日本交往,想来往来增加,则了解日深,也就不用担心面临日本之事,朝中居然无一人可献策以国用的窘境了。”

“那,”奕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关于日本之事,自己不是没有在皇帝面前进言,就在今年,日本派遣的外务大丞柳园前光、少臣花房义质携团来华,到天津之后,请见三口通商大臣崇厚,本来想通过总署衙门,和中国订立与英法等国同样的商贸条约。

不料事与愿违,皇帝对于日本人的态度冷淡到了极点,第一二天还好,到后面几天,日本人在中国北京的管驿中居住,连食宿都无人料理至于通商约之事,更是不理不问。柳园前光和花房义质没有办法,只好灰溜溜的返回日本。回国之后,两个人在中国受到的冷遇并未成为办差不利的借口,甚至以为柳园前光有辱国体,竟致丢官。

皇帝身为后来人,对于日本的憎恨是与生俱来的,但奕等人不明究竟,以为咄咄怪事,不过事涉天子,不敢语出问询而已。

这一次听裕禄之说,奕倒动了心思,或者,他的话并非无礼?和日本人交好,乃至了解彼此,不也不失为两国交往的常态吗?

因此,在今天的御前奏对时,他把这番话提了出来。“臣弟想,日本外务大丞来华,商讨经贸之事,是连英美各国都心存观望的。而在柳园氏、花房氏回转本国之后,美国公使田贝等,也曾向臣弟及总署上下,表示了隐晦的遗憾之意——故此,臣弟想,于日本互通有无之事,还请皇上早定决断。”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军机处几个人的表情来看,奕的话很能够代表众人的意见,而且他也猜得出来,这番话是在和自己奏陈之前,在军机处中就交换过意见的。他固然可以乾纲独断的拒绝奕的建议,但军机处的重要性,使其不能不拿出更加合理的解释,来和众人分解清楚了。

想到这里,他勉强打起精神,“日本人的事情,因为往来交涉不多,所以你们大多不明究竟,便如同今年日本人派使者来华,朕将其所提出的要求一概回绝,在你们看来,难免有粗暴之嫌,与往年怀仁以待远的旧制不符。这里,朕给你们解释几句。”

“德川幕府奉还大政,始于庆应年间,但倒幕派主力萨摩、长洲两处强藩,却有变成德川第二的趋势。这样一来,王政复古将城空话,于是文治派便决定以西方所行多年,政事经验丰富的议会以牵制强藩。当时推动王政复古的力量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岩仓具视为中心的急进派公卿;另外一派是为共同倒幕的萨、长、土三藩以及很少部分的尊王派的肥、尾、艺、越各落志士。在国是会议中,这些人分为急进和保守两大派系,一主文治,一主武治。且以各藩为背景的藩阀,互相对立,争权夺势,情况相当复杂。”

奕等人一开始并未很上心,但逐渐听来,越觉目瞪口呆这样的事情,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皇帝看出来了,苦笑了一下,“你们这些人啊,让朕说你们什么好呢?没事的时候,不要总是在家中抱着那些四书五经翻过来调过去的看,朕不是说这些东西没有用。但身为朝廷的大臣,要学会总览时局。于各国内外政策,总要学会兼容并蓄。你们以为这些知识是朕凭空得来的吗?咸丰十七年之后,朕经常到同文馆中去,易容听课呢”

奕迷惑的眨眨眼,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到同文馆去啊?不会是骗人的吧?

只听他继续说道,“当时日本国内已经全部平定,中央政府的组织也初具规模,但各藩仍拥有版籍和武力,各自为政,对中央的政令法制,阳奉阴违,分封制度色彩仍旧很严重,朝廷未举统一之实,王政维新的大业自然也未能贯彻始终。”

“……当时文治派的领袖名叫木户孝允,目睹如此情况,认为要巩固中央政府基础,非削弱诸藩的势力不可。于是联络大久保利通,劝说萨、长、土、肥四强藩,向朝廷建议,奉还版籍,发表废藩置县的敕诏。于是使三千余万日本国民置于均等的支配统治下,地方制度统一,朝廷收全国土地兵马之权于中央,巩固政府基础,至此,数百年的封建制度,遂告废绝。”

说道这里,他又开始沉重的喘息起来,惊羽赶忙上前,为他摩挲后背、胸膛,“皇上,您要是难过的话,等一会儿再说吧。”

“朕没事的。有些事,现在说总好过日后朕还要为此走脑子。”用过一杯参茶,喘匀了几口气,他又说道,“日本政体的种种繁杂,日后你们若是愿意更详尽了解的,可以到同文馆去,请西洋教习给你们解说。朕所说的,也只是一个大概。但不管日本人对于奉还大政的态度是怎么样的,有一个共通的目的,就是发愤图强,全力追求与欧美各国的地位相等的目标,是上下一心,共同一致的。但这种谋求发展,便不可避免的与我大清发生了纠纷。”

“朕便拿琉球之事来分析吧。日本人所说的,琉球两属之地的论据基础在于当年丰臣秀吉用兵朝鲜;派岛津家徵至琉球征集粮饷;为琉球王所拒。后来日本擅自把琉球归入萨摩藩。之后,岛津家久领兵入侵琉球,日本强定琉球税额;清查户口;检查土地;设立机关;又迫琉王不得与明朝通好。所以说,日本所说的两属地位;仅仅指近代以来日本在行政区划上强行对琉球控制造成的局面;并非历史形成。但日本人如此以非是之论,大言不惭的要求琉球王为日本天皇亲政事而到日本行朝贺之事,所谓何来?很简单的一句话,不过是在探听我大清的态度而已。”

“臣明白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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