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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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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去国旧臣

第52节去国旧臣

阎敬铭与肃顺同为户部堂官,但两个人只在公事上有所交晤,私下里却从无往来,延请到正堂,下人奉上茶水点心,各自退下,堂上除了肃顺,就是龙汝霖几个作为陪客,在一边落座。

肃顺是朝中红人,各省督抚、司道多有孝敬,阎敬铭最恨的便是他这般人,故而当日为皇上重谴去朝,事后想想,狐悲之余,竟是精神为之大快以他的为人,是断然不愿意主动登门拜访的,这一次来,是奉旨而至——。

军机处跪安出去,皇帝将他招到了御前,“朕前几天和你说的,于商课章程多加增补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皇上请恕臣无礼,商课章程中本来所有的商贾可从旁监督之事,关碍本来极大,不过商贾为国缴税,有建言之权,臣以为亦无不可,更可免去各省胥吏从中挪用、盘剥、克扣之弊,数载而下,大见成效,这是皇上天亶聪颖,圣心早有所见,方有今日府库充盈,国用日足之景。”

他先大大的灌了一碗迷汤,接下去又说,“然而臣想,若是轻开以民告官之先,诚恐各省官员,畏于百姓攻讦,办事之时畏首畏尾,……”

皇帝坐在御塌上,声音闷闷的,打不起精神来,“你说的都有道理,朕也想过会有这样的弊端,只不过你想想,像肃顺这样的魂账奴才,一次过寿,就收了不下十万两银子的贽敬红包,这些钱难倒是从那些有求与他的魂账行子自己口袋中拿出来的吗?还不是处处盘剥而来的?”他恨恨的说,“还不都是百姓的脂膏?长此以往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阎敬铭叹了口气,朝堂上下,沆瀣一气,贪墨成风,冰炭二敬、三节两寿、学生拜门,立一个名目,就多了一份要钱的借口——那正色立朝的正人君子,倒成了不合时宜?想来也真是令人觉得憋屈难过,“皇上这样说,实在令臣汗颜无地……”

“你的品行,朕很知道,这朝臣之中,京中一个曾国藩、京外一个彭欲麟,能和你等量齐观,旁的人,才学或者还有,这清廉如水的气度、择善固执的德行,差得远喽”

“皇上一语褒奖,荣于华衮,臣当铭记在心,以德才俱佳之臣自况,不负皇上期望之重。”

皇帝摇摇头,不再多谈这些题外话,“你刚才说的,开百姓告官的先例,弊大于利的话不为非是,不过你想过没有?若是继续这般萧规曹随下去,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后任之人仍当如是,朕当年说过的,整肃吏治的话,岂不是全然落到了空处?天下人又将视朕为何主?”

“这……”阎敬铭实在不知如何作答,支吾了几句,碰头答说,“臣并非说不可开这样的先例,只是,百姓告官,总也要有个章程,何等事能告,哪一些不能告,如何采信?接了状子之后,是交本省料理,还是由京中派人探查详情,都要有个章程,下面的人才好办差啊。”

“对、对、对”皇帝半是叹息,半是赞赏的轻声和着,“大约朕终究是年轻几岁,想到什么,就希望能够立刻得以实现,还是得有你阎丹初这样的沉稳之人,在一旁匡扶啊百姓有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唔,你似乎还不算很老嘛?”

一句话出口,连阎敬铭这样谨饬守礼的,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啊,臣失仪。”

“起来说话。”皇帝让他站了起来,难掩兴奋之色的绕室蹀躞,忽然问道,“朕记得你是道光二十五年的进士,周祖培的门生,可是的?”

“是。臣门g先皇拔于泥途,座师是周大人。”

“他是久掌刑部的老秋官,更且政务娴熟,当年虽为朕逐出朝堂,多年来却也时刻挂念。这件事关系甚大,你不妨去问一问他有什么意见。”

“是,臣明白了。”

“再有,就是肃顺这个狗才。他贪墨成性,处处伸手,底下的那些官呢?也时时逢迎,任他需索无度,有时候,朕真是不知道该处置他,还是该处置那些纵容、逢迎他的魂账了”

阎敬铭心中一动:若说纵容有罪,皇帝就是最大的罪魁从咸丰四年以来,肃顺骎骎大用,朝臣无不侧目,京中犹自如此,京外又当如何?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是半点不能流露的。

“不过啊,朕以为,若论及兴利除弊的魄力,肃顺倒是大有可取之处。故而朕想,此事,还是由你、肃顺一起操办起来。等一会儿你退值之后,到他的府上去,告诉他,朕留他有用之身,为国出力,若是做不到、做不好这件差事,就让他自己找根绳子了断也省的朕看他堵心的慌”

听阎敬铭转述完皇上的话,肃顺脸色青白,顾不得多想,碰头答说:“奴才门g皇上不弃,以重责相托,敢不效死以报圣恩?”说罢咚咚的碰了几个响头。

“雨亭兄,皇上对我说,着我以此事询问前任军机大臣,刑部尚书周祖培的见解,我想,宜早不宜晚,不如你我现在就过府拜望?”

肃顺有心推拒。他虽然读书不多,但人非常精明,只是听阎敬铭说的几句话,就知道这样的差事一旦办下来,就算是得罪了天下所有的官员总要从长计议,和自己府中的几个清客认真会商一番之后再说,眼见阎敬铭盘马弯弓,自知躲不过去,苦笑了一下,“那,好吧,容我更衣,与丹初兄同往。”

换了一身衣服,两个人乘轿出府,直奔南城周府而来,若是只有阎敬铭一个人,彼此有师弟情分,当以学生拜老师之礼,从偏门进,从正门出,谓之‘软进硬出’,不过与肃顺同来,就不可如此了。

府里的下人通报之后,大开中门,将二人迎到厅上,周祖培亲自降阶相迎,“肃大人,丹初,别来无恙啊?”

“给老大人(老师)请安。”

“去朝之人,说什么‘大人’?”周祖培哈哈一笑,“来,请厅中说话。”说完吩咐下人,“去,准备酒席,今晚留客。”

挥退了下人,周祖培未语先笑,“雨亭兄,丹初,你们来得正好,我府中的厨子从南地学来一种新鲜饮馔之法,老夫吃过几次,齿颊留香,今日我们大快朵颐,一醉方休。”

肃顺勉强派遣愁肠,强自笑道,“还是老大人疼人,肃某别无所好,只有这‘口舌之欲’四字而已。”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相视大笑起来。

阎敬铭冷眼旁观,心中苦笑:老师这番故意要做出得失不萦于怀的闲豫之态,却更显得娇柔做作,见是个空挡,从旁插话说道,“老师,皇上着学生来……”

“容老夫行礼。”

“啊敬铭拦住了他,“皇上并无谕旨,只是有些事,要学生向老师征询一二。”

周祖培一愣,自从咸丰四年,为禁断鸦片一事,他受了池鱼之灾,同被贬黜庙堂,多年来每到年节,皇上赏赍不断,感念皇恩之外,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起复,但恩赏是恩赏,起用之日却遥遥无期,久而久之,他的心也越来越冷。不想赛尚阿和曾国藩领兵抗敌,卓有功勋,封赏了巴图鲁嘉号,又给赐爵,让他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这一次听人说肃顺和阎敬铭联袂过府,还当事有转机,不料却只是一个‘征询一二’?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何事,可容老夫有效劳的?”

“是这样的……”

听阎敬铭把经过说完,周祖培大吃一惊这样的事情如何做得?一旦推行开来,天下官员人人自危,公事上再也没有敢于任事的了他几乎以为阎敬铭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又立刻知道不会,怎么会有人开这样的玩笑?

“丹初,你糊涂皇上年岁尚轻,有意继武前贤,成就一代令名,我等身为臣子的,本当辅佐圣主,你……怎么,这样的政令如何能够行得?否则的话,百官、外吏皆不可为矣。”

阎敬铭一皱眉,“老师的话,学生不敢苟同。明知其非,难道就不可匡正吗?”

“治大国若烹小鲜。匡正之法,本当缓缓图之,这样急功近利,”周祖培欲言又止,事关皇帝,不可语出不敬,便换了个语气,“开百姓告官的恶例之门,岂不是重蹈武后朝的旧辙吗?”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

肃顺看这师弟两个有了意气模样,赶忙在一旁劝道,“芝老、丹初兄,不必如此。你等都是为了公事,若伤了师弟和气,就大可不必了。也伤了皇上的一片垂问老臣的圣心。我说,下面的,不是说,有新鲜之物要本官品尝吗?怎么,还没有好吗?”

给他一番插科打诨,周祖培收拾心情邀客入座,肃顺看看,桌子中间放着四个盘子,色彩纷呈,大异其趣,他也是其中行家,认真的,分辨出来几个:绛紫色的是醉蟹;鲜艳如胭脂的是云南宣威火腿;淡黄色的是椒盐杏仁,还有一个色白如雪,平滑软腻,做片状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不会是粉皮吧?他心里想着。

下人烫了酒,是上好的茅台——还是临近新年,皇上御赐的——他自己极少喝酒,贵省进贡上来的茅台酒,都给他用来赏赐下面的大臣了,打开酒壶,酱香扑鼻,给几个人满上。周祖培用手一指,笑呵呵的说道:“雨亭兄,久闻你精通饮馔,且尝尝看,可知道是什么吗?”

肃顺也不客气,伸出筷子去夹,孰料滑滑溜溜,根本夹不上来,“改用调羹吧。”

取来调羹,舀起一匙,放在面前,肃顺低头闻闻,“似乎是海味?”

“这叫荤粉皮。”周祖培笑着说道,“要蘸作料吃的。”

荤粉皮何能算是盛馔?肃顺心中奇怪,再看盘子中放着的是用香油调和的姜末,也不知道‘荤’在何处?蘸了一点送进嘴里,入口方知:“这是裙边啊?”

“味道如何?”

“嗯,清腴无比”肃顺咽下荤粉皮,又舀了一匙:“这样子吃裙边,还是第一次。”

“我也只是吃过两三次,做法倒没有什么诀窍,不过只是材料要好。”

原来,裙边就是甲鱼,江南人称鳖为甲鱼,抓来宰杀洗净之后,入锅微煮,然后剔取裙边,用小镊子将上面的一层黑翳镊去,上笼屉蒸熟,拌上作料,即可上桌。做法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只是这么一碟,就要用到好几只甲鱼——一器之费抵得上平常人家十数日之粮,就显得很珍贵了。

肃顺拱手一笑:“人言不是三代为官,不知穿衣吃放。实在是讲究不尽啊”

阎敬铭却没有他们这么讲究,他自幼家贫,兄弟众多,用餐之际便如饿狼扑食一般,入朝为官,只等饕餮的吃相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笑话,故而一面听两个人说话,一面就没有停过筷子,风卷残云一般,吃得肚皮溜圆儿。放下酒杯说道,“老师,此事真的就做不得吗?便不提皇上一番整肃吏治的圣意拳拳,只是看在肃大人的面子上,也请老师提点一二吧?”

周祖培一愣,“怎么和肃大人又有什么关系了吗?”

“皇上说,此事若是做不成、做不好的话,就让肃大人……自我了断,也省得皇上看了他堵心的慌”

周祖培呆了片刻,沉重的摇摇头,“此事太难,太难这天底下的官,好得不多、坏的也不多,最多的是那些不好不坏的官。要说他们贪墨,并以此治罪的话,只怕人人难逃公道。可又有些人,贪墨归贪墨,办事归办事——像这样的人,若只是为了治下被其处置过的百姓的一纸诉状,即行罢官去职,换来一个鱼肉百姓的官,不更是伤了皇上一番爱民之心了吗?”

“那若是能够将章程中的细则分理清楚,官员犯了那些过错需去职,那些毋须呢?”

“也不行。法令虽好,终须官员来执行,彼此之间或为友朋,或为懿亲,或为同乡、同年。彼此照应,大的说成小的,小的说成没有。天下如此之大,难道还能一一核实清楚吗?又或者彼此有仇怨在身,借机报复,小的说成大的;原本无过,或者过错很小,最后却落得个去职的下场,岂不让人寒心?”

阎敬铭和肃顺同时停著,眉毛纷纷皱起,“要是这样说来的话,此事就万难进行了?”

周祖培本想点头称是,转念一想,此事料理不清,不但肃顺难得保全,只怕自己唯一的一条复起之路也要给自己堵死了这样想来的话,皇上命阎敬铭到自己这里来问计,似乎也是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解不开的话,一切休提;能够解得开,而且解得好,则圣心欣悦,自己也可以重入庙堂了

一念至此,他说道,“此事啊,容老夫再多想想,总要让皇上整肃吏治,还百姓一片清朗太平的圣心落到实处才是我等的本分容我……再想想吧?”

送走了肃顺和阎敬铭,周祖培看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有心让人拿自己的名帖去把赵光请来,一来时候太晚,二来皇上圣意若何未辩其详,太多的人知道消息,于己不利,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走进书房,翻找出《大清律》,细细疏爬。他也真不愧是宦海沉浮多年的,揣摩上意,有独到之功。他知道,民告官名为恶例,实际上若是真能够操作得人的话,实在是无上善法

新法一旦推行下去,百姓呈诉的案子,几乎全是那些邻里殴斗、田产买卖之类的细故这倒并不是说刑名案子就不会出差错,不过清朝刑名案子,从上至下有着非常严密的审核制度,特别是轰动一方的盗案、杀人案,刑部这边总是要将案子的所有卷宗统统调往京中,认真梳理,确认没有遗漏,方可定谳。

即使如此,勾决的时候,还是要分为四种情况,第一种是情实,这是全然没有其他任何因素,旨到斩决的;第二、第三是缓决、可矜,一般是指案中的从犯,或者察查案情,发现有迫不得已,可资矜怜的;最后一种是留养,这是指犯人为独子,家中有老亲,年在七十岁以上的;或者节夫,守节二十年以上,只靠这个孩子的。都可以报请留养。

处置也是各有不同,第二、第三是仍旧关在监狱中一段时间;最后一种是打一顿板子,枷号两个月,便即释放。除了第一种,其他的三种,都等于是给犯人留一线生机。

因为朝廷有了这样实事求是的作风,地方上也很少有官员敢于草菅人命——像咸丰二年山东的崔荆南的案子,咸丰三年在湖北省出的王树汶的案子,只能算是极少数的特例。而且从这两件案子本身的结果来看,也可见朝廷对于刑名之课的重视程度——故此,周祖培有这样的信心。

而所谓细故,则是一些民间呈讼官司,不外乎姻缘不和、赋税追比、邻里殴斗,经济往来,大多都是案情微小,却极关民生的。偏偏这样的案子,一个处置不好,很容易造成官民彼此的仇视。

这样的案子,审理不出县府两级衙门,大多都是随到随审,考验的是县大老爷的律法纯熟和民情通晓程度,审理得好的,两造携手下堂而去,彼此还不伤和气;断得不公的,准有一方怨气满怀,口出不逊——既伤了民心,大老爷还会失面子。

至于民间所谓的‘告御状’,周祖培并不担心会有这样的情事出现,自从道光二十六年,他入职刑左以来,还不曾出现过一件告御状的案子,可以暂时忽略不计。倒是这些细故引发的‘陈告词讼’,却是很让人伤脑筋的。

认真的翻查了一会儿《大清律》于呈告的详情,周祖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合上卷帙,吹熄了蜡烛,回房休息。

第53节去国旧臣(2)

第53节去国旧臣(2)

躺倒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一方面是兴奋:此事若是能够达成的话,自己启用有望。肃顺感念自己的助力,日后还可以凭空结一个大大的奥援,以他在皇上面前受宠的程度,若真能举荐一番的话,再入军机处也未必就一定是梦想。

另外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的憧憬过于美好。自己所见,不过刑名之课,皇上所求的,却是以此达到吏治清明之效——顺从了皇上,便得罪了天下人,反之亦然。就不能有个两全其美

胡乱的想想,怎么也是难以排遣,好在新年将至,各衙门都要封衙过年,还有的是时间供自己多加考量,不必急于一时。想到这里,他拉过被子盖好,门g头大睡起来。

新年临近,钦天监奏陈,从咸丰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开始封衙,一直到咸丰八年的腊月十八日,重现开衙办公,为期二十五天整。

军机处报到御前,皇帝无可无不可的准了,伸手捏捏眉间,神情有些倦怠的样子,“老六,英国特使已经到京了,是吗?”

“是,回皇上话,英国前任驻华公使奥德里奇子爵暨前任驻广州总领事巴夏理一行人已经进京,安置在北城广化寺驿馆之中。臣弟想,等过了年之后,再与之就战俘交换往来之事,展开会商。”

“英我两国虽仍处于战时地位,但对方毕竟是代表大英帝国而来的,天朝不可失了大国气度——把我朝的规矩与他们分解明白,告诉他们,过了年之后,朕自会派人与之接洽——在这些天当中,奥德里奇若是提出,希望见一见被俘的军佐兵士的话,曾国藩,你和柏葰一起,负责安排一下。”

“是,臣都记下了。”

新年前君臣最后一次叫起,没有更多的政事需要料理,交代了几句,皇帝退朝。

众人却还不能走,等一会儿乾清宫赐宴,还有皇上御笔赐福寿字等等年节赏赍,在场的军机处几个人,都是早经内阁报上名单,皇帝诏准了的。

皇帝换了朝服,出来坐了暖轿,执炉太监杨三儿等前头导引至顺贞门外,早有侍卫西凌阿接炉,前头带路,先至大高殿拈香,转寿皇殿行礼,又到钦安殿、斗坛拈香拜礼,坤宁宫西案、北案、灶君也都祭了,又到东暖阁神牌前、佛前恭肃行礼。

然后换坐三十六人抬明黄亮轿绕道从乾清门正门而入,直到丹墀前空场上才扶着六福的肩头下来。宫外以惠穆亲王绵愉为首、下面站着恭亲王奕、惇亲王奕誴、七贝勒奕譞,怡王载垣、郑王端华,礼王世铎、肃王华丰、门g古王公僧格林沁等宗室有几十名。

文武官员却以内阁首辅、文华殿大学士贾祯为首,以下周祖培、曾国藩、阎敬铭、袁甲三、六部九卿、翰林院的翰林和外省进京陛见述职大员一百多名,原都站着。或同乡相遇、或久别重逢、或知心好友,或同僚部属各自凑在一处,有的寒暄,有的说悄悄话,有的挤眉弄眼说笑话,有的一本正经目不斜视。正等得不耐烦,见皇帝身着朝服下轿。黑鸦鸦跪下一片。

皇帝脚下不停,迈步进了大殿,坐在正中须弥座上,吩咐道:“叫进来吧。”

于是丹陛之乐大起,众人按品秩肃然鱼贯而入,东边王公宗亲,西边文武百僚。贾祯和绵愉率先甩了马蹄袖,众人随班行礼,齐声嵩呼“万岁”

皇帝眼睛一瞟,瞧见外面大小太监抬着大方桌,在东廊底下往来奔忙,这似乎是在为等一会儿的赐筵‘仪注’做准备了。

想着,皇帝笑道:“快到新年了,臣工们忙了一年,政事清名,四海升平,本来有些话,朕想着留待元旦之日,在太和殿和大家说的,但想想那个虚排场太大,人也太多,想说说知心话也难。今儿专门召见大员,我们君臣索性乐一乐。办事一年,今儿叫进来赐筵,朕看可以不拘常礼。”他含笑环视众人一眼,臣子们忙都躬身谢恩。

“方才朕祭堂子,在列祖列宗遗像前进香,心里想得很多。”皇帝端坐在御座上正容说道,在一片寂静中,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从容铿镪,“打太祖爷算起到朕,已是第九代了。太祖、大宗宏武膜烈出生入死开创了大清基业,世祖、圣祖承兆丕绪圣文神武祗定天下,先帝在位三十年,振数百年之颓风,整饬吏治,刷新朝政。朕年幼,没有亲睹圣祖统率三军、深入沙漠瀚海征讨凶逆的风采。但父祖两辈宵旰勤政、孜孜求治、夙夜不倦,这些情事都历历在目。”

皇帝清亮的声音回响在乾清宫中,目中波光流动,扫视着群臣,“百姓有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句话朕仔细思量过,于家是败家之言,于国则是亡国之音,后人乘凉而不栽树,后人的后人也就无凉可乘。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就因为不是代代栽树。一旦老树被伐,乘凉的猢狲自然一哄而散

“朕一心成就使寒者得衣,饥者得食,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黄童白叟共享的太平盛世,就不能做只乘凉的皇帝,你们,也不要想做那不栽树的臣子。”他的表情很和煦,语气却冰寒一片,“今日告诫尔等,朕立意创大清极盛之世,效圣祖为一代令主,顺朕此心,犯颜直谏也由得尔,痛批龙鳞也由得尔,逆朕此志,则三尺之冰正为汝设”

往年赐筵,群臣到乾清宫不过照例的念“万寿无疆颂”,君臣对柏梁体诗,叩头领宴,悄悄往怀里袖里塞些个果子点心回家与老小分享,今年却是例外,皇帝临朝数年来,接见大小臣工,总是和颜悦色、温语谆谆,谁想这位英俊文雅得象个翩翩公子哥儿的皇帝一翻脸,不但威严骇人,其词气也犀利刻毒,如刀似剑,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得铮铮有力,偌大乾清宫中二百余人都听得股栗变色,直挺挺跪着,一声喘息之声都不得与闻。

“今天是喜日子,本来朕想等几日再说这些话。”皇帝放缓了口气,满意地绽出一丝笑容,“难得的是人到得齐全,过了年又要忙起来,专门召集朝会似乎不必。所以随便说说——赐筵”

赐宴以毕,皇帝起驾回养心殿,更衣起驾南书房,由六福和杨三儿伺候着,写了几张‘福’字,‘寿’字,赏赐给朝臣,等到曾国藩进书房拜倒的时候,皇帝停下了笔,“曾国藩,朕这几日一直在看你呈上来的军报详情折子,你在折子中说,英夷战法并无稀奇之处,正相反,例如这般排队前进,彼此轰杀的战术,殊无半点可取之处——实在是方家之言啊。”

曾国藩躬身答说,“臣不敢,臣一得愚见,也是几次与我方兵士谈及之后所得。兵士皆言,英夷战法闻所未闻,初见之下心头惊骇,加以彼此放枪时,烟雾障目,目不能视敌,待烟气散尽,英夷兵士已经近在眼前,故而方有臣弟所统带之营,慌乱溃散之举。”

皇帝低头看着桌上的朱红笺纸,出了一会儿神,“那,鲍超所统带的第三营呢?又是如何坚守下来的?你问过没有?”

曾国藩心中一阵失望,这样的一番奏言除却回答皇上的问题之外,另有一层用意,就是希望能够解救九弟,不想皇帝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出来,故意不理?

当下躬身答说:“是,臣也问过。鲍超所统兵士,多有不屈之意,秉持着‘倒要看看英国人是不是铜浇铁铸之身’的念头,沉稳射击……”

“这就是了。兵士只要能够稳下心神来,就不虞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火枪打不死的人”皇帝点点头,抢着说道,“这一层意思,过了年,兵部那边开始着手整肃各省兵制,并照光武军、神机营之例演练新军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嘱咐下面的具体办差之人。”

“是,皇上见识深刻,一语道破天朝兵士临敌之际最大弊端,臣自当认真晓谕,不使有半点遗漏。”

皇帝抬起头,看着曾国藩,问道:“曾国荃现在押于刑部大牢,你可去看过他?”

“这……臣去看过。”

“曾国荃怎么说?”,

“臣弟深悔往日之非,更知自己统军无能,违抗军法,几乎断送大局在前;违抗圣命,私自进京在后,辜负了皇上捡拔其从军报国之恩,……”

思及弟弟身犯律法,今年还好,仗着对敌大胜之机,还能有几日好活,只是罪行甚重,能够熬得过今年,到了明年,怕是没有宽免的理由了,曾国藩红了眼圈,低声说道,“臣弟说,他自知罪孽深重,不敢乞恩,只是,皇上”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臣恳请皇上留臣弟一命,臣愿一生茹素,并缴还皇上所有恩赏……”

“魂账曾国藩,你也是正途出身,难道不知道社稷乃是公器之礼?朝廷的封赏,在你看来,是想要就要,想还就还的吗?”

皇帝勃然动怒,他心中很不喜欢曾国荃,不过看在曾国藩的面子上,也想给他找一个免死的借口,不料曾国藩忧急之下,一句话说错,给他以挟功威胁的感觉,这是为上位者绝对不能容忍的。

曾国藩呆了一下,赶忙碰头:“臣糊涂,臣……说错了。请皇上降罪。”

“你当朕真听不出来吗?你刚才的奏答,还不是为你家那个魂账乞恩?”他冷笑着说道,“既然你不以朝廷封赏为重,则你带兵之功,也在朕可与不可之间。朕免去你兵部尚书衔,撤去所封一等靖安伯,褫夺黄马褂及西直门内赐宅邸一所,并拆毁在立功省份所建功祠。”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在桌案上来回敲击着,“降你三极,仍留军机处行走——你可心服?”

曾国藩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为一时之错,碰了这样大的一个霉头,这可真正是‘白日不照吾精诚’了

他强咽着胸中的愤懑和悲哀,颤抖着身子连连叩头,泣声说道:“皇上待臣何等高厚之恩?既门g垂问,不以实言,岂不是事君不忠?皇上处置微臣,臣……岂能有不服之心?”

皇帝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朕现在不想看见你。”

曾国藩强忍悲戚,碰头而出。六福几个看他脸色阴冷,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惹恼了他。

皇帝心中邪火无处发泄,愤愤的端起桌边的**,不想动作大了一点,**飞溅而出,淋到手上,更是愤怒如狂,连杯子一同抛了出去,哗啦一声响,在清阶下摔得粉碎。

六福几个同时打了寒战,向木雕泥塑的一般,动也不敢动了。

南书房中一片沉静,过了片刻,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惊羽从纽襻上取下手帕,托起了皇帝的手,吹了几下,“皇上,可烫到了吗?”

“你?”

“哎,都烫红了。”惊羽恍若未闻,自顾自的用手帕包上他的手掌,“先包一包吧,等太医院的太医到了,再给皇上敷药——六福,还不着人去宣太医?”

“啊,哦”六福看皇帝没有旁的要说,如门g大赦一般的出门而去。

“就是找来太医又有什么用?他们用药,都是数百年来传承而下的古方,还不及当初在梦中舫里,你和你家小姐用的偏方来的效用神奇呢”

“皇上若是觉得好的话,不如下旨,着太医院准备一些?左右也是不很费什么功夫的?”

佳人在旁,有意开解的说了会儿话,皇帝笑着摇摇头,“怎么,你以为朕还会经常的给烫到吗?”

惊羽想了想,没有说话,“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只是这两次,都是主子心境不佳所致——皇上身担四海,关系天下苍生,还是请皇上保重龙体才是啊。”

皇帝楞住了,苦笑着用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朕身边这么多的大臣、奴才,还不曾有一个,有你这般会谲谏呢”

说话间,薛宝善和薛福尘进到书房,二薛跪倒碰头:“奴才,恭请圣安。”

第54节开门揖盗

奥德里奇一行人由中方士兵‘护送’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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