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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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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节情债(2)

第158节风流情债(2)

这句话惹得三姨动了真怒,一张银盆大脸平日里笑起来慈眉善目,此刻脸色扳得紧紧地,眼睛瞪得好大,看起来很是吓人。

金老爷却不怕她,言语之中又撩拨了一句,“二百两银子我也不要了,三姨,明儿您了就到教坊司报散吧”

教坊司专管乐户,倘或有歇业,须呈明注销,这样的一个过程名为报散。金老爷这样说话,分明就是撕破了脸皮,要硬来了,三姨一来为了争口气,二来也真怕他舍才斗气,惹出极大的麻烦,因而心一横,有了计较。

“金老爷,我原来是想,花钱寻乐,不好不欢而散,事缓则圆,紫云不肯接客便罢,要接客,头一个定是你金老爷,不想我这番替人着想的苦心全没用处,罢了,罢了我总要你如愿就是。”

“你瞧是不是?”金老爷又说,“不使激将法,还逼不出你这句话来呢。”

“你也知道我这句话是你逼出来的?”三姨见风使舵,机变极快,“不是我打退堂鼓,只是有话得说在前面,若非你肯听我一计,而且拼着不欢而散,我奉劝你还是等些日子为好。”

金老爷又不愿意了,“三姨,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这也算无可奈何,三姨趴在他的耳边,叮嘱了一番,在她的心中,本来还希冀金老爷说一句:‘算了,这样子做,太过没趣。’到时候,就不是自己办不到,而是他自己不愿意。

哪知道金老爷贪图紫云的美色,一口答应下来。事情到了推车撞壁之地,三姨只好暗中做些安排。

到了八月十五,金老爷一早派人来请,说是邀请几个至好到田园赏月,到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叫紫云来作陪,给他一个面子。

于是三姨和紫云相商,紫云因为梳拢之事不成,害三姨二百两银子付诸东流,心中也不免歉然,因而答应下来,心中想,到时候高朋满座,谅他不敢胡来。

黄昏时候,金老爷果然请来几个朋友,到田园中来,到楼上亲自去迎紫云姑娘,见了盛意修饰的紫云,不由得真心夸赞:“今天八月中秋,月里的嫦娥也下凡了。”

见景生情的恭维,使得紫云颇为得意,对他倒增了几分好感,袅袅婷婷的到了楼下,金老爷事先约好的四个能说善道的帮闲篾片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捧得紫云浑身舒坦,及至玉盘似的一个大月亮升上夜空,众人把酒玩月,场面更加热闹起来。

那四个篾片猜拳行令,只是灌紫云的酒,三姨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命园子里的丫鬟搀扶着烂醉如泥的姑娘,回到楼上安歇,到了房中,在床上放倒,三姨对跟随上来的金老爷道一声:“把人交给你了。”随即关上房门,下楼而去。

到了五更时分,紫云酒醒,只觉身上的不舒服是从来不曾体验过的,伸手一摸,侧脸一看,正是和自己并头而卧的金老爷,才知道三姨骗了自己,父母所给的身子,已是不清不白的了。

这番伤心非同小可,她于这个金老爷的怨气只占了小半,更多的是怨恨欺骗自己的三姨,有心起来下楼去找她质问,奈何剖,身上酸疼难忍,只好面朝里睡了,暗暗垂泪,片刻之间,枕头湿了一大片。

金老爷也醒了过来,自然还要来亲近,手刚刚到女子的腰间,想拿她拨过身子来,不料猛的挨了一巴掌,紫云一翻身坐了起来,只见她披头散发,泪痕满脸,金老爷又惊又怜,吓得退了几步。

见此光景,紫云也只得忍了,起身剔亮了灯光,取过手帕来试一试眼泪,拢一拢头发,金老爷先时当她是夜叉,此刻看来,依旧是嫦娥,便过来搂住她的肩膀,笑眯眯的说,“到底叫我如愿了。”

一句话没有说完,紫云如同疯了一般旋转过身子,劈头劈脸的又抓又打,金老爷连连躲避,脸上留下了五六道血痕。

这是何苦来的晦气?金老爷坐在塌边生闷气,好容易熬到天明,自己下楼,恰逢三姨也起床了,他绷着脸说了一句,“我走了”大步直往前行而去。

从来梳拢的子弟次日起身,鸨儿要进房贺喜讨赏,行户中也要来道贺称庆,少不得还要吃几日喜事,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八天,方始尽兴而辞,不想金老爷这一夜睡下来,是这般光景,岂非奇事?

三姨知道此事自己办得极是不地道,腆着脸进到屋中,紫云躺在床上只是流泪,三姨定一定神,满脸堆笑的叫了一声,“丫头?”

紫云不理她,翻身向里,鼻子间吸溜吸溜的,哭得更委屈了。

“丫头,你也不要怪姨娘,女儿家迟早有这样一回,青春有限,耽误了可惜,经过这一次,往后大红大紫,姐妹们人人羡慕,多少风光?到时候你才知道,我这是在为你好。”

紫云如何听得进去?哭了整一天,茶饭不沾,从此托病不肯下楼,连平日里往来吃茶说话的客人也不见了,见到三姨更加是不理不睬,把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见面就把头扭向了一边。

三姨好生恼火几回想发作,狠狠地教训她一场,又真怕紫云性情刚烈,一旦寻了思路,岂不是鸡飞蛋打?

最后还是在园子中找了个和紫云前后进来的姑娘,名叫碧荷的,性情温柔,又会说话,早已经是给客人梳拢过的,教给她如何开解,让她到紫云房中,百般解劝,体贴异常。

紫云本来真的想一索子即死,都为碧荷待自己极好,自己死了,三姨迁怒于她,反倒是自己害人家无辜受累,于心何忍?只是心头委屈,难以呈诉,人前还好,人后仍旧每日里落泪不止。

三姨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便找来一个自己的结义妹子,同样是乐户中人,叫刘四**,到田园来,请她再来劝一劝。

听她把经过说完,刘四妈沉吟了一会儿,“这件事啊,三姐,你是莽撞了些,不过,事过多日,便是有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待我来试一试看。”

进到房中,紫云见了她,也只是淡淡的叫一声,“四姨。”就不再多说,浑不似往日亲热。

刘四妈就着桌边坐下,桌上一张白绢,画的是仕女,已经开了脸,却未着色,“真正是巧手,”她称赞着说,“三姐不知道哪里来的造化,偏生遇到你这个伶俐女儿,又好容貌,又好才情,哪怕堆满上万银子,走遍这天津城,可还寻得出的对儿?”

“四姨说得我太好了,”紫云依旧是淡淡的口气,“今天是那阵风把四姨吹来的?”

“常想来看看你,总不得闲,听说恭喜你疏拢了,今天无论如何要抽个空过来,替三姐道了喜。”

听得疏拢二字,紫云满面通红,并且伤心,便低头下去,不说话了。

刘四妈看她还是一般初经疏拢,不免害羞的模样,便觉得有几分把握了,拉一把椅子坐近来,握着她的手悄悄的说道,“既然进到这样的门户,还怕什么羞?似你这样面嫩,如何能赚的大注银子?”

“我要银子做什么?”

“咦?你不要银子,你姨娘好菜好饭的供养你,莫非你不要出本吗?自古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三姐虽有几个粉头,又有哪一个是能够比得上你的?一园子的瓜,只有你好做种的甜瓜,你是聪明人,莫非还看不出来?”

“看出来又当如何?”

“丫头,你这样说话就过分了。你这等伶俐的人,难道不知道你姨娘的苦衷?支撑这个门户,你可知道如何艰难。听说你自疏拢之后,不下楼,不接客,都像你这样,一家人似养蚕一般,哪个又去把桑叶喂他?”刘四妈又说,“你姨娘抬举你,另眼相看,你也须识得轻重,替她争口气,莫要惹得姐妹们批点。”

紫云心中为刘四**话说得动了,嘴上却依旧不服,“由她们批点,又怎的?”

“批点是小事,可知道不光是如此?门户人家自有门户人家的规矩,不守规矩,就是大事了。”

“我倒不懂什么规矩。”

若要说门户人家的规矩,那就说来话长了,刘四妈无心多做纠缠,给她打了个比方,“就如同置一顷良田美产一般,”她说,“年纪小的时候,百般呵护,赛如心甘,巴不得风吹得大,好不容易有一天疏拢了,便等若是良田成熟,日日摇钱进来,门户才支撑得起。总要前门迎新,后门送旧,张家送米,李家送柴,热热闹闹,兴兴头头的,才是出色的姐妹行家。”

紫云给她的话说的扑哧一笑,又羞答答的摇摇头,“多羞人啊,我做不来这样的事。”

刘四妈掩口葫芦,倒觉得她的话很可笑似的,“做不来?”她说,“也要容得你做不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门户人家的规矩就是行规,你姨娘是一家之主,不管是买来的女儿还是自愿投靠的,进得门来,就由妈妈做主,若是不依,一顿鞭子打得你生不如死,没人给你说半句话——这就是行规。”

一番话又激起了紫云刚毅的幸子,“若是这样,我宁肯死”

“也要死得掉。门户人家有的是闲人,唤来两个日夜守着你,你要再不服气,索性捆了起来,弄些残汤剩饭喂得你不死,你又怎的?”

刘四妈开始放下脸来教训了,“你莫以为你自己有多大本事,可以由着你的性子去做,你妈妈不难为你,只是看你聪明标致,从小娇生惯养,要惜你廉耻,存你的体面,方才三姐告诉我很多话,说你不知好歹,放着鹅毛不知轻,顶着磨盘不知重,心下好生不悦;教我来劝你,你若执意不从,她怕旁的姐妹有样学样,不打你也要打你到时候,你还能上得天去?”

紫云心中惊惶,她也是读过书的,所以刘四妈说,‘怕旁的姐妹有样学样,不打你也要打你’这句话格外能够打动她的心,事理必然,不是吓唬人的言语。

“你是聪明人,”刘四妈又一次放缓了颜色,语气之间极其诚恳了,“凡事总有个开头,早一顿晚一顿,熬不过去,到头来还是要接客。敬酒不吃吃罚酒,给姐妹们取笑不说,更有一件事,你要吃哑巴亏,悔之嫌迟。”

她故意不说是什么哑巴亏,只把一双眼冷冷的看着,紫云当然关心,不知道有什么亏要吃得悔之嫌迟?思量了半天,茫然无辩,只好开口问了,“四姨怎么不说下去?”

“我是不忍说。”刘四妈冷笑着说道,“你千金身价,自己不知到珍惜,开始的时候妈妈联系,自然顺你的意,只为倔强不了,总归还是得接客,到时候,就由不得了,什么腌臜满身,烟酒之臭熏得你头昏脑胀的的男人和你睡在一头,可真是叫人生不如死哩”

一语未毕,紫云心头作恶,大大的干呕了一阵,胸口难过的只是摇头叹气。

“你看?我不过是提一句,你就这等模样了,将来又当如何?”刘四妈无奈的摇摇头,对她说,“要我说,桶掉在井里,已自无法,不如千欢万喜,倒在妈妈怀里,落得个快活?”

因了刘四番苦劝,再加自己身子已给男人污了,再说其他,也是全然无用,紫云只得收拾心情,开始正正经经的操起了乐户女子的生涯——一直到咸丰四年的年初,在天津和甘四爷两夜连床,交颈并蒂,更且于日后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女子的心思有了一点转变。

不合园子中又出了一档事,更让紫云觉得心灰意冷,萌生了去意——。

自咸丰三年的年底,皇帝下旨,回銮途中绕路天津,巡视绿营驻防和大沽炮台的营建之后,直隶一省便大大的动了起来,这其中御道整修虽然给天津知府胡林翼以‘过度扰民’为由拖延不办,其他的一些工程,仍旧是给经手官员提供了大肆侵鱼之机,其中就有新任天津道丁习经。

第159节情债(3)

第159节风流情债(3)

胡林翼于公事上如此迁延搪塞,分外令丁习经不喜,不过对方是他的上峰,更且有着爱民的借口,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整修行宫、安排到绿营巡视等等大工,也让他捞了不少,虽然整修跸道是其中最大的一部分收益没能到手,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丁习经有三房妻妾,连生了五个女儿,却独独没有儿子,一直到道光十六年,才生下一个可以传继香火的儿子,父母宠爱,几个姐姐呵护,骄纵得不得了。到大来,一本论语尚未读完,嫖赌吃着倒样样俱精,丁习经宦囊颇丰,由着儿子的性子来花,凡事动不动就拿金银元宝压人,自然也就时时处处的占得上峰,以致这个丁五少爷的脾气越发的乖戾了。

丁五随父到任,不久之后就给他知道天津城中还有这样一位花中魁首的美娘子,带了一帮篾片登门访艳,到了一见,惊为天人,只是紫云看他既浊且俗,名为做官人家的子弟,那铜臭气倒比暴发户还要重一些,更兼着近来身子不爽,总是食欲不振,烦闷欲呕,因而以此为借口,不愿接他。

丁公子几次派人来约,不得如愿,心中有些忍不住怒气,思量着要出这口气来。

事有凑巧,丁公子这一日到津门一家清河酒楼喝酒,上楼的时候正好看见紫云在席间,与客人说说笑笑,亲热非凡他有心当场发作,不过紫云陪酒的一桌客人,他也识得,不好伤了熟人的面子,便忍了下来。转过天来,终于寻上门来了。

紫云连日踏青游河,劳累了些,兼以还有几处诗画债要完,便吩咐概不见客,关上房门,焚起一炉香来,准备觅句作画,正在逸兴遄飞之机,有人来报,丁公子领着十几个豪奴悍仆,说来接她去游河。

“我偏不理他。”紫云说道,“替我在外面锁上门。”

三姨知道她进来身子不舒服,弄得心情也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自然不用提,一旦坏起来,任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只好命下人锁门。

这也是门户人家的一个障眼法,客人到的房门口,看见上着锁头,便知道本主不在,自然怏怏而去,不料这个花样瞒不住丁公子,他是风月场上见惯了的主,更加以檀香袅袅,必是托词

顿时突出一双大眼,厉声喝道,“给我打进去”

上来两个豪奴,扭住了锁头,来回反复了几下,再加上狠狠一脚,砰然巨响,双扉木门只剩了一扇。

“五公子……”三姨只说了三个字,就给丁公子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脸上,“你个老乞婆”然后就硬往里闯。

“五公子,五公子?”三姨脸上火辣辣的疼,也顾不得这些,生怕紫云吃亏,一把拉住他的衣服急着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说你母亲的X”丁公子使劲一夺,手向里面一指,“给我拖出来,带走”

豪奴悍仆暴雷一般的应了一声,进门去把个脸色煞白,气得发抖的紫云拉了就走。

一拉拉到河边,早有画舫守在那里,到了船中,顺手一推,将姑娘扔进中舱。吩咐一声:“开船,到了河中,再好好教训教训你。”

紫云自打到了三姨所掌的田园,锦装绣裹,一呼百诺,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自然是掩面大哭不止。

丁公子浑不在意,大马金刀的在一边坐下,指着姑娘说道,“小贱人,你不想想,你是个*子,再不识抬举,莫非要讨打?”

紫云哪里怕他威胁,兀自哭个不休,丁公子也不理她,心中冷笑:看你哭到什么时候?

船行甚疾,离岸而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河心,有同行的画舫,闻听有女子的哭声,都要来看个究竟,虽然畏惧豪奴悍仆那副凶神恶煞一般的凶相,不敢离得太近,但这等众目所视,众手所指,丁公子自觉面上无光,便要找一个冷僻之处,去收拾紫云。

船往南走,靠岸找了个草长林深,人迹不到的地方,先把船停住,命人搭好跳板,两个听差一个抱着一床猩红的毡子,一个提着食盒,铺陈好了,请公子上岸。

丁公子盘腿坐在毡子上,端酒喝着,“叫那小贱人来陪酒”

紫云如何肯从?抱着船帮只是嚎哭,丁公子怒不可遏,亲自上船去拉,一只手伸过去,姑娘张嘴就咬他的虎口,幸亏他躲得快,这一下咬住了,以紫云的性子,是再也不肯放开的。

“好个狠毒的*子”丁公子大怒,一巴掌打了过去,“你撒赖我就怕你不成?”

“我也不怕你。我拼着一条命,你休想得意。”紫云边哭边说,“要命有,要我的身子,你得水桶里翻个身来。”

丁公子呆了一下,这句话他听不大懂,不过大约的意思是明白了,狞笑着说道,“我也不要你的命,也不碰你的身子,千人骑的破货,好稀罕吗?来人,剥了她的衣服,倒要看看是什么金镶玉嵌的‘宝贝’?”

紫云心胆俱裂,看起来拼着性命不要也难免受辱。这些豪奴听主子这样说话,无不阴心大动,过来就要掰她抱着栏杆的手,紫云无奈,使出丹田之劲,厉声狂呼:“救命救命啊”

声音尖利,顺着风传出去好远,恰好一艘打渔的小船经过,船上一个后生在打浆,一个老翁在掌舵,紫云一眼看见,更加扯开嗓子大喊:“杀人啊,救命啊”

后生听见了,用力划桨,向这边靠了过来,那老翁看了看,回头说了句什么,将船舵扭转,向着岸边划去。

不好丁公子心想,定是上岸去找人来,再行搭救。到时候人多嘴杂,自己怕也担待不起,眼看着这一桩快意之事做不成了,便把她重新推进舱中,对她说,“你不要当你死了,就会惹我一场人命官司,告诉你,这不过费我几两银子,不为大事。只是,你虽然可恶,也还犯不着送你的性命。你如止了哭,我就送你回去。”

这一边,三姨心疼紫云,怕她在丁公子手中遭难,派人顺河寻找,终于在城南找到了兀自在树林中嚎哭不止的姑娘,这才带回园子中。

三姨赶忙请来大夫,为她诊治,切脉之下方才知道,姑娘有了身孕。

因着紫云始终不愿打掉腹中的胎儿,惹得三姨大怒,从这一天起,摔盆打碗,指桑骂槐,言语之刻薄狠毒无以复加,紫云每日以泪洗面,难过极了。

丁公子在田园大闹一场,并未能顺遂心愿,一则恼恨,二则更加心痒难耐,总想着找个什么法子,把姑娘弄到床上去,得谐‘鸳盟’。

三姨心中恨姑娘不懂事,便想出了一条计策,要把姑娘献给丁公子,一来可以赚上一笔银子,二来,她入这一行多年,深知怀孕之初,最忌房事,一旦**激烈,弄不好就有流产之虞,到时候,真要把孩子弄掉了,岂不是顺遂了自己的心愿?真正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

于是便把丁公子找了来,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丁公子大喜,拿出五十两的元宝放到桌上,“既然如此,一切就拜托三姨了。这几两银子,不算缠头,只当是为三姨赔礼。”

三姨笑逐颜开的收下银子,开始布置起来,不想这番话给人听见了,就是和紫云同为姐妹,彼此交好的碧荷,偷偷的把话告诉紫云,后者大惊,“三姨……真的和丁公子商议下来了?”

“是啊,妹妹,这是我亲耳听来的,妹妹要早想对策啊。”

紫云也慌了手脚,虽然不再像当初**于金老爷那般悲愤欲死,但思及三姨如此无情,心头更多了几分寒意,而自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日后一个疏忽,给丁公子得手,又如何难堪?

一念至此,紫云姑娘动了死念,只是还舍不得腹中胎儿,自己死便死,孩子无辜,难道真的便带着他一起共赴黄泉?不行总要将孩子生下来,将他交付其父手中,到时候,自己或死或存,只看他爹爹是何决断了。

于是找了个机会,借出外陪酒之机,带着身边多年来积攒而下的私房银子,雇了一辆马车,一路从天津到了北京。

这一面,费莫氏把从姑娘处听来的话原原本本的告知肃顺,另外一面,肃顺派到天津去打听消息的下人也回来了,听他说,紫云姑娘所言皆为属实,只不过,紫云姑娘数月来迎来送往不断,腹中若说有了孩子,也殊难断言,就一定是某人所留血脉。

这样的消息让肃顺大感为难,好在情况已经全数摸清,如何决断,还是俯请圣裁吧。

转天一早,肃顺赶到了园子中,今天皇帝把叫起的地方改在了山高水长,第一起照例是见军机处,这一天的公事很多,奕办差还京,除却皇帝派人在通州传旨嘉奖他之外,还要于这一次赴江宁办差的所有随员,两江治下,以两江总督为首的一群人的嘉奖,都要在御前做出决断,各种事夹杂在一起,迁延良久,直到过了巳时,方才碰头而出。

肃顺等得唇焦舌敝,他心中挂念紫云来京的事情,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心思,患得患失之下,觉得身上燥热无比,好不容易等到军机处的几位大佬出来,皇帝命人传唤,这才进殿碰头:“奴才叩见皇上。”

见了一上午的大臣,皇帝也觉得有点疲惫,肃顺是他每天要见的大臣,君臣之间很是相得,也不用做出一副如对大宾的仪态,他以为肃顺这一次来是为了前几天请旨阅看董浩的奏折,有了思虑了呢,但还不等他动问,肃顺膝行了几步,到了自己身前,“皇上,奴才有一件大事要给主子回。”

看他面容紧张,皇帝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是什么事?”

“紫云姑娘进京了。而且,而且……”

皇帝眼前立刻回忆起当初在天津时的两段露水姻缘,赶忙问道,“她当初,不是不肯进京来的吗?这一次是怎么了?又改主意了?”

“不是。皇上,紫云姑娘,怀孕了。”

皇帝张大了嘴巴,却悄然无声,“肯定吗?”

肃顺知道,皇帝不是问紫云是不是肯定怀孕,而是问能不能肯定她腹中的一块肉是不是天家的龙种这样的事情答问之间关系太大,他昨天晚上在府中和龙汝霖与黄锡商议了好久,仍未能有一个可以直言的解说,这会儿听皇上问起,肃顺不敢说话,只是伏地碰头,咚咚有声。

“是啊,此事,不是你能够知晓的。”皇帝苦笑着摇摇头,“那,现在她在哪里?”

“奴才暂时将紫云姑娘安置在奴才府里,由府里的丫鬟和奶妈伺候着。奴才给这些人下了令,出入之间稽查门禁,任何男子也不可入内半步这一层,请主子放心。”

经过这一会儿的折冲,皇帝的心情逐渐平缓了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和你说了吗?”

“是。奴才前几天请奴才的大嫂详细问过紫云姑娘,听她说……。”

听肃顺把经过说了一遍,皇帝想了想,问道,“她,有没有问起朕?”说完又问道,“你说,她到现在为止,知不知道当初是朕?”

“这,奴才不知道,不过,奴才想了想,紫云姑娘和园子中的三姨,即或不知主子爷的身份贵重,也大约的猜出了一点眉目。这是奴才当初口风不严,惹出的祸事,”肃顺趴下碰了个响头,“请皇上责罚。”

“你是说,她们猜到是朕了?”

“这,奴才不敢说,只是,昨天晚上奴才询问紫云姑娘的时候,听她说,说……”

“说什么?”

“她说,自皇上御驾离了天津之后,甘四爷也随之而去,可见定然是皇上身边倚重的大臣。此番进京,只想谋请奴才,与甘四爷做一日小聚,之后她就会找个地方隐匿下来,待到日后生下孩子,……”

皇帝慨然点头,“朕明白了。她可是想将孩子交托于朕,然后孤身远引,另谋去处?”

肃顺不敢再说,伏下身去,碰头不已。

“你和她是怎么说的?”

“奴才说,甘四爷出京去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等到四爷回来了,奴才再询问主子的圣意,方好作答。”

“你先回去吧,朕日后自有道理。”打发肃顺出去,皇帝张身而起,吩咐一声,“摆驾。到庆丰园去。”V!~!

第160节初承恩泽

第160节初承恩泽

出山高水长转后,登御舟,船行数里水路,在南岸的庆丰园上岸,这里是兰妃居处。

皇帝突然驾临,兰妃不敢怠慢,整装出迎,在阳光下盈盈拜倒,“奴才叶赫那拉氏,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含笑摆手,让她站了起来,“今儿个没什么事,到你这里来坐坐。怎么,不请朕进去吗?”

“奴才糊涂,请主子爷责罚。”兰妃由身边的连环扶着,站起身来,“主子,外面天气太热,请主子随奴才到里面吧。”

进到房中,请皇帝升座,兰妃让连环取来房中准备着的莲子粥,端到御前,“皇上,这是奴才让连环学着做来的,皇上尝尝看?”

上一次皇帝传兰妃在镜殿侍寝的时候,曾对连环说过,再到她主子房里的时候,就是将她收入后宫之时,她女儿家羞意难当,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总盼着皇上能够早一日到这庆丰园来,赶上今天皇上来了,她误会了,以为皇帝就要在这白日宣yin,让自己承恩雨露,故此一颗心又是紧张又是慌乱,端着莲子粥到了皇上面前,手中不断颤抖,碗碟相触,格格有声,那份可笑可爱的样子,和吃了烟袋油子差不多。

皇帝倒没有想那么多,他和军机处、肃顺见面良久,连午膳也没有来得及用,正好有点饿了,端起描金小碗用过一碗粥,居然意犹未尽的咂咂嘴,“还有吗?”

兰妃扑哧一笑,“瞧您,倒像是没有用过膳似的,怎么就饿成这样?”

皇帝迷惑的眨眨眼,“朕确实没有用过,你怎么知道?”

一句话出口,殿内殿外无不为皇帝这份孩子般的认真做掩口葫芦状。

又用过一碗莲子粥,皇帝这才满足的放下了碗筷,“朕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向你问计的。”

兰妃一愣,立刻跪了下来,“奴才不敢。后宫不可干政,此乃祖训……”

“这不关干政,有些话啊,非得和你说不可。”皇帝说,“朕问你,若说你等女子,怀了身孕,会不会因为某个男子身份尊贵,而冒认血亲?”

兰妃生来心思重,知道皇帝说话不会无的放矢,沉默了半晌,认真咀嚼话中未尽之意,然后慢吞吞的碰头答说,“奴才想,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吧?”

“怎么呢?”

“奴才想,女子从一而终,本是至理,若说怀了身孕,更当安下心来,相夫教子,又怎么会为了旁的男子身份贵重,而冒认血亲呢?”

走笔至此,觉得有必要说几句题外话,满人入主中原,到咸丰年间已过贰佰年,期间一切饮食文化俱已汉化,尤其是圣人所传,三从四德之教,不但是汉人家庭教养子女的方针原则,就是旗人,也是奉之如圭臬。

例如历史上有名的慈禧太后,一生莫大遗憾就是未能在咸丰皇帝生前正位中宫,更是以份属媵妾而耿耿于怀——而她会有这种心态,也实在是汉化之后的表征。

皇帝叹了口气,叶赫那拉氏的这番话只是皮毛之见,这要怪自己,能够给她用作通盘了解的元素不多,才有这样的处境,不过这不是可以辩白的,又继续问道,“照你这样说,是不会的喽?”

“奴才想,断然不会。”

听完叶赫那拉氏的话,皇帝迅捷做出了决断,当下不再多言,眼珠左右转转,落到一边侍立的连环身上,“唔,几日不见,你房里的这个丫头,倒出落的越发俊俏了?怎么,这房中很热吗?看你一头一脸的汗?”

兰妃回头望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连环,她知道皇帝对连环的心思,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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