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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大事不好了-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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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凭阑在脑子将句话来回过滤了两遍,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喻大公子这是要跟她演断袖的戏码?她一愣过后便恢复镇定,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在靠得太近的那人肩头,将他朝后推了推,“良宵好景时,金屋藏娇日,留下做什么?”
喻南你垂眼看了看按在自己肩头的食指,抬手将它覆于掌中,以一本正经口吻道暧昧不清之言:“做良宵好景应做之事,尽金屋藏娇应尽之兴,便与阁下,如何?”
这话男人同女人讲本没有什么,男人同男人讲却不免惹得人起了鸡皮疙瘩。众人齐齐一抖,都被这暧昧话语滋得牙酸。
“如何?”江凭阑将手指从他掌心里抽出,坦然反问又坦然自答,“实是不如何,在下手中折扇已替在下选了今夜尽欢之人,阁下来晚了一步。”
众人眼睛一翻,这话似乎说错了重点吧?敢情他早来一步你便从了?
“来晚一步又如何?”喻南一步上前,将手轻轻按在了她肩头,看似不过随手一搭,有眼力见的却都发现了,他手下正是对方的琵琶骨,只要稍一用力,那人的武功便废了。
江凭阑看也不看那只手,含笑望他眼,“一步迟,步步迟。”
“总好过一步错,步步错。”
“迟了便是错,错了未必迟。”
“迟也无妨,错也无妨,你逃不了。”
“我若不要这琵琶骨,何以逃不了?”她不看他的手,坦然一笑,退后两步。
他的手因她这一退落在了空处,眼里却没有丝毫意外,“你逃了,不是你赢了,而是我……”他收掌含笑,“舍不得。”
她一怔,辨不出这话里几分是戏几分是真,回过神来后却先笑,是喻南再熟悉不过的那种三分虚情七分假意,“真遗憾,我舍得。”
与此同时,她的手,稳稳钳住了他的琵琶骨。
……
“主子,都部署……”柳瓷推开微生玦房门,脚忽然在半空中一滞。
她进门一刹,微生玦正倚在窗栏边出神,不意她不请自来闯入,垂眼看了看手中茶盏,随即将里头茶水往窗子外一扬。
眼尖的柳瓷早便看见茶水里那明显不对劲的殷红色,却也没有戳穿,“……完毕了。”
她沉默,因为知道他不想说。
他不想说他这段时日以来积郁成疾,愣是将一副好身子弄得破败,时时都能咳出血来。他不想说他在江凭阑面前所有的笑意、平静、云淡风轻,都是为了让她能走得决然、果断、毫不犹豫。
皇甫虽险,却比待在他这个亡国的皇子身边要安全。
微生玦搁下茶盏,比了个“四”的手势,在柳瓷愣住前解释道:“今夜共有四批人。”
“四批?”她微微有些讶异,“我们的探子只查到两批人的踪迹,一批是皇甫那位太子派来的,眼下已在酒楼正厅,另一批是素来与太子不合的六皇子派来的,约莫离这里还有一炷香的脚程。除此之外,还有谁?”
“我一日不死,皇甫那位神武帝便一日难安,他难安,但他不会说,他偏要让他那几个儿子去猜。”他笑得狡黠,“太子已过而立之年,虽最为年长,行事却鲁莽,一旦猜着他爹心思,必然第一个派出杀手来。六皇子比太子小上七岁,但精明能干,且众所周知是太子的死敌,太子这边一有动作,他便免不了要跟着来。太子和六皇子争功,还有一个人,一定也少不了得插一脚,那就是看似最与世无争的四皇子。这三人中,当属老四最聪明藏得最深,暗地里的势力也最复杂,我们的人查不到他派出的杀手踪迹实属正常。”
“那还有一批呢?”
“咱们身边可不还藏着一位皇甫的皇子吗?”
“喻……皇甫弋南?他也打算对您下手?”
“不,”微生玦眼底笑意深深,“他不会杀我,因为他与其余几人目的不同。他们意图立功受赏意图讨好神武帝,他却要挑明了告诉神武帝,在他面前,他那些自命不凡的兄长们……都是废物。”他转身轻轻阖上窗,“所以第四批人不是来杀我的,是来救我的。”
“是谁?”柳瓷一听那些争权夺利暗流涌动之事便头大,自动放弃思考。
他笑,“自然是武丘平了。”
……
江凭阑的手稳稳钳住了喻南的琵琶骨,她手下并没有用力,也知道自己根本伤不了他,她只是在提醒他:别玩了,赶紧办正事吧。
他却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一动不动,似乎在比谁更有耐心。
论起耐心,江凭阑自然是比不过他的,但论起无赖来,她却未必会输。她手指一动,已经从他琵琶骨的位置挪到了他的衣襟处,一个欲待下拉的姿势:你再不动,我可要动了。
喻南一笑:换个场子,我倒是不介意的。
微生琼一直假意被制,此刻见两人眉来眼去觉得不对劲,垂下头委屈道:“公子,您的折扇弄疼我了。”
江凭阑似乎对这姑娘没了兴趣,随意瞥她一眼,折扇一翻便要给她一掌了结。喻南明知这是假动作,却也不得不迎了上去:再要耽搁,这酒楼里的有些人怕就要等不及了。
喻南一掌迎上,她原本向外的掌风便倏然一转,两人掌心相对,各自被逼退一丈,桌子板凳锅碗瓢盆哗啦啦落了一地,离得近的看客们立刻惊呼着退开去。
先前玩弄花生米的那些动作都是喻南暗地里动的手脚,江凭阑不过唱唱双簧罢了,但这一掌却容不得作假,高手出掌,哪怕有一丝放水都会被轻易识破。
江凭阑虽是有了先前大力抛尸超常发挥的经验,但却还不大能使得好内力,这一掌其实是卯着劲瞎打。多亏了她体内有股遇强则强的气劲,喻南使了多少分,她也便恰好能还过去多少分,两人因此各自无伤。
这一掌打出,两人也不再迂回,喻南一退过后便是腾空一掌朝江凭阑天灵盖而去。她不躲不让,却在掌风即将到达之时一个诡异的扭身,原本要落在她天灵盖上的手掌便落到了空处。掌风落空,劲气犹存,四面罡风刹那涌动,“砰”一声,屋顶没了,“砰”一声,掉下来个黑衣人。
一时间众人惊异的惊异,逃散的逃散,江凭阑与喻南对招时一个擦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十个。”
他略一颔首,一个倒滑出去,连带着掀起一桌的瓷杯,瓷杯浮空碎裂,如被神力掌控,“唰”一下朝四面飞去,酒客之中立刻有人坐不住了,拔剑便去挡。那从房顶摔落的黑衣人一个鲤鱼打挺跃起,震落了正前方一人手中的剑。
剑落,瓷杯到,一剜割喉。
黑衣人朝那倒下去的酒客诡异一笑,“代六殿子问太子殿下好。”
喻南一把按住江凭阑肩头,一个欲待擒住的姿势,嘴里却低低道:“九个。”
“七个。”
“五个。”
“四个。”
……
两人看似缠斗,却于一招一式间恰好将十位酒客留了下来,并准确无误地……误伤了他们。黑衣人始终淡淡观望,如看蝼蚁,只在喻南杀到最后一人时稍稍抬手阻拦。
那最后一位酒客负伤逃走,喻南后撤一步,恭敬颔首道:“大人好心计,在下愚钝,险些误了大事。”
黑衣人也朝他略一颔首,道一句“辛苦”便转身掠去。
江凭阑这下倒有些弄不大明白了。她与喻南配合着演戏,摆出相争之态,让那些乔装成酒客的杀手们露出马脚,从而确认对方的人数以便将第一批刺客悉数留在正厅,给等候在厢房的微生玦减轻些压力。可这位黑衣人是谁?喻南口中的……大人?
“喻公子!”活人走空后,在两人缠斗时趁乱躲入帘幕后的微生琼急急奔上来,伸手就去拉喻南袖口,那里,一线殷红蜿蜒流淌,欲落不落,“您没事吧?”
江凭阑将目光自黑衣人离去的方向收回,转头去看他背在身后的手,他受伤了?
“不碍。”他略微朝微生琼颔首以示谢意,“公主想必不会马?”
微生琼摇了摇头,露出些许期待的神色。
“那便与凭阑同骑吧。”他说罢转身,走出两步又停住,手一抬,指尖夹着的碎瓷片倒射而出。
帘幕后有人闷哼一声倒地,惊得微生琼霍然回首,眼里满是震惊与不解,“那是……酒楼里一个姑娘,方才拉着我一起躲入帘幕的。”
“会习惯的,”江凭阑拍了拍她的肩略有些宽慰的意思,“走吧。”
喻南闻言回头看一眼,似乎稍稍有些意外。
江凭阑拉着木然的微生琼走快几步跟上,朝他淡淡解释,“你给过她机会了,若不是她在听见‘公主’二字时气息不稳,走漏了心思,不杀倒也无妨。”
微生琼眼底一刹清明,忽然也就明白了,有时候杀一个人,并非他罪该至死,而是因为他若活着,便有更多的人要死。她要让自己活下去,让哥哥活下去,让大家活下去,就不能妇人之仁。
她微微仰起脸望天,似乎想记住这一夜的星辰,半晌后,却有眼泪无声滑落。
江凭阑用余光瞥了瞥身旁人,哭出来吧,当她在现代第一次明白这个道理时也是同样的心情,现实逼人成长,也逼得人无法独善其身。她收回目光,不知为何长出一口气来,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捏住了自己的手指。
她蓦然侧头,却见那人一脸的若无其事。
子时,普阳城城西狮山山顶,着金甲之人正立于天岩塔第七层塔内朝城中万海楼的方向眺望,目光灼灼地问身后人,“那边情况如何了?”
“探子来报,微生玦已在往城西来的路上,约莫再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到达天岩塔。不过……”
武丘平目光一缩,“不过什么?”
“属下仍是担心其中有诈。”
“说说看。”
“昨夜,皇甫四皇子突然托人传来密报,说要与将军您联手拿下微生玦,如此,您能坐稳了将军的位置,他也好替神武帝了却一桩心事。那位老四是出了名的孝顺,如此作为倒也不假,但问题是,今夜不止是四皇子,太子和六皇子也都派了人前来剿杀微生玦。要真说那四皇子没有私心,全然可以与自己的兄弟合作,何必找上您呢?”
“太子和六皇子那边派来的人呢,如何了?”
“太子派来的十名杀手被两名江湖打扮的男子于酒楼正厅尽数剿灭,只逃出一个活口,似乎是……刻意给放出去的,目的是为了挑唆太子与六皇子的关系。”
“照你这么说,这两名男子是四皇子的人。”
“没错,我们的探子埋伏在正厅下方密道,听见了上头对话。之后,六皇子的人不知怎么也得到了这个消息,猜到是四皇子刻意使绊,于是便派人前去杀那活口灭口,却似乎没能杀成,反倒耽误了擒微生玦的计划。”
“那六皇子的人还余下多少?”
“酒楼里事先便有了布置,六皇子派去的杀手已被微生玦的护卫尽数解决,不过……也留了一个活口。”
“这又是为何?”
“这个……属下不大明白。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眼下太子与六皇子派来的人都只各剩了一个活口,而四皇子的人却毫发无损。”
武丘平似乎明白过来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老四好心计,他既能如此戏耍自己的两位兄弟,又怎会当真与我联手?”
“属下担忧正在于此,就怕那四皇子利用完将军您,便过河拆桥将您一脚踢开……”他说得含蓄,武丘平却已然明白其中厉害,不管那四皇子是欲待立功或是有别的打算,都不会留他这敌国的将军活口。
“他既不仁,休怪我不义,将塔内布置都检查一遍,一会连微生玦带那四皇子的人,一起杀。”
“是。”那属下颔首领命退下,转身时嘴角已换了冰冷笑意。
天岩塔南面一片幽深浓密的草丛里,三双眼睛正紧紧注视着塔内来回巡逻布置的人。
“武丘平这地方倒是选得不错,九层宝塔,玄机内藏,他何时这么聪明了?”说话人正是乔装了的江凭阑。
“是我选的。”喻南淡淡一句。
“哦,仔细看也不是那么好的,”她狡黠一笑,“孤塔一座,自掘坟墓。”
微生琼听不大懂两人对话,奇怪问:“我们为何要来这里?”
“今夜最大的威胁在于那第三批杀手,我们几个伤的伤病的病,都不在最佳状态,不适合正面交手,倒不如借武丘平之力除掉他们,反正……他那么蠢。”
第七层塔内,武丘平突然打了个喷嚏,望了一眼护栏外的天色,总觉得今夜说不出的诡异。
☆、以身相代
子时,天青锦袍之人在马上飞驰,踏踏马蹄卷过路边荒草,黄沙尘土铺天盖地,掩去少年明眸皓齿清逸容光,他的眼睛,只死死盯牢一个方向。
在他身前是一条越往里走便越狭窄的绝路,身后则是重箭连发之声,十余骑亲卫一路以血肉护持,不断有人应声倒下。
城破前夜,他带了百余亲卫撤离皇都,之后因微生琼任性出走被俘,只得去而复返再入皇城,这几日来回折腾下来,亲卫不断折损,到得眼下只剩了酒楼里和他身后这零散几个。那些人个个都是誓死效忠于微生皇室的铁血汉子,存在只为了牺牲。
身后的杀手不同于前头两批,他们极擅于掩藏踪迹,直到出现在万海楼十里范围内才被探子发现。他们经过特殊训练,又配备有军队正规武器,是真正以一敌百的高手,不过来了区区数十人便令他折损近三十亲卫。若要正面对决,他很难保证自己能护着微生琼全身而退,所以不得不依皇甫弋南所言用计。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南国新帝动用数十万兵力封锁全城只为擒他一人,却连他的踪迹都无处可寻,而北国区区一个没有爵位的皇子,不过派了手下数十精英,便将他逼得狼狈出逃。撇开皇甫弋南插手其中不谈,其实微生王朝的气数,早已尽了。
马上黑衣人穷追不舍,意图将他引往一个方向,而他似乎浑然不知,一路只顾着逃窜,看上去慌不择路。杀手们于马上疾奔状态下有条不紊地射出一发发重箭,心里却在暗自思忖,这位敌国的皇子似乎也没有上头想的那么厉害,兴许原本大可不必与那位谋逆的将军联手便可活捉他,但既然他们得到的命令是那样,也只得照做了。
一路相诱,微生玦策马至狮山山顶,停在了天岩塔脚下。他于马上回首,看见一路尸体鲜血蜿蜒,亲卫们无一幸存,而在不远处,数十黑衣人挽弓而至,于夜色里透出森凉之意。
他要走的那条路,注定要以无数人的血肉堆砌铺就,今夜如此,往后更是如此,这不过是最初的、最为浅淡的,一个开始。
高踞马上的人含笑望了望一半隐在阴影里的矗立高耸的九层宝塔,那笑意里有些许遗憾、同情,好似看见势在必得的猎物。
一人笑对千军而无惧。
微生琼躲在草丛里凝望着哥哥的背影,不敢大口呼吸,只得不停眨眼睛来缓解内心紧张的情绪。江凭阑贴着地,保持着匍匐的姿态,以尽可能小的幅将枪从腰间拔出,忽然被喻南按住。
他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心口,两个动作两个意思:不要,信我。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换了张脸、换了身衣服,这是打算亲自出马了?
真正的暗杀者习惯在沉默中解决自己的猎物,九名黑衣人策马朝微生玦围拢,举起手中特制的弩,悄无声息地瞄准。无人发令,常年高规格、高要求的训练令他们出手之前自有默契,几乎是同时,九支箭齐齐射出。
箭矢破空,锐利如风,马上人却能掌控风。
微生玦是在箭射出前一刹自马上腾空跃起的,于习武之人而言,眼睛是身体上最迟钝的部位,一切动作等到眼睛能看到时已经来不及应对,所以他们大多时候习惯用直觉。而真正的高手能与敌人的心境相互契合,清楚了解对方的每一步动作。
他自马上跃起,踩箭矢而行,半空里身若惊鸿。多数人的眼里只偶尔捕捉到一抹倏尔出现又倏尔不见的天青色剪影,几乎无法预判下一瞬那人会出现在何方。
黑衣人一箭失手便不再执着,撤下弩变换阵形,九人同时自马上跃起,手中软剑一翻,并不向着微生玦,而向着他即将要落下的地方。与此同时,天岩塔第四层塔内数百支火箭齐发,朝着半空中的微生玦,也朝着掠阵的黑衣人。微生玦低低一笑,身形大力一扭,原本要落下的人迎上火箭而去。
九名黑衣人半空中齐齐收剑后撤,眼底露出惊色。乱箭齐发,不仅是要微生玦的命,也一样要他们的命。果真如上头所言,得小心武丘平变节!
火箭破空而至不过刹那,微生玦迎上去的同时四面激起罡风,火箭擦他身侧而过,因罡风力道扭曲了原本直射的路线,朝已经后撤的黑衣人而去。
人人心底一凉,忽然明白了那人先前低低一笑的意思。然而像他们这样的人,早已练就了反应先于情绪而行,情绪虽有波动,身体却没有因此停顿,迅速自破阵法提剑挡箭。武丘平却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一声令下,第三层和第五层塔内分别又射出轻箭与重箭。
轻箭适宜射远,重箭则精于破甲,数百支箭双管齐下,便是大罗神仙也难能以一己之力全数挡下。那九人躲过第一波火箭的同时又见轻箭和重箭朝自己射来,身形都略略有些不稳。
武丘平目光灼灼地盯着半空中渐渐抵挡不住的几人,笑得心满意足,笑得容光焕发,笑得……浑身一僵。
这一僵,他心里暗叫不好,微生玦呢?
江凭阑正暗自感慨着武丘平这回可是花了大价钱了,一偏头忽然发现身边人不见了,她低低“咦”一声,喻南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刚才,轻箭、重箭齐发那一瞬,天青、乌墨两条身影同时暴起,一个是半空中的微生玦,一个是伏在草丛的喻南。两人并未事先商量,也没打什么暗号,不过刚巧作出了同样的判断。
两人快如闪电,又迎箭雨而上,一时间竟无人捕捉到他们身形,等武丘平意识到不对劲要回头时,忽然感觉后颈一凉,一柄弯刀已经搁在了他的脖子上。而在他身后,硕大空阔的第七层塔内,埋伏的暗卫早已尽数无声倒下。
他心中一时悔意无限,却听得身后持刀之人笑意深深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将军可叫我好想。”
微生玦这边直奔武丘平所在的第七层塔,不动声色解决掉一层的护卫,喻南则在其余塔层内以“副将”身份传达“停火”的消息。
第七层塔为指挥中枢,旋梯之上布置了传递指令的机关与人手,喻南一路扣动机关,急转直上,畅通无阻。那真正的副将,也就是先前提醒武丘平要小心四皇子的人,本就是他布置在军营里的暗桩,以“绝路险地、居高临下、容易集火”等理由诓骗武丘平选择天岩塔作为围剿地点,不过是为了眼下更方便隔绝消息的传递罢了。
江凭阑先前的戏说其实完全讲到了点子处,天岩塔的确是适合埋伏围剿的宝地,但同样的,也很容易令设伏者自掘坟墓。
此时黑衣人死伤过半,喻南那边已叫停,微生玦则牢牢控制住了武丘平。江凭阑伏在草丛里悄悄看着,总觉得这一切太过顺利,顺利得有些不大对劲。她的目光掠过高耸的天岩塔,自底部往上一层层看过去,最终停在塔顶。
今夜晴朗,视线极佳,因而能清晰地看见平常阴雨天隐没在云雾里的第九层塔塔顶,这么一看,她微微蹙起了眉。
她不是不相信喻南和微生玦,这两人无论是智谋或身手都在她之上,但有一样东西是他们没有的。她在脑子里将眼下所见的塔顶与先前初来时留意过的塔顶相对比,很快发现了不对。
月色下,塔顶多了一块阴影,阴影很小,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某种机关设备,但一定多了些什么。
武丘平的布置只在七层塔及以下,第八层与第九层塔因空间狭小未被其利用,那么也就是说……塔顶的动作与他无关。
这念头转过,她脸色霍然一变,惊得身边微生琼猛地一颤,“怎么了?”
“快!跟我换衣服,别问为什么。”
微生琼听了前半句,一句“为什么”已经滑到嘴边,听完后半句只得生生给憋了回去,跟着江凭阑脱去了外衣。
两人隐在浓密的阴影里对调衣服,江凭阑一面控制自己的动作幅度一边压低声音道:“记住两件事。第一,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主动暴露自己。第二,一旦暴露就射出烟火弹,阿瓷会赶来接应你。”
她拼命点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因为江凭阑格外严肃的态度不敢多问,咬着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两人身形差得有些多,索性江凭阑今日为扮男装束了胸,身子骨看起来娇小些,加之微生琼的衣裙宽袖大幅,穿在身上倒也勉强合身。而她为了方便在夜色里隐匿身形,来之前便已脱了乔装时的白衣,换了黑色劲装短打,给微生琼穿了以后倒也不至于宽大到不便行动。
换完衣服后,江凭阑犹豫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眼下戴着易容,是酒楼里那白衣少年的脸,她直觉这脸不能出现第二次,否则可能会影响喻南今夜的计划,但问题是,摘了易容更不成,她很快便要去到皇甫,如果有人在今夜记住了她的脸,只怕日后会有麻烦。
微生琼似乎看出她的顾虑,指了指拖在地上的裙裾。她眼睛一亮,是了,以微生琼身份,原本也不会将脸露给陌生人看,蒙个面纱反倒更合适。
微生琼徒手撕裙,又徒手抓泥巴给摘了易容的江凭阑涂涂抹抹折腾了一番,确认即便面纱掉落也没人认得出她以后,学着柳瓷打了个“OK”的手势。当然,柳瓷也是跟江凭阑学的。
她虽不晓得江凭阑究竟要做什么,但到了这个节骨眼,再不明状况也该看出来了,这是在乔装成自己,而自己的身份……是很危险的。
她犹豫一会,拍了拍江凭阑的肩,“小心。”
江凭阑还她一个嫌弃的眼神:还用你说?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像是巨大的滚石车行来,微生琼一惊之下险些要抬头,被江凭阑一把按下脑袋低声怒斥:“不想你哥哥死就躲好!”说罢她一个翻身贴着泥地滚上前去。
方才第一波火箭很大一部分落在了泥地里,有几支火未熄,触着长得茂盛的草便烧了起来,江凭阑那一滚,衣袖无意掠过烧得□□的草皮,正巧被来人一眼看见。
来人只有一个,也着一身黑衣,捕捉到那一眼后便一脚踹到身前大车上,这一脚使了浑厚内力,大车咕噜噜朝前滚去,因车上所载重物发出隆隆巨响,引得天岩塔内的人都探头来看。
这一看,所有人都是一愣。巨大的滚石车上架着一口双人棺,如有神力般自己朝塔下行来,草丛里似乎有人被这声响惊动,探出个小小的脑袋,那尾随于大车之后的黑衣人立刻飞身掠去,将她一把揪在了手里。
第七层塔护栏旁挟持着武丘平的人连着惊了好几惊。
第一惊,这双人棺与万海楼密道里藏着的父皇与母妃的灵柩一模一样。
第二惊,微生琼被俘。
第三惊,不是微生琼,是江凭阑。
黑衣人一招制住江凭阑,将她一把摁在大车前,几名负伤的黑衣人踉跄上前来,朝他拱手道:“大人。”
那被称为“大人”的黑衣人淡淡瞥他们一眼,“废物。”
江凭阑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在酒楼里,被喻南称为“大人”的那位。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幸好她摘了易容蒙了面纱,还将微生琼的衣裙撕撕扯扯地改了一改,又往泥地里滚上了几滚,这才不至于被他识破。
她心里这么一有数,便强迫自己入起戏来,挣扎道:“放开我,放开我!你这贼子,信不信本……”她蓦然停住,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
“嗯?”那黑衣人伏下身来,凑到她耳边低低笑了笑,“公主不妨看看这是什么先。”
她顺着他目光所示望去,这才看见大车上载着的是什么,眼眶立时一红,满脸的震惊与不解,“父皇……”她说到一半怒目瞪他,“卑鄙小人!”
“公主不妨再抬头看看。”
她抬起头,看见微生玦站在护栏边,一手钳着武丘平的肩,似乎正有些焦急地朝这边张望。她立时拼命摇头,“哥哥,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江凭阑喊得撕心裂肺,滚烫的眼泪落了黑衣人一手。
他深深看她一眼,眼底露出狐疑之色。
万海楼里没有找到那位公主的踪迹,他因此猜测微生玦将她带在了身边,企图以这双人棺将她引出来。但抓到人后又觉得不对,听闻那位公主不过十二年纪,可看手里这姑娘,怎么说也得有十六、七的模样。他因此出言试探欲拆穿她,但她的表现又太符合那位公主传言里的形象,反倒令他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江凭阑这边一面挣扎一面大喊,上头微生玦在武丘平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放开他,运足内力对底下道:“放了我小妹,我来替她。”
这一句语气看似恬淡,却隐隐有几分压抑的怒气,听在黑衣人耳里也是恰到好处。但他心中疑虑尚未消除,并不敢轻信,仰头回道:“殿下不妨下来说话。”
☆、生存游戏
“很高兴见到您,殿下。”黑衣人似乎一点也不心虚自己拽着人家妹妹衣襟,正色朝飞身掠下的微生玦行了个礼。
“你很高兴?”微生玦笑得露出一排锃白的牙,“我却不大高兴,这可如何是好?”
“月朗星稀,一家团聚,”他瞥一眼手里的江凭阑和边上大车载着的双人棺木,“殿下如何不高兴?”
微生玦还没发怒,倒是江凭阑回头恶狠狠盯住了黑衣人,“你会遭报应的!”
他淡淡一笑,额角刺青倏尔一闪,“今日倒是见识了贵国公主的好教养,我这可还什么都没说呢,公主您怎么就骂上了?”
“你……!”她一时气结,恶狠狠就要去咬那只抓着自己衣襟的手。
微生玦一直远远站在一丈之外,此时忍不住上前一步,出声阻止道:“小妹!”
她停下动作,委屈垂眼,连微生玦都忍不住暗暗佩服,除了高了些,身形饱满了些,这动作、这神情、这语气,活脱脱就是自家那妹妹。她与微生琼相处也不过短短两日,竟能学得如此。
“小妹,你莫要乱咬,沾染了晦气可不好。”
她哼一声,听了这话似乎舒心了些,低下头站好不乱动了。
那黑衣人遗憾地摇了摇头,“贵国便是这样宠溺公主的么?也难怪不成气候。”
“口舌之利便不必逞了,”微生玦一脸标准的“呵呵”表情,“说吧,条件。”
“殿下既是爽快之人,我便也不绕弯子了。您应该晓得,以主上之能,要取您性命并不难,但主上的意思是,何必为难有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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