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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劫美相公-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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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53 甜水乡战事——回首又见他
这场仗,匆匆过场,来的快,消逝的也快,快得令人乍舌,没法好好静下来想一想。一直到结束,才有种恍然的感觉。
甜水还是老样子,除了地上脏乱之外,没有出现烈火焚城,抢夺物资的情形,人流一早撤走,生离死别只是少数。而刑家人,我的小勇哥哥,就是那少之又少需要面对死别的人。
他跪在自家的灵堂前已经一天一夜,满屋子缟素,凄清寂寥。
我带了吃食去给他,他也一动不动,像尊石雕。
“天亮了,白天我来吧,你去歇息。” 我伸出手想搭在他肩头,最后又瑟瑟地缩回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任何言语在这样的时刻都很苍白。
他默默起身离开。我想,苏***死,责任在我,就算他要怪我,也是应该的。
一个人坐在灵堂里烧白麻纸,我想了很多,眼睛盯着火盆里的焰苗,金灿灿的灼烧,时间一点一滴的过,也不察觉,转眼就入了夜。
我捏拳敲了敲肩膀,动了动脖子,几乎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就被人一把从后头搂住。
熟悉的梨花香淡淡飘入口鼻,他的手指冰冷,环到我身前握住我的手,话语里充斥着浓重的鼻音。“别离开我。”
我想告诉他,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傻姑娘天天都在等他,从没有想过要离开他,每天想着怎样才可以做他的新嫁娘,想到夜里醒来之后再也睡不着。可我什么都没说,只能回握住他,千万万语,唯此寄托。
这些天,我回到江汀阁,看到紧闭的大门,一边落寞一边又松了口气。
常常吃饭吃到一半会停下来,对着大门发呆,想着小伙计会不会突然推开门,出现在我眼前说。“老婆,我回来了。”
紫衣人从高处坠落的画面一遍遍在眼前重现,从回来的那天起我就开始做噩梦,半夜惊醒时,看到冰冷的屋子里只有自己,半是开心半是难过地笑起来。
因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证明他还没死。
初春回暖,听说四娘食不下咽,时时作呕,我便到她府上替她号了脉,一测竟是喜脉。
雏秀才乐翻了天,他们夫妻抱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动得想哭。这个好兆头,让我一路回家抬头看天,即使星沉月朗,心底也飘飘然,总觉得他就要回来了。
打老远看到李今,一身素色锦衣像踱上冰雪,坐在我家门槛上,眉头暗皱,江汀阁的大门微开半阖。
见到我回来,他倏地站起身,局促中有些尴尬。“你还没回来,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开门进去了。”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自出自入,我懒得计较,笑笑引他进了屋。想为他沏一杯茶,知道美人金贵,素来喝不惯劣品,无奈找了半天也找不到白毫银针,只能打开那罐便宜的桂花茶,问他愿不愿意将就。
花茶泡着滚水里,香气在屋子里散开,浓郁的过火。李今从我手里接过杯子,啜了一口道。“以前我问过他,怎么能喝的惯这种东西?”
我一愣,大约猜到李今口中的‘他’说的是谁。
“他告诉我,繁华虽好,却要记住和你粗茶淡饭的味道。”
我握住茶杯的手一抖,从未想过他那日离开喝茶竟藏着这样的意味,赶忙拉住李今的袖子问道。“他人呢?回来了吗?是不是回来了?”
李今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沉吟半晌道。“回来了,就在后院。”
我撩起裙摆,不顾一切往后院冲,当时喜不自胜的我被冲昏头脑,完全忽略了李今眼中的沉浮的色彩,如果能注意到的话,就不会在我以为都是好兆头的时候,蓦然见到这样的景致,摔得更痛,跌得更惨,直刺入心扉。
冷月如霜,子夜悠长。后院的静谧被我奔赴的脚步声打破,白色担架在中央,孤独的对天对地。我的心瞬间落地,打碎。
不好的预感瞬时遍布全身,指尖有如针刺,我浑身颤抖,不敢再靠近一些。李今踱步而来,站在身后,可以听到他喉间咕噜咕噜的声音,语调沉沉。“他说,他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他送回你身边。”
我像瞬间离开水的鱼,被剥夺呼吸般大口喘气,掀开担架上的白布,他的脸露了出来。墙外白梅凋零,他眉眼如昨,一切都是老样子,独独是温热的呼吸不再,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风过处,花香阵阵。
这满园的花草都是我和他一起栽种,从兰花到茉莉,培土,浇水。朴实的日子里满是两个人的汗水和回忆。
春天一到,先是玉兰花儿开,跟着樱花接踵而至,等到桃花薄艳星星点点,海棠就会缠绵枝头。
我之前想,我等他一年,等到明年此时,初春时分,他就会回来和我看这满园的花草摇头晃脑。或许两年,我也等得,到时我刚好十八,还不算太晚。可打仗谁也说不准,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我也是愿意等的。只要他活着,我可以等到地老天荒。
可是,我的小伙计,死了。
他什么都依我,独独没有依我的这一次,丢了性命。
这一段时间撑起的伪装瞬间土崩瓦解,整颗心像破了一个大洞,里头埋着的情丝被彻底斩断,连根拔起。我的身体直直往下滑,被李今接住,他单手遮住我的眼睛。“算了,别看了。”
我好累,只觉得犯困,昏倒在李今怀里的时候,隐隐约约尚能感觉到他发力掐我的人中,可怎么都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做梦的人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以为虚幻和现实没有界线。我亦是如此。这一次的梦,长长久久,不同于往日混沌迷蒙的梦境,反而拨云见雾般地有始有终,揭晓了所有迷题。圆润闪耀的日光里,烟雾散去,珞珈山顶的樱花树下,花瓣群舞,有人自上而下望着我踱步攀爬,吹着叶子发出的曲音,引我上山。
他盘腿而坐,我则坐在他腿上,两只手挠着他胸口。
“做什么?”他似笑非笑。
“景哥哥,小汝爪子痒。”
他接过我的手一看,“傻瓜,指甲长了而已。”
于是第二天我照例上山寻他,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把剪子,捧着我的手剪指甲。“怎么你娘亲都不给你修指甲的吗?”
我扁着嘴,“上一次,她险些剪到我的肉,血都出来了。”
他倒抽一口气,动作越发小心,一边问我。“疼吗?”
我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模样,摇摇头。
有时候,我们会跳到白瓷湖的小荷塘里游水,比赛谁憋气憋得长。现在看来这是个很无聊的举动,彼时却是每日午后必然的休闲。也就是在那样的机缘巧合之下,凫水至深处之时,发现了那个隐秘的山洞,沿甬道摸索出去,能直通珞珈山的半山腰,山顶回水落下,形成了长长的雨帘,我被眼前的美景惊得下巴久久没有合上。
他绞干了衣服,将大肥鸡串在树枝上烤。我吃的满嘴油,问他究竟这是何等秘方,回家要传授给阿爹,改天自己做了吃。
景哥哥说,“此乃远距离炭火烘焙。只此一家,恕不外传。”
说完,他轻轻咳嗽一声。“要想天天吃也行。”
“嗯?”其实我想,我家也是时候该聘用一个大厨了。
炭火噼啪,照得他半边脸色微红,“唔…你长大嫁给我不就好了嘛。”
我手里的鸡腿险些掉下来,跟着紧张地问。“可是…我好像不能嫁给两个人。”
他脸色一暗。
这一副后爹模样吓得我吃肉吃的形同嚼蜡,“那个…我以后要嫁给小勇哥哥的,去年订的亲。”
他没再理我了,跑出洞外发神经似的打了十几只野鸡,无奈当晚我只能将这些鸡用麻绳捆起来扛回家给爹烧全鸡宴。
这一顿脾气,发了好些日子。每每我去山中找他,都躲起来不肯现身。直到重阳节那日,迷雾森林的五行八卦异动,他躲在一棵树上,看着我在下面东张西望,担心的找他。
“景哥哥——!”我张开双手就着嘴巴,边走边喊。“景哥哥,你再不出来,我没法带你出去了!”
回音荡漾在树林里,白雾晨曦中,他跳下树来,腰间流苏摆动。
我向他奔去,一头扑进他怀里。身后浓瘴云雾升起,五行移位,短暂的遮天闭日之后,雾气里隐隐露出金光,将我俩包围其中。
我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身后的光,那是我几度想去却又被拉回来的地方。他含笑揉了揉我脑袋,拉起我的手往光源之处奔去。花草擦过衣袖,发出暗哑的簌簌,我的心跟着扑嗵扑嗵。
藏在迷雾深处的世外桃源,和我想象的一样,却又大不一样。这里没有佛光,但却有群蝶飞舞,各种飞禽走兽聚居在一起,像珞珈山独独为他们劈出来的栖息之地。
我们停下来喘息,他低笑着指在我的心口。“你呀,这里住着一头小怪兽,不带你进来,你一辈子都不会舒服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金色日光晕染着他的鬓角,我想,如果能和景哥哥一辈子在一起就好了。因为心里的这头小怪兽,大概也只敢在他面前放出来撒野。
他抓起我的手义无反顾地冲进去,作为外来陌生的闯入者,我们的到来吓得小动物们露出不安的眼神,轻轻甩动蹄子想逃跑。
突然一声低低哀鸣想起,我循声望去,指着树林的中间说道。“景哥哥,你看。”
那是一只母狗躺倒在地,痛苦的挣扎,气若游丝地呻/吟。
他蹲下身来看了看,“糟了,它好像生不出来。”
“怎么办…”我六神无主。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递给我,“你来。”
“我?”
“嗯。你不是跟着爹爹行医嘛。”
“可我没有接生过啊…”
他轻轻拍着我肩膀,满眼的鼓励神色。“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你不动手,狗崽子就要闷死在里头了。”
从身后环着我的腰,他抱我坐在他腿上,看着我拿起匕首颤颤巍巍,迟迟不动手。
他拂去我额间碎发,“乖,别怕。”
小狗的身躯似乎是倒置了,头出不来,先露了一只小腿,如果不及时□就会在母狗的肚子里窒息。我吓得眼里浮起水色,狠心一咬牙破开母狗的肚子。
从头至尾,他都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宽慰。
小狗的皮肉皱起来,因为在母体内时间太长,它的脸色紫红。日头移到正中,光耀透过树叶照得地面斑斑驳驳,我半回头看他,近在咫尺,想着我们一起救了一条命,心里很欢喜,也不管自己手上有小狗的鲜血,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
最后他抱着小狗,拎着我一齐去河边洗漱。
我将巾帕蘸湿,一点点擦拭着他脸上被我碰到留下的血痕。手指碰到溪水变得冰凉,顺着他的脸颊之际,突然想到他曾经不顾我的意愿啵了我一口,于是八岁的我,将礼仪廉耻抛诸脑后,轻轻地在他唇畔印了一下。
我告诉他,想和他永远呆在一起。
他寂寂地将小狗清洗干净,容色暗沉道。“可你要做人家的儿媳妇。”
对于此,我揉着衣角很是为难。“你让我想想好么…”
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妥贴安置这条小狗。
景哥哥曾说,他想做一个剑侠,去闯荡江湖,天高地远,四海为家那样到处去看看。
“哇,那不是大流氓?!”年少的我觉得很拉风,央求他带我一起闯荡江湖,惩奸除恶。
于是我们一起养的这条小狗就需要起一个匹配的名字。
我原先打算叫它‘大头’,后来觉得大流氓的坐骑一般都是火麒麟呀或者啸天,而大头充其量顶多只能算作地方一霸,最后痛定思痛,'。。'决定将我们的坐骑取名为‘丧彪’,带出去吼一声绝对能够镇慑妖邪。
他听完,笑得去挠树,挠完树过来挠我。
为了完成我当大流氓的心愿,后来他还特地用纸糊了一把神兵利器。
“冲啊——!”我大刀一挥。他背着我往山下跑,小狗在后头追。满山绿林,我觉得有他的地方,就有快乐,自成天地,便是江湖。
最珍贵的回忆到此,最温馨的日子结束。我再上山时,怀揣着一门心思的向往,却冷不防被身旁飞速掠过的马匹惊扰,马上白衣的少年乘风而去。
“景哥哥——!”我大喊,“你去哪儿?”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风驰电掣,紧追着前面另一匹黑马。
“景哥哥。”不知为何,我很担心,总觉得他会就此不辞而别。一个人沿着珞珈山的台阶拼命往下跑,追着他的身影。马蹄声闷闷的敲打在心上,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四周的白樱被风吹得片片坠落,像轻软无终,言述无声的细雪。
柳絮贴着草叶纷飞,迷蒙双眼。‘景哥哥’这三个字我从没放弃呼喊,他却根本未曾回头。
脚下一个踏空,我从石阶上滚落,几乎能听到身上骨头喀擦断裂的声音,额头敲打在石块上撞出鲜血,浑身都是伤口,神志不清,沿途滚落直到止于平地,在最后一刻抓住他掉落在地上的流苏。
小勇哥在山脚下发现周身血污的我,将我背回家去。
人生中能够算出哭泣次数的我,第一次掉泪是在出生时,第二次却始终想破脑袋也想不起。其实那是在我回到家以后,烧的稀里糊涂,却依旧死命拽着那把流苏裹着被子哭得像个白痴。
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或许就是因为不能嫁给景哥哥的关系,所以他不要我了。
再后来,流苏不见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景哥哥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然此时梦醒时分,我却不敢睁开眼,枕巾湿了大片,情愿这场梦继续,也不想面对现实。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射进屋里,我用手捂住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滑落,是悲伤的味道。
言犹在耳的话,以前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痛。
他说,【有心者,千里之外亦可破除万难。我的心在你这儿,无论飞到多远,总能找到回来的路。】
我的景哥哥呀。
他踏破千山万水,只为我而来。
正文54 甜水乡风云——真人露真相
我微微转过身,手沿着床侧无力的垂落。“你早就认出他来了,对么?”
丧彪匍匐在床脚下,轻轻舔着手指上咸咸的泪水。“呜。”
我强支起身子,头还有些微微刺痛,为此特地跑到楼下一口气吞了整根人参,精神抖擞的冲到李今府上。
对他来说,女子大约很容易对付,找个下人奴才往我家一放,照顾照顾我这个烈士家属就算完事了,可我是个流氓,说得难听点,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此去杀上李今的豪宅,不砸掉他几亿两黄金是不预备罢手的。
管他青花瓷还是釉里红,统统落地粉碎,跟普通碗碟没什么两样。仆从冷眼旁观,看着我砸,吓得大气不敢一喘。
我将最后一座能砸得三彩马丢到他脚下,“这是你欺我骗我的代价。”
我不相信一个人真的可以没有弱点,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能有几个。
檐头上挂的琉璃樽世间难求,雨天露水沿着瓦片滴到樽里,发出的声音犹如琴音,而雨后琉璃的材质能汇聚光线,在室外流转出彩虹之色。我捡起地上先前打落的瓷片,指尖发力,琉璃樽应声落地,四分五裂。“这个用来祭奠红中。”
他抿唇,眉毛微抬。
木架子上一台古琴,我虽不懂附庸风雅,但也晓得‘超迹苍霄,逍遥太极’这八个字说得是能奏出上古遗音的圣琴——九霄环佩。
我不由分说,以手做刀,挑起七根琴弦,弦断。手掌发力于琴身,杉木紫漆顿时化作齑粉。
“这个,用来纪念我的心爱之人。”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这样做你能好过一些的话…”
“好过?”我一边哭一边毁掉他的珍藏,“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对待红中如此,对待萝卜也是如此,什么东西到了你眼中都要算计出一个价值。可这是人命,象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懂得人心的可贵。他死了,你就算赔再多钱,他也活不过来。”毁了这些,我的景哥哥也不会活过来。
眼见六牙大象就在附近,被他收藏在一个黑色緞面的锦盒里,我的手被他一把拉住。“别闹了。”
“哈。”我冷笑,“天下对你果真这样重要…不惜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李今气息陡地一沉,捉我的指骨用力,手腕被掐的生疼。我抬起另一只手想也没想,送了他一个耳光,‘啪’地一声,他的脸上五条红杠子。
“他死了,你也不想活了,所以找死是吗?”他顿了顿,松开我的手。“不过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这个耳光当作是我亏欠他的,不与你计较。”
“真是承蒙殿下海涵,能忍到我如今。不过,想必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打你,对吗,太子殿下。所以你也没有朋友。真是可怜…”我冷静下来,找了个位子坐下。“我也真傻,时至今日才发现。所谓‘成大事者,无心是极致。’……李今的今字,下边少了一个心,合起来不正是当今太子襄王李念嘛。怎么,你是等不及了?想提前作皇帝?”
他不置可否,冷冷看我。
“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里你究竟是什么角色。似乎我们是从四季坊开始才认得,可事实上万佛寺放纸鸢我俩就已经打了照面。错,确切的说,是你认出了萝卜,也就是景哥哥,对吗?”
“‘有心者,千里之外亦可破万难。’表面上看,万佛寺的和尚对他说的话,不过是寻常论法。可事后细想你的一举一动,像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去研究那白瓷湖里的鱼儿几时产卵,收成好不好呢…就是从那时候起,徐敬业开始笼络萝卜,想要将他收为己用,劝他投诚一起谋反,对吗?而之所以你会关注鱼塘生息,无非是因为万佛寺是徐敬业的老巢,暗地里打造的兵工厂。寺庙在白瓷湖的上游,锻铁造剑生出的污浊排到湖里,鱼也就死的差不多了。”
我又想起无济和尚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尘色本不迷人,人自迷于尘色。’言下之意,我就是迷住萝卜的尘色,他们试图避开我,向萝卜传达:既然大夏三皇子已经到了大覃,何不一起商讨谋反大事,而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没用的小姑娘身上。
“婉儿姐姐认定你对我有心,说你为了我,挖地三尺看狮子座下可有金子一说。可事实却是你一直在寻找军资,萝卜说过,郭大炮是密部之主,只有他知道宝藏究竟被藏在何处,你要找的就是这批军资不是吗?这也是你和郭大炮扯上关系的真正原因。”
世情就是这么可笑,如果不是郭大炮为了报被我毒打一顿的仇,走来我家放火,我也不会顺藤摸瓜,最后去查他的死因。而细想想,就算没有郭大炮,李今他们也会把我和萝卜扯进这桩事情里。
“看来你都知道了。”李今听完,将扇子搁在桌案上,秋水含情的眸子结上了一层冰雪,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那个我在四季坊见到的,傲慢,冷漠的皇太子。
虽然我冲进四季坊是误打误撞,可司徒婉儿绝对不是他随便救的,想必就算当夜我不出手,他也一定有法子把她弄出去。只不过郭大炮好色,动手动脚,他出手相助,更能获取婉儿的信任。为的是婉儿背后的那个人——司徒梦。
林夕,两字相叠,单名一个‘梦’字。当年司徒家的后人,除了司徒婉儿,还有她的亲哥哥司徒梦。
司徒梦占山为王,培养了一支雇佣军,那些脚上装铃铛的不是小叮当的男宠,而是一群死士。为了获得司徒梦最准确的消息,李今利用我威胁萝卜上黑风寨试探他们的虚实。
想到此,我捂住脸。明明自己是来找李今晦气的,结果敌人的气势没落下半分,我却没用的很,只晓得哭。
“都是为了我…”
萝卜去黑风寨,根本不是像李今所说的那样,是为了得知自己的身份才同他作的交易。那段时间,我很害怕萝卜离开。可萝卜根本没有失忆,事情显然也不是这样。“都是为了我…如果一定要说谁害死萝卜,其实那个人是我。因为你们都用我威胁他。你,徐敬业,白雅问。”
白雅问偷偷到我家来找大云经,想看看我和萝卜对大云经的事情了解多少。【你只消记住我在看着你就好。】这句话的真正涵义是警告她,让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萝卜的掌握之中。
劫粮纲也是出于无奈,是萝卜对徐敬业作出的最初步的妥协。交收到昌黎府之后,徐敬业埋伏了人行刺,萝卜为此耽搁行程晚回来三天,在这三天里,我被设计陷害,为的还是威胁萝卜,让他知道,只要他一天不投诚,我随时随地都有危险。
我与这些诡谲的斗争没半毛钱的关系,然而萝卜说过,【不要总让人觉得你奇货可居】。世人都知道他对我的心,所以一而再再二三将我逼入险境,而他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找到我。从头到尾,他都一直在默默地保护我。
我却将他忘了…
有些人,想要做到无心的极致,而有些人明知自己的弱点曝于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愿意守在我身边,不畏艰险。
李今将仅剩下没被我毁了的鎏金香炉点上,轻薄好闻的香气四散开,我停止哭泣,脑子却更加不好使,只觉得头重脚轻。用手揉着太阳穴的时候,看到桃花眼的主人目光望向我身后,回过头,看到的却是我的亲哥哥。
“哥…”
说完这个字,我倒下。
正文55 甜水乡风云——真人露真相
芙蓉帐子内,白纱帏幔搭在金钩上,斜眼望去,不远处的梳妆台上竖着一枚菱花镜子。四折屏风适时掩住入口,每一扇面上分别用翠玉,红珠点出不同的花儿,恰是春夏秋冬,长长久久,延绵不息。
我想起小时候的夏夜里,流萤飞舞,星点之中我靠着小勇哥的肩头哼唱曲子,他时不时击掌为我起调和拍,唱词依稀…
【三月里,人面桃花相映红。
六月里;双双池边赏白莲。
身处泥中质洁净,亭亭玉立在水间。
……
八月里,是中秋,桂花飘香阵悠悠。
十月里,是寒天,冬青花开叶儿鲜。
……
什么花姐什么花郎什么花的帐子什么花的床
什么花的枕头床上放什么花的褥子铺满床
红花姐,绿花郎。干枝梅的帐子,象牙花的床。
鸳鸯花的枕头床上放,木樨花的褥子铺满床。】
屏风上的花儿恰是桃,莲,丹桂和冬青。微微侧目,手指抚过浮屠凹凸的木雕香床,还有颈后的鸳鸯枕,这一切都是按着我小时候的要求临摹,不知这间新房,小勇哥哥花了多少心思准备…
不同于李今在香炉里针对我下的迷香,此时房间里的安魂香镇定馨宁,我的手被握在自己亲哥哥的手里,大块头的脑袋一耷一耷,正打瞌睡。
“子涵。”我轻轻叫了一声,因着口渴,有些嘶哑。
他‘呀’地一声睁开眼,“醒了?”
说着,凑近坐了些摸摸我的脸颊。“走的时候还是小矮子,现如今个头是高了,人怎么这么瘦?是骁勇不给你饭吃吗?回头我揍他。”
我扯了扯嘴巴,勉强堆了个笑。“他对我很好。”
子涵微低着头,轻轻拍我的手。“别想太多了,往后和骁勇好好过日子吧。我算过了,三天后正是黄道吉日。”
“这么急?”我很是惊讶,“可…苏奶奶不是刚…”
子涵打断我,“别忘了奶奶在世的心愿是什么。你这个孩子从小脾气倔,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可杜云景已经死了,你想再多,日子还是要过。这世上再寻不到比骁勇对你更好的了。”
我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哥哥继续说道。“刚被派去查大云经的时候,实在是毫无线索,这才托骁勇去接近白雅问。你也知道那小妮子从小就和你过不去,骁勇起先不同意,后来实在拗不过我。所以这事,你要怪就怪大哥,不能把这笔帐记在他头上。”
我狠狠白了子涵一眼。“好得很么…为了破案,出卖妹妹。”
子涵挠了挠脑袋,“这个…没办法中的办法。”
“郭大炮,白鹤扬,还有徐敬业,三人利用大云经互通有无,传递消息。若是能找到线索,就是抓到了谋反的证据。你找不到破译的方法,就让小勇哥前去接近白雅问,要是白鹤扬有意将他招婿,便能探悉内幕。”说着,我拘起手指,敲了敲他脑壳。“笨!要是小时候懂得跟着爹爹看一会儿佛经,哪怕真真只有一会会儿,大云经的案子早破了。也就不用让小勇哥…”
我说着说着,声音渐轻,虽是无奈,却又不得不承认,正因为这些小事积累在一起,才使得我和小勇哥越走越远,走到今天,颇令人唏嘘。究竟是子涵高估了我和骁勇的感情,还是我们的感情本来就经不起推敲…
时至今日,割断祭台绳索的真正理由浮出水面:英雄救美。
桥段是老土了些,却胜在拐用。白雅问似乎是很吃这一套的,当时还狠狠的数落了我一番,看戏逛街更是没少给我颜色看,以为小勇哥对我弃之若敝履,她这才相信我的青梅竹马是对她上了心。
“谁知道你和杜云景随随便便就找到了破译大云经的方法,也就是从那天起,骁勇打死不干了。”子涵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别怪我罗嗦,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待你这样好。误会解释清楚,以后时日久长,你们还会和当初一样。女儿家的心都不是石头做的,你总有一天会懂得。”
我垂眸握住他的手,“你还记得宝儿吗?”
子涵被我问得一头雾水,“怎么?”
“小时候宝儿最喜欢缠着你,哥哥你喜欢过她吗?”
子涵摇了摇头,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宝儿后来还缠着小勇哥,你说她又喜不喜欢他呢?即便是喜欢的,可就在去年底,宝儿嫁到碧玺去了。嫁给一个老实的手艺人,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自家的哥哥能有多少水平当然只有我最明白,即便如此循序渐进,子涵还是瞪大了眼睛等我揭晓答案。“虽然小时候我也爱缠着小勇哥,可是子涵你明白吗,到头来这层亲厚并不见得是爱情。”
窗外路过的小鸟唧唧啾啾,引得我目光向外看向蓝天,是飞鸟如常。
“子涵,天空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个武夫难得百般耐心,顺着我的神思,歪头想了一会儿。“不知道,但是大凡男人,都是喜欢做翱翔的雄鹰吧。”
我笑笑,不再说话。
困乏的靠着床沿喘息,目视可见之处是合欢花的刺绣。无人能懂,没有星星的天空,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走了,我的天也就塌了。
子涵知道我心里想的是谁,却又一再自私的希望我能做一个对大家都好的决定,能轻松的过后半生。但是,我能吗?
“子涵。”我指了指桌上的茶壶,他为我倒了一杯水。
“帮我一个忙,替我把福贵叔找来。天这么凉,他还停在院子里,我想早些回去将他安置,好吗?”
子涵看着我发红的眼眶,点点头替我传话给福贵叔。
之后,福贵叔随我回到江汀阁,李念出资买的那套上好积阴木棺材里躺着我的心上人,于□之中偏安一隅。
我推开棺盖,趴在檐边,想起去年早些时候,他受伤从屋顶上落下,像一只折损了翅膀的大鸟,气息浅弱,莫名其妙的在我手里活过来。彼时嘴角含笑步步逼近的大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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