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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的舒心生活-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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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的那一波人自然是孟秀才的亲朋好友。
    准确的说,是先生和同窗,毕竟他的双亲已故,又因着老孟家本就是杨树村的外来户,故而在当地并无任何亲眷。
    比起光会咋呼“嫁妆好多”、“看起来值老鼻子钱”、“周家真疼姑娘”……之类话语的杨树村人,孟秀才的先生和同窗显然要有见识多了,哪怕都是读书人,不大擅长处理俗事,那也总比乡下庄稼把式强得太多了。
    这不,当即就有人情不自禁的盘算开了。
    房舍那头,有周家三奶奶的一席话在前,很快就弄清楚价值了。第二值钱的怕是好几箱子的金银首饰头面了,毕竟衣裳被褥虽多,可想来应该不怎么值钱才对,至于那些个稀罕的皮草,则被人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毕竟就算再怎么有见识,很多东西是独属于京城那头的,搁在府城兴许有那么几个人见识过,可在区区小县城里,是真的没人认得出来。
    金银之物本就显眼,更别提周家陪嫁的都是成套金光闪闪的头面首饰了,哪怕不算手工费,单这个分量也要吓死人了。
    除此之外,还有人在问压箱钱。
    周家这边对于压箱钱还是很清楚的,见有人问起来就随口答了,并不以为意——因为他们没去算过总数,只当是几个金饼子,应该不算什么吧?
    于是,又惊吓到了一帮人。
    孟秀才的先生和同窗其实是最惊讶的,毕竟孟家的情况于他们而言并非什么秘密。在此之前,人人都知晓孟家是外来户,这个外来户不单指的是从外头到杨树村,事实上孟家压根就不是他们这一带的人,据说是来自千里之外的极南之地。所以,老孟家在本地没啥亲朋旧友,好在老孟头还有点儿能耐,又舍得下力气,这才多少攒了点儿家业,供独子进学,却没想到还不曾享福就已双双离世。
    惊讶并未在看完嫁妆后就此停止,而是叫人愈发的不敢置信起来。
    因为孟秀才买下的这座二进小宅子从外头看来,顶多只能算是一般般,却万万没有想到,里头竟是装扮得富丽堂皇。不单屋内地上铺设的尽数都是大青砖,里头的家具摆件更是惊人。
    就说正堂好了,清一色的黄花梨家具,看那成色那雕工,没个千八百两银子完全拿不下来。再看其他几间敞开的房间,竟是每一间都布置得妥妥当当,家具都是成套的,没有一件是凑合的,且一看就知晓这不可能出自于县城木匠之手,最次也是从府城做好运过来的。
    最叫人诧异的还是书房,靠里头的墙面竖立着一整排的书架和八宝阁,上头也是摆得满满当当的,有个书生一时没忍住凑上前去细看,却愕然的发现一墙面的书籍摆件皆是精品,尤其是书籍,竟没有一本是他所看过的……
    孟秀才的先生和同窗忙着研究书房去了,杨树村的村民们却是奔到了其他地方四下张望,也有周家族人以及关系亲近的譬如张里长他们家的女眷们,拥到了新房里。
    彼时,饿了大半天,还被颠簸了好几个时辰的周芸芸还不曾入新房,而是仍然坐在花轿里。因着杨树村离县城很远,大家没法准确的估算时间,只能先估算个大概,然后叫她在轿子里头老实待着,等回头吉时到了在出来。
    所以,当亲近的女眷已经忍不住跑到新房里张望时,周芸芸还整个人懵逼一般的坐在轿子里。
    大半日没吃没喝了,且这轿子坐得异常辛苦,一路上颠簸得她几乎散架不说,还格外的晕眩想吐。周芸芸觉得简直太神奇了,她上辈子不晕车不晕船也不晕机,结果穿越一遭才叫她知道,原来她晕的是轿子……
    万幸的是,就算其他人都忘了她,周家阿奶始终陪伴在花轿旁边,隔着薄薄的轿门时不时的跟她说几句话,还有就是叽叽咋咋叫个不停的小八哥了。
    “好乖乖,阿奶能帮的,都帮你办妥当了,你以后一定要好生同秀才过日子。阿奶算是看出来了,他也是个有能耐的,保不住以后能考上状元当大官呢!到时候,咱们也不输他,有钱怕个啥!左右大家伙都是泥腿子出身的,他要是敢对你不好,阿奶带着全家老小一起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带着全家老小打死他!!”
    周芸芸先前听了周家阿奶那番爱的感慨真心很感动,可惜感动不过三秒,就被小八哥尖锐的叫声给弄没了。
    “阿奶,叫小八闭嘴。”周芸芸黑着脸道。
    “死鸟给老娘滚一边儿去!”周家阿奶在外头插着腰骂道,“信不信回头老娘拔了你的毛,给你直接炖了吃!”
    “周大牛你死哪儿去了!给老娘滚过来!!”小八哥扑棱着翅膀飞到了花轿顶上,扯着嗓门吼道,“周大牛!周大牛!!周大牛你给老娘滚过来!!!”
    “你个该死的鸟,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周大牛……!!”
    就算没看到外头的闹剧,光听声音也知晓外头是怎样一番闹腾了。周芸芸只无言以对的长叹一声,想着自己出嫁这一日定能成为很多人心目中永恒的记忆。毕竟,既土豪与逗比为一体的亲事,真的很少见。
    正这般想着,忽的外头传来一声独属于年轻女子的讥笑声。
    “我还道是孟大哥千挑万选择了怎样一门好亲事,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瞧瞧,花轿是不差,迎亲的队伍也算是用了心的,可这人呢……唉,泥腿子就是泥腿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倒像是戏台子上的角儿。丢人现眼的东西!!”
    
    第113章
    
    二进小院的门前,来了一对年轻男女,做的是夫妻打扮。
    男子年约二十上下,穿着青衫戴着四方平定巾,虽说样貌身段气度全然不及孟秀才十之二三,倒是比周围人显得出挑很多。
    女子,也就是方才出言嘲讽之人,看起来也就十七八的样子,模样应属上乘,穿着大红的掐腰小红袄,就是一开口就没好话。
    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是有钱人的玩物,还是没法脱籍的贱籍,拿戏子比人甚至于恶劣过将人比作叫花子,差不多就相当于指着人家的鼻子说不是人了。
    虽说那年轻女子并未指名道姓,可她说戏子之前却提了一句“孟大哥”,却等于是将意思挑明了。
    大青山这一带,姓张姓周姓王的偏多,几乎占了一多半人口。像祁家大少爷的姓氏是绝无仅有的,因为他压根就不是这里人。孟这个姓氏也是如此,一听这姓就知道是外来户,还是来了没多少年家里头人丁稀少的那种,因此绝不可能出现张冠李戴的情况。
    只听这话茬,周家阿奶登时脑海里闪过一句话——狐狸精来了!!
    再定睛一看:“咋那么丑?”
    托天生大嗓门的福,周家阿奶即便是嘟囔声,也比寻常人正常说话的声音响,起码她周遭的人都听到了。没听到或者没听清楚的也不要紧,因为咱们还有一只时刻彰显存在感的小八哥。
    “咋那么丑?咋那么丑!丑丑丑!!”
    这下子,不单是那年轻女子的面色变了,连带她身畔的夫君也涨红了脸,面红耳赤的怒道:“哪里来的扁毛畜生!”
    “畜生你说谁呢?”周家阿奶怒了。
    “畜生!畜生!你个扁毛畜生!!”小八哥的声音尖利刺耳,光吼还不算,它还有个俯冲到了那书生面前,贴着他的面颊飞过,吓得人家尖叫一声,它倒是乐呵了,“嘎嘎!扁毛畜生!!”
    “对,就是畜生!狗东西上门叫嚣也不仔细认着门,长得寒碜脑子死蠢,我看你们呀……”周家阿奶顿了顿,状似认真的打量着俩人,倒是将对方弄得心里一突,“你这伢子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个福薄之人,这辈子别想有成就了,撑死了也就一白头秀才的命!你这女娃一脸刻薄穷酸相,就算有到了跟前的富贵也能被你自个儿给作没了,刻到了骨子里的穷命,想改命我看也只能重新投胎了!”
    小俩口登时懵圈了。
    ……
    花轿之中,周芸芸已经忍不住捂脸了,都不需要亲自瞧一眼,她就知晓自家阿奶和小八哥已经跟来人怼上了。不过,转念一想,怼上也不错,起码听着来人先前那话头明显就是来找茬挑事儿的,那就别怪自家人怼她一脸了。
    当下,周芸芸淡定了,开始盘算着什么人会叫孟秀才“孟大哥”……
    周芸芸氏真的淡定,外头的小俩口也是真的一脸的羞愤欲死。
    小俩口一个是孟秀才的同窗,另一个则是孟秀才先生的闺女,俩人倒不是跟孟秀才有多大的恩怨,而是单纯的心里不平衡罢了。
    尽管世人将寻常百姓出身的书生皆唤作寒门子弟,可事实上这些所谓的寒门子弟之间的差距也是极大的。譬如,本身就小有资产的人家、父辈都念书做学问的,还有就是虽目不识丁却家里多有田产的,以及真正家徒四壁者……
    最后一种其实是很罕见的,因为这年头读书所需要的花费真心不少,若是真的家徒四壁是没法供应得起的。
    可凡事都有意外,像孟家,本身就是外来户,来时估计是带了些盘缠的,也拖人辗转在杨树村落了户,买了一小块地起了几间房子。可旁的却是一直没有置办,只跟人赁了两亩旱地种些麦子玉米等糊口。只这般,他们仍咬牙供了独子念书,虽说毅力可嘉,却也难免叫孟秀才成了私塾里的奇葩。
    最奇葩的还不是孟家穷,而是孟秀才本人。
    正常人或多或少都会因为自身不如他人而感觉到一丝自卑,然而孟秀才这人奇就奇在他对于很多事情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譬如说,同窗每日午时吃的都是精细的白面或者大白米饭配菜,而他吃的则是粗粮饽饽合着腌菜,然而他并不会因此感到自卑,并非心理有多强大,而是他无法感受这两者有何区别。
    再譬如,旁人一入学就是青布长衫,而他却是直到考上了秀才以后才穿的青衫,在此之前,他的打扮同一般农家子弟毫无差别,甚至很多衣裳上头都打着难看的补丁,便是如此他也依旧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
    吃穿用度,于孟秀才而言就是生活所必须的,至于品质如何,他真的没有感觉。唯一有感觉的文房四宝,也因着当时私塾里规定,每旬考试最佳者得一份奖赏,而这奖赏就是文房四宝,不单够他自个儿使唤,还能多出不少来。
    最叫人气愤的就是他的天赋了,也没见他有多用功,人家就是每旬都能考第一,且第一和第二之间差距甚远,完全不是那种可以追的上去的。
    很不幸的是,那个回回第二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被周家阿奶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倒霉蛋儿。
    其实,自打孟秀才双亲亡故后,这个万年老二就立马飞身成为第一了。可问题是,这个第一是怎么来的,连他自个儿都心里明白,一方面感慨孟秀才天赋虽高却被家里拖累,另一方面又觉得老天真有眼,三年孝期不进私塾念书,光靠自个儿在家里自学能学出什么花样来?他这个第一,迟早名副其实。
    于是,万年老二盼啊盼的,终于盼到了孟秀才出孝,结果人家压根就不来私塾,特地跑去问了一声,孟秀才只告诉他,家里没钱付束脩,况且在哪儿念书不是念呢?又不是刚认字的时候了,还要先生眼巴巴的盯着。
    无奈又气愤之下,万年老二跑到先生跟前添油加醋的告了状,一次不成便两次,几次下来原先对孟秀才抱以极大期望的先生,也顿觉失望不已,只觉得这人骄傲自大,不过是伤仲永罢了。恰此时,先生的闺女年岁也大了,本想着孟秀才前程远大,才想促成这么亲事,如今越看越不像样,竟是寻死腻活的要另嫁他人。在苦劝无效之下,他只能为他闺女和学生办了亲事……
    所以说,其实杨树村那头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孟秀才的确是他先生眼中的乘龙快婿,可事实上俩人压根就还没有定下来,只是先生有那么个意思,也同孟秀才通了气,后者没答应亦没反对,这事儿便算是默认了下来。
    可谁叫世事难料呢?孟秀才的双亲意外身亡,他本人要守孝,没法再继续进学不说,又因为他双亲亡故时,正好是他考上秀才的后一年,他这一耽搁就是两届也就是五年的时间。
    秀才并不稀罕,举人才叫真的稀罕。
    人家本身盘算得好好的,孟秀才十四岁中了秀才,三年后十七岁就能考举人,考中了立马成亲。可因着双亲的亡故,孟秀才得在今年也就是他二十岁及冠之年才能考上,且他还在这期间浪费了足足五年光阴……
    完了,彻底完了,这亲事不作罢也不成了。
    哪怕他先生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却最终败在了妻女手上,在彻底绝望之后,他便托人跟孟秀才说了一声,说得很是委婉,只是告诉他,闺女已经定亲了。
    那是发生在前年的事儿,那时候万年老二刚考上了秀才,加上他家境不错,也勉强能跟乘龙快婿搭上边,然而,甭管怎么说,两边多少还是有些不满意的。万年老二虽不曾拒绝这门对他有益的亲事,可心底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坦,只觉得自己又一次成了老二。先生家的闺女也一样不怎么舒坦,先不说前程不前程的,就算亲爹是读书人,她本身也没多少文采,她看的是人!
    若说孟秀才是面冠如玉的俊朗公子,那么万年老二……
    基本上就三山子那种德行吧,不能说他样子不好看,只能说平凡,可因着素日里比较会打扮,看起来倒也还算是挺精神的。起码单独看着还真不赖,凑到一起就一下子显出谁是山寨货了。
    这小俩口只这般磕磕碰碰的过了两年,一朝听闻孟秀才要成亲了,皆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万年老二觉得,就孟家穷成那个德行,正常姑娘家都不会愿意嫁的,也就是先生看在前途无量的份上才愿意将女儿搭上,这还失败了,只能说命太差。先生家的闺女也琢磨着,再好能好过她?女子本就好比较,尤其在打听出嫁给孟秀才的不过是个乡下姑娘后,更是生起了一股子自豪感,非要亲眼瞧瞧不可。
    瞧就瞧呗,这不,瞧出祸事来了。
    ……
    “你这泼妇好生无理!孟兄怎么会跟你们这种人家结亲?”
    “就是!孟大哥怎么变成那样了,好生没眼力劲儿!”
    周家阿奶见他们在回神之后居然还敢回嘴,登时怒了:“哪里的疯狗跑上门来叫嚣?你奶奶我这辈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你说我无理就是无理了?还是书生呢,尊老知不知道?没爹没娘教训不要紧,你奶奶我今个儿就好好教教你个孙子什么叫做讲理!孙子!!”
    “孙子!孙子!!”
    被一个乡下老妇人指着鼻子骂孙子已经够丢份了,没曾想一个破鸟还跟着凑热闹。
    小俩口气得面色通红,偏生他们本就不擅长骂架,憋了半天那万年老二才恨恨的瞪了周家阿奶一眼,怒道:“罢了,不跟这蠢妇一般见识,我们去找孟兄。”
    “对,找孟大哥去,瞧他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呢。还有我爹应当也来了,叫他好生说说孟大哥,结交匪类,自甘堕落!”
    周家阿奶是没念过书,却不代表她感觉不到对方在骂她,眼见那俩口子绕过她就要进门,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冲着那女子面上就是一口浓痰:“呸!”
    “呸呸!!”小八哥也来凑热闹,可惜的是它只能模仿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的尖叫声冲破云霄,自是惊动了院子里的人。而此时,已经临近吉时,里头的人原本就打算出来了,听着这声儿自是飞快的窜了出来,一多会儿外头就围了个满满当当。
    周家阿奶还在叫嚣:“叫叫叫!叫个屁!你叫得比我家老母猪发情还难听!赶紧闭嘴吧!蠢货!”
    “闭嘴!周大牛你给老娘闭嘴!!”
    小八哥欢快的蹦跶着,浑然不知自己窜了词。不过此时所有到场的宾客都围了上来,倒也没再在意小八哥说了什么,只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人群里的议论直接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杨树村里的人,也就是属于周芸芸的娘家人,他们讨论的重点是,这小娘子的胆子够肥的,居然敢正面怼上周家阿奶。
    要知道,在几十年前,周家阿爷刚过世,周家阿奶自个儿还是个小妇人的时候,护着三子一女大战周家族人三百回合,硬是保住了所有的家产,还逼得对方不得不低头道歉,连当时的周家族人都被她弄了个灰头土脸,好长一段时日都抬不起头来见人。而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周家阿奶功力见长,作死的人却是一看就弱得不行。
    对此,杨树村的人有志一同的对这俩口子表示了由衷的同情怜悯。
    “天可怜见的,回头这俩娃儿不会哭死吧?”
    “周老太啊!那可是能把他们自个儿族长逼得头发一把把掉的人,就这俩小东西,还不够她一根手指头捏的。”
    “咋这么想不开呢?就算要死,这跳井上吊抹脖子……咋样都可以,干啥非要跟周家杠上呢?瞧着还人模人样的,可惜是个傻子。”
    “傻子才叫能耐呢,今个儿还是周老太那好乖乖嫁人的日子,啧啧,我看呀,这俩小娃儿完蛋了,要么干脆利索的跪下来磕个头叫奶奶,不然这事儿没完。谁叫他们那么不开眼呢?”
    ……
    周芸芸坐在轿子里听了个真切,初时她是真以为村里人善良得很,听到后来她才明白,这哪里是同情怜悯,分明就是幸灾乐祸。又听另一边也在悄声议论,可惜因着离得太远,声音又低,周芸芸听了半晌都不得要领,索性也就不费那个神了。
    周芸芸并不知晓的是,那头与其说是在议论,不如说在嘲弄来得更恰当一些。
    正所谓文人相轻,即便是同窗又如何?指望他们齐心协力压根就是不可能的,更别提这里头还有好些个看那万年老二不顺眼的人。
    人家孟秀才功课好起码是公认的,且孟秀才的为人摆在那里,兴许刚认识的人会觉得这人过于冷酷高傲,可一旦认识久了,很快就会明白其实孟秀才只是对很多事情无所谓罢了。
    也可以说是不开窍,或者说所有的心智都用在了念书做学问身上。
    这种还不能算是书呆子,因为他并不是真正死读书之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心无旁骛。一旦认准了一个目标,就会一直冲着这个目标往前走,至于身边的风景全然不会被他看在眼里,甚至吃喝用度等等一切,在他眼里都是为最终目标所服务的,在不曾达到目标之前,讲究这些虚无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同窗之中,孟秀才的人缘未必是最好的,可那个倒霉催的万年老二却一定是人缘最差的。
    这不,眼瞅着他们俩口子吃瘪,书生之中有好些人已经偷笑出声了。
    “真没想到还能有一日看到傅兄的祖母,瞧着他祖母身子骨倍儿好,骂起傅兄来也是中气十足,看来傅兄大可以放心做学问为祖母争光了。”
    “是呀,我也是没有想到,原来孟兄娶的妻子竟是傅兄的妹子?既然都偶唤祖母,那该是堂妹吧?也不知晓妹子出嫁,傅兄给了多少添妆呢?”
    “只怕是没有,毕竟傅兄时常言语,女子最是无用,又岂会为了区区女子舍弃家产呢?怕是将孟兄辛苦积攒的聘礼都扣下了吧?”
    “有理有理!”
    “哈哈哈哈哈……”
    几个学生说的话尽数钻入了先生的耳中,燥得面红耳赤。傅家搁在县城里也算是小康以上人家了,可偏生前不久嫁闺女时,非但不给丝毫嫁妆,反而将亲家给的聘礼尽数扣下,哪怕这种做法在乡下低头很是常见,可在县城,尤其是在一些好面子的人家却是闻所未闻。
    更奇葩的是,傅家当时还叫嚣着女子毫无用处,并且当众让傅氏女出嫁立刻要为夫家开枝散叶,如若不然也不用回娘家了,直接绞了头发当姑子算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话明着是对傅氏女说的,实则何尝不是冲着他来的?枉他前半生苦读后半生育人,临老还要受这份屈辱。他女儿出嫁不过一年有余,便是不曾有孕又如何?况且,虽说无子是七出之一,可事实上又有几户人家是因着无子而将妻子休弃的?恨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如今看来,孟家不是挺有钱的吗?只怕当时就留了后手。
    唉,悔之晚矣。
    这厢,先生还在后悔不已,那厢,孟秀才终于出面调停了。
    前头也说过,孟秀才这人跟寻常人的脑子略有些差距,兴许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异吧,总之他在略微了解的情况后,便径直走到了傅家小俩口跟前,拱手道:“今个儿小弟大喜之日,本该请傅兄夫妻俩一道儿喝酒庆贺,无奈你二位同亲家祖母不睦,只能请二位先行打道回府,待日后再叙。”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包括先前骂得更欢的周家阿奶。
    甭管是哪边的风俗都没有将来吃酒的宾客往外头轰的道理,即便对方太不像话了,那也是请亲朋好友代为请其离开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当新郎的会亲自上前开口请离,甚至还是当着几乎所有人的面,就这般将事情给捅破了。
    “哈哈哈哈……周老太,您是妙人,您家这孙女婿也是如此。我今个儿在路上耽搁了一阵子,幸好不曾来迟,敢问诸人能否看在我特地请来的县太爷面子上,先叫亲事给办了,之后再提旁的事儿?”
    大掌柜姗姗来迟,身畔跟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本县城的县太老爷。
    县太老爷仅仅是七品官,搁在京城乃至府城都不叫个事儿,可谁叫人家是这里的地头蛇呢?只一句话下去,所有人都齐齐闭了嘴,拿眼看向孟秀才。
    孟秀才虽不认识大掌柜,却是见过县太爷的,当下便向县太爷方向拱了拱手,唤人准备拜堂成亲。
    至于傅家小俩口,孟秀才直接没理会,旁人也不会吃饱了撑着给他们台阶下,最终还是先生看不下去了,叹着气上前将女儿女婿拉到一旁,冷着脸叫他们闭嘴,算是勉强将场子圆回去了。
    旁的人都在瞧稀罕,傅家小俩口却是恨得牙根痒痒,偏生这档口鼓乐声响起,爆竹鞭炮齐齐炸响,不知道哪个将鞭炮丢到了小俩口脚下,惊得他俩比赛似的尖叫起来,惹出好一通哄笑来,气得一旁的先生索性往另外一边走去,再不想跟这俩丢人现眼的东西扯上关系。
    这不是傅家说的吗?女子最是无用,左右都嫁出去了,他干嘛还要为一个无用的东西赔上老脸呢?
    心下叹道,说来说去,还是他对不住孟修竹这孩子,所幸自家闺女没嫁过去,不然才叫一辈子心下难安……
    
    第114章
    
    老话说得好,妻贤夫祸少。就眼前这情形,倒是正好给众人提供了个经典的反面教材,还是经久不息的那种。
    其实,就天赋而言,万年老二是很不错的,起码在私塾里头,他是仅次孟秀才的天才。可那是以前,往后却是不好说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张掌柜犹是感触良多,毕竟同窗了好些年,当下便向他堂兄道:“傅家那小子原也是极有天赋的人,便是不如谨元,那也比我强太多了。可我怎么觉得,周老太那话也极有道理呢?别真是给说中了。”
    张里长点头称是:“周老太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没碰上过?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她就没一件事儿说错的。”
    “真的?”就算张掌柜愿意相信“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可张里长说的也太神奇了,叫他不免心生怀疑。
    “我骗你作甚?”
    当下,张里长便悄声的说起了那些年的往事。
    周家阿奶这辈子其实过得并不容易,出嫁前的日子倒还算凑合,嫁人后开头几年过得也还行,只是等周家阿爷一没,族里那些人登时露出了丑恶的面容,非逼着她将三子一女送给亲眷抚养,叫她净身出户回娘家改嫁去。
    这要是没生下三子一女四个孩子,便是没人催促,周家阿奶也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可她真的狠不下心来丢下四个孩子不管,咬牙诅咒发誓终身不再嫁,并保证周家绝对会在她手上重新兴起。
    事实上,就算周芸芸并不曾穿越,周家的日子也要比杨树村九成以上的人过得好。
    “……一个寡妇家家,愣是将四个孩子拉拔长大,家里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你说她没点儿手段,可能吗?还有她家的三山子,一样都在念书,可她打从一开始就说三山子撑死也就是个白头秀才,如今看来倒也差不离。”
    张掌柜略警觉了点儿,惊道:“你的意思是,这周老太有点儿邪门?”
    “兴许是邪门,兴许就是眼光好呢?反正我算是看透了,回头多学着她点儿就是了。你说不知道周家那小孙女,矮胖黑乎的那个,她就是样样事情都学她阿奶的,如今还没及笄呢,名下就有不下上百亩的田产。你也是,多少看着点儿,没的跟那些傻子似的光会嫉妒。”
    在面对身边格外出众的人时,多半人都会做出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
    一是,想办法靠近一些,哪怕没想过趁机捞点儿好处,跟着优秀的人在一起久了,总归也能多少学到一些本事的。
    二是,嫉妒、愤恨、不甘……承认自己比旁人怎么了?如果连正视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上进呢?很明显,傅家那小俩口就是陷入了第二种情况里,还自以为做得隐蔽,殊不知他们的心思早已人尽皆知,只不过碍于情面没人会将那些话直接传到他们耳里罢了。
    周家行事虽称不上有多高调,可有些事情那在乡下地头是压根瞒不住的,况且人家老周家也没想过要隐瞒。
    譬如说,买家禽牲畜来饲养。再譬如说,得了闲钱就买田地,哪怕卖不出去也可以赁给人家种。还有就是索性不再田地里种粮食作物,而是直接种甘蔗、甜菜、花生等等,左右一样都是种地,完全可以种价值高的作物,回头卖了买粮食也好。
    当然,有些事情也不能全部照搬照抄,毕竟很多人是真的家徒四壁,又或者不敢轻易的不种粮食。像周家之所以能一点儿粮食都不种,是因为他们家囤的粮食够一家子吃上七八年到了。况且赁出去的地里头多半都是种粮的,到时候能直接得不老少的粮食。若是普通人家学了周家的法子,一旦年末出现灾荒,粮价飙升,而那些价值高的作物则卖不出去,那却是真的要了一家人的命了。
    想发家致富当然没那么容易,可多看看多想想总归是错不了的,再怎么也会好过于看着旁人的优秀,一面自惭形愧,一面恶语中伤……
    虽不知有多少人像张家这对堂兄弟一般看得清楚,可甭管怎么样,傅家小俩口这回算是丢了大脸了。在人家成亲的大好日子主动上门挑事儿,结果被怼了一脸不说,还被新郎官当众请离。虽说最终他们还是留了下来,可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说真的,还不如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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