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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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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流霜在内室取剑,“唰”地将宝剑一抽,却又合上。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喊:天底下哪个人都会疯。就是他狄阿鸟不会疯。他一定是装出来的。她双肩耸动,闭目流泪,苦苦追问:“以你看。他是真疯还是假疯?”亦步亦趋的龙蓝采不敢回答。外头却想起“哈哈”的笑声。龙蓝采见那叫风月的老儿像被人扔出的石子一样撞了进来,大为恼火,正要一巴掌抡去。风月笑道:“人说知子莫若母。主母竟看不出来么?”
花流霜睁开泪眼,惊喜地问:“当真是装的?”
风月回头看了一看,连忙回身掩了门,以背靠上,低声说:“装疯避祸!”
龙蓝采问:“避什么祸?”
风月小声说:“不还有一种说法?说他先冲那些犯人动手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杀了好几个。”
花流霜不带感情地说:“那是人家堵他阿爸的嘴的。他十二岁啊。他敢吗?”
风月哑声说道:“他当然敢,不然袍子上怎么有那么血团子?他都在雪上擦过,还是有那么多,自己却只是皮肉上,岂不奇怪?他神经粗大,可以来回漠北,怎么会因为受动乱波及就疯了呢?也只有这么解释才合情理:他阿爸要他明白胡作非需吞食后果的道理。他已经明白了。怕杀人偿命,这才装疯避祸。主母可以在没人的时候和他说话。”
花流霜汗颜道:“要是装疯。我看怯大狱,怕他阿爸再投他进去的可能性最大。”
风月说:“也有可能。”他补充说:“他一定没有疯。我把他的脉。他能有意识地转手臂。我看他的眼睛,他故意紧闭,还一掰开就翻白眼。最让人生疑的是,他的口水比疯子多得多,我闻闻,有酱香味,也有牛肉的味道。”
花流霜竟含着眼泪笑出声,说:“还是贪吃害他露出真面目。”
风月摇了摇头,说:“狄阿鸟心计渐深,既然能装得下来,哪还会禁不住嘴?一定是催口水用的……”这时,他感觉到有人推门,便停住不说,回过头问:“谁呀。”余山汉隔了门说:“主母。我们要为阿鸟报仇。”风月正要回答。花流霜伸手制止,回话说:“去吧。”
余山汉应了话,大步走出去。
龙蓝采和风月都不敢相信地向花流霜看去。
花流霜冷笑道:“阿鸟装疯是为了骗他阿爸。不去岂不露馅?再说,阿鸟连个随从都没有。出去不安全。杀光他们。就不会有人再敢侵犯阿鸟啊。”
风月苦恼地说:“可主公?”他用眼睛看看龙蓝采。有些不说的话全藏到里面。
花流霜摆了摆手,说:“近来有人挑拨他阿爸和龙岭之间的关系,你怕造成他们之间的裂缝。对吧?”她淡淡地问龙蓝采:“会吗?”龙蓝采连忙说:“不会。”花流霜又说:“你今晚回你阿哥家吧。顺便把阿鸟带上。要是阿鸟他阿爸问我,我就说你阿哥那儿有关内的名医,可以为孩子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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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红着眼睛的骑士们走后。狄阿鸟家又驰出一车两骑。它们晃晃悠悠走了个大圈。花流霜才拍拍飞鸟,笑道:“阿鸟。别再装啦。”阿鸟正“哇啦啦”地不知所云,感觉到阿妈很自信地晃动自己,连忙从阿妈怀里挣出来,说:“一定不能让阿爸知道。”花流霜笑道:“你不相信阿妈,还能相信谁?装疯装一辈子吗?”飞鸟慢吞吞地说:“人家都说夫唱妇随。小心点总不会错。”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果然不出我所料。阿妈要护崽子。他离开阿妈的怀抱,拔拔后帘,问:“阿妈。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花流霜并没有说出风月的推断,笑道:“你那点鬼心眼能瞒得过谁?”她又叮咛说:“记着,去你龙青云舅舅家,不能当着他的面装疯卖傻。你要说是你杀了别人,装疯是为了能斩草除根。记住了?你要是这么说了。瓦里格就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
飞鸟还不知道已经有人为自己复仇去了,讶然问阿妈:“杀光他们?”
花流霜沉沉地说:“成大事的人得有让人感恩戴德的一面,也得有让人痛哭流涕的一面。”她逼迫说:“你要不按我说的做。我就把真相告诉你阿爸。让他还把你投到大牢里吃牢饭。”飞鸟苦恼地说:“可我不想杀光他们。也不想做瓦里格。”
花流霜立刻一巴掌拍下去,打出“唧”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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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龙青云的家近在咫尺,碰到了龙青云的卫队。花流霜便扔下了飞鸟和龙蓝采,回车离开。就在他们走了不久。龙青云见着了龙蓝采和飞鸟。飞鸟不吭不响地听龙蓝采向龙青云说话,百无聊赖。却是这时,隔壁院子里响起龙妙妙大声背书的声音。飞鸟从不知道在学堂里一问三不知的龙妙妙,回到家竟这么刻苦地学习,竟也心痒痒地想背书。
他想:龙妙妙不会是装给他阿爸听的吧。
龙青云也听到了龙妙妙的背书的声音,问飞鸟说:“你在家也这样背书吗?”他烦得要命,说:“这孩子这么用功干什么?每天晚上都吵得人睡不着。”飞鸟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的笑容,心想:哪有这样的阿爸?他说:“我从来也不背书。”
龙青云大为高兴,爬起来赶上几步,冲院墙对面喊:“我听你的同窗们说。他们都从来不背书。别背了。来到你阿爸这儿。看看谁来找你玩啦。”
龙妙妙却不答理。只是把她的嗓门提高一倍有余。龙青云只好怏怏而回。他看飞鸟伸长脖子,笑道:“阿鸟。你知道她背的是什么文章吗?”
飞鸟知道龙妙妙背的是《苏秦以连横说雍》,把名报给他,好心地说:“这是《国策》里的文章。知道内容就行啦,不用背的。”
龙青云连连点头,吆喝说:“知道内容就行啦。你背成博士。阿爸不是很丢脸?”
飞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龙蓝采连忙说:“阿哥。她要背。你让她背就是。琉姝可没她用功。”龙青云不领她的情,气恼地说:“她天天背。有时候到半夜还呜呜啦啦个不停。她骑马、射箭、打架,我都不管。可背书不成……”他又说:“她背书背成了博士,一定会闹着去中原,去了中原,要是忘掉她阿爸怎么办?雍人的书得读,可雍人的书也有毒,它会让那些巴特尔心甘情愿地做走狗。”
飞鸟这才知道他想得这么深远,出主意说:“你问问她。‘大王之国’的国在什么地方?西面的仓,角,陇今天叫什么。”
龙青云点了点头,又喊:“阿妙。我考考你。‘大王之国’的国在什么地方?西面的,仓,角,陇今天叫什么?”
背书声嘎然而止。过了好一会,传来龙妙妙的声音,说:“大王之国就是天朝。天朝地大物博,我也不知道西边都有什么。”
飞鸟又说:“你问他。‘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是什么意思。”
龙青云重复几遍,依原样问女儿。龙妙妙想了一会,回答说:“文章还没写好的人,就不能杀他的头。道德不好的人,没法用子民,政务教不会的人,不能让大臣们心烦。”
龙青云连忙问飞鸟:“她说得对吗?”
飞鸟偷笑不止,连忙递话说:“不对。法令不完备,就难以施行诛罚;德行不高的人,役使百姓就不容易让百姓接受;政务教化互相抵触,让大臣们执行,他们就无所适从。这是治理国家的一般道理。这几句话也正是雍王不接受苏秦游说的原因。苏秦‘约从连横,远交近攻’的主张需要把攻打别国放在首位。雍王觉得自己国家的国力还不够,得多着眼于内政,不能只靠攻打其它国家,而且他也没尝过‘约从连横’的好处,因而不接纳苏秦。可不是苏秦的学问还不够。”
龙青云被镇住了,脱口问道:“小小年纪,‘远交近攻’都知道?”
飞鸟得意地点了点头,说:“我从来不傻乎乎地背书,却明白书里的道理。”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三卷 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第二十五节
龙青云陡然间化成一只猎食的青狼,自上自下,从左从右,似哂似嗅。转眼间,他又俯身在飞鸟面前,双目如眯如暇,微微透出两点闪亮,让人摸不到喜怒。飞鸟年幼不知深浅,不闪不避地陪足笑容。龙蓝采却有点儿不放心,很想走到阿哥的前面他的喜怒。她站起来,喊道:“你别在那吓孩子,让人收拾一间闲房去呗。”龙青云从背后给她摆手,骗问飞鸟:“是谁教你的?”飞鸟也不知“远交近攻”算谁教的,苦思片刻,胡乱搪塞道:“阿师。”龙青云断然否决说:“你那些狗皮阿师们绝教不出来这些。”飞鸟连忙补漏洞,说:“田阿师很有学问。”龙青云却也不信,说:“田阿师有学问。但他只传授仁术,不教你们这些。”他近一步猜测:“你阿爸?”
龙蓝采越发地不放心,叫道:“阿哥。你这是咋啦?他还是个孩子呢。”
龙青云不耐烦地“哎”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又哄:“你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飞鸟一早被鞭打,入狱又不知挨了多少拳脚,伤多身热,口渴畏寒,老觉得头脑昏沉,脖子里盘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气,这会儿又懒又困,只想结束这枯燥的问话。他不老实地说:“我什么都听说了。”又神秘兮兮地补充:“自然和远交近攻有关。阿舅用得可不大好。你说,哪远,哪近哪?”
龙青云正要反驳,眼神一转之际便已醒悟。他连指飞鸟,从哼哼一直笑到哈哈,合不拢嘴地龙蓝采说:“此子像我。差点从我嘴里撬出内幕。”
龙蓝采也跟着笑,却极是不解地问:“他哪里撬你的话了?”
龙青云笑道:“你不懂了吧。他不屑一顾地说我的计谋了了。换作别人,岂容他小看?一定想和他争。这一争,就势必回答哪儿远,哪儿近,秘密全漏了!”他拍了拍手,换来家奴说:“带阿鸟宝特去东殿。再找几个婆娘伺候起居。”
这片宅院的格局沿袭于中原。东住子嗣,西住女眷。所谓的“东殿”即为东面紧挨这儿的几座院落,龙青云以前就住在那儿。他现在搬到正中的大屋,却正张罗着要平分给俩女儿。
被他唤来的家奴记得过世的龙老太爷曾有位如夫人,她想借得宠讨要几间上房,受人挑拨,把眼睛瞄准了“东殿”,说龙大住不完,因而惹火了龙老太爷,被活活打死。
他不由怀疑听错了,重复道:“东殿还是东面?”
龙青云不耐烦地说:“耳朵背了?东殿。好让阿妙找他玩。”
龙蓝采却觉得该让龙琉姝找他玩,因而责他说:“什么呀。”
龙青云不以为然,挥了挥手,督促那家奴快领飞鸟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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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跟着那家奴出了这门,低着头走了不一会,便到了龙妙妙那院旁的一座院。
家奴连声呼唤,招到几位女奴,细细作了安排。两个年长的女奴先一步收拾房屋,让一个年幼的丫头陪飞鸟说话。飞鸟本来还很困,说会话又觉得不困。他厌倦这女奴只会说:“小主。你冷不冷。”“小主。你饿不饿。”“嗯。”“不知道。”极想找龙妙妙玩,就骗她们说:“我的书没带,去和龙妙妙的借本书。”
几个女奴不辨真假,放他溜了。
他到隔壁院落,刚敲几下,就听到不远处有人说:“狄领这么晚了还有事?”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我是过来带犬子回家的。”
飞鸟大吃一惊,扭头跑到角落里躲好,心想:不知道阿爸相不相信我阿妈的话。正偷偷踮脚,看声音从哪传来的,便听到雪地上先后发出的几声脚步响,想也是阿爸非要进来,卫士连忙跑到他前面。果然,那卫士连声说:“龙岭安排他住下啦。他让我告诉您,这是热病害的,让中原名医调治,不两天就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飞鸟心想:我现在就活蹦乱跳的。他侧起耳朵,突然听到阿爸说:“他现在就活蹦乱跳的。”一下惊呆了,又想:“阿爸是神仙吗?”他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得阿爸用一种自己从来没受用过的自豪说:“犬子皮糙肉厚,神经粗大。我常跟人说,要是把他和一头骆驼分别放到渺无人烟的沙漠里,活下来的肯定是他而不是骆驼。”
飞鸟气不忿,立刻小声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那卫士却没这么按飞鸟心里想的问,只是附和:“小的们也是这么觉得。”
狄南堂又说:“龙岭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让我把他领回家吧!”
卫士则忠于职守,告饶说:“你不是难为奴才吗?你就让他在龙岭这儿玩两天。这有什么呢?他在这儿要什么有什么,委屈不着。”
狄南堂说:“我怕的就是要什么有什么。那好。你见着他,告诉他,他阿爸知道事情的缘由,不会怪他,玩够了,早点回家。”
飞鸟连忙揉着胸口喘气,放心地想:阿爸说话算数,倒一定不再怪我。可我现在就回去么?他出来走了两步,看到白皑皑的雪地上有几个人影,阿爸却已回头。
他不禁觉得有点儿难受,暗说:“他说走就走,倒一点儿也不怕我是真疯。回去不是趁了他的意。”失望中,他一步步退回去,旋即才记得自己出来是找龙妙妙的,便敲龙妙妙的院子,大喊:“龙大猫。你这有没有好玩的东西?”
“谁呀。”“谁。”响了几声惊讶的喊声。龙妙妙带着几个小女丫奔出来开门,“咦”地一愣,大叫:“你怎么在我们家里?”她记起什么,一手插腰,一手平指,跟身旁的女丫们哈哈大笑,问:“偷狗好玩不?被阿爸送进大监好玩不?”
飞鸟大为尴尬,打个哈哈说:“我可是来找你们玩的。”
龙妙妙“哼”了一声,带领女丫一起关门。很快,里头响起“兹拉拉”的尖叫:“我是龙阿妙的同窗。看在她的面子上,饶了我吧。”女丫们都很兴奋,却很快又都不喊了,想必正在凑头商量什么。
强龙不压地头蛇。飞鸟不愿看到她们冲出来,趁人之危,报足夙愿,只好边走边回头嚷:“龙大猫。我回去睡觉去。”
回到住处,汤药,夜宵已经一应俱全。他一一受用,而后上床睡觉,不一阵便已昏昏睡去。睡到第二天醒来,他真的病了,头疼欲裂,浑身发烫,冰冷压制住的肿势也不甘寂寞,头上的包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两眼睁都睁不开。龙青云请医生为他诊治。郎中们无不惊叹世上有被打成他这样而没有骨折,昏厥,大小便失禁的。
飞鸟就舒舒服服地任他们诊治,日日擦药酒,吃山珍,喝鹿血,被一只擀面当搓来搓去。到了第四天,他除了颗“猪头”脑袋,身体上的淤血已消散得差不多了,还为龙琉姝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拎一只足有二十斤的大铜铲,把雪人的下盘打得像石头一样结实。第五天,那更是一条脱困的蛟龙,扛着一张数十斤的厚盾,硬是逃过龙妙妙及其伙伴们的尾追堵截,看得龙青云都瞠目咂舌。
转眼已是龙青云为了政治上的目的,特意邀请靖康使者一起北向出猎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却让学堂里的大小孩子们发狂。
学堂里的孩子平日在学堂读书,没有过多的时间打猎。龙青云怕他们放松弓马骑射,让一年里中参加二到三次的大型狩猎,接受考较。今年打了几场大仗,秋猎已被取消。没有那个男孩子不眼巴巴盼望着来一次冬猎。
他们早早地收拾妥当,你喊我,我叫你,裹上一两个本不在学堂里上学的阿弟,成群结队地到镇外集结。住在龙妙妙家的飞鸟因为脸伤未愈,原本不肯顶着这颗“猪头”上阵的,却不料龙青云早一天给他准备好了鲜亮的衣甲和上等弓马,要他,龙阿妙和龙阿姝一起去。
他磨磨蹭蹭地束马,整装,被一催再催,还在抱着马匹股干打转。正是他想着是不是告诉龙阿舅,自己已经不再上学了的时候,门外传来“笨笨”的叫声。他怀疑别的马叫不出这声,出门一看,竟是狄阿孝,龙血,龙沙獾送马来了。
他们不但送来了马,还送来甲,弓,刀、箭、矛、干粮,圆盔,小斧……一来到,就笑容满面地要飞鸟出丑,问:“大牢里的人都打你哪了?”
飞鸟又想借机拖延,连忙冲他们大叫责备:“我好不容易才准备好,这下又要从头再来。”
等不耐烦了的龙琉姝趁他没带帽子,伸手扣住七八根小辫,轻轻那么一拧,便拧出一句:“你们送来我也不再换。拉着,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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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就像打仗。晚不得。他们去得也还是时候。之一刻后才算迟到。
龙青云的千户官阿林琦苏哈令人清退一些凑热闹的大人小孩,沿雪坎按兵,鸣第一遍号角。吹罢,几百儿郎便已各归其队。再鸣第二遍号角,人马雷动辗转,沿皑皑雪坎肃肃列阵,混如一体。他骑马绕阵,走一周回来,迎来三个迟到者,一个是家中有事的大人;一个是小马尥蹶子的孩子;一个则是尥蹶子那巴娃的哥哥,想必也是为了帮阿弟治住他的小马。阿林琦苏哈厉声训斥了他们一番后,前去大营讨令。
龙青云把自己的大小二女带在身边,也不许狄阿鸟再听号归队,眼看阿林琦苏哈自远而近地奔来,再次嘱咐说:“你要一刻不停地跟在阿舅身后,悉心领会。”飞鸟抬起头,把耳耷拉披往脑后。他见阿林琦苏哈已在两人面前滚落下马,禀报说:“人马齐备,谨尊狼主调遣!”心说:“朝廷的大人还没有来呢。”龙青云让阿林琦苏哈到自己的身边说话,也问:“方杨两位上国大人怎么还没来,派人去催了吗?”狄飞鸟立刻看住阿林琦苏哈,又想:肯定是这家伙忘了。阿林琦苏哈却没忘,躬身回答:“一连催了三遍。”
龙青云不快,说:“既然已经催了三遍,怎么还没有来?”
阿林琦苏哈轻蔑地说:“他们中原人贪图逸乐,受不得半点儿风寒!想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来得了的。何必把他们放在心上。”
飞鸟忍不住大嚷:“他们不来不行,再去催呀!”
他不合时宜地插嘴,引起阿林琦苏哈的注意。阿林琦苏哈以为是个少年扈从,随口嚷:“小巴娃子,别乱插嘴!”龙青云笑道:“他说得对。”他一勾手,让飞鸟再走近一点,指着阿林琦苏哈说:“这是我的猛犬阿林琦苏哈大人。他立下的功劳数都数不清楚。你代阿舅向他问一声好。”
飞鸟连忙行礼,说:“阿林琦苏哈大人安好!”
他让狄阿鸟问候阿林琦苏哈,不如说是在告诉阿林琦苏哈:这个孩子可以代我说话,你不能看不起。阿林琦苏哈不敢怠慢,感激地给龙青云说:“这都是奴才应该的。”又连忙给飞鸟说:“宝特安好!”
龙青云这就他派人再催。正吩咐间,有人自一旁赶马上前,叫道:“不可!”飞鸟放眼看去,认得他是阿舅的谋士吴隆起。他记得前几天见到,这人还一副面色蜡黄的样子,万想不到几日不见竟穿了一身得体的黄羊裘衣,扣了一顶獐帽,雅儒风流,春风得意。
吴隆庆感觉到飞鸟的眼神,扭头向他笑了一笑,方抱拳道:“事不过三。狼主勿需再催!”他又说:“我们等得越久,礼愈加恭谦,他们来得越晚,愈显无礼。狼主可在他们面前责备手下,令他们无地自容。”
龙青云以为可行,意味深长地在阿鸟耳旁说:“论奸诈。你我都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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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方、杨两位使节方才带领五十余骑,驱车赶来。那五十骑穿著铁甲,帽翎著白,手执长戟,老远便发出“咔嚓”之声。龙青云让一名族亲把他们接到面前,带阿鸟一起上前,客客气气地说:“两位大人安好?”
方白先露出脑袋,而后下车,回身挽了杨达贵,到面前客套,说:“劳烦龙大人久等!”
他二人之所以姗姗来迟,不是起得不够早,而是在做足动员准备,显足上邦风范。对两个人而言,敌酋的考验万不可马虎,哪怕不适应这儿的气候,也要挺一挺,这就提前让兵卒们以厚褥裹身,外套兵甲。想拆厚褥补衣裳,绝非一时半会可以做好,岂有不晚的道理。
龙青云笑道:“不碍得。”
突然,飞鸟往前一指,问龙青云说:“阿舅。那里怎么有人跪在雪上?”
阿林琦苏哈连忙上前,说:“这几人无礼失期,原本当斩,只恐惊扰上邦使者,责令鞭挞。”飞鸟说:“怎么还有小孩?”龙青云显出吃惊模样,大步上前。方白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上。他们上到跟前,果有一名八九岁大小的小孩,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
龙青云当着他们的面向阿林琦苏哈说:“小巴娃子,让他们归队吧。”
阿林琦苏哈正色道:“劳烦狼主久等的无礼之举,哪怕七八岁的小孩也不行。”
那迟到的哥俩连忙大呼:“我们虽然小,却也不敢对龙岭无礼。是马,马尥蹶子!”飞鸟立刻朝方白二人看去。诸勇健也连忙朝俩使者看去,无不鼓噪说:“既然是马尥蹶子,鞭挞就行了!”方白和杨达贵无地自容。杨达贵心说:这般说来,我二人也来晚了。若是不提他们讲情,打得却是我们的脸面,便拱手道:“还望龙大人……”方白却牵了牵他,笑道:“龙大人自打他的儿郎,与你我二人何干?!你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环绕着的骠勇无不动怒冷哼。连记得他们是朝廷使者身份的飞鸟也在心底暗骂。
龙青云却不动生色,说:“责罚过他们,晓谕下去。下不为例。”
阿林琦苏哈一挥手。执鞭大汉挥舞一只三尺来长的鞭子,啪啪就打,当众施于十鞭,二十鞭不等的鞭刑。冬天衣厚,施于鞭刑,疼倒不疼,不过是让他们当众难看罢了。
年龄最小的孩子最先站身起来,他摇摇摆摆要走,往身后一摸,早已被阿哥们小时候磨坏了的小甲竟然开了一道口子,当即“哇”地哭了,大声喊他的阿哥。他阿哥扭头看他。他便哭道:“我的甲被打坏了。呜呜。怎么办?长生天诅咒我!阿妈也一定打我!”他阿哥只好劝他:“你别哭!好好打猎,打了毛皮。回去补一补。”小孩却仍然一屁股坐到雪地上,大哭不止,让闻者心酸。
杨达贵倒也不心疼这样的狼崽子,实在是面上无光,问:“这样的一副小皮甲,需多少钱?”
飞鸟最有数,告诉他说:“他的甲贵。是出自匠人之手。”
方白像是知道杨达贵的心思一般,别有用心地一笑,说:“这等破甲被他看得如此宝贵,你且要顾,顾得完么?”
龙青云索然,呼令他们不再施刑,说:“我们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皮货。孩子们把这样的劣甲当宝贝,是我的过错。”他上前扶起那名哭泣的孩子,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小孩歙泣,却大声喊道:“族爷。我是龙乎朵之子,龙信守之孙,……龙王孙之玄孙——”
再上面就是龙青云的直亲祖宗了。龙青云摆手说:“原来是乎朵之子。难为你把先辈记得如此清楚。起来。”他又给周围的人说:“龙乎朵是我的左手万户,家中的孩子却没有一副好甲。这是我的过错。从今往后,我会和商队的首领们商议,限制上等皮革的外流,用以培植我们自己的工匠。你们不能太在乎眼前的利益,明白吗?!”
众人轰然应诺。方杨二人则面面相觑,到底也不知道这是偶然还是必然。他们都知道朝廷正在打大仗,尤缺不得皮革、麝香和马匹,忙不迭地劝:“龙爷。这事要从长计议!”龙青云一把抱起那孩子,两眼流泪让他们看,说:“孩子们都知道,这是长生天的诅咒!不过,确实也需要从长计议。”方白懊恼不已,连忙吐露自己的本意说:“培植工匠需要太长的时间了。大人不如容我等代奏朝廷,以上等兵甲来换!”
龙青云攘走孩子,淡淡地打发说:“日后再作商谈。”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三卷 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第二十六节
龙青云抵归中军不久。人马从东北角上拔旄起行,次第出发。靖康兵马被放入最后,尚无需着急。方白、杨达贵登车远观,但看前发狩猎人数不超过五百,车帐百数,心中亦不免小视。他俩都是为龙青云统合诸部战败完虎骨打的嫡系子孙而来,抵达璜水流域,慑于所部威名,日夜寝食难安,今日见他出猎之数并不多,反而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大工夫,后续也要开拔,两人便钻到马车里,听那马车咯吱的碾雪声。
车里晃荡无聊。方白见杨达贵似有所思,先开口说:“以今日人数观之,龙青云嫡部人马亦不过数千。朝廷赐赏为伯,令他世藩北疆,确也符实。倘你我握赏赐之便,在诸小部间施恩分化,更不足为虑。倒不知田老先生何故忧心,让你我二人抬举那枝充冒族别的狄姓小酋,令他掣肘。”他又轻慢地嘲弄龙青云:“却也不知这厮威风哪般,部下皆以狼主呼之!杨兄可知他亲封万户,户岂过百乎?”
杨达贵却记得他差点令龙青云禁止边贸,埋怨方白说:“来时,丞相为巨商大贾垄断边贸所苦,另托我等筹措战马和坚革。你怎么这么鲁莽,差点坏了朝廷的大事?”
方白沉声说:“我正是为了朝廷的大事。历来与北藩小部贸易,无不靠金、银、铜、铁、丝绸、茶叶、粮食。而今,这里缺茶叶吗?市上上好茶叶几乎和长月持平,下等甘茶,也高不几许。而前方大战正酣,又最患钱粮。我们能拿什么来他们交换?靠威逼恐吓。靠那些我们有他们无的稀货。靠讨价还价。靠上国的傲慢无礼。靠贱视他们手里的这些皮货。杨兄以为然否?”
杨达贵无言以对,怏怏求说:“能不能多许诺些好处,战后兑现?”
方白断然摇头,苦笑道:“你我有这个权力吗?”
杨达贵说:“可向朝廷请示,便宜行事!最好朝廷准我们所请,在关外开设新郡,常驻使节,代请官爵,号令百族。”
方白无奈地说:“开郡建府非一朝一夕之事。至于便宜行事。即使朝廷答应,也不能轻易开口许诺。”他解释说:“你可知此战何时能休。你可知战后何时能生息如初。你我皆不可知。光靠红口白牙,怎么取信他们这些又穷又悍的边夷?!即使他们贪图好处,给了我们所需要的战马,皮革,麝香。可代价呢。你我可以预料吗?”他打个比方说:“他们遇到了自然灾害,开口向朝廷索要,朝廷要不要立刻兑现?朝廷给不给?”
杨达贵说:“视情况而定!”
方白盯住他,探出身,低而有力地问:“他们责我无信,南下自取怎么办?”
杨达贵嚷道:“朝廷未必给不得他们这点许诺。”
方白敛色,激动地抖着手掌问:“你不压低货物的价格。别人未必不抬高货物的价格。尤其是拖后兑现。价值可高出数倍。按市值算,一匹马至少可以换百石粮食。区区几千匹战马就是几十万石粮食。抬高几倍所值,放到战后重建时岂是一点许诺?”
杨达贵悚然认可,慢吞吞地说:“姓狄的首领要贷给我们战马。我看也要不得。”
“我们可以用他贷马的许诺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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