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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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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欢淡笑,道:“你于遂阳视朝治事,何曾容易?此次将你从遂阳千里诏来燕平。亦是为难你了。”

沈无尘低头,“陛下何出此言……国事民生在前,臣便是鞠躬尽瘁,亦是份所应当。”

英欢指座与他二人,待他坐下后,才道:“四国之疆未分行路,朝政旧臣未定班制,朕一人于燕平实是事多难断。才要你来相商协理。”

他稳稳一落袍,开口直道:“臣一路而来已然想过诸事,陛下可先听臣之见,而后再断。”见英欢点头,他才略一扬眉,接道:“南岵中宛二国分路可依邰之例,|奇^_^书*_*网|升二国都城为大府,遣重臣知之。邺齐国中诸道不变,仍留旧称,治事当以旧臣为先。由是方可速安民心。至于朝事班制,臣以为眼下当分东西两班,遂阳与燕平各领政务,南岵中宛所占之疆亦分东西。由两面朝班所辖。待天下初稳,再议移都之事,新都建宫亦须二三年,待移都之后再诏遂阳、燕平两班朝制众臣于新都,合班治事。由是,时不紧逼,而两面朝臣亦有能融之机,陛下以为如何?”

英欢唇扬噙笑。微一点头,看了一眼曾参商,才对他道:“你同她倒是所想甚同。先前朕咨她意,她也说朝制当暂分两班。”

沈无尘一怔,搁在膝上的手不由轻握,偏头看向曾参商。口中低低应了一声。并无多言。

“你二人所言在理,”英欢又道。声音轻轻,“然虽分东西各制,燕平这边亦当留有邰文武之僚,朕已决计让曾参商留在燕平,不日便除枢密都承旨。”

曾参商脸色淡然,抿唇不语。

沈无尘眸光却迫,一时未及反应,料想遂阳朝中,枢府重臣哪一个不是资历颇老之人……半晌才陡然一惊,急急道:“陛下,曾参商年纪尚轻,而枢密都承旨一职须旨枢密使副,任重非常,还望……”

“朕意已定,”英欢打断他,眼里了然之色尽现,“曾参商这一年多来于军中颇有建树,随军出战、监军之纪、北上奉旨受北戬降书、南下伴驾平邺齐之乱,邰大军中上将下兵无人不敬,由她来任枢密都承旨,有何不妥?”

沈无尘心僵难言,半晌一低头,默然应了。

……才知先前内城之中,她何故对他一副不冷不热之态。

她于沙场拼将血功无数,才得今日青云直上之机,枢府高位,谁人不窥,而她能以这般年纪便得如此建业,又怎会随手而弃。

只要他二人同朝为臣,那便无论如何也没法姻结百年……

他闭了闭眼,眉头紧锁,明知自己同她一样,位尊高位无法抛,却仍不舍心底一方绵情。

英欢未辨他面上不豫之色,只是蹙眉,轻轻一挪身子,对他又道:“燕平中事,还有些……朕要同你细说。”

她斜眸淡瞥曾参商一眼,曾参商立时会意,起身告安,便先退了出去。

沈无尘心神回转,不解何事能让她连曾参商都要屏退,不禁定神,低声道:“陛下请说。”

英欢坐着,脸上全无方才浅悦之色,只是苍淡得紧,半晌,待殿外脚步声全无,才轻启红唇,道:“你可知,朕这一位是如何得来的……”

殿中木桶寒冰均已作水,热意点点又起。

外面日头斜了不少,帘布亦干,缝隙中烫气滚进,有碎茫溅至殿砖之上。

沈无尘身子却是一阵阵凉下去,心底生寒,眼望英欢,直待她字音久落,口中都道不出一言。

虽知朝报简言之下事出定繁,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场定疆夺位之后,竟是此等骇人之计,那般……

摄心之情。

英欢眉间轻舒,靠上身后软垫,静望着他,不再开口。

沈无尘低头半天,才艰难开口:“此等宫闱秘事,陛下为何道与臣听?”

她垂睫一瞬,淡一牵唇。复又看向他,“他寝疾未醒时,邺齐朝中旧臣不少都拒不出仕,连谢明远都不受封赏。可自他病醒以来,古钦等人闻之先后出仕复官。谢明远亦受殿前都指挥使一职。”

他眉一紧,心底忽明。

她与那人,爱恋纠葛数年不止,到头来其情也浓,其恨也深,这一番平数国定尊位,其后逆滔滚滚令心惊,步步之计令目瞠……

现如今那人转醒。邺齐朝臣心有所动,可她除他之外,又有何人能够相商,且又有何人能像他这般,深懂她与那人之间情缘之始、情展之程。

不由低叹。

沈无尘思虑良久,才抬眼,低声询道:“陛下可知,邺……”才道一字,便觉言错,又转道:“……平王心中何意?”

她眸中遽然凛凛一冷。猛一落睫,凉声道:“朕如何知他心中之意。”

这么多年,她何时真知他意!

自他醒来之后,她便未再去西宫探视过。日日都闻宫人来报,道他身子日益转好,只是旧疾遗症,仍然无法开口说话。

邺齐朝中波澜平稳,其下却是潮涌非凡,一干文臣清流暗逆,知他疾愈渐稳,心中如何不存所动。

英俪芹既被废后。谢明远亦无所虑,其麾下数万戍京之卫如若戈动,眼下会成何势,谁又能言。

更何况……

以他尚存帝威,邺齐朝堂军中忠骨硬髓受其恩德者不在少数,倘是他令众动。她又如何止得了。

不禁勾唇冷笑……

他未算到。他没死。

正如她未料到……他会醒。

她与他之间计出何定,原也抵不过另一人心中所变。

只是这么多年来事事交迫…

她真地累了。

何时能得一心之安。何时能再也不焦心相虑……

垂睫低思之时,前方忽起重叩之声。

英欢一下惊神,抬眼去看,就见沈无尘双膝跪地,俯身垂首,叩于她身前数步。

不由蹙眉,费力撑身站起,“这是做什么?”

沈无尘又叩,而后微一抬头,慢声道:“臣有言欲道,但望陛下恕罪。”

英欢挑眉,盯着他,“朕恕你无罪,起来说话。”

沈无尘却不起身,跪着开口:“臣知陛下心中情深,多年来不忍伤他。当年杵州一夜,若陛下能狠得下心来,令狄风下手,其后许是不会这般艰难。然臣非草木,亦明陛下之心,所以几年来未有多谏。”

她眉尖更攒,望着他。

“此番陛下诛杀邺齐宗室诸王、废其帝号、拆其后宫,种种之行朝中无人能谅,”沈无尘抬眼,对上她的目光,“若平王寝疾而薨,则陛下铁腕之策定然有效,然眼下平王病醒渐愈,且不论其心若何,单论朝臣将校,何人心中不存反念?而若是平王亦有心为反,振臂一呼之下,陛下之位可倾矣。”

她阖眸,良久一晗首。

怎会不知。

沈无尘看着她,又道:“邺齐江山,纵是为他反夺,亦无可惜……然陛下眼下人在燕平,倘是邺齐朝堂军中齐齐为乱,人为平王所困,陛下欲置邰江山于何地?”

英欢脊背颤寒,睁眼去看他,说不出话来。

……当初她能以他重疾寝卧,率军侵他江山,而今他更能困她之身,反军夺她天下。

沈无尘眸光定然,略一咬牙,一字一句道:“眼下邺齐朝臣未有所动、平王心中未有所定……臣望陛下能以大局为重,先行下手,永绝后患。”

她眸间忽而氤氲,颤唇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沈无尘又是重重一叩,额贴于地,不复抬起,低声又道:“若是平王旧疾又作,身薨而亡,邺齐帝室便无骨脉,朝臣军将纵是意欲谋乱,亦无所出之名,陛下江山才可终定。”

……才可终定。

“还望陛下此次狠下心来。”他声音凉薄,穿耳而过,似剑一般凌划过心。目眩一刹。

……狠下心来。

她身子轻晃一下,眼角涩湿,扶住一旁案几,半晌才轻声道:“容朕想一日。”

殿外鸟鸣声脆,混同蝉音嘈杂。夏日翠景其纾,人心却苍。骏马尥蹄抖鬃,不羁之势一如从前,似未有变。

她宫裙拖曳一地草屑,又有碎花之瓣粘于其上,芬芳清香染透一身。独红一朵,立于漆黑杈子下。

静静望着院中远处,那一锦玄袍之影。

自那夜他醒至今已近二月,苏祥用药相调,进食亦慎,宫人陪之多行,他身子恢复得极快,已然能驭马张弓,硬悍之气丝毫不减先前。

宽肩长臂,指握三箭。持弓而张,满弦而放,黑倏利镞猛然窜出,疾进如飞。直中射靶正中。

靶身狂颤,久久不止。

他却冷然垂眸,侧脸陡削,眉峰未扬,一袭锦单敞风而鼓,东向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她远望着他,看他英姿勃发。犹然摄人,眼角不禁微红,唇扬而笑,眉尖却涩涩攒起,心口满酸。

纵是独居西宫,亦掩不去与生而来地张狂之资。

知自己江山尽失。这般活着。又有何乐。

他掌转长弓,横挎于肩。走去牵马,回身之刹却见她在这边,寒眸蓦然一缩,下一瞬便扔了弓在脚下,大步朝她走来。

待至她身前几步时,脸上冰痕已然尽消,褐眸之中火苗在动。

他停下,微一挑眉,望着她,喉头动了动。

她淡淡一笑,看他人在眼前,心口却是更涩,“此处没有笔纸,你有何言,须得回殿才能同我说。”

他一垂眼,薄唇轻弯,慢慢陪她往回走去。

她走了几步,偏头瞧他一眼,轻声道:“前两日有贡至,蒙顶甘露百斤,我今日叫人取了些来,沏茶在候。”

他眼底淡光微闪,侧过脸,盯住她。

其情之深,罕未有见。

她心头似被人狠拧一把,疼的发搐,撇开眼不再看他,足下行之越快,未多时便走至他寝殿之前。

推门进去,将宫人遣退,待行入内殿,就见高案之上,两盏清茶微冒热气。

她走去,慢慢坐下,看他也过来入座,才伸手握过一杯茶来付与他,红唇轻扬,“因茶识你,却从未与你一同饮过茶。”他伸手接过,眼却一直看着她,眸底渐渐涌起些东西,又转瞬即消,眉间沉了些。

她转过头,去拿另一杯,指尖被杯沿浸得发烫,心底却凉,忽而道:“谢明远受封殿前都指挥使,你当知晓。”

他腕落于桌,杯底轻响一下,看着她。

她长睫淡落,又道:“古钦之流复仕,你定也知晓。”停了停,转眸盯住他,轻声道:“……你可有话要同我说?”

案上雪笺墨毫,铜纹棱口洗中水清见底。

他只是坐着,半晌才低眼,去看杯中热茶。

蒙顶甘露,银针色碧而卷,茶香渐溢,品之极甚。

待过了许久,茶气淡没,杯盏不复发烫……

他才蓦然抬眼,朝她看来,褐眸陡闪即黯,刀唇紧抿成刃,片刻后一展眉,面上寒色褪去些,慢慢拾袖伸手,从桌上拿起紫毫,触墨其上。

浓墨饱蘸,硬腕悬而挥抖,雪笺字凛。

四字疾成。

他手腕稍顿了一下,又慢慢将笔放了回去,放下玄锦袖口,重又握过茶盏。

她心有微栗,人僵半晌,才侧眸朝那笺纸望过去。

四字如泼墨走龙般笔笔直连,飞扬跋扈之锋,那般熟悉。

她看着,眼底滚滚涌水,又生生发烫,心底一血遽伤,沸了又凝,终是一垂眸,任泪纵滑——

欢若平生。

一遇纵成一生苦,又有何憾。

他望她片刻,默然一撇眼,薄唇轻扯。长指硬骨沿杯而圈,握过那茶,就要举杯而饮。

她却忽然横臂过来,一掌打掉他手中瓷杯,热茶扑溅二人一身。瓷杯触地而碎,清脆一声响。

他未看她,只是冷然坐着,臂上湿渍也不去擦。

她泪涌如注,慢慢起身,再也不看他一眼,缓步往殿外走去。

殿外花草景绣,然落在她眼中。皆成枯木一方。

风过吹痕,脸上泪过之处紧而涩痛。

……对着他,她如何能狠得下心来。

当初他心知一死,肯以一家江山尽付与她,而今纵是意欲策军反夺她之天下,她亦无法以情绝患。

……欢若平生,欢若平生。

眼前诸景飞过,仿若身回初见之刹。

若果这一世帝权纠葛须得一人放手才能得断,那么……

她愿来终。

大历十四年七月五日,以曾参商为枢密都承旨。沈无尘总领邺齐朝事,旧臣不论品阶,位在其下。

十四日,诏分东西二朝。划原南岵为九路四十七州,易梁州为大梁府,东朝辖四路二十一州,西朝辖五路二十六州。

划原中宛为七路三十六州,易吴州为吴天府,东朝辖四路二十州,西朝辖三路十六州。

二十七日,日有食之。京中起谣,以新帝位得不正,而致天怨。

八月六日,沈无尘拜表,以东西分朝既定,奏议移都之事。上缓图之。

九日。翰林学士古钦领学士院诸臣再拜,以天下初定。请宴群臣将校,上允之,定宴半月后。

二十四日,宴开乾阳殿,上以平王体虚,不令请宴。

京中朝臣凡三品以上、两军将校无戍务在身者皆至,殿前都指挥使谢明远以大宴须慎,增内城诸防三成,领卫千余入宫,护文武百僚于宴。夜雨水之气,一地湿草之香,沁人心脾。

英欢坐于殿中,一袭华服重重及地,高隆腹部撑衮而起,一动便乏,满心俱沉。

良久,听得殿外有人请宴,道诸臣将校皆至乾阳殿候驾。

她撑着起身,对着身前窄立铜镜抚平额前花钿,红唇淡淡扬起些,绽开一笑,又落下。

久未得妆,今日略扮,竟觉陌生。

眉间愈发疲了去。

外面宫人又请一次,她才转身,拢起层层裙章,往外走去,可一出殿外,才过殿廊回弯,便见沈无尘朝服在身,静立在候。

“陛下。”他眼中凝色,低声唤道。

英欢挪步,越过他朝前行去,目不斜视,只道:“此时不在乾阳殿候驾,来此处有何事?”

沈无尘紧跟在后,口气忽而有些急躁,“陛下明知谢明远调兵进宫,不令方恺等将为之防,反去赴宴,到底何意?”

她不语,足下不紧不慢地走着,双臂拢袖,一派矜雅之姿。

沈无尘咬牙,不论君臣之别,越过她挡在前面,阻了她去路,低头又道:“那一日古钦领群臣拜表请宴,臣心中便觉蹊跷,奈何陛下一意允之,无法多劝。然陛下明知他们欲行何事,为何仍就纵其为之!”

她瞥他一眼,轻声开口道:“不过一宴而已,你多虑了。”

绕过他,继续向前慢行而去。

沈无尘眉目皆黑,在后沉声道:“当日陛下废帝,亦是大宴之行,倘是今日宴中出事,陛下又要如何是好?”

她足下一顿,微微侧身,竟是笑道:“朕自有分寸,不需你提点。”

这一笑倒叫他惶然忪怔,不解其意。

且虑之时,就见她已然施施然又迈步前行,直往乾阳殿向走去,身后侍驾宫人态亦嫣然,纨扇薄纱,香风一路。

乾阳殿外宫钟隆鸣,音波颤颤,荡飞一路轻鸟。

英欢进殿之刹,喧嚣笑谈声骤止,满殿文武朝臣皆起,分列两侧。待她步上銮座御案,才转身面上而立。

“坐。”她轻声道,大袖拂案而过,目光似是不经意般,淡扫右面邺齐朝臣之列。

谢明远身领重衔。却立在后面,一直垂着头,辨不清脸上神情。

古钦身立于前,面容有定,待听见她开口,便随宋沐之等人就席,分毫不慌,不卑不亢。全无降臣之感。

英欢伸手取过桌上酒注子,待要开口时思绪却是一飘,恍恍间忆起那一夜阑仓山下,两军共宴,他当着数万大军、百十将校之前,同她执手共立,祭亡犒军……敬她。

那般眉飞眸亮,那般英挺迫人,那般……令她心悸。

不由低唇淡笑。

她自斟一盅酒,持杯对下。声音轻低,不紧不慢道:“天下之定,功归群臣将校,此宴为犒百僚而开。尔等但且随意。”

邰诸臣将校登时出座而拜,上谢君恩,口呼万岁。

邺齐一列皆是默然不动,沉如寒渊丈底,投石无声。

沈无尘立觉不对,抬眸侧望,恰对上古钦目光,心头才是一凛。就见他悠然起身,朗声而道:“天下之定,功非我辈……但问陛下一言,邺齐万里疆域,功归何人?”

英欢放下酒盅,好整以暇靠椅坐稳。望着他。却不开

曾参商闻言遽然出列,厉声斥道:“古大人身为翰林学士。出口却是如此无礼,臣心何在!”

古钦眯眸,看向她,一捏手中玉杯,声音转低,“我辈臣心,俱托于西宫之中!”

说罢,猛地一砸玉杯,裂声碎起之时,殿廊之后利刃之光层层逼现。

沈无尘飞快转身,望向谢明远,却见他依旧默然,视若无睹。

殿前诸卫若无得他之意,如何能够这般猖狂……

一时间,满殿朝臣不知其缘者皆惊,仓促成乱,口不能言。

英欢稳坐于上,面无惊色,俨然意料中事一般,半晌之后,红唇角畔轻翘,静而无语。

当日她于这乾阳殿上废帝逼臣,而今事成反行。

方恺及麾下将校纷纷出列,按剑于前,与之相峙,怒眉之时却听古钦又道:“方将军莫须徒劳,皇城中此时早已被殿前司诸卫围了,将军纵是自外城调兵,亦已晚矣。”

英欢眸动,冲方恺一挥袖,淡淡道:“收剑,回座。”

未及众人有所反应,殿外忽起舍人高声传报之声,音中略急…

“平王殿下到。”

一殿臣将又惊,今日英欢本不令平王请宴,奈何他却会在此时前来……

古钦虽怔,然下一瞬便面露悦色,其后邺齐诸臣亦安,全都转身,望向殿门之外。

殿门缓缓滑开,金阳掠缝而入,铺就一方耀目之光。

墨靴踏砖。

风撩玄锦袍边,吹起黯金一线。

墨玉龙簪穿发而过,侧影如千仞之峰,硬而陡峭。

她高座在上,但看他步步走入殿中,逆着刺眼阳光,看不清他五官神色,只觉眼角愈来愈酸,终是垂了睫,搁在案上地手指微颤,碰翻了那满酒之杯。

琼液玉酿流了一案,又滴至她华服之上。

虽然早知他定然会来,如她当初废他帝号那般,重夺其位。

可此时此刻真见他至,心中却如万针齐扎,瞬痛之后,麻木无感。

他若来夺,她便让他。

她一早便知……

既是无法狠心除了他,便只得落得这般结果。

……心虽有伤,但却无悔。

殿门被外面祗候舍人慢慢关上,一室陡暗,清氛静且发寂。

邺齐朝臣诸将静愣片刻,而后纷纷疾速起身,出案而立,容肃而恭,一列众人皆垂首,齐齐低声道:“陛下。”——

仍用帝谓。

她眼中含泪,嘴角却噙笑,一心苍涩却又满足,看他帝气仍存,朝臣仍畏,不禁潸然。

无了殿外耀阳,他眉目终于清晰起来。淬黑剑眉横展于上,一双褐眸深湛于下……

眉动一分,眸黯一寸,便足撼人。

她只是望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想要将他此刻模样深深印进心底里去,一生不忘。

他于殿中挺身而立,足下将停,下一瞬便侧头去望,眸光有如三尺青锋,直扫右面所列数人,又猛地一划廊后隐刃。

一剑入喉,数人噤声。利刃俱收。

他寒眸之光晃过谢明远,又瞥至古钦脚下玉杯碎片,终是敛目转头,望向殿中高高銮座。

她素面娇颜,眼中水光潋滟,目光恰触上他地。

如冰遇火,一时尽融。

她红唇微颤而启,意欲开口,却见他眸光淡闪,足下又上前一步。

一身帝气雍容表。昂藏七尺硬骨身。

他薄唇轻抿,静望她半晌,褐眸星点遽现,而后微一收颔。身对銮座,未迈右膝蓦然一弯,直落于地。

满殿只闻吸气之声,浮尘且滞,空气逆流。

她眸如被剑伤,心似被火焚,身若遭雷击,看清了他地动作。却又看不懂他地动作,满心满眼都是他眸中之情,不敢信自己地眼睛——

这个男人,曾经横枪立马,势摄九天,坐御朝堂。倪万民。一世傲骨不曾屈……

此刻却弯膝而落,跪于她座下。

她心已停跳。呼吸不能,浑身经脉如被震断,除了望着他,不知能做什么。

他眉峰斜扬,阖眸一瞬,左膝亦弯,重重又落。

满殿只留他双膝跪地余音在漾。

邺齐诸臣将校终是惊然回神,悚然一瞬,遽然齐跪而拜,身向銮座之上,俯身大叩。

他身骨硬挺,下巴微仰,望着她。

薄唇终于弯了一弯。

她看着他,心底血涌如潮,眼中泪亦成血,浑身都在发狂震痛——

以为他来是要夺位,却不知到头来,他竟以最后一方帝气傲骨成全她这天下……

竟是连她相让之机,都不予她一分一毫。

邰文武臣僚睹之皆撼,尽数出列,纷纷落膝而跪,口中高呼“万岁”,一时间满殿朝臣、二军将校齐称“万岁”,声声不歇,响颤殿内殿外。

她耳膜在颤,眼望他硬骨其姿,终是一闭眼,晶泪点滴而滑。

九天阊阖,一世帝业,江山天下——自是方定!

西宫偏殿中,烛影暗绰。

她一身华服未及换,不顾身孕之碍,步履沉匆,双手猛地推开殿门,大迈而入。

他在内殿,听见声音,本在除袍地动作一停,扬眉转身。

她看清他人在里面,眼角一红,步子慢了下来,走去他身旁,抬头时整个人都在发抖,开口数次才出声——

“为什么?”

他低眸,看进她眼底,眸光温润,无声而笑。

她却蓦然痛哭,伸手扯住他袖口,颤声又道:“……为什么?你可知那一日,茶中本有毒?”

他任她拉着衣袖,另一手慢慢抬起,伸指掠去她地泪珠,眸子渐渐一黯,点了下头,大掌移下去拉起她地手,带她走去一旁案边,然后松手,拾笔蘸墨,在纸上飞速写了几字。

她哽咽,抑泪抬眼,去看那纸——

莫哭。

泪顿时涌得更凶。

她哭得声嘶力竭,手指掐透他锦袍单袖,不停问他“为什么”,他却岿然不动,良久才一侧身,复又拾笔落字。

腕抖不停,雪笺页页飞。

她挨在他身旁,伸指去拈,他写一页,她便看一页——

苏祥曾道,我固疾难愈,今日纵然身醒而立,它日或又复作,到时寝疾或亡,亦未可知——

从前诸计瞒你,是以身死为量,你恨我,我不怪你——

你杀了我地兄长,拆了我地后宫,废了我地帝号,夺了我地江山,本就是我所愿,我不怨你——

那一日你在茶中下毒,我知你是怕我再夺天下,困你在此,使你邰江山尽失,你有帝责在身,此举亦是迫不得已,我不恨你——

纵是我眼下未死,将来有朝一日亦将会死,到时江山天下,仍是你的——

我每夜阖眼之前都在想,若是明日再也无法睁眼,邺齐在你掌中,定会昌茂,如此一想,便觉心足——

今日若使邺齐朝臣废你之位而复归于我,将来待我身死之时,岂非又要布策于你,使你领军夺位,徒费二国将兵之血,令万民妄遭战火荼毒……何苦为之?——

我知邺齐朝臣反心尚存,当日请宴便有所图谋,方才殿上诸臣将校一心欲复位与我,只有见我称臣于你,他们才不复反心——

所以你,万莫再哭。

她泪珠不停滚落,每看一纸,便湿氤一纸,墨痕渍,最后全成了苍灰一片,再辨不出其字。

他放下笔,伸掌来抚她地脸,拾袖轻擦她泪水,虽是无言,可眼底之光温柔溺人,满满都是情。

良久,她才一抬头,眼中凝水不动,红唇颤道:“……我能否信你这些话?”

先前多少次,他语定如誓,赚得她心与其付,然却负她所信……

今日此刻,他言切至斯,她泪落至此,可到底能不能信他这一回……真地是如他所言那般,再无所图。

他半晌不再动,眼里竟又黯了些。

她低低一喘,当他是无言以对,不由心底一梗,泪水又涌,转身便欲离去。

手腕却忽而被他猛地一把攥住。

她停下,回身,欲挣却挣不开丝毫,抬眼去看,就见他嘴唇抿得紧紧,眉似奇峰而挺,一身悍气直直迫人。

他握着她地手,另一手重又摊开一页纸,拾笔又书数字于上——

纵有千言骗你,未曾负你一分。

她望着那十二个字,眼底通红,浑身战栗。

未曾负她……

一分。

心底之堤瞬间决裂,情潮翻天倒地扑来,淹没了她地神智。

她抬头,触上他眸底之水,被他攥着的手微微发颤,反掌握住他,另一手去勾他地袍带——

他褐眸火星骤溅,大掌抚上她高隆地腹部,侧身低头,凉薄双唇贴上她地眼,又一点点移下去,噙住她地唇。谢谢贺喜,你地爱让我几欲提笔几落泪。九天之上,九泉之下,你未负天下……未负她。

英欢此生,得你一人一爱,纵有千伤万苦……亦足矣。

继续祝大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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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五十(上)

 他薄薄的两片嘴唇那般温凉,大掌轻且小心地抚过她的腹部,探至腰后,稍稍将她的身子压过来些,未阖深眸满是萃灿星辰,烁烁生熠,眼角微微一皱,唇启之时热烫之舌抵入她口中。

细细勾搅她一心顷狂。

她止不住泪水,亦未闭眼,但看他硬睫褐瞳温雾蔽罩,唇齿之间绵情满绽,进进退退,久久不分亦不舍。

好半晌,他才离了她的唇,挪掌上来,轻娑她作颤唇瓣,又伸指去抹她滚落不休的泪花。

她这么近地看着他,只觉一腔心言层层浮溢,然心潮鼓涌间却择不出一句可道,只是半怔半静地感受他这温耐之举……隔了半天,才动睫一刹,轻声道:“你可知……”

话将出口,双腿股根处便觉酸痛忽起,下一瞬便至腰后,痛感如波袭来,整个人都痛得抖了起来。

红唇下意识一合,齿磕之时,微微渗血。

沉沉腹部猛地带得她人向下一坠。

他辨出她异样之态,双眸瞬然作冷,两臂飞快地圈她抱住,薄唇开了又合,却说不出一字。

她眉尖紧紧攒起,先前一波痛楚渐消,轻一吁气,颤声道:“怕是要……”还未说完,身下又觉剧痛来袭,腰后似断,不禁消声咬唇,额上渐渐涌汗。

他眼底乍然窜火,撑在她腰后的长臂陡硬如铁,耳边只闻轻哔一声。似有东西破裂,低眼之时便见她裙下皆湿,殿砖上亦有清浊之液。

她两手用力攥着他的袍侧,脸色苍白,痛楚**涌来。所隔越来越快。再也无力多说一字。

孕时不过九月有余,先前赵烁亦言尚有十余日才可见红。谁知此时此刻忽然就……

他紧抱着她,眸光飞扫外殿。之前宫人尽数被她遣出,此时不见一人,又撇眸去望殿门,眼中急火迅猛如兽,疾扑噬人。突硬喉结滚动了几下,眸中寒光似剑出鞘,刀唇薄刃利削而开,声如蚀铁过淬,沉而沙

“来人!”

这一声唤,遽然将她从无休痛潮中拉拽而出,撑力抬头去看他,就见他脸色亦动,眉峰陡然扬高。

她眼中涌水。想要弯唇而笑。可浑身都痛不可抑,再分不出一丝力气。

……情急之刹。复又能言。

殿外祗候宫人们闻声,快步入殿,待看清内殿之景时皆是一惊,慌中乱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他眸光凛凛,低声急吼:“传太医!”

有宫人飞快出殿去传赵烁,其余几人连忙过来将她搀起,扶她去一旁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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