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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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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因为这件事,”首领叹一口气,了然于心,因道,“末将带回营帐之人,不过一介女流,想来兴不起什么大风浪……将军有所不知,末将领小股军折回时,那女子便突地冒了出来,说一口流利汉话,还是长安那边口音的,说有要事要禀,必亲见陛下!末将因见此女子言之凿凿,像确有要事似的,这才将她带回了王帐,因想也不过是一名女子,只消派人盯着,她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呢,这才壮了胆子,携她同行……”

“那女子何在?”老将军稍顿,奇道:“那女子是宫里来的?”

众人心里皆有这么个疑惑。不然,哪个长安来的汉家弱女子能奔波千里,到这苦寒之地呐?

……还指名要见陛下。

想来此女子来头不小。

“末将猜是这样的,”因回,“会否宫里有密令下来,故此特遣之来报?”

“应该不会,”老将军捻须道,“宫里若有密令,断不会交与一名弱女子……这一路险途凶恶,若有个差池,密令传不到不说,还能牵起更大的波澜来。再说,后宫不理政,能传什么密令呢?陛下在征途中,苦战不乏,陛下所到之处,便是王命所在,这些事儿,后宫是管不到的。”

愈说愈邪乎了,那这忽然冒出来的女子,却是个什么来头呢?

众人心下都犯疑。

老将军因说:“先将那女子带来帐前问话,有何疑问,一戳即破。总之,不能让这身份不明的女子,贸贸然接近陛下。”

“诺。”

那女子因被领至帐前,众人上上下下打量。——倒是一副姣好的面孔,这一路风尘来,疲累至极,她虽显憔悴,美貌却半点不失色。

那份从容之态,便已能使得她出于寻常女子太多;面对众将问询,她半点不畏惧,一一沉着答来。

却始终闭口不谈,她是何身份,因何寻来北漠王帐。

老将军再问时,她面上竟挂着一丝微笑,从容道:“我是来见陛下的,见不着陛下,我不会走!你们带我去见陛下即可,何须这样盘问呢?该说的,我都交代清楚啦,你们只消知道,我与匈奴人毫无瓜葛,绝不会暗害陛下,这便好。更多的,我也不便透露啦!”

老将军眯了眼睛,道:“你究竟自何处来,心里到底打着甚么算盘,我们全都不清楚,怎敢把你一个陌生人,送到陛下跟前?陛下若因此有了什么不好,谁担待的起?”

“嗳,你这老头儿说的也不无道理!”那美妇人竟喊久经沙场、战功赫赫的老将军为“老头儿”,当真教人又好气又好笑,“老头儿”还未说话,美妇人又道:“但我已说过无数回,我自长安来,不打算盘,也不会数算儿……”因四下扫了一圈众将,淡淡笑道:“呵,我是‘陌生人’?你去问问陛下,看他认不认我是‘陌生人’!”

众将见她这般咄咄逼人,又一口一个“陛下”,老熟人似的,不由心里疑惑更甚。

因四下对望,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要怎样了。

美妇人因道:“别杵着啦!你们若信不过我,又不肯贸贸然领我去见陛下,那就将陛下宫里带来的亲军随侍喊来吧,叫他们好生认认我这张脸!”

老将军一挥手,算是应了。

不一会儿,内侍便到,谒了众将,眼神草草扫过那美妇人时,心里只略略惊讶,这军帐中怎会有女人?也没往旁处想了。

老将军道:“烦请内臣好好认一认这女子,可是宫里熟人?”

内侍闻言便仔细打量那女子,瞳仁越收越紧,仿佛藏着甚么秘密似的……

那美妇人挺直了腰杆,传世宝玉似的架子,也不怕人“辨认”,仗着自个儿是真货,半点子不畏惧。

她此时着荆钗布裙,又一路劳顿,满脸都是灰土之色,不似在宫中时那般光彩照人了。但内侍还是毫无疑问地将她认了出来,略一怔,很快扶袖谒道:“娘娘千岁永泰!”

诸将大讶。

☆、第106章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15)

“免!”那女子抬了抬手,好倨傲张扬的神色;那种光芒;凭是荆钗布裙,也掩盖不了。这会子;她的身份可是再不叫人怀疑了;颐指气使的模样;一看便知是宫里的贵人。

内侍起了身,左也看看;右也看看,与几位老将军对视;面面相觑。

谁也不曾想,宫里养尊处优的贵人;竟会混入盲流中;走了那么远的路,从长安一路行至苦寒的漠北,……意在何?

“我要见陛下,烦请指路。”美妇人看似柔弱,语气却一点也不示弱,她并未用“请示”的口吻,而是命令。居高临下地,命令征伐多年、战功赫赫的将军们。

几位老将军踯躅,好许久才“请示”道:“娘娘这一路苦来,不知所为何事?”毕竟是征战多年的将才,面对虽是宫中宠妃,但也不以为意,军中铁则一律固守,因一丝不苟言道:“军中与宫里不同,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娘娘一介女流,实在不方便在军中久呆!稍待,末将派人护送娘娘回长安!”

那美妇人叹了一口气,软下语调来:“老将军,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宫中之事,并不能拿来军中做文章……本宫亦非不讲理之人。但实在是……本宫唐突之处,望老将军海涵,本宫今儿……一定要见到陛下!”

“实不相瞒,”老将军如实相告,“陛下受了伤,因将养着,怕是不方便见闲杂人等。”

“陛下怎样?伤的重不重?”美妇人蹙了蹙眉,看起来十分着急。关殷陛下之情,想来是真切的。

老将军因叹:“伤的倒不算太重,皮肉外伤,未中要害。但……军中条件艰苦,汉军此一役未得好处,我们深陷困境,补养供给全都跟不上,陛下的疗治也未得法儿……”因瞧那美妇人一眼,正经道:“娘娘既是陛下可信任之人,老臣无当隐瞒。但须娘娘谨记,陛下伤情,绝不可泄露一个字儿,一旦走了风声,传到兵士耳中,又不是那么个事儿了,实在太伤士气!望娘娘谨言慎行!”

“这点我懂,”美妇人道,“不该说的话儿,我半句不会多言。陛下若不见‘闲杂人等’……烦请将军代传一句话儿,问陛下,此刻站在军帐中求谒之人,乃长门陈阿娇,陛下肯不肯见?”她这一时,便变得极端和善有礼:“有劳将军了!”

老将军略略蹙眉,因听了“陈阿娇”三字,乃是一惊,又上上下下打量她,只觉这女子容貌艳丽,气度不凡,……难道果真是陈阿娇么?

但陈阿娇乃一介废后,在汉宫中,也早没了声势,陈氏一脉皆没落,朝中亦无人。她此刻怎会出现在此处?

老将军刚想拒绝,却见对面方才请出来辨认人的陛下贴身内侍,正对他使眼色,好似有什么话不便说。

老将军因说:“娘娘到底何事欲见陛下?老臣若能代劳,必代为转告。”

美妇人因叹一声,语气十足透着难过:“不瞒将军,本宫冒死潜来军营寻陛下,是因……嗳,宫中出大事了!”

众将皆惊讶:“宫里出了大事?”

“嗯!”美妇人点头:“必见陛下!”

老将军寻了个借口与内臣一同出帐,因问:“内侍大人方才向老夫使眼色,怎么……有甚不对么?”

内臣因说:“陛下昏迷时,正当奴臣守值,奴臣贴身侍候着……陛下昏迷中亦不忘喊一人名字……奴臣想,若让娘娘去见陛下,以聊慰陛下之心,当于陛下伤势有益,故此,奴臣私下主张,不如便答应娘娘所请?”

“哦?”老将军惊讶道:“敢问陛下昏迷中所唤之人,……是谁?”

“唉,”内臣道,“正是陈皇后乳名。”

老将军当下便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入朝为臣许多年,当年满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的“金屋藏娇”之诺,自然是早有耳闻的。陛下与嫡皇后陈氏又是少年夫妻,青梅竹马的表姐弟,感情深厚些,亦不违常理。

但陈皇后被废多年,宫中早不闻有此人。在诸臣心中,陈后随同她那曾经荣光无限的陈氏家族,早已息声。没想非但皇帝此番仍惦想着这个表姊,便是陈后,对皇帝的牵挂惦念非常人能比,凭一介弱质女流之身,远行千万里,来到军帐中,便是为见皇帝一面。

如此不易,如此难得。

因叹道:“没想当年金屋一诺,竟是个传奇。老夫有幸能见……”

话还没说完,便被内臣的叹气声打断,老将军因问:“内侍大人有何指教?”

内臣道:“今日出现在军帐中的宫中贵妇,”他顿了顿,抬头看着老将军,不无难过,“……非陈后。”

“不是陈皇后?”

老将征伐百战,此一刻,才是最惊讶时。

她终于见到了皇帝。

依内侍所言,皇帝果然受了伤,且不轻,军医正跪龙榻下疗治,王帐之内,持戟守着的,俱是陛下亲信,布防所密,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皇帝仍昏迷着。

她嘶声喊着“陛下”,悲伤所致,整个身子跌了前去,额头磕在榻前,差点撞破,剌个血窟窿出来。

幸得内臣扶了一把,她稳住,便膝行至皇帝跟前,咽道:“陛下,您、您可怎么这样啦?臣妾……臣妾好想你呀!”

军帐中久无女子,这温婉的女声此刻无疑显得极润耳,她甫见皇帝,便伏榻前哭,情深非常。

皇帝抿着唇,脸色显得极苍白,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总不见清醒,闻了女子之声,才稍稍动了动,她看去,皇帝的眉却微微地蹙了蹙,好似有知觉,知道她来了似的,她一惊,连喊军医:“快来瞧瞧!陛下好似醒了!”

皇帝好深的眉目,仿佛结着浓浓的悲伤……但她深信,那只是她的猜测,陛下臣上之君,怎会悲伤?

皇帝的手略动了动,她好似受了启发似的,将手贴着皇帝的掌,皇帝一动,便将她的手包裹、攥紧……

“陛下,您、您在说什么?”

她将脑袋凑了上去,皇帝嘴唇微嗫,分明在说话。

她一惊,适才调整了坐姿,凑得更近,终于听清楚了,皇帝是在喊她,喊一个人的名字……

娇娇。

娇娇,娇娇。

这个名字,早已被汉宫遗忘多年。是皇帝亲手,将这个名字,从椒房殿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青琉地上,抹去。

甚而,就差那么一点儿,也从他的记忆里抹去了。

但皇帝到底言不由衷,口不应心,假意这般狠心,骗的又是谁呢?

骗过了宫中众人,却唯独偏不了他自己。

何苦呢?

她回头喊内侍:“我听见啦,陛下在喊‘娇娇’、‘娇娇’……你听!”她显然很开心:“你听!陛下有知觉!”

内臣却不以为意:“娘娘,陛下长久来,都这样……不为怪了。”

她微怔,追问道:“陛下昏迷时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是了,”内臣点头,“废皇后陈氏……的乳名。”

她忽然,脸上咧了一个极苦、极苦的笑:“……冤孽!当真是冤孽!”

皇帝使了力气,真将她的手捉紧了,她心下一喜,便有了主意:“陛下,是我,娇娇回来了……”

皇帝蹙紧的眉头便这么松了来,迷迷糊糊:“娇娇……是你……?”

“是我……”她笑着:“陛下,您醒了吗?您要快点醒过来呀!娇娇在这里,陛下,娇娇一直都在这里陪着您!”

☆、第107章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16)

傍晚时分,皇帝终于醒来。众位老将都长舒一口气;王帐内的气氛也松快许多。

皇帝在内臣服侍下;缓缓坐了起来。他气色仍很不好,一手支额;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缓声问道:“谁在……?”

还是晕沉的模样;没头没脑来这么俩字儿,很让人觉莫名其妙。

“禀陛下;”内臣小心翼翼道,“方才医官与将军们都在。”

“不是说这个……”他只觉有些烦恹恹的;头还晕着,因揉了揉……

她近了身;一句话也不说;很乖巧地陪在皇帝身边儿。皇帝瞧见了她,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因问:“怎么是你?”在确信是她时,眼神便转为落寞:“……娇娇呢?”

她愣了愣,然后,忽地扑皇帝跟前,直挺挺跪了下来,哽声道:“陛下!出大事了!宫里出大事了!”

话刚出口,方觉失言。这么急遭遭的,可不要招人更急么!

皇帝急嗽了起来。

一众内侍皆惊慌失措地忙乱开,又与皇帝拍背,又递帕子来擦……她也急了,因说:“陛下,怨臣妾失言!都怪臣妾不好!臣妾不该胡遭遭乱说话……”

他搡开内侍,向她道:“抬起头来,好生说话,宫里怎样?”

她跪着,左思又量,却不敢吱声儿了。

皇帝便有些怒意:“你怎会在这儿?不知此处是军中重地?好端端的,跑这儿来给朕撩火气!行军打仗的事儿,竟要女人来搀和么?朕最恨这个!”因是咬牙放了狠话,故语气略重,皇帝自然恨这些个,他的天下,他的朝中,后宫不干政,才是正当的。此时莫说干政,一个女人,竟敢跑了军中来,干涉军中要务,牝鸡司晨,绝非好兆!

她几乎要将整个头都埋了衣襟里,不敢看皇帝。一眼都不敢看。她知皇帝此刻的眼神,必能生吞了人。

还好,皇帝约莫只生了把柱香时间的气儿,很快软下语气来:“婉婉,这里是男人的阵地,你一个女人,大老远……不待在长安享福,跑这儿来做什么?”

原来那美妇人竟是阮婉,平素看不出来,那样的小身板儿,竟不畏长途奔波之苦,远走千里,跑来了行军王帐中。

皇帝一方面颇觉她辛苦,见她辗转奔波来,并不容易;另一方面,又有些恼她不知轻重,她来能有什么事儿呢?后宫争宠无度,竟把这种招数都使了来……这里是对阵匈奴王庭的行军前线!一举一动皆关系朝政,非同儿戏!

他向来痛恨后宫为争宠使的这些小招数,多腌臜,多不上道儿!除了踩着旁人,自个儿吊膀子,还有旁的没有?

倒是陈阿娇不会这样做。也不屑这样做。

皇帝心里自嘲一声。此刻想到陈阿娇又是怎么个事儿呐?她是不会这样做,因她不屑,只因她不屑!

“陛下,因宫中有事……臣妾左思右想,这才裹了包袱,亲来找您……”

“宫中之事,驿站会报,”皇帝皱了皱眉,“以你千贵之躯,远行万里,横过朔漠,来寻王帐,你觉得合适?”皇帝陡地提了声量,有些咄咄逼人:“你是朕亲封的美人!是朕的后妃!这一路来,若有何差池,你受苦吃罪不说,你置朕于何地、置我汉家威严于何地?!”

她当真被说哭了,只剩了哽咽。哽着哽着,又想声辩,又不能,才吐出一个字儿,便又被自己吸了回去,着实觉委屈。

皇帝看着又觉好气又好笑,因说:“既然来了,朕也不为难你。——这一路来,你算辛苦。有何事非得劳你这么吃罪、拐着弯子亲传训,要朕做什么?”

“陛下,宫里起了大火……您、您可知远瑾夫人是谁?”

耳里只落了“远瑾夫人”这四个字儿,皇帝便如被雷击了似的,只觉眼前一片火花子蹿腾,愈想镇静愈无法镇静下来。

阮婉神秘兮兮道:“那远瑾夫人——竟是、竟是长门废后陈氏!”

“只这个?”皇帝松了一口气,心说,这不是秃子顶上的虱子,明摆着么?在宫中时,他对远瑾夫人亲爱有加,远瑾夫人那张脸,成天儿地掖庭里晃荡,从没瞒人的意思。陈阿娇谁人不识?那张脸子与陈阿娇一模一样,谁心里都有个数儿,远瑾夫人就是陈阿娇!只不过未曾说破,无人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并……并不是这个,陛下!”她有些吞吞吐吐,瞟了一眼皇帝,见皇帝脸无愠怒之色,这才道:“陛下可知,远瑾夫人……她……她……”

“她怎样?”皇帝急追问。

“她死了!”

皇帝侧身扶着床榻,很急促地咳嗽,一口气恍似没提上来,整张脸都憋的紫青,喉间仿佛有块棉花似的东西堵着,噎的他出不了气儿,愈咳愈难受,那感觉,几是要死过去了一般……

她死了……她……死……了……

脑中不断飞转着这几个字,她死了,远瑾夫人死了。

他的娇娇……死了!

他吃过醋,也恨她蔑视君威,将他的尊严视如草芥……他更恨在陈阿娇心里,他的种种好处皆比不上一个刘荣!

君王最不能忍受的是,后宫的女人,心中另有所属。一旦侵犯了君王的威严,即便千刀万剐,亦不当同情!

陈阿娇做了蔑视君威的事,但他,从没想过要她死……

也舍不得。

“你好好说话!不许骗朕……”待一阵急喘缓息过后,皇帝这样对阮婉说道。口气里,还夹着一丝小孩儿玩闹的味道……就像三岁小孩儿在开玩笑,打勾勾,你,不许骗我!

到底还存着一丝幻想。不要,骗朕。

“事情是这样的,”阮婉咽了咽,道,“臣妾这般唐突地离开长安,就是为这事。臣妾没法儿,一介女流,遇上了这样的事儿,亦阻挡不得。因此,只好出宫来,用最笨的法子,想着若能寻到陛下,请陛下速回宫中,兴许还能救回远瑾夫人一命!”

“远瑾夫人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儿?”皇帝皱眉,想着离宫之前自己所做的多方安排,原是密密无差的,她在宫里若受了委屈,太后都会做主,便是皇后,他也率先敲过震过,皇后不会让她受伤害。因问:“宫里不是还有太后么?若有要事,你呈禀太后便是!朕这远水,难救近火,婉婉这会儿半点不聪明!”

“唉,”阮婉叹气,“要远瑾夫人死的,恰恰就是……太后娘娘!”

“这不可能!”

皇帝吃了惊似的瞪着她,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因说:“朕走之前,千千万万遍叮嘱过母后,要她代朕好好照顾远瑾夫人,母后信誓旦旦答应,说她体谅朕。母后……母后绝不会出尔反尔!”言说到了最后,皇帝明显从失落转而为极度的失望,再是绝望:“……到底,发生了何事?”

阮婉哭了出来,拂袖擦过眼泪,哽咽道:“我走的时候……只闻太后要勒死远瑾夫人,动了好大的怒!无人敢劝,更无人敢说不字!”

“连皇后也不说么?”皇帝皱眉,忽然想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你是说,你离开时,她还没死?她还……活着?!”

阮婉点点头:“当时远瑾夫人哭的梨花带雨,哪怕太后不赐三尺白绫,看远瑾夫人的意思,也是不欲求生的!臣妾瞧着,只觉好可怜,但无法儿,太后的命令,谁敢违抗呢?”

“她还是好生生的,……那你因何说她已死呢?”他蹙眉。

“陛下!嗳,太后娘娘既已赐死,那还有活头么?臣妾蠢笨,想救远瑾夫人,只恼自个儿没本事,偏想了这么个笨法子,欲拿陛下这远水去扑长安城的近火,多蠢笨!可臣妾真无旁的法儿……陛下此刻回宫,怕也是来不及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他坐龙榻上,浑身的力道都散了肩头,这么铺陈开、摊放开……好似生无可恋,不欲再管顾这世道似的。他闭着眼睛,仿佛在思考事情,偶尔眉头会微微地蹙起。皇帝的面色极苍白,这许多月行军来,人瘦了不少,此一役又吃了败仗,身上负伤,还未调养好,就迎来这么个透顶儿糟的消息!

当真折磨人!

阮婉极小心,轻轻探手上去,想摸皇帝的额头:“陛下……”

“朕问你,”皇帝猛地睁眼,“罪名是什么?”

“嗯?”

“母后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若要处置谁,绝不会无凭无据,便滥杀无辜!更不会因自己不喜欢,便赐死朕亲封的夫人!朕不信母后会这样做,”因问,“……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让母后背弃对朕的承诺,趁着朕出行在外时,对她……除之而后快?”

阮婉顿住,许久都不出声。

“朕问你话。”不怒自威,是帝君与生俱来的气质。

阮婉打了个冷颤。

“秽/乱宫闱,与男子私通,故……太后诛之。”她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时,都觉浑身发颤。不知下一瞬间,天威之怒,要怎样伤人呢。

“……你信?”

皇帝却只平静说了这么两个字。

她摇头。又小声道:“可……太后手中有确实的证据,若不然,也不能那么容易便杀一个夫人。况且……宫妃与男子私/通,传出去,于陛下声誉大损!想来……太后娘娘不至不顾汉室尊严,拿这个做话柄吧?”

☆、第108章 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17)

“朕不信,朕不信她会这么做……”皇帝缓了好一阵儿;此刻人似已被剥离了灵魂;整副身子都是空的,连他的眼神都散远;渺渺无一物。

阮婉害了怕;因低头;怯怯喊一声:“陛下……”

皇帝忽然一振,几乎是蹿将起来;一把捏住她的胳膊:“朕最后再问你一句:是确凿么?她陈阿娇——背着朕与男子私通,故母后欲诛之;是这样么?”

她不敢答话,皇帝一双眼睛;是要吃人的模样。胳膊上传递来的力道像箍了道箍子似的;愈来愈紧,她通透颖慧,因知那是皇帝怒极的征兆,便不敢再回避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是这样。……臣妾有几条命,敢诋毁远瑾夫人呢?”

她红了眼眶,当真觉委屈,便也是这委屈的模样,更叫皇帝信了她。

皇帝缓缓松开了手。

他动也不动,坐龙榻上缓了好许久,阮婉正当要再安慰他时,皇帝掀开被子,支着病体,竟要起床来。

唬的内侍们骇然不已,连扶着:“陛下,奴臣去请军医?”

被皇帝挡开了手,众内侍亦不敢再动,皇帝嗽了几声,这一动,便牵着伤口了,当真是疼!皇帝强忍着,眉头不觉蹙起……

“听朕口谕:备马,朕马上回长安!”

话音刚落,不止身边近臣内侍,就是阮婉,亦吓的不能!阮婉一抬头,却见内侍在向她递眼色,她立时便懂了——皇帝伤未愈,此刻骑马回长安,一路堪险,若出点事,那当真是有伤国祚!他们这一行御前陪同的人,这命……可都不能要了!

她此刻便是唬的浑身都颤,也得硬着头皮劝皇帝:“陛下,此刻回长安,此举极是不妥!咱们如今正被匈奴围困,若……”

皇帝皱了皱眉,却不与阮婉周旋这些,好没头脑地……道:“你既知道她是谁,却为何要偏信他人胡言呢?她——是陈阿娇!陈阿娇是怎样的人,你不知道?母后不知道?她何等心高气傲,怎会与一般男子私通?”皇帝冷冷笑了笑,自嘲道:“她连朕都瞧不上,没奈能那么容易瞧上旁人!”

“陛下相信远瑾夫人乃受人冤枉?”

皇帝默了默,许久才自言自语道:“朕不能不信她,她……要伤心的。”

皇帝执意回撤,因后宫之事,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居然将他的军队抛之脑后,欲轻车简从孤身返长安!

君王的执意,连阮婉都吓到了。她的本意并非如此,她只是希望皇帝知道陈阿娇之“死”另有内情,不欲让宫中那些张狂的人将真相掩盖过去。但按照她原本的计划,皇帝是绝不会丢下仪驾,轻易折身返长安的!她太了解皇帝,皇帝心怀天下,在皇帝的眼里,美人永远不可能与他的天下相提并论!

但这次,她大概是猜错了。

内臣随侍因着皇帝健康考虑,自然是极力反对皇帝的孤行。但没想到的是,王帐内身经百战的老将们在商议之后,意外地决定奉旨从命,教小股部队引开敌军,用障眼法麻痹匈奴骑兵,护送皇帝从另一路离开,直奔长安。

细思之后,不难明白老将们的赤胆忠心。因这一役,汉军没捡着半点便宜,反被匈奴军死咬不放,长久拖延下去,对汉军是有大弊!

如此,宫中既有事,皇帝心念不下,执意折回长安,为武将者,自当保卫皇帝,以全忠节之名。若陛下能脱困,他们即便粉骨碎身、战死沙场,亦无愧大汉天祚、无愧百姓父母!

有汉军数百死士引路,皇帝御辇简从,一路驰道,很快便奔出困境,前路尘土飞扬,亦为君者“王土”。

他站在他治下的土地上,八马踏蹄,疾驰而过,总算得个安生。

车上帷帐轻动,帝旌早已收了起来,皇帝此刻坐马车里,车一动,他的身子也随之轻轻地晃,他闭目安养,心中怀着事。

随身侍候的,都是内侍,只一个阮婉,女子温柔。好难得的,一路对皇帝关怀备至,有个女人照应,这一路上的生活起居,总方便、好过些。

她软软糯糯,温柔似水,总逮着机会要与皇帝亲近,后宫女子,哪个不是如此?平时永巷待着,日日盘算着怎样招引皇帝,后宫是个大醋缸,见天儿地翻醋,闻着都是一股酸馊味儿,为争宠,撕破了面皮儿亦不害臊的,甚么姊妹?平时说着好听呢,姐姐来妹妹去的,但凡有碍利益,有碍恩宠的,这帮女人,能扯着头发胡撕呢,谁管谁的恩呐?

这会儿便是如此,只她一人霸着皇帝,不用与后宫那帮子海醋翻天的女人“分享”,她磨着来磨着去,自然是希望皇帝多看她一眼。

谁料皇帝半分没有那个意思,阮婉不懂,这天底下的女人不都一个样儿?若说不一样,那也就是两处不一样儿:貌美的、丑八怪似的!

那她阮婉天仙算不上,比天仙差那么一点儿,总能当得吧?

这一路来,许多个夜晚相对,皇帝却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阮婉是真不懂。她以为天底下女人都是一样的,她并不知陈阿娇有甚不一样,皇帝早厌恶了她!那么,陈阿娇即便貌赛天仙,在皇帝眼里,也就是个“丑八怪似的”……

但她却发现,皇帝几乎每晚都在失神地望着天上星子,有时还会伸出手,轻轻这么一拂,像在抓他永远也抓不着的什么东西似的。

她看在眼里,嘴上却不敢问。

有一回,皇帝却主动与她说了话:“婉婉,你见过长安街头的夜色么?”

阮婉永记得皇帝说这句话时的眼神,有那么一丝丝落寞,仿佛孤单的星芒在一瞬间消陨,坠下去的那个尾尖儿,突地便熄灭。再也没有光彩……

他是皇帝,他不该有那样的眼神。

因答:“街头么?婉婉没见过,婉婉出身虽不好,但未进宫时,家里头亦是管极严的,不许满街乱跑。”

皇帝却说:“朕见过。上元节的灯色,映在朕的长安城下,好漂亮。”他轻吸一口气:“好漂亮……”

那么久远的记忆,他藏的那样仔细。

“朕这一次……谢谢你。”

他是由衷的,但这份“由衷”,能把人吓个半死,阮婉果真一愣,体悟过来皇帝在说什么时,更觉惊讶。

皇帝从未在她面前,有过那样落寞出神的表情。

她也从不知道,皇帝对陈阿娇的感情……竟这样深。

“回去之后,朕会赏你。”

这样的月色,这样清凉柔顺的夜风,烘托的气氛,太适合谈心。

皇帝显然不轻易与人交心,他也并未想对阮婉说太多,只是随性地,他忽然有了那么一点说话的*:“朕不想让她死。朕是天子,朕要她活着,她就绝不能够死!”

阮婉软声接道:“远瑾夫人必会平安无事!”

但那也不过是一句安慰罢了。谁信……谁信她会平安无事?!

皇帝落寞的眼神收了回来:“你一定在想,朕既不想让她死,她深陷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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