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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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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自床沿坐下,痴瞧着她。

这么好看。

长密的睫毛这么坠着,翕如蝉翼,薄薄的嘴唇未点红,仍是记忆中的样子,做梦的时候,嘴会轻轻地嗫……

他看痴了。时光仿佛就此停驻。他们有过太多美好却仓促流去的过往,真愿时间真的停住了,他便这么看着她,想看多久都行。

再不会有人打扰。

睡梦里,她忽然急躁地向空中抡起了小拳头,皇帝一怔,旋即轻轻捉住,很大的手掌,便这么将她的小拳裹住了。她的手是冷的,他的掌心却很暖。握紧她,仿佛要将那点儿冰寒,在他手心底融化……

她在说梦话,含糊不清的梦话。

却忽然手脚都安静了,被他的手捉着,裹在皇帝的掌心里,睡梦里,梦见无边旷野,却在感受到手心底温暖的那一刻,找到了旷野之外的马群。

驰骋而归。

皇帝伏低了身,靠近她,轻声:“朕在,朕在这里……”

她喃喃,又是含混的梦话。

皇帝低头,在她唇角边,轻轻印上一个深吻。

很柔软的触觉,就像那一年,上元灯节,他与她坐马车上,冒充混出皇宫时,她那样紧张地握他的手……

也是这样柔软的感觉。有温度,有陈阿娇的味道。

深尝不止。

☆、第80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9)

她将养一月;气色总算好了起来。椒房殿派人来探过;卫子夫却始终未露面。北疆战事又起,这一月来;皇帝忙的很,偶尔会来瞧她;连是中宵;那时她早已睡下,这对冤家;始终未正面照过面儿。

她尚且为窦沅之事伤神,杨得意那边却来禀,皇帝欲为窦沅翁主设招魂宴;抚出塞女在天之灵;请桂宫远瑾夫人出席。

远瑾夫人,她仍是挂着这个名儿。看来皇帝是不欲认她了,想了法儿堵天下悠悠之口。那样也好,追不及往事的,不唯皇帝,还有她。

是年暮秋,皇帝设宴白虎殿。远瑾夫人素服出席。时宫人皆称夫人善目,眉眼可亲。皇后娘娘亲赐酒,夫人饮罢,竟无意摔碎了玉杯。皇后目露惊愕,然仍十分婉然,大度扶远瑾夫人起,亲善如故。

许多年之后汉宫老宫人再回忆那天设白虎殿的招魂宴,想及那一日皇帝失魂落魄的神色时,无不唏嘘。原是多年前眉间藏情,便已注定这许多年之后情深相负。

幸而之后,他们的结局,甚好。

这巍巍汉宫,原不失故事。

更不失悲剧。

那一日秋色连波。

皇帝晚来,杨得意打前开了路,卫子夫领一众妃嫔迎来,贺万岁之声不绝。这万般招摇明艳的宫妃之中,偏她这一人,素衣素服,鬓上点一支素花钿,如此羸弱苍白,却于后宫三千粉黛中,全不失色。

她一眉一眼,美的竟像是悉心雕琢。

影绰回晃的光影中,老宫人们像是从这位新夫人的身上捕捉到了极为熟悉的影子,她那样年轻,那样苍白,却让人毫无悬念地……竟联想到从前长乐宫雍容华贵的老太后。

是极像。

不惟是这眉眼,更多的,是一举手一投足间的气度与风华,从容而镇定。

俱出自她。

皇帝目光极淡地扫向她,所有宫妃的目光却都倾向皇帝——万圣至尊的君王竟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去扶她……

倨傲的仪度在这一刻全部覆灭。

目光仓促对接的霎那,皇帝竟躲闪地逃开了——手仍未收回。

她深觑皇帝。

却终于缓缓地、小心地伸出手,搭上皇帝递来的手,温度在掌心传递,有一瞬的怔忡,自己稳了心绪,狠狠将它压了下去。

这是新生。远瑾夫人新身份的重生。

她将带着它,步履维艰地走入汉宫。

埋进汉宫日复一日的春华秋实中……

死去,或涅槃,都是选择与结局。

皇帝浅睇她的目光,那样深情,仿佛回到了那日的白虎殿。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够为了彻儿任性。

后来,不是她不愿,而是皇帝,再不需要。

卫子夫尴尬地向这边走来,吟吟一笑:“陛下,请入座吧。”言毕,目光有意无意地擦过陈阿娇的眉角,轻掠掠地飘了过去……

他有新宠,卫子夫却绝不会妒,更不会争风吃醋,宽仁贤惠的卫皇后是绝不会这样的。

皇帝未放开她的手,反被她挣了去。帝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托起的手仍这么举着,好一会儿,才默默放下。

皇帝向来宠忍有度,这一场为已故翁主窦沅而设的招魂宴,摆明是为讨远瑾夫人开心,局外人皆知,今日,至少是帝王“宠”的开始。

各自入座。按例,皇帝侧当赐皇后座,位阶稍低的夫人,自是轮不到与皇帝比肩坐的,卫子夫心里不免觉奇怪,皇帝竟然“依例”,而竟未为了远瑾夫人“破例”,君王揣着怎么个心思呢?

她自然是贤惠的,因说:“陛下,请远瑾夫人上座吧?”

皇帝眉头略一皱,瞟向她,那眼神,好似在嫌她多管闲事:“为何?这般的座次,不合礼仪么?”

她一时竟答不上话来。因退了下去。自讨了个没趣。

席开,列位臣工禀述。皇帝居中坐。

她的座席离的稍远,与诸位宫妃混坐一处,放眼望去,只她一人素衣素服,于万花丛中,倒反是她显打眼了。

为窦沅而设的席宴……谁在乎呢?她们在乎的,只是又一次与皇帝例行的见面,面圣自要着锦衣。所谓“招魂宴”,招不招魂与后宫诸妃无甚相干,对她们而言,只是多了一次花枝招展、在皇帝面前留下深刻印象的机会而已。

几年之后,恐汉宫之中再无人记得“窦沅”其人。

只她记得,便好。

这么想来,陈阿娇不觉悲从中来。

汉宫之中,“陈阿娇”其人,如今又有多少人记得呢?

当真凄凉。

皇帝总是有意无意瞟向远瑾夫人座次这边,卫子夫瞧在眼里,深觉皇帝悲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偏为这么一女人,如此失魂落魄,可值当?

如此小心翼翼,竟像揣着甚么秘密似的——当真是笑话了,揣着一个汉宫众人皆知的“秘密”,值当如此……?

她忽然立了起来。

皇帝的目光也跟着收束。

极好看的鬓发,打了光油,此刻在阳光下熠熠生泽,她的眉略略皱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微微掬着光,凝如深湖。凭是素衣素服,却能教人瞧透雍容的仪度,有些东西,好似是不用学的,天生即来。就如这份与生俱来的王者高贵。

她生在汉家,自然贵气天成。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瞭过去,却见一只带着红羽的雀子正蹿在密匝匝的枝桠间,点枝上停了一阵儿,又倏地蹿起,红羽在阳光下极刺眼,光滑生泽……

陈阿娇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

是雀子。

极像那一年长门宫里廊下挂着的那个鸟笼子里,那只乱蹿活力的雀子……那一年阿沅来探她,她曾对阿沅说过,她就是那只雀儿,关在笼里,见得天光,却无法拥抱天光。失了自由,细小的鸟脚被栓银铃的链子牵绊住了……

汉宫,便是束困她的鸟笼子。

她红了眼眶,忽然抬了手:“抓住它……”很轻很低的声音,没承望是要别人听见,分明只是在对自己说话:抓住它。

只有自己听得见。

皇帝在杨得意耳边吩咐几句,杨得意便走近了宫妃列座,余座目光纷纷向她这边投射来,她满副的心思全在那雀儿身上,竟未察觉。杨得意一躬,问她道:“夫人,您……在做甚么呢?”

很和善的语气,奴随主态,想来是皇帝要问的,那陛下的态度,自然也是这般温和,余众一干准备看好戏的,皆泄了气,恍料也是无甚看头的。

陈阿娇一愣,待杨得意再三询问时,她才收回目光,抬手指了指:“那雀儿真好看……”

杨得意微仰脖,巧来雀子又扑棱棱蹿起,尾羽极好看的红色一晃而过,他由衷笑道:“是极好看!”

陈阿娇笑起来的模样才真是明艳照人:“我想要那只雀子,陪我一阵儿,可好?”她微笑,又举手轻轻地拍了起来:“真漂亮!”

唇角的弧度泛着阳光的色泽,浅浅的,很美好,教人移不开目光。

皇帝果真没有移开目光。

杨得意退了回去。在皇帝面前微弯腰,告禀一番。皇帝也立了起来。只是几句吩咐,亲军羽林卫竟列阵排开,纷纷四散行动。

目下竟出现了这等奇事,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次,皇帝命亲军羽林卫为一宫妃捕鸟儿!大庭广众之下,身手非凡的羽林军猴儿似的上蹿下跳、爬树飞檐,当真是好生“荒唐”!

私下里不免有宫妃嚼说,醋瓶子打翻在心底,面上却仍要陪着笑。一堆一堆的“姊妹”难免发牢骚,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一只红羽雀吸了去的时候,偷说两句,也无人去注意。

酸溜溜的话任谁也会说——

“陛下这是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竟做这种糊涂事!”

“美色惑主,古来如此,还能怎么着?”

“长是长了一副好皮相——可这皮囊,还不是祸害人的模样么!陛下怎会瞧不清楚?”

“陛下瞧清楚有甚么用,瞧清楚也不认!——呵,这‘远瑾夫人’未受封前可不长这样儿!”

……

皇帝指高命令道:“羽林卫听令——凭谁抓住这只红羽雀子,朕有重赏!”

羽林卫皆呼陛下万岁。

她仰首远觑一方澄明的天际,红羽雀飞过的空域,此刻已静悄悄。却像是将她的目光粘了住,她在不肯挪开……

那是她的世界,她的天空,她的,自由。

皇帝的目光一分都未绕过她。

一人一景,原是这汉宫再热闹,帝王目光所视之处,仍是孤寂。

他微低头,余光都垂了下来。

羽林卫捕来的雀子,她只瞧了一眼,便说:“放它远飞吧……”

仍是那张脸,仍是那样明艳张扬的美,却……半分都没了陈阿娇的影子。

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其实她并不是想要那只红羽雀子困囚在笼子里陪她。

她只是,有些怀念那一年的炎夏,阿沅冒险来探她时,她们相处的那短短几个时辰。那时正巧廊下有一只鸟笼,有一只尾色极好看的雀子……

如今物是人非。

☆、第81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10)

上元灯节;正月十五重火夜。

许多年前的长安城;灯火辉煌。许多年前的陈阿娇,明艳张扬。

她如今坐帷幔下;极细致耐心地剥金豆,寡言少语;除了这张仍旧美丽的脸之外;已无人能想及,此刻灯光下沉默的远瑾夫人;竟是当年未央宫里飞扬跋扈的陈皇后!

她极有耐心,眼下簇着一缕光,专注于手中的活计;纤手不停地上下翻飞……这是极细致的活儿;用抠银丝绕着翻金花、金豆子,嵌细花钿,这桂宫的主人,金枝玉叶,这种活计,原是不必她做的。但她却深喜这极静的活儿,一点一点地抠丝、一点一点地绕银线,丝毫不觉烦厌……

斜倚熏笼坐到明。

大抵宫里的女人,若不想个法儿捱时间,可得活活将自己熬死呀!

她不似她们。只偏是喜欢上了这活计,静,不粗糙,磨着这活儿养心呢。

她忽地停下了手中活计。一颗金豆子冷不防从她手里滑落,滚了边儿去。马上有宫女子俯身去拾,递了她跟前来,恭恭敬敬地低头……

她接过来,轻轻搁桌上,却不再看了。

扶着桌沿站起来,轻叹了一口气。

“本宫出去走走……”

在廊下却碰上了前来听差的从侍,见了她便作礼,她轻轻淡淡并不过心,欲放了人走,那听差的却不动,她一怔:“找本宫有事?”

那人上前来一步,贴近了低声道:“……请娘娘宫门口浅叙。”

她没缓过来,直觉道:“本宫不去。”

那听差的极会看人脸色,好像是经络极通熟,又神秘兮兮向她道:“请娘娘一叙的人,乃前遭儿桂宫后院子里开凿荷花塘的总大人,娘娘也不去?”

夜风凉飕飕,她孤然立在风里,竟一颤。

朗月星稀,宫门口已停着一辆马车。

她下了辇子,左观右望,见这边离宫门把值处还有一段距离,她说几句话便走,只要不闹出甚么动静来,想是不要紧的。

因走了近去。

分明是不太远的距离,于她,竟像缓缓踱去,迈了一生。

一生的丈尺,只在这缓缓的几步。

为什么是他?

他有十足的……把握?

她的五指缩成一团,不停地掐着手心底,汗已经覆密了,不断地渗透、渗透……她低头,紧张极了。

心中却有一个慌张疯狂的声音在说:就这样走吧!上马车,永不要回头!跟着他!

马踏即出,便是遥远的,只在记忆中出现过的长安之夜!而今后,她可以永生拥有!

只要她愿意。

她靠近了马车。

陈阿娇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这样堂而皇之地出入汉宫,并且将马车停在天子的门庭之前。

她慌乱不已。

但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打前来,确认是她便行了谒,将她请至马车前。

她极困惑,正想问,那小厮开口道:“公子在这儿已经等您很久了。”

“公子?哪个公子?”她故作镇定,心却差点跳出了嗓子眼。

“刘公子。”

双髻小丫鬟将她扶上马车。她一边掀帘子,一边警惕地环视四周——巡夜的羽林军,却无一人动。

竟是一辆畅通无阻的马车。

她吃怔。

那双熟悉的眼睛正瞧着她。

仍是这样的眉眼,张扬的,自信的,眼角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向上翘起。

却……还有一分深沉。似一眼望不到底,那双眼睛,太有内容。复杂的叫她一窥竟不得全貌。

千尊之躯,就这样,托手向她,吟吟笑着,去扶她。

若要递过手去,她竟是不敢!

是刘彻。

好一个,刘公子。

她假作一唬,退出了马车,跪地下,声音刻意的中气十足:“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年无极!”

引得一众羽林卫向她看,领头的瞧出是黄幡御用,便率部下齐刷刷跪地:“陛下万年无极!”

这阵势,瞧的马车外已换便服的在御众人皆傻透透,面面相觑之后,也愣愣地随之跪下:“陛下长乐永泰、万年无极!”

皇帝皱眉,知她故意,心中极不悦,却也不敢与她生气。因撩帘说:“朕不过出去透透气儿,你们这阵仗是做什么?”

众人相视,皆愣怔不知该从何去。

皇帝探出了身子,将手递给她:“上来!”

她怯懦懦递上了手。

余众仍是痴愣,皇帝恼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杵这儿堵朕眼窝子,瞧人心烦!滚!”

龙威难犯,一干人唯唯诺诺互瞧一眼,猫儿似的滚了下去。

龙车绝尘而去。

一出了宫,已有普通青布幡车马候着,他们很快换了车,驱赶融入长安的夜色中。

朗月当空,夜风微袭。

多年以前的明月照耀至今,这样的月光,曾经拂照当年的他们,当年的长安城,如今,伊人如故,却再回不去从前。

上元灯节,一盏一盏竹灯耀如星子,通透了半片长安城。

刘彻与她并行而站,余众已换成便装的内侍、暗卫,融入百姓群中,暗暗地贴近。他与她,还像许多年前偷跑溜出汉宫的那个上元夜,只有他们两人,并肩游走在热闹非常的长安街头。

只不复见当年嬉闹。

“朕只是想带你出来走走……”他的措辞极小心,却忘了改自称,便再说道:“你若不喜欢,我可以带你回去,”又极快地补了两个字,“——马上。”

“……今儿为何这样热闹?”她顺开话题,心不在焉。

“今天是上元节。”皇帝轻摇鹅羽扇。掠下的目光,全聚在她身上。

她不说话,一个人领头走在前面。

那一瞬间,皇帝有一丝难言的失落。他仍是疾步赶了上去。

料无火气,那是不可能的,堂堂一国之君,朝上朝下多少人哄着,早惯坏了,这一会儿,能压抑着不爆发,已是万可。但他偏偏问了一句最不该问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因怕抽,先发,12点之前补齐三千~

☆、第82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11)

小摊贩嘿嘿笑着像迎了财神爷;极满足地将糖人儿扎结实;一对儿一对儿包好,一边吆喝:“嘿嘿;对不住啦,小摊儿打烊!全给这位公子包圆了不是?”

那架势,好像在做极大的买卖——嘿,有主顾啦;全给包圆了!

陈阿娇暗里直笑,离了汉宫群臣朝谒的大殿;刘彻才有点可爱。

恍然又是多年前的那个上元夜。

眼角竟有些湿润。

再多失望与不可原谅;终是怀念的。怀念多年前,她笑靥如花时;他宠她无计代价。

终究是错过了那么多年。

他能给她的,也不过是重复当年场景,却永远重复不了当年的心境。

“好吃么?甜不甜?”刘彻跟在她后面,重重暗卫换上了常服,隐入百姓群中,身贴着身跟进,刘彻反倒像小厮似的跟着那位姑娘。

姑娘停住脚步,转身来:“你不会自己尝一个么?”

是陈阿娇惯用的语调,面碰面地顶着也不会怕,管他天王老子!她就是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刘彻有些欣喜,因说:“姑娘不开口赏,本公子敢?”

陈阿娇瞪他一眼:“凭我再耍赖,也不会情愿‘扔着玩’也不给人吃!”

他狗腿似的跟上,陪着笑:“本公子没说姑娘不地道,姑娘莫生气!”

“眼神儿说了,凭你贼猴儿似的,敢用言语刺儿本宫么?眼神里瞅的冒火呢!”她忽然一愣,连眼神都滞住了,多久来没用过这个称谓了——“本宫”,那两字儿金贵的很,吐出了嘴,势必能震震人,从前陈阿娇嚣张跋扈时,“本宫本宫”,珠串子似的往外冒,可精熟,着实唬住了不少人。

如今再这么地,可就不适当了。

“怎么不说了?”刘彻笑着,瞧好戏一般:“朕爱听你叨叨个没完,怪热闹。早前习惯啦——如今就怕你不说话,闷着,蒸馒头呐?”

她头一扬,忽觉悲伤。

今儿……她话是多了些。

刘彻追了上去。

“不爱了,”她忽然抓起一把糖人儿,“赏他们吧……”话音刚落,已经扬手朝后抛了去,果然是“扔着玩”啦!

落空的,被几个小孩儿捡了就走。余下皆稳稳当当落入混进百姓堆里的暗卫手中,只听皇帝道:“娘娘赏你们的,还不收着?”

幸而街头热闹,人声嘈嘈,无人注意这边的“公子”在说些什么。

她的背影,孤单地隐入长安的夜色中。

十年之后,流离错落,却在街头一隅碰见了故人。

陈阿娇比他发现更早。

她怔忡,立在摊前,仿如隔穿了久远的岁月,望见了多年以前的自己。

泪水糊了眼眶。

刘彻站在她身后,目色沉暗,年轻的君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为江山不为美人,刘彻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样失衡的抉择,这两者之比,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心怀王图霸业的皇帝,从来不会拿他的江山与任何稀世珍品作比较。

它们本身不配。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够填满年轻帝王的野心。

除了江山伟业。

所以,他只是怀念从前的自己,怀念甚至深爱青梅竹马的皇后。

但从未后悔他为了江山社稷倾覆后族势力所做的一切,若能从头再来,他甚至会手段毒辣更甚一倍,绝无后悔。

“测个字儿。”

还未待陈阿娇说话,皇帝跨前来,已将羽扇压在了摊案上。

陈阿娇一窒,侧头瞧了眼皇帝,眼角坠下一抹微弱的光。帝王也低头觑她,极浅的目光,似不在意,却又像融着漩涡一般的深情,对上了她的眼睛,不忍挪开。

“这个是骗人的,不好玩儿……”她生硬地想推开皇帝,转头走人。却被皇帝一把揽住,轻轻推了回去:“多少年了,难得撞见,招呼一声也好……”

他竟也认了出来。

“怎么,用这种眼光看我?”皇帝笑了笑。

“没甚么,”她道,“我原以为,你案上折子批也批不完,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去记得一个多年前只打过一次照面的人呢?”

“那天和你在一起——”他的目光飘向远处,攒花的竹灯、纸灯含了一颗火红的芯子,亮如星辰,他的目光从连片的灯色里飘散又收聚来,声音压的极低:“我都记得。”

测字算卦的先生老了许多,半背的耳朵使他与人说话十分吃力,头上几乎数不见黑发了,连这么间杂的几根都极难找,十年未见,染了满鬓银霜。

幸好耳背,他听不见陈阿娇这句砸场子的话,不然还得气老了几岁,不值当。

不知是极巧的偶遇,还是他十年来每朝这时分都准刻出现在长安街头,养家糊口的生意,十年如一日地做起来,不容易。

刘彻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头向她:“十年,不算短啦——”

不算短,所以摊主青丝变鹤发;不算短,所以……他们彼年情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她叹了一口气:“我想回家。”

“不测个字再走?”

刘彻说。

“他上回测的算准,你替我——将酬金再付双份儿吧,”陈阿娇道,“他当年说我情短福薄,果真全中!算是高人……这么多年,欠他一份酬谢。”

“朕……没钱。”他干脆利落。

陈阿娇忽然拔下簪子,抬手便戳向皇帝脖颈——

但那势头实在是太轻缓,皇帝用半痛不痒的眼神瞧边儿上,全不在乎。果然,簪尖即将抵着皇帝皮肉时,她停了下来:“——反、应、太、慢!”

皇帝笑了笑:“是你下手太快——他们都散了去,防备着周围呢,谁防备你?”

暗卫终于反应过来,惶急地闪出几道人影,欲“救驾”。

陈阿娇从容地收了簪子,抬手缓缓插入发鬓,像走货劫家的山大王似的,霸道无比:“给钱!”

暗卫一脸……几个同僚左瞅右瞅,拿不定主意,不知这位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将求助的目光追向皇帝。

皇帝伸出了手:“拿点钱来花花!”

暗卫面面相觑。

“朕——没、带、钱、袋、子!”

……

街灯掬着一束光,扑暖了整条街。

陈阿娇大手一挥,极潇洒写下一个字:“您给测测——测不准我也给钱!”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呀,老朽这摊子,多少年来没叫人砸过——老朽字测的准呀!测不准——当然不用给钱!”耳背是耳背,索性说话还算利落。

“我是说——”陈阿娇几乎是带吼的:“您测不准、我也给钱!给钱!!”

“啊?……测不准?不成,我测准呢,哪能测不准!”老头子好像体力还挺好,纠缠人的功夫磨劲儿呢,好能折腾:“不能测不准的!不能的!姑娘说笑呢,我这摊子多少年来没叫人砸过——准的很!”

准的很呐——

刘彻退后一步,微微矮下腰,几乎要压着她的肩,呼出的气息蹭着她颈窝下极柔软的细汗毛,痒丝丝的……

她一惊。

刘彻笑道:“娇娇,敢情他忘了许多年前,你连喊带呛要掀了他摊子呢!”

娇娇。他竟然喊她娇娇。

陈阿娇心底一酸。这个见不得人的身份,终于被君王脱口说出。长门冷苑,自打她进了那扇宫门,便永生迈不出了。

即便能迈出木栏门槛,也永远也迈不过心中的那道槛儿。

即便君王将她拥入再温暖的怀抱、说再多绵软的情话,也永远暖不回她早已在冷宫每一个寒夜之后,逐渐冷却的心。

这便是世情,寒冷的人心。

许多年前,也是一年上元灯节,他们走在长安街头灯色煌煌的夜风里,嬉闹的毫不拘宫中之礼,彼时少年夫妻,正如胶似漆。说不怀念,那必是假的,但若再要从头走一遭,她决然是不肯了。

这一条路,太累,太冷。

“在想什么?”刘彻靠近来,小心捉住她的手:“冷么?”

她摇头。

“那告诉朕,——在想什么?”

“测字呢,在想从前。”

刘彻探头一看,她挥毫写下的字,正是“长乐奉母后”的“乐”字。

同样一个字,睽违十年。

刘彻提起鹅羽扇,敲了敲摊案:“就这字儿!你测一下!”

鹤发的算卦先生盯着他笑。刘彻一激灵:“你——你还认得我?”

不想十年已过,故人仍守在那里。长安城角一隅,总还有人记得,他们曾经携手走过的青阶。一回身,“傻丫头”洒脱的背影在满街灯色里越走越深。

“老朽——”神秘高深的笑容里,一双眼睛隐似藏着些什么……

刘彻侧耳,正准备恭听高见……

“老朽——老朽听不见公子在说什么!”“高深”的先生带着“高深”的笑意,用扇柄指了指耳朵……

刘彻……

“您耳背我知道,”他拔高了嗓音,一扇狠狠拍案上,“就是这个字——请你——测!字!”

☆、第83章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12)

老先生笑了笑,轻轻摩挲着那个字儿;墨迹还没干透;被他这一抚;晕的模糊了字形;他笑道:“眼神不大好啦;连字儿都瞧不清……”

“瞧不清您还挣这口饭呢?”

是陈阿娇脆生生的声音;一如多年前;调皮的很,说话大剌剌毫无顾忌。

皇帝眯着眼睛觑她,恍惚间;竟瞧见了她十年前的样子;好漂亮的杏眼里,簇着一团喜气,她的眼睛会笑,眉角微微的上扬,裹着一种无人可复制的极独特的张扬与自信。

这样的神情,唯只陈阿娇与皇帝有。刘彻后来想想,年少孤独的为君之路,他只对陈阿娇一人另眼相看,大抵因为,在陈阿娇的眼中,他能瞧见一种只有帝君才有的王者倨傲。后宫里,那些唯唯诺诺只懂低眉顺从的女人们,是永不会懂的。

从来为帝孤独,为上者寂寞,一生能遇见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女人,已是大幸。

但他却很晚才想明白,他与陈阿娇的悲剧,也正是因为这极为相同的倨傲。他负了她,并且不肯低头,那么陈阿娇必是同样倨傲地扬首便走。

“娇娇,你后躲,——撂摊儿可也得砸了你的脚不是?”皇帝笑着轻摇了摇扇子,那口气,便是在同十年前的陈阿娇说话。

“不怕,你叫他测——”陈阿娇果然是“女中豪杰”:“本姑娘手里捏够了银两,不管测的对与否,本姑娘绝不赖账!”

那算卦先生满鬓银发,被风吹的利落抖索——这回倒是耳朵根子灵光啦,听的够灵清,笑着向陈阿娇道:“赔够了数再砸摊子?——这话听着恁耳熟……”

陈阿娇暗里吐了吐舌头,心说莫不是要被识穿啦?十年前嚷着要砸他摊子的小丫头,今个儿便立在这里呢!

因说:“还测不测字呢?生意要不要做啦?”

老先生摸着一把雪白的长胡子,笑眯了眼:“老朽眼神不好,看不清呢——”

“是、是‘乐’字!你懂不?”陈阿娇捋起袖子,大剌剌地道:“这字儿呢,……就是‘长乐奉母后’的‘乐’字!你懂长乐……”

她打了结,不肯说了。

算卦先生这才慢悠悠地摆好卦牌,捉笔在案上又缓缓将字儿描了一遍——陈阿娇这边瞧着,急不可耐,因小声嘀咕:“这生意想来不大好吧?要养活人可难呢——这慢劲儿!”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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