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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情天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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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扑了扑身上的尘土,瞄了一眼端木江天,身子一轻,也跃过深沟,跨到对面。
这些玄铁巨人虽然现在看上去很有气势,但是却是不会动的,也就是说它们还是一堆死物,要它们动起来为端木江天卖命,还需得找到操控详解图。否则,它们看起来再高大威猛也没有用,说得难听点,不过是一堆庞大的废铜烂铁罢了。
沐青阳撇撇嘴,绕着四周开始寻找,玄铁巨人都在这里了,图纸应该不能藏得太隐蔽才对。
她边走边用手细细摸着壁面,感受手底的触觉变化。摸着摸着,突的挑了挑眉梢,曲起食指在壁面上左右顺移着扣起来,响声由清脆变为沉闷的瞬间,她顿住手,举起手来猛一掌拍了下去。
石面碎裂开,露出一个布满尘土的凹槽,拂去尘土,一块羊皮纸赫然显现。
沐青阳钩了钩嘴角,正欲探手去拿,一道红光凌空射来。
“劈啪”一声,沐青阳飞速收回手来,一根火红色的鞭子正好打在凹槽上,羊皮纸被抽打地弹跳了几下,表面的灰尘被扫得更加干净。
沐青阳大骇,嚯得扭头,入眼的果然是那抹妖艳的火红色!
未等她有所动作,红鞭又是急遽一抽,羊皮纸被卷带着弹飞到半空。
沐青阳急忙抬头,正要腾空跳起去抓羊皮纸,一抹明黄却抢了个先。明黄与赤红在半空交撞,互相对击一掌,谁也没有机会抬手去抓盘旋着掉落的羊皮纸。
“噗噗——”端木江天的侍卫登时接二连三地跳过来,他们一跳过来,原来站着的地方就立即被另一只队伍占了去。
斩风领着数百黑衣人,站在羊肠小道上,将一条窄窄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两队人马临面相对而站,各自拔了兵器指着对方,气氛瞬间紧张,浓烈的杀气在四周萦绕,腾腾回旋,不断加厚。
沐青阳暗暗咬牙,趁着端木江天钳制住厉赟轩的时机,急忙跃起至半空,探手要去抓羊皮纸。
指尖刚好触及纸面,不知何处扑射过来一柄飞刀,刀锋擦着沐青阳的面颊斜飞过去,攫了羊皮纸射进了墙面。
后脑登时涌上一股热气,沐青阳险险翻身落地,细密的汗珠子蒙了一背。好险!
她急忙抬头望向插在墙壁上的飞刀,飞速起身,正要再扑过去,却看见一名侍卫抢先一步,拔下了飞刀,摘了羊皮纸捏在手上。
沐青阳舒出一口气,再扭头望向交打着的两人,两人正好对击了一掌,齐齐飞身后退。
厉赟轩脚尖微向后斜,一个滑步顿住身形,抬眼瞄了那个攥着羊皮纸的侍卫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我有三百人,你却只有一百人,以一敌三,你以为你的胜算有几分?”
厉赟轩说着,手一招,原本囤积在小道上的三百人,刷刷跳了过来,围在他四周。
端木江天冷哼,眼底杀气翻滚,“胜算不是估计出来的,打过才知道!”
语罢,他扬手挥下,本就剑拔弩张的两支队伍砰然交锋。
排放机关人的山洞固然面积大,但是放置了五千机关人后,空余面积却是不多,四百人这一交战,场面自然混乱不堪。
厉赟轩邪邪一笑,脚尖轻点飞身跃起,身子一晃就要朝那个攥着羊皮纸的侍卫过去。端木江天急忙起身,拔了腰间的剑,朝他刺去,两人又是一番纠缠。
沐青阳暗暗心慌,四面全是胡乱砍杀着的人,那个攥着羊皮纸的侍卫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了。她咬牙,在机关人身上借力踩了几脚,急急朝那个侍卫扑去。
惊觉有人影跃至半空,那侍卫不由得仰起头来,狭长的凤眼里情感隐晦莫名。
停在半空的沐青阳正好迎上了那抹视线,心头一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眼眸令人感觉多么熟悉!
“逸……”她颤着声音低呼,袖子一挥,急速扑向尹辰逸。
尹辰逸僵住身子,心颤不已,蒙了半张脸,又落了一面黄尘,她怎么还是将他认出来了!
他不敢出声,刷的扭过身去,飞快穿过几个人,闪进人堆里。
沐青阳愕然,急忙紧紧跟上去。心底莫名一悬,阴凉一片,似乎是漏了底的沙壶,冷风哗啦啦往里倒灌进去。
一阵莫名的不安感,逼得她死命加快了速度。五指倏地张开,变掌为爪,猛地扣向尹辰逸的肩膀。
“我知道是你!尹辰逸!”
“尹辰逸”三个字穿入耳膜,直撞心房,尹辰逸不由得卡住了脚步,沐青阳便借机按住了他的肩膀。
“羊皮纸给我!”
她扭过尹辰逸的肩膀,语气柔和,但却面露冷色,将手摊在他眼前。
尹辰逸背脊一挺,心中一懔,只觉四肢瞬时僵硬如铁,无法动弹一分,他望着沐青阳,眼神微颤,不知如何是好。
沐青阳见尹辰逸犹豫,心中那份隐忍的不安,猛的放大,不由一阵愠怒,刷的揪住他的衣襟,目中狠光星星闪动。
“羊皮纸给我!”
“琢儿……”尹辰逸低声哀唤。
沐青阳不语,猛低头攫了他的手,开始掰他的手指,但她颤抖不已的手指以及因为心中慌乱而飞快颤动的心,都背叛了她的身子,使得她无端使不出力气来。心中顿时一阵愤恼,但越是恼怒焦急便越是使不出力气。
也不知是不是心中太过焦急导致的,一股酸气袭上鼻腔,豆大的眼泪幡然滚落,“吧嗒——”跌在尹辰逸手背上,灼得他心尖锥痛。
“琢儿……”尹辰逸抽出手来,猛一把抱住沐青阳,“不要这样,求你,不要哭……”
沐青阳全身紧绷,不知从哪借了股蛮力腾一下推开尹辰逸,她含着泪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尹辰逸心慌不已,“琢儿,我……”
“他是我弟弟!”正与端木江天打得火热的厉赟轩横插了一句话。
尹辰逸惊措抬头,视线倏地凝向厉赟轩,不是说不会告诉她的吗?为什么……
“弟弟……”沐青阳低声吟叹,垂头低摇,忽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把抽出腰间的剑,使出全力挥向尹辰逸。
尹辰逸急忙斜身躲过,望着面色阴沉的沐青阳,他心中一阵翻腾绞痛,“琢儿!你听我说,我除了这件事骗了你,我再没有骗过你别的事!”
沐青阳恍若未闻,依旧招招狠厉,直取尹辰逸的命脉,可是她本来就不是尹辰逸的对手,又失了半身功力,尽管全力拼搏,却也奈何不了尹辰逸半分。
“琢儿!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我并不想骗你的,我真的不想……”
沐青阳不理尹辰逸,收住眼里的泪水,整个人爆射出无比寒冽的气息,依旧是招招杀机。
这边尹辰逸与沐青阳战得火热,那边端木江天与厉赟轩又对击了一掌,这一掌两人都没有隐藏半分实力,俱是全力出击,欲要与对方决一死战。
“嘭!”激烈相撞,又轰然炸弹分开。
厉赟轩和端木江天俱是趔趄着后退不已,一人半跪在地,一人撑着剑屈膝颤抖。
端木江天费力仰起惨白的脸,喉咙一甜,翻涌上一口鲜血,自嘴角缓缓淌下。
“主上!”
斩风低呼一声,飞身过去搀住半跪在地的厉赟轩。
厉赟轩望着吐血的端木江天,缓缓站直身子,扫了一眼明显落败的皇家侍卫,低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钩唇邪魅一笑,“我想你不得不承认吧,你的确是老了!”
正洋洋得意的厉赟轩没有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斩风,眼底阴郁,倏地闪过一道暗芒。
他仰头大笑,霍然抬剑,以剑尖抵住端木江天的喉咙,“而你赫赫有名的大内高手们也不过如此……”
可惜,他的笑声还未完全消散,话音却是戛然而止,一柄闪着寒光的剑,蓦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厉赟轩惊诧回头,视线停在握着剑柄的斩风身上,面目缓缓扭曲,一抹夹杂着哀伤的愤怒呼啸而来。他噌地举起手掌来,正欲击向斩风,却被突然站起身来的端木江天一脚踹在心窝处,踢飞了去。
斩风呵呵一笑,袖子一抹,现出真实面貌来,正是莫离。
“哥——”尹辰逸哑声嘶喊,骤然发力,一击挡开沐青阳的进攻,飓风似的刮向厉赟轩,飞接住他无力坠落的身子,抱在怀里,急急跳退开去。
“噗——”厉赟轩吐血不已,吐出的血皆为深黑色,莫离那一剑原来是有毒的!
尹辰逸大骇,刷的扭头瞪向端木江天,“卑鄙!”
“欲成大事者,此等手段算得什么?”端木江天揩去嘴角血渍,斜睨尹辰逸一眼,钩唇露出一抹蔑笑。
“都住手吧!”他浑厚的声音卷过整个山洞,正激烈交战着的黑衣人与他的侍卫闻声齐齐顿手,各自站到自己主子那一侧。
端木江天眯眼望向尹辰逸,取出一只瓷瓶晃了晃,“把羊皮纸扔过来,解药给你。”
尹辰逸冷哼,抱紧厉赟轩,站直了身子,眼里精光流走,缓缓举起攥着羊皮纸的手。
153 死
“给你!”
尹辰逸大喝一声,并不丢给端木江天,而是直接抛向了深沟。
“走!”
身子一晃,他携着厉赟轩飞速消失,剩余的黑衣人听命,急忙跟了上去。
端木江天虎目一懔,身子飞扑扭落,追向坠向深渊的羊皮纸。
等他捏了羊皮纸上来的时候,尹辰逸和黑衣人们早就都走远了。
双拳紧握,端木江天僵了僵,忽然“噌”的扭头望向满脸忡怔的沐青阳,一抹冷意划过眼底。
大约是感受到了冰冷的注视,沐青阳浑身一颤,抬眼对上端木江天的注视,冰冷的寒气扑抓上后颈,毛发齐齐蹬直,瞳孔倏地张大,被他眼底那抹**裸的杀意惊得冷汗淋漓。
她脚步紊乱,后退了一步,端木江天便往前逼近了一步。
沐青阳不由得苦笑,这个阴谋算尽的帝王终究是容不了她,哪怕她已容颜尽毁,哪怕他知道她的身份,哪怕她已将窥天珠的秘密拱手奉上,他到底还是起了杀意。
就因为她到底是卫家人!八年前她侥幸逃脱已是他的极限,此番再次出现,他哪有再放过她的理由!
斩草要除根,这个血淋淋的教训,已叫他吃了太多的亏。
一番打斗,天色已经尽暗,火烧云散尽的西天,蒙着一层暗紫发青的面纱,朦朦胧胧却厚重非凡,无端叫人觉得憋闷压抑异常。
温度骤降,凛冽的冷风刮在人耳上,犹如扇人耳刮子似的火辣辣地刺痛。
沐青阳雪白色的裙摆被风掀得胡乱翩飞翻腾,由于激烈打斗而散落的发丝,腾飞搅拐在半空,莫名纠结着糊上面颊,掩住她冷寒的双眸。
她嗤笑一声,拨开挡脸的发丝,将冷冽的眼神射向端木江天,手一扬,火灵芝出手而去。
端木江天劈手接住。
“毋须你动手,我自会自行了断,只是,你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放了云泽,让他用火灵芝救活燕王!”
夜色暗沉,端木江天脸上的表情晦暗难辨,但那双闪着锐光的眼眸却晶亮异常。
见他不置可否,沐青阳冷哼,“你别忘了,他可是姑姑唯一的孩子,如果他死了,姑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一辈子……不原谅……
端木江天嚯得瞪住沐青阳,双手微攥,哑着声音道:“我会饶他不死!”
沐青阳浅浅一笑,这与上次情况不同,上次两人是独对,他虽口头许诺,但她无凭无据,奈何不了他。但今日他的这句话虽然音量不高,却使周边的侍卫们都听见了,向来注重颜面的他,绝对不会出尔反尔。
“谢皇上隆恩……”
沐青阳笑得灿烂,飞快转身,大步跑向深沟,身子凌空一抛,犹如一只凄美坠落的粉蝶,扑打着洁白绚丽的翅膀,直直滑向深渊。
厉赟轩深受重伤,命将不久矣,端木江天又得了玄铁巨人,要铲除厉赟轩的势力可谓轻而易举。她出谷的任务如此便也算是完成了,她总算没有辜负师父的期盼。
死,对她来说,并不可怕。
有句话说的好:生命是偶然的邂逅,死亡是必然的终结。
若八年前她没有侥幸逃脱,若一年前她没有出得西寒谷,这一切又会是怎样一番面貌?
翻滚呼啸的风撑托起她宽大的衣袍,鼓鼓翻腾,猎猎作响。越往下坠落,眼前视线越是模糊,浓稠的烟雾糊在眼前,天地恍然消逝。
她闭眼,眼角叮咛一声飞落一颗眼泪,散碎在风里,片刻便蒸干磨灭。
脑海里一幕幕反复回放着这一年里的经历,一张妖艳逼人的人与一张邪魅哀伤的脸交错着飞快划闪,间或交杂着他们的说话声,她捂住绞痛的心,喉咙里哽出一声悲鸣。
“琢儿,我喜欢你。”
“是我太傻,我以为你心中至少能有一丝丝是在意我的。”
“琢儿,我们走吧,我们逃走吧,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只要你愿意跟我走。”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琢儿,我会等你,等到你完成你的使命,以前是我太过冲动,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现在你愿意和我一起等吗?”
“我爱你,琢儿……”
一瞬间忽的尹辰逸的声音逐渐淡弱,一个沙哑低沉却魅惑万分的声音像伏起的海浪般,猛地盖去他的声音。
“我就是喜欢你,你的一切我都喜欢,你笑的样子那么美,我见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
“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最美的。你老了的时候,我也老了,我会依旧待你好,只要你好好呆在我身边。”
“我说过,只要你好好的,你好好的呆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我一定会对你好,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你非得这么做吗?你就非得要与我为敌吗!”
“我们可以打个赌,你若输了,便今生今世都不许离开我。”
“你就这么恨我吗?”
声音交叠着飞快说着,越说越快,直到音色混杂模糊,一句一句,如同闷重的铁锤凿在心头,苦痛异常。
“啊——”沐青阳捂住耳朵,嘶哑哀号。
两兄弟的声音吧嗒掐断,眼前又浮现出他们的脸,两张七八分相似的脸交错飞转,不停地环着位置,然后嘭一下,叠在一起,化作一只血盆大口,嗷呜嘶吼着扑向沐青阳。
沐青阳凄楚惨笑,猛地一个翻身,以面朝下,扑向深不见底的深渊底部。
不必再纠结了,真爱也罢,作戏也罢,一切都该结束了……
但唯独有一点她放不下,沐青阳愧然收笑,双手抱住高耸的腹部,眼角闪落一串泪珠。
孩子,对不起……没想到你坚强地存活到今天,最终狠心剥夺你来世权利的凶手,居然会是娘亲。
可是……对不起,娘亲真的太痛,太累了,娘亲没有别的选择了……请你原谅娘亲……
“叮呤——”一块通体火红的铁牌从沐青阳身上滑落出来,在风的掀动下,在空中旋转不休。
至真八年六月中旬,端木江天率领三万精英携五千玄铁巨人,一举摧垮了厉赟轩残留在西域的所有势力,赤云峰也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凶猛暴卷的火海深处,一个黑影抱着一抹血红站在山崖边缘,跳动闪烁的火光将他们的双目映照地通红幽深。
这是赤云峰的另一面,这里有赤云峰最高险的山崖,从这里掉下去的东西,连回声都听不见。
“哥,她死了。”
“嗯。”
“我想去找她。”
“嗯。”
尹辰逸淡笑,温柔地将厉赟轩飞散在空中的发丝,抿住拢在耳边。
厉赟轩的毒已经被他用冰蝉王解了,但是端木江天踢在他心口上的那一脚,却震碎了他的筋脉,他如今已经是个功力尽失的废人了,且一辈子都再练不了武功。
“哥,逸儿从来没有怪过你,逸儿知道你也喜欢琢儿,现在你我的起点已经是一样的了,到了地下,寻到琢儿,咱们便公平竞争一场吧。”
厉赟轩愣了愣,颤颤抬头,水光流转的眼底深红一片,他凝望着笑若春风的尹辰逸,挪了挪唇瓣,喉咙哽咽,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凤眼含泪,轻绽笑颜,从鼻腔里逸出一个“嗯”字。
尹辰逸弯眼一笑,抱紧了厉赟轩,衣袍一荡,头也不回地纵身跳下赤云峰最陡峭深邃的一处悬崖。
黑红交织着,铺开一朵华丽的牡丹,决绝地下坠,下坠……
“主上——”
无霜在火海另一头嘶喊,望着人影消失的悬崖峭壁,面露悲怆,软跪在地。
身后传来喊杀声,一直追击着她的士兵挥舞着刀枪朝她奔来。无霜愤然咬牙,恶狠狠地回头一瞪,撑地站起,猛地冲进了火海。
炽热的火舌窜跳着舔上她的面颊,烫焦她的发稍,灼痛她的脸,宛若张牙舞爪的火龙,咆哮着要撕裂她的躯体。
无霜悲号,丝毫不顾被火烫伤的脸,一鼓作气穿过火海,跃上厉赟轩坠落的山崖。
裙摆摇荡,发丝飞舞,她面上噙着心满意足的笑,张开双臂,像拥抱情人似的,仰面扑落。
“主上!霜儿来了——”
半年后。
“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贯穿耳膜,听在耳里,无端叫人心中悲凉。
一个面年衰容的老人弯弓着身子撑在案几上,蜷缩着身子咳嗽不已,每咳嗽一下,他隆起的背就高高起伏一下。
他按在桌面上的手随着咳嗽声的加剧,静脉弹起,哆嗦不已。好半天他才堪堪止住咳嗽,拿起汗《奇》巾揩拭嘴角,颤颤地将《书》汗巾举到眼前,一抹黯淡的《网》血红赫然乍现,浑浊的老目不由一颤。
端木江天苦笑,收起汗巾藏进怀里,蹒跚着攀着桌子,走向龙椅。才一坐下,却忍不住要弹跳起来。
今日的椅面似乎分外冰冷硌人。
敲门声叩叩响起,洪公公小心翼翼地在门外请示,“皇上,长孙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端木江天闭眼,缓缓靠上椅背。
暗哑的吱呀声响过,一抹明白闪进屋内,稍作请安,便急急追问,“皇爷爷,为何要处死徐公?他已经告老还乡了,他怎么可能还会谋反?那些所谓的证据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之人捏造的,wrshǚ。сōm皇爷爷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就信了呢!”
他口中的徐公正是太子遗妃韵妃之父,当朝的开国大将——徐飞龙。一个时辰之前,端木江天以谋反罪名将他处死,一代功臣名将毫无预兆地无端端丧了命。
今日死的徐飞龙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端木江天已经处死了五名元老级大臣了,他的魔爪接下来极有可能要伸向宰相蓝青云。
端木嵘平痛心疾首地甩袖,两眼毫无忌惮地直视端木江天。
154 崖地凹洞
端木江天微掀眼睑,半眯着的虎目里,暗芒四射,他瞄了瞄满面怒火的端木嵘平,挥手招来洪公公,命他去找来一根荆棘。
荆棘被丢在端木嵘平脚下,端木江天沉声道:“捡起它来!”
端木嵘平蹙眉,岿然不动。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真去拾满身是赐的荆棘。
端木江天冷笑,挥指指着地上的荆棘条子,“朕这是在为你拔去那些扎人的尖刺!”
他已经拟好诏书要传位给这个不满十四岁的皇长孙了,可是他年纪这么小,心机又太过纯简,如果不把那些权倾朝野的元老大臣都除尽,他怎么能放心离去。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子们,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有了异心,他端木家的江山就难免会岌岌可危。
端木嵘平扭头愤愤一哼,面上那股倔强却稍稍有些收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不怕端木江天了,他不但敢和他顶嘴,还敢甩脸色给他看。
端木江天叹气,满面慈祥地望着端木嵘平,望着望着,眼眶就湿润了,低低叹息一声,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正要上前去摸摸他的脑袋,端木嵘平却陡的把身子一转,冷冷道了声“告退”就飞快走了出去。
端木江天的手僵在半空,歪歪扭扭站着的身子无力地晃了晃,重重地跌回了龙椅。两眼一闭,满面悲怆。他看出来了,这个孙子,他恨他。
得知沐青阳的死讯后,端木乾瑾大闹了一场,将哲哲轰回了胡里国,自己则忿然出走,半年里音信全无。
而端木睿恒则在病愈后,主动上书请求去陈启国上任,在那片混乱之地,当起了有名无实的藩王。
一瞬间,原本热闹非凡的京城,忽的就寂静下来了。
端木江天默默无声地掩面瘫坐在冰冷的龙椅上,又一拨剧烈的咳嗽声憋呛出来,声声嘶厉,绵长不断。
躬身站在门外静候着的洪公公,扶着墙背过身去,泪水潸然,涕下沾襟。
若是因果循环,这一切是是非非又要到何时才能有个头?
“啊!老怪物,你要谋命吗?”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破空射出,翻卷着划出老远,树梢上休憩着的鸟群,仓皇扑翅逃窜。
“咚!”清脆的爆栗声响起,一个暗哑苍老的声音破口大骂,“老头我好心给你驱毒,你个兔崽子不心存感念,还诬赖我谋命,有你这么没良心的人吗?”
语罢,一把揪过泡在水里的人的耳朵,死命扯拉。
“嘶嘶……”水里的人整个身子都没在水里,痛得连连吸气,求饶道,“啊——前辈!前辈!我错了,我错了!轻点,轻点啊,耳朵要掉了啦!”
水里的人扯着脖子哀号,飞晃脑袋,湿漉漉的发丝噼里啪啦打在面颊上,水珠子噗噜噜扫射到面前白须白发的老人脸上。
老人忙松手,双手撑地一滑,退开几步,伸手随意一抹脸上的水渍,眼一瞪,伸手一指水里的人就要再骂。
水里的人急忙讨好地笑嘻嘻一笑,“前辈,你别打我,我晚上给你烤鱼吃!”
许是在水里泡得久了,那人如潭的双目熏染着雾气,显得更加璀璨灵澈,他调皮地眨着眼睛,涂了胭脂似的唇瓣俏皮一嘟,“好不好啊?”
老人有一弱点就是极其好吃,偏偏水里的人烤得一手好鱼,令他嘴馋不已,于是每每老人要迫害他的时候,他便总拿这个做挡箭牌,百试百灵。
“哼!”老人剜了水里的人一眼,头一甩,披撒在地的白发如灵蛇般缠上了头顶的树干,双手猛一拍地面,他的整个身子就借力弹飞上了树梢。
嘶哑低沉的声音从上空落下,“我要五条,一个时辰以后可以出来!我去看看你哥哥和那个崛丫头!”
水里的人钩唇一笑,望着灵敏地在树梢间窜动的身影,扬声道:“是——”
美髯白皙,眉目疏朗,一笑间天地万物都要黯淡华光。
这是谁?这不是尹辰逸是谁?
半年前,尹辰逸抱着厉赟轩跳下险峰后,本以为必是粉身碎骨无疑,却未想到,赤云峰的另一面的高峰下居然别有洞天。
谁能想到呢,那底下竟有一个漏斗状的深邃大凹洞,凹洞里风光迤逦,美不胜收;长林丰草,莺啼燕语,俨然一处世外桃源。而他们则正好摔落进凹洞中,凹洞正下方乃是一口巨大的瀑布潭子,深厚的水层缓冲了他们掉下来的冲力,尽管他们摔得昏迷了过去,但好歹还是没有摔成烂泥。
更意外的是,这个神奇的地方里居然囚困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怪物,他救了尹辰逸和厉赟轩还为他们治伤疗毒。
这老怪物两腿皆断,武功却不弱,自创了一套以头发拴在树上牵动身子运动的武功,两臂的力量更是锤炼地深厚非凡。他自说在这个囚笼里已经被困了十一年了,无聊寂寞地要死,每日都想着该怎么逃脱升天,虽然依旧没有想到出去的办法,但老天却总算是垂怜了他的艰苦,给他送来三个有趣的孩子做伴。
尹辰逸不得不暗自猜想老怪物的身份,虽然他长发不理,整个人邋遢落魄,但整个人气势却依旧超凡脱俗,无论是他眼眸子里闪动的锐光,还是他超群的武艺,无一不说明,他的身份绝不简单。
十一年前,赤云峰与端木江天大战一场,双方损失惨重,当时尹辰逸虽然只有十岁,但是他也知道,赤云峰并没有一个像老怪物一般的人物。那么,难道老怪物是端木江天的人?也不太可能,既是端木江天的人又怎么会不怀疑他俩的身份,还慷慨出手相救。
唯一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他可能就是十一年前意外消失的江湖奇才——楚琏。
尹辰逸摇头低笑,若他是楚琏的话,他和厉赟轩还是规矩点的好。楚琏此人,性格古怪,亦善亦恶,虽然不明白当年他为什么会摔下山崖,跌落此处,但他却的确是个不该招惹的麻烦人物。
细风从凹洞的缺口出盘旋着划落,扫在满身湿透的尹辰逸身上,激得他浑身战栗,直打喷嚏。要知道,现在可是十二月份了啊,正是天气逐渐转寒的时节,这潭水虽未结冻,但是也冰寒彻骨。
冰蝉王只有一只,尹辰逸拿他解了厉赟轩的毒,他自己的热毒便再无药可解了。
楚琏说这山谷底下没有什么有用的草药,他解不了尹辰逸身上的热毒,但他有一套修炼烈火掌的内功心法,正好可以化解热毒用以修功,很适合现在的尹辰逸来修炼,问他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他又说但若要修成此功就必须先用至热之气勾得他热气翻腾,然后再将他瞬间冷却,以催动暗藏在他体内的热气,使之爆发潜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过程中会很痛苦,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问他有没有胆子试一试。
尹辰逸没有考虑,几乎是在楚琏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点了头。
自然是要的!尹辰逸抬眼望了望依旧昏睡着的厉赟轩,面上哀痛弥漫,嘴角扯了扯,做出一张愁苦的笑颜,他还要保护哥哥不是吗?他当然要让自己变强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要为他的琢儿报仇……
想到这里,尹辰逸眼底的暗芒倏地一懔,笑意飞褪,灰沉的阴霾蒙在脸上,表情狰狞而阴暗。
于是,尹辰逸开始了他的修炼之路。
楚琏先把他放在烧得火烫的水里一顿烘蒸,待把他烫得浑身冒烟后,再揪着他丢到了冰凉的潭水里降温。
这一热一冷的明显对比,每每都把尹辰逸折磨地死去活来。但半年过去了,收效却是巨大,这么折腾下来,他的热毒不但没有恶化反而有了被抑制的倾向,就像是得到了抗体一般。毒发的时间由原来的每月一次逐渐变为两月一次,半年来,一共就毒发过三次。非但如此,每一次毒发的时间与痛苦强度也在一次次减弱。
更重要的是他还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内力正在成正比地飞速增加,虽然体温也在飞速上升,但是又有什么比力量提升更让人觉得兴奋呢?
尹辰逸低声唏嘘,身子往潭边一靠,抬头仰望起星空来。
时至初冬,大地早已穿上了一件金黄色的毛衣,残缺的半月在缺口正中处斜斜垂挂着,朦胧的月光松松打洒下来,残存枝头的枯黄的扬树叶和鲜艳的枫叶飘落下来,如同几只彩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
远处迷茫的云雾,隐隐约约,好像山,又好像海上的岛屿; 繁密的星,似跳动着细小的光点;又如海水里漾起的小火花,闪闪烁烁的,令尹辰逸无端想起了某人的眼睛。记忆中的那双眸子,也是这般璀璨明亮,灵动逼人。
想着想着,他眼底的思念逐渐黯淡,转而袭上一抹闷沉的愤恨,水波下的手狠狠地攥成了拳头,浑身颤抖着,咬牙切齿地低吼:“端木江天,我定要你偿命!”
“哗——”长臂一扫,掌风击飞起庞大的水花,掀腾至半空,哗然洒落,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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