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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人格-常舒欣-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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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都从中找到了欢愉,可偏偏……有点放不下上官嫣红,他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不知道她关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会被判多少年,一切就像冥冥中自有注定一样,让她在监狱里度日如年,却让自己,在高墙外日夜相望。

在两人的世界里,骗子是自己,而不是她。

大兵心绪难平地舒了一口气,把解不开的疙瘩放下了,眼前出现了看守所的轮廓,该到处理公务的时候了,数月后的今天,他不知道自己的失忆是不是还在作祟,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人格还在分裂着,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周围的那一群齐齐进了监狱,而让他对看守所,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不敢告诉别人,否则会被认为是变态的,因为在这个地方,不论是看守的狱警、送羁押的刑警、抑或是检察、法院来的法警,面无表情就是标准的表情,说话不客气就是标准的说话,这是一个没有感情色彩的地方,大兵实在想不通自己的感情怎么会倾注到这里。

登记,缴证,扫描……送判决书是要进入监区的,比机场的安检不逞多让,过两道铁门才能进入监区,而监区是一座像地堡一样的水泥钢筋建筑,里面被钢筋铁门分成了若干区、仓,每一个铁门进去,都是齐刷刷十个灰暗色的监仓。

要见的人就在这些仓号里,其实判决很大程度上对嫌疑人也是一种解脱,可以不在这个狭小的地方耗了,换个地方,去监狱耗吧,那叫:劳动改造。

B1区,林管教提着一根警棍,背着手,带着大兵进甬道,比对着花名册,然后在某间仓门下停下了,警棍在铁门上咚咚猛敲几下,稍等片刻后,才呼咚声开门,门开,里面大铺上,齐刷刷坐着四排光头男,比小学生的坐姿还老实,都是目视前方、手背身后,横成行,竖成列。

“芮二娃,出来。”管教吼着。

一位囚衣光头出来了,出门就老老实实蹲在门边,林管教锁上门,示意着开始。

宣读判决,大兵扫了这人一眼,是位前额高下巴窄两颧宽的男子,两湖口音,抢劫惯犯,宣读完犯罪事实,他瞄到了这货游移的眼光,在“判决如下”读出口时,他意外地停顿了一下,出声问着:“二娃,抢个包捅了个人,幸亏没捅死……觉得会判你几年?”

嫌疑人抬眼瞄大兵,语气平稳、面相善良,对于后天已经磨练出的警惕性的嫌疑人,意外地没有恶感,他懊丧道着:“得十年八年吧。”

“那今天给你一个惊喜啊,一定要高兴啊。”大兵笑着道,旋即整肃念着:“判决如下,被告人芮二娃犯抢劫罪、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零六个月,刑期自羁押日开始计起……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第二日起十日内提出上诉……签字。”

嫌疑人一抽答难受了,大兵递着本子道着:“哎,你想坐十年八年,这才判你六年半,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有个四年多就差不多出来了……这大喜事,难受啥呢?”

“就抢了几百块钱,我冤死了。”嫌疑人签着字,拿住了判决书。

“确实冤,可要不判你,那失主丢了包还挨一刀,不更冤嘛,想开点,回去吧。”大兵道。

管教开门,这货意外地,好像觉得不怎么冤了,还给大兵鞠了个躬,佝着腰进去了。

咣声门锁上了,开始找下一位了,林管教瞅瞅大兵,不屑地道着:“跟他们还用那么多废话?”

“废话有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否则逆反心理会更强,本来想着十年八年,哟,换个角度想,兴许三五年就行了,这不是惊喜是什么?”大兵笑着道。

林管教的脸像是已经僵了,不会笑了,他直道着:“没用,出去还得干。”

“也不一定吧,总是会有悔改的吧。”大兵尽量地,不确定地往好的方向想。

“幻想很美好,可架不住现实残酷啊,自己看。”林管教在一处仓门间停下来,示意着大兵从观察孔看,大兵凑上眼睛,然后看到了好惊奇的一幕。

一仓十几人,分成几拔,一拔在马池边干活,角落里一对低着头,像在下棋,离门最近的应该是高层,两位眉目清秀正在给一位大汉揉肩膀,剩下的几位像在教育新人,新人正马步站着,嘴巴吧嗒吧嗒不停讲着什么,整个仓俨然一个阶层分明的小社会,玩得不亦乐乎。

“还能下棋?”大兵好奇问。

“牙刷磨尖,把肥皂雕一下,手工漂亮着呢。”管教道:“我们隔一周就得查仓,就看这么紧,你都想像不出他们能把什么东西藏进来,有时候甚至是铁器。”

“那正说明懂得苦中作乐嘛,闲着不也闲着。”大兵笑着道。

“这份上还能苦中作乐,你觉得他们把犯罪真当回事?”林管教道,咚咚开始敲门了,一敲再一开,景像已经截然不同了,刚刚玩得不亦乐乎的一仓,现在整整齐齐出现在通铺上,目视前言,手背身后,在一位带头的带领下,齐齐喊了声:管教好。

好个屁,管教根本不理会这茬,直吼着:“1432,赵玉泉,出来。”

第二位嫌疑人,弓着身,出门,蹲在门口,这是训练成习惯了,不过还是把大兵吓了一跳,是位老人,他现在才注意到,年龄已经六十五了,而真人更震憾,脸削身薄,瘦骨嶙峋的,而且犯的居然是抢劫,抢就抢吧,还持刀。

这是开过庭的,大兵在念犯罪事实时,那老头眉毛都不抬一下,念到“判决如下”,这老头才抬眼,期待地看大兵,见大兵停了,他问着:“判几年?”

“你觉得应该判几年?”大兵问。

“八年往上?”老头正色问。

“恭喜你,今天喜事上门了。”大兵接着往下念:“判决如下:被告人赵玉泉犯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刑期自羁押日计起……签字吧。”

大兵道,递着本子,那老头却像傻眼一样看着他,大兵于心不忍了,轻声道着:“三年会很快的,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太过分了,怎么才三年,最少得判十年。”老头气愤道。

“啊?”大兵愣了,看管教,他面无表情,没理会。

“我无家无业,无儿无女,我亲人可都在这里头呢,出去谁给养老啊,不还得进来。”老头怒道,拿起笔,又扔下了,怒视大兵道:“我不认字。”

“啊?”大兵出离惊讶了,管教这时候开口了:“画押。”

那老头画了个圆圈,圆圈都没画圆,还是唠叨着判得太轻,出去没地方吃住,没地方养老可咋整,林管教却是吼了句,这老家伙才乖乖钻进了仓里,仓门闭上的一刹那,大兵看见这货捶着大腿嚎丧呢:亏了亏了,该多抢两把,国家才养活我三年啊。

闭上仓门的一刹那,林管教看着大兵,像是很享受他的惊讶,话说大兵那怕是趟过水里火里的,依然是惊讶到无以复加,真有这号进来就冲着吃皇粮养老的,那他的思路可就全错了,想给嫌疑人点轻松,还真办不到了。

“看懂了吧,他们可不需要你的同情。”林管教幽幽道着,指着方向,找着下一位。

这个意外让大兵很是懊丧,他自以为已经洞悉所有的表情语言,可没想到,还会有错得离谱的时候,他出声问着:“林管教,我只是听说过,还以为是个例。”

“多着呢,有些就想进来养老,有些呆出感情来,进来是兴高采烈,要走反而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守所不同于监狱啊,羁押期间,不用干活啊。”管教道。

好逸恶劳到这种程度,让大兵皱眉头了,他思忖着,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道:“能把坐监当成终身制职业的,这算是一种什么心态啊?就宗教洗脑到这水平都有难度啊?”

“他们那脑袋还用洗么,装的全是米田共,还用考虑心态么?这里头遮风挡雨管吃管住的,比外面没家没业可强多了。”林管教带着大兵出一道门,又进另一道,是第二个门口停下,好像等着满足一下大兵的好奇心一样,大兵瞅到观察孔上瞧瞧,哦哟,这里面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小世界啊,唱歌的、穿着裤衩裸舞的、支着胳膊倒立健身的,要是声像能全部拍出来,估计得是一部惊世骇俗的群魔乱舞。

咚……咚……一敲,那些人兔起鹘落,迅速连滚带爬到通铺上,坐好,背手、目视前方,一个接受判决的人被吼出来了,大兵眼睛一直,居然是那位上班头天见过的老贼。

“……判决如下:大兵念着作案经过,看这位老家伙浑身得瑟了一下,知道他紧张了,他狠狠心,没有再放松一句,直接宣读着:“嫌疑人苟三斤犯盗窃罪,金额特别巨大,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刑期自羁押日起计,如不服本判决,可在送达次日起十日内提起上诉……签字。”

一纸朱红大印的判决书,交给了这个拣烟头的老贼,老贼面如死灰,手在哆嗦,写出来的笔划都在抖,大兵拿走签本时,他抬头,乞怜地看了大兵一眼,大兵面无表情道着:“苟三斤,好好改造,出来还有机会见到老婆孩子,回去吧。”

林管教一吼,这位抹着眼泪,佝着腰,进仓里了,铁门关锁上了,大兵道着:“像这样的,似乎还有救啊。”

“嗯,偷不动了,自然就不偷了。”林管教背着手,无动于衷地道。

很冷漠,可惜大兵找不出第二种更合适对待这里的方式,当社会上全部的渣滓、垃圾都堆在一个地方,难道那可能是欢欣雀跃的事?

不是,肯定不是!也不可能是!

又一位,诈骗惯犯,这货的判决书有六页,犯罪事实让你啧啧称奇,他是专司搞演出的,一到某地就扯着某某和某某的名星大旗搞演出,拉赞助、预售门票,然后捞一笔就跑。直到后来越干越胆大,打扮了几个假名星来演唱,给识破了。

数额特别巨大,十年。

再一位,贩毒,已经超期羁押了,从抓捕到羁押到庭审,各方对于这种重刑肯定是慎之又慎,不过大兵发现似乎根本没必要,这个留着胡子的西北汉,像只冷血动物一样,听到自己的刑期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你说不清是冷漠还是麻木,那怕你用心理学也无法解释他们的心态。

判决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毒贩回仓了,拿着签本的大兵还愣着,林管教走了两步,又好奇回头,没有说话,似乎等着大兵消化惊讶,半晌大兵才省过神来,他说不清为什么自己总是恍惚,又莫名地忆起了刑场,可却找不出那种紧张、刺激、浑身血脉贲张的感觉了。

其实那种感觉很好,最起码不像现在,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

“你刚来?”林管教好奇问。

“对。”大兵道。

“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这里面的人,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林管教道,此时,一行狱警已经匆匆来了,大兵知道是所为何来,判决死刑的人,会享受到特殊待遇的,包括死缓,他看到那位接受判决被带了出来,打上了戒具,抱着一个小包袱,那可能是所有的家当了,被狱警带着,要换去一个单独看押的地方了,林管教好奇问他:“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现在对于死刑的判决太过谨慎了,应该多处决几个这样的。”大兵道。

一面是看得见的同情,一面又是看得清的冷血,林管教倒看不懂大兵了,他前行着道着:“看来你能接受,那就好……很多法警都嫌我们这儿晦气,进都不愿意进来,以前送判决都是我们代劳的。”

“挺有意思的,在这里能看到人性的挣扎。”大兵道。

“你确定,你在这里能看到人性?可都是些没人性的货色。”管教道。

“多少还是有点的,当他真走上的刑场的一刹那,会有无限留恋的,恐惧、紧张、痉挛、情绪失控,甚至大小便失禁,恰恰能证明,他们不是无知无觉的。”大兵道,林管教身形一滞,好奇看了大兵一眼,大兵省得失言了,他转着话题道:“我业余时间学犯罪心理学,对死刑有自己的看法。”

“那恭喜你,犯罪和研究犯罪,都容易让人沉迷的,法律底线、道德底线、心理底线……所有的底线都会突破,这是正常社会独一无二的事。”林管教道。

“看样子,你好像也在学?”大兵问。

前行的林管教却是没有回答,答非所问地道:“下一位……是董魁强?”

大兵拿着最后一份判决,扫了眼,果真是董魁强,不出示管教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好奇问着:“是啊,您怎么知道?”

“董魁强就关在B113仓,判决都等了两个月了。”林管教头也不回地道。

“又是一个奇人?”大兵拿起判决书看看,伤害罪,判处一年零六个月,而羁押时间,已经一年零五个月了,早超得不像样了,他纳闷问着:“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法院判的,你问我?”林管教不屑地一句,轻蔑,似乎是对大兵身上制服的轻蔑,轻蔑到他都懒得再说话了。

仓前,敲门,开门时,董魁强就坐在第一排,那属于监狱里犯人群体领导班子的位置,而居中,肯定是一把手,出来时穿着皮棉拖,一身西装,那扮相让大兵愣了下,居然是一身金利来,这牌子不算顶级,可也不是大多数工薪能奢侈消费的。

出来,蹲下,他的蹲姿和畏缩的、恐惧的、梗脖子的、仇视以及谄媚的都不一样……对,那是轻松的,轻松到根本不怎么在乎,看大兵的眼神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人。

大兵狐疑地开念判决书,案情并不复杂,因为栗某某欠债,于是嫌疑人董魁强纠集了一帮社会闲散人员,对栗某某实施非法拘禁,殴打,经伤情鉴定为轻伤二级,鉴于案发后董魁强有自首情节,并积极交待犯罪事实,且对受害人进行赔偿,合议庭经庭审,判决如下:

大兵停住了,在这一刹那,语音撩拔着的心态应该是抬眼,期待揭晓的答案,而董魁强却没有动,是不在乎,或者是,根本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结果你知道了,签字吧。”大兵不念结果了,直接递给嫌疑人,董魁强笑笑,接到手里,签了字,笑着递给大兵,好像是真的知道了,他看都没看判决书。

这一刹那的眼神交流,大兵甚至对这位国字脸,浓眉大眼的男子产生好感了,他不知道那根神经错乱了,笑着告诉对方:“我们院里有位姓王的领导,专门安排我来送判决书……外面一切安好,就等您出来。”

董魁强微微一怔,不过马上笑了,点头示意道:“谢谢。”

“回去吧。”林管教喝了一声,这位嫌疑人懒洋洋起身,回去了,门闭的一刹那,还向着大兵招手,送给了他一个飞吻,那微笑得,似乎对大兵也同样有好感了。

黑幕……有黑幕,林管教怒容满面瞪着大兵。

黑幕……有黑幕,大兵同样怒容满面瞪着林管教。

有黑幕又能如何?瞪着眼的两人,突然间又同时收回眼光了,气泄了。

嫉恶如仇和明哲保身的本能几乎在同时起效,这是体制内人的通病,总是在小心翼翼地遵守规则,避开潜规则,而且忽略那些凌驾于规则之上的人和事。

“你不是新来的。”出了铁门,林管教面如覆霜道。

“你也不像表面上这么冷。”大兵道。

“这个判决,你们会被戳脊梁骨的。”林管教怒道。

“那又如何?如果知道他在号子里是这种待遇,你们也会被戳脊梁骨的。”大兵道。

“请吧,不送。”林管教带到监区门口,厌恶地看了眼,径自走了。

“别客气,我会找你的。”大兵道。

不过再没有回音了,林管教重重地关上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了,那种愤怒,那种被压抑着的愤怒,全化做已经形同陌路的回头一瞥。

呸!林管教重重地朝着大兵唾了一口。

“不能这样吧?我又不是法官。”大兵郁闷地道,他心思重重往外走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莫名地牵动着他慵懒的心思、迟钝的感觉,让那位刚刚见面的人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皮棉拖、高档西服、牢头待遇,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可不是简单地有经济实力就能达到的层面。

眼光微笑、表情亲和、手形宽大保养且好……这不是一个耍勇斗狠的货色,以他的经验看,纹身的、带伤的、指节粗糙变形干过活的、眼光见人就凶相外露的,其实都不足惧。真正狠辣的,能做大事的,都是些根本不显山不露水的。

“难道这会是条大鱼?”

他拿起了签本,看了看这个龙飞凤舞,霸气测漏的名字:董魁强。

这个名字让他莫名地有点兴奋,定论的判决、极轻的量刑,与事实相反的表像,这一切的合乎程序,却不合乎情理的事让他兴奋了……

第074章假戏真唱

“这个人有问题啊?”大兵交回了送达签本,随口问了科长王文纪一句。

“哪个?”王文纪好奇问,看大兵表情郑重,他吓了一跳问着:“怎么了?不会是看守所出事了吧?”

“没事,我是问那个董魁强。”大兵道。

王文纪眉头一皱,像是警惕地道:“你问他干什么?”

“很牛气啊,蹲号子里还是老大,一身行头得几万,不是个简单人物啊。”大兵道。

王文纪一听,笑着道着:“法律又不剥夺人家炫富的权力嘛。”

“炫富我管不着,不过我觉得不是个简单人物啊,超期羁押一年零五个月,等判决下来,就剩一个月出看守所了,都不用去监狱了,我觉乎着这人不会是那么个简单的罪名啊。”大兵道,想起了狱警林管教那愤怒的表情,潜台词太多了。

也像王文纪此时欲说还休的表情,他讪笑着,收起了签本,对拿了一摞准备寄出邮件的大兵道着:“南征,你记得你是谁吗?”

没想到这么一问,大兵愣了,看看臂章,臊眉耷眼了。

“咱们以前同事,难听话我就不说了啊,检察院没来挑毛病,你倒挑毛病了,别说不定有问题,就有问题,那家丑还不外扬呢?你这是准备把咱们院给吊打一通?当警察办事,首先你得程序合法,这是你掺合的事吗?”王文纪瞪着眼道。

大兵糗了,糊里糊涂想了一路,才省得自己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他拿起邮寄的信件道着:“王科,您说的对。”

“当然对,那是为你好。”王文纪不客气地道了句。

大兵悻悻出门,人一走,王文纪的表情这才放松了,却不料他一放松,大兵脑袋又从门外伸进来了,戏谑地看着他,他瞪眼,大兵笑着道:“别吓唬我,您的态度已经告诉我……有问题了。”

“嗨,你站住。”王文纪吧唧气得一拍桌嚷着。

不料这个人可真不好领导,早溜了,等他出来,骑着自行车的大兵早拐过弯出大门了。

这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像毒草一样蔓延在大兵的心里,那张微笑的脸庞,那个董魁强的名字,还有所见不合情理却合乎程序的判决,让他前后想得无法衔接,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也许是多疑了,可也不止一次,那股子怪异的念头冒出来。

林教官的愤怒,王科长的诲言,越让这份怀疑加重了。

咚……咚……两脚一踹车轮,车报警叽叽乱响,大兵骑着车飞快驶过,然后车主听到声音往外跑,正好迎接大兵到来了。

来战友这块了,特马德汽车文化园,于磊一瞅是大兵来了,气愤道着:“来就来,你特么踹我车干嘛?”

“不提醒,你趴在桌上和那个妞聊呢,顾得上看谁来了……哎你这名字谁起的?特马德汽车文化园,这怎么每回想起来都让我牙痒痒。”大兵随口问。

于磊带着他进店,笑着道:“店名店名,首先你得出名,就这特马德名字,特么的谁看着一回,想忘都难,哈哈,又像洋文又像骂人,有才吧……你猜是谁起的?”

“你不应该有这本事啊?”大兵好奇问。

“狗眼看人低呢,还就是我起的,到现在已经成岚海的牌子了……哎你什么事?又躲相亲?”于磊好奇问,这地方成了大兵躲相亲的最后去处了,那位彪悍老娘一找不着儿子,就找他。

“不是,不是……我问你个事。”大兵小声道,于磊一看他郑重的表情,马上警惕道:“啥意思?想借钱不能超过三位数啊。”

“嗨,你个奸商,知道你光缺德不缺钱行了吧……我跟你说什么呢。”大兵思维被打乱了,偏偏这货很忙,一位店员上来咨询了,他安排了几句,嬉皮笑脸着道着:“继续,到底什么事?”

大兵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于磊嘴快,提醒他道着:“大兵,上回那个妞,姜佩佩,我给你打听了一下,哎我滴爷啊,你小子交上狗屎运了,知道她是谁吗?哦,你肯定知道,姜天伟家闺女,家里生意都在津门,连我们这些平行车进口,都走的是他公司的货轮……哎呀我艹,金龟婿啊,要车不?厅里的随便开走,帮我引见一下她爸。”

“我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大兵愣了,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于磊瞬间怒了,一指他骂着:“就他妈知道,你没把我当兄弟。”

“这和当不当兄弟有什么关系?你觉得她能看上我,顶多闲着没事找找刺激。要我爸在,现在当个人武部长,升个正团副师级的,说不定还凑合,你觉得现在可能么?”大兵反问着。

以正常思路看,答案肯定是不可能,于磊想想点头道:“也对,你已经从官家坏种堕落成吊丝纯种了,确实有难度啊。”

大兵气得翻白眼了,不料更狠的还在后头,于磊压低声教唆着:“那也有办法啊,先睡了再说嘛。有多少钱、有多厚家世、有多大背景这条件拿出来都不重要,但是,如果她女儿肚子有你的种了,其它人就自动OUT了……傻瞪什么?先把她肚子搞大啊,你特么失忆,不会连怎么搞女人也忘了吧?”

“你才忘了呢?”大兵瞪着眼,回敬了一句。

不料于磊就坡下驴了:“那赶紧搞啊,这个女的搞上,就相当于把个大公司搞到手了。”

“啊呸。”大兵气得唾了口,然后一摆手:“停停停,别说这事了,我来找你有正事。”

“啥事?你都不帮我,指望我帮你?”于磊太失望了。

“就问你个事……董魁强认识不?”大兵道。

于磊的表情一敛,滞了,不解地看着大兵问:“你问他干什么?不在大狱蹲着么?”

“什么意思?很出名?你居然认识。”大兵问,本来抱着试试的心态,却不料还真如所料,看来是个很出名的人物。

“岚海不认识的还真不多,那个地方的特产里,都少不了地痞,怎么着,你和他接上火了,魁五可不是善主啊。”于磊道。

大兵随口说着:“没接火,我是今天送判决书,觉得这人很不一般,在号子里是牢头,那待遇比外头估计差不了多少……魁五?他诨号?比咱们年龄大不了几岁啊。”

“呵呵,有志不在年高嘛,听说这货好像以前跑海路的,不知道搞什么就发了,咱们近海能有什么,一大半是走私,那谱可真大,来过我这儿,那叫豪爽啊,光在我这儿开走牧马人,就开走三辆。”于磊眉飞色舞地道,但凡这号主,买东西总是豪爽到可爱的程度,肯定让商家喜欢的紧。

“那也一般化吧,四十来万的车。”大兵愣愣道,似乎离以前认识的剽悍土豪,还是有点差距。

“呵呵。”于磊嘿嘿一笑,告诉他:“他是给他小弟买……很一般吗?”

呃……大兵一缩脖子,噎了下,最终还是被震惊到了,于磊告诉他这么魁五哥的故事了,手下几个兄弟,过生日玩的就是这个,买辆新车,车上再载几个漂亮妞,一起送给兄弟……哎他妈的,以前我这儿还有个导购妞,也被他们勾搭走了,就那妞,随随便便出去跟人搞两炮,都比在这儿辛辛苦苦干活强……你还别不信,真哒,现在姑娘们也开放了,能躺着拿钱,干嘛非站着挣钱,我们这儿应聘来的,其实很多就是冲着能钓土豪来了。

奢靡的生活大兵是享受过的,而且莫名地勾起了他隐藏的记忆,香车、美女、挥金如土、纸醉金迷,那背后肯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黑金渠道,这肯定不是好事,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谁断肯定跟谁拼命,此时此刻的心境竟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莫名地胆怯了。

对,胆怯!

林管教的愤怒、王科长的诲言,再加上战友的绘声绘色,他再笨也听得出,这是地方一手遮天的人物,如果还没有被打黑除恶干掉,那只能说明两件事。一件是他犯的事不够大;另一件是,他的幕后足够大。

大兵深深地吸一口凉气,压抑着的冲动在渐渐变凉,对,自己个小法警,除了解押人员根本没有执法权,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就真有问题又如何?一念变凉,又一念炽热……他妈的,公检法都趟过去了,如果真是个为非作歹的,这得多大能量?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他回忆着案情,可惜的是判决书能看到的,都是笼统的叙述,连受害人的姓名也屏掉了,叫栗某某,而大兵法警的身份,是不可能跨界去查询到案情资料的。

“你怎么了?又犯病了?”于磊关切地问,看大兵发呆了。

“啊?啊……你说哪儿了?”大兵懵然问。

气得于磊吧唧一拍大腿嚷着:“嗨,我艹,我这儿磨嘴皮子,你根本没听啊。”

“我……听了。”大兵不好意思道。

“那就竖着耳朵听好,这号人别去惹,巴结都不来不及呢,别以为还跟咱们在学校一样,瞅谁不顺眼,结伙揍一顿,没事咱们讨便宜,出事有你爸扛着。”于磊教育道,那神色,端得是无比郑重。

“说什么呢?”大兵苦着脸道:“我就问一嘴,我连你都惹不起,我敢去惹这种人。”

“少扯蛋,以前我给你当跟屁的你都爱理不理。”于磊怒道,大兵瞠然视着,实话实说道:“就你这张媒婆脸,想说爱你是真不容易啊。”

“损我是吧?我爸说了,我这是颗富贵痣,不是媒婆痣。”于磊手指着自己嘴边的那颗痣,严肃地纠正道,无意中这话喊声大了,几位导购听得不禁莞尔,于磊有点悻然地看着大兵,那怕是身份已经变换了,可每每在大兵面前,总还是避免不了出丑。

正准备挥手撵走这个倒霉货,电话响了,于磊掏着两部手机,一看一瞅麻利一接,刚喂您好,对面就吼过去来了:“磊子,大兵是不是在你那儿?”

“对啊,阿姨,怎么啦?”于磊习惯性地,和声悦色地捂着传音筒悄声告诉大兵:你妈,你妈。

每次躲相亲都躲这块,就像小时候怕挨打钻于磊家床底,派着于磊圆谎一般。

圆不了了,潘云璇在电话里吼着:“……什么怎么了?让他赶紧滚回来,到他宋叔家去……磊胖子,我告诉你啊,再和大兵串通起来骗我,信不信我抽你啊……你可是从小就不学好啊,现在有钱了拽了,想学好也不可能了,别把我家大兵带坏了……人在不在?”

“在,在……”

“让他滚回来。”

“好,没问题,以后他再来,我马上通知您。”

“这还差不多。”

于磊低声下气挂了电话,拿着电话,瞪着快凸出来的眼珠子,指点点大兵,大兵恍然大悟一摸脑袋,哎呀,把这事忘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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