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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权力(录事)-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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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把邓处长气得七窍生烟,连续三天,把陆铮“请”去招待所协助调查,可陆铮,油盐不进,令他无可奈何。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调查组就再没有传唤过陆铮。

然后,便是今天邓处长上门,而且,很有些前倨后恭的样子。

“陆主任,您看……”邓处长犹犹豫豫的,目光不时瞟向卫香秀。

陆铮便对卫香秀使个眼色,说:“小卫呀,你先回去吧。”

卫香秀琢磨着不管陆铮有没有把这个邓处长拿下吧,自己和他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是不大好,便答应一声,说:“行,录像带我明天来拿。”扭身,哒哒的去了。

等听到咔哒一声门被关上的动静,邓培根这才赔笑跟陆铮说:“陆主任,我这次来,是想通知您,调查组对您的调查已经结束,事实证明您无论在政治立场、道德操行还是工作能力上,都是我们党内优秀干部的代表……”

陆铮摆摆手,说“主任这个称呼不妥,您是老组织了,再这么喊可就犯错误了。还有,您这算是正式通知我调查结果么?”

邓培根尴尬笑笑,“是,是,那我就称呼您为陆书记吧,您是昌明公司的党委书记嘛。”

陆铮微微颔首,说:“随便你。”

邓培根这时候就叹口气,说:“陆书记,您看,我以前对您不太了解,可能做了些伤害您感情的事,我这次来是专程给您道歉的,希望您能原谅我。”

陆铮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歉不道歉的谈不上吧?都是为了工作。如果咱俩位置互换一下,我同样会这么做。”隐隐的猜出,邓培根为什么来了。

邓培根也不知道陆铮说的是真是假,总之便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谢谢陆书记理解,我们这个联合调查组也该离开乌山了,希望没有给乌山的干部群众带来太多麻烦。”

陆铮笑笑,说:“这你放心,大家都理解。”

“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啊。”邓培根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口水,说:“那这样,陆书记,我就先走了,组里对您的调查结论明天会正式下文给您送过来。”

陆铮微微颔首。

眼见陆铮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样子,本来站起身想走的邓培根眼珠一转,却又坐了下来,身子向前凑了凑,神秘兮兮的说:“您知道不知道?王副市长前天入了党。”

“沪生副市长么?”陆铮怔了下。

见陆铮果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邓培根就矜持的一笑,“是他,是中央特批的,而且,王副市长将会担任常务,协助中原书记主持市政府日常工作。你们冀东省委常委会已经通过决议了,任命王副市长为市委委员、常委,过几天,应该便会正式下文。”

陆铮微微颔首,想来,上面现在觉得王副市长以党员身份进入常委班子更胜于以无党派人士任副市长为政治服务,这里面,应该有黄河实业的关系,当然,也少不了老头自己的人脉,只是过去老头自己无欲无求而已,这次,则是组织上主动提出来安排他入党。

当然,这里面新任市委书记段中原的态度想来至关重要,或许,段中原便是介绍老头入党的始作俑者。这位党政一把抓的新贵,乌山经济特区的新掌舵人,必然希望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任命一位对政治地位没有野心的常务副市长,是他所乐于看到的,毕竟他刚刚调来乌山,自希望原来乌山的实力派冒尖儿的越少越好,只怕他巴不得市委班子全部都换成新人呢。

“不过有个事儿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邓培根声音压得越来越低,就好像旁侧便有人偷听一样,“听我们李局说,王副市长开始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入党,就是为您喊冤,老头说了,如果您这么优秀有能力的干部都要被打倒靠边站,那这个组织,令人寒心,这个党,他不入也罢。”

说到这儿邓培根觉得自己不该扩散这些内容,强笑道:“王副市长脾气还真是倔强,不过对您的调查,我们还是得继续,组织原则,怎么能成为谈判交换条件?但王副市长说的对,您委实是清清白白的好干部。现在调查清楚了,对您也算是个好事,给您卸了包袱,您说是不是?”

陆铮微微颔首,却没想到,原来里面还有这许多故事,虽然自己不怕被调查,但这位老人家的回护之情,实在令人感佩不已。

在香港时,老头可从来没表现的和自己多亲昵,也看不出多么欣赏自己,现今,却为了自己不惜在入党问题上讲条件,虽然这也显得老人家在政治上很幼稚,但这份心意,委实令人感动。

邓培根最后又神秘兮兮道:“我还听说,这次乌山地区班子大调整,空出了许多位置,您应该能升一格。”

陆铮笑笑,没吱声。

这段时间,陆铮自不是看起来这般悠闲,只是他在做什么,便是亲密如卫香秀,也完全不知情。

送走邓培根后,回了客厅,陆铮想了想,又拿起了电话……

第五十一章不是冤家不聚首

五洲大酒店西餐厅。

王沪生看着手上的刀叉,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想来很多很多年,他没吃过西餐了,如今,应该想起了幼时在上海养尊处优的生活,一个人生活环境不管如何变化,少年时代的回忆,总是难以磨灭。

“铮子,你这……,太浪费了,我还以为咱俩随便吃口呢。”王沪生摇着头,但看着盘子里的食物,眼神有些恍惚,想来,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

王沪生,已经被正式任命为中共乌山市委委员、常委、常务副市长。

但是他还同过去一样,没有一点架子,除了称呼陆铮的时候用了“铮子”这个比较亲切的昵称,他还是以前那个淳良谦逊的老人。

“下不为例。”陆铮笑着说。

王沪生轻轻叹口气,说:“是啊,你也马上要下去了,以后咱俩单独吃饭的机会可不多了。”看来对这个小友、忘年交,他很有些依依不舍。

陆铮笑道:“我倒是想时时和您吃吃喝喝,可就怕有人说咱们拉帮结派,我这人又爱出风头,爱惹事儿,您呀,以后避我都来不及呢。”

“什么吃吃喝喝?酒肉朋友啊?!”王沪生笑着斥了陆铮一句,对这个小友,他也实在没办法。摇摇头,说:“你下去后,可不能再这么干了,要多注意影响,基层不像市里,最怕的就是唾液星子,啊,你在基层待过,我这个老家伙倒是班门弄斧了。”说着就笑。

放下刀叉,王沪生用很认真的口气:“说我拉帮结派我不怕,我建议你下去,一再向中原书记推荐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很能干,管一方土地才能人尽其才,我也相信你,能干出一番成就。”

陆铮收了笑容,缓缓道:“我明白的,谢谢您的信任。”

王沪生就微微一笑,说:“我也不怕被你牵连,你对玉功主任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因为你总去看望他,外面还有流言说你和玉功主任经济上有瓜葛,有问题。但你却不避嫌,年青人,能重情重义,很难得。中原书记虽然没明说,但我看得出,在这一点上,他也很欣赏你。”

说着话王沪生轻轻叹口气,“不过,很多事,该注意的影响还是要注意,众口铄金啊。”

陆铮默默点头,能明显的感觉到,沪生市长入党后,反而没有了以前那种闲云野鹤的悠闲情怀,好似,一种莫名的压力在吞噬着他。

加官进爵,对于他来说,又到底是不是好事?

……

从西餐厅出来,踩着厚厚的红地毯走在长长走廊中,前方转角中餐部大堂门口,转出条人影,差点和陆铮撞上。

“联营?”陆铮反应比一般人都快,先笑着伸出了手。

从中餐部走出来的正是冯联营,和陆铮微笑握手之余也见到了王沪生,忙笑着跟王沪生打招呼:“王市长,您也在。”

王沪生微微颔首,做个手势,示意陆铮和冯联营两人聊,他则走向了电梯间。

“我先送沪生市长上车,回来跟你聊。”陆铮说完,便追了过去。

冯联营看着两人背影,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从很久前,陆铮那次在百乐门夜总会半真半假醉酒的时候便对他预警,言道乌山将会有大变动。

当时,便是张玉功主任也没有嗅到一丝风,甚至冯联营差点就以为陆铮说的是酒话,谁知道半个月之后,中央调查组便进驻了乌山,彻底改变了乌山的政治态势。

现在,陆铮又搭上了王沪生这条线,难道?王沪生是上面看好的未来乌山一号的接班人?

可是,王沪生年纪不小了,在经济特区,中央一向喜欢启用年富力强的少壮派干部,比如中原书记,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就算干一届吧,沪生市长到时怕也快到退休年龄了,这,接的是什么班?

还是,中原书记只是来乌山过渡一下?但又不像,党政一把抓,怎么看,也不像仅仅是暂时来稳定局势的样子。

就在冯联营胡思乱想的时候,陆铮走了回来。

“怎么样,工作有安排了吧?”冯联营早就收到风,陆铮会被再度启用。

冯联营现在处境挺难,同样也是因为张玉功的关系,虽然没有被暂时停职,但由劳动人事局局长变成了老干部局局长,在组织部副部长排名虽然仅仅列于常务之后,但基本被架空,新分管的工作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除了照顾老干部生活,还有什么党员电教中心、党史研究会等等工作。

所以他现在内幕消息来源实在有限,并不太清楚陆铮的事。

陆铮笑道:“差不多了,但还是等组织上明确吧。”

努努嘴,陆铮问:“和谁吃饭呢?”

冯联营叹口气:“陈卫东。”

陆铮略一思索,奇道:“是中原书记的秘书?”

“就是他。”冯联营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陆铮说:“那,你还是进去吧,叫人等,不好。”

冯联营摇摇头,说:“没事,有人陪他,我胸闷,出来走走。”指了指斜对面的咖啡屋,“进去喝杯咖啡?”

陆铮就笑着点点头,心里,却轻轻叹口气,难怪冯联营气闷,本来是乌山最炙手可热的中层干部,现今,却要伺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别人的秘书,境遇反差之大,怎不令人叹息。

仕途,有时真是时也命也,跟错了人,那只能怨命。比如刘保军吧,本来跟冯联营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而现今,上升势头很明显,看起来,好像比冯联营更有前途。

不过冯联营在上面有点根底,现在的困境应该只是暂时的。

想着,陆铮便拍了拍冯联营肩膀:“联营,你要需要我帮忙,就和我明说。别的事我帮不上忙,小事总是可以的,比如那个陈卫东,用不用我现在就进去喝趴下他?”

冯联营怔了怔,随即微笑,说:“现在用不到,以后吧,说不定真的需要,到时你可别推脱。”陆铮话里的意思没那么简单,冯联营自能听得出。

进了咖啡厅,两人坐在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说话方便点。

“我要下去了,应该是最穷的县。”品着咖啡,陆铮突然说。

冯联营一愣:“青龙?”

陆铮微微点头。

冯联营盘算了一下:“嗯,刘平南暂时闲置,马卫国升了县委书记,听说部里老张要下去干县长,你是第三把手?”随即就苦笑:“你跟马卫国好像不大对付吧?这个位子可不好干,不过比在市里强,市里,尤其是你们委,主任都常委把着,不如下面发挥余地大。你能力不用说了,在广宁,要不是急了些,现在早就出成绩了,江海燕那套东西,还不都是学的你?”

说着就摇头,“就是奇怪,中原书记不了解情况,老汪应该清楚吧?马卫国当初可是抓了人整你的黑材料呢。非把你们凑合一堆,不怕出问题么?”他嘴里的老汪便是市委副书记、组织部部长汪四喜。

陆铮就笑:“和汪部长关系不大,我自己也争取了一下。”

冯联营怔住:“你主动要求的,下青龙?在马卫国手底下做事情?”

陆铮说:“也不算他手底下吧,和他搭班子,他管党,我管政,你们部里老张去明溪了,下青龙干县长的是我。”

冯联营又愣了下,随即笑道:“那真得恭喜你了!来,咖啡代酒,我敬你一杯。”实在没想到,陆铮一点没被玉功主任牵连,反而高升了。

这个陆铮,真的太不简单了。

只是冯联营还有丝疑惑,为什么陆铮,主动要求下青龙?

冯联营随即认真的说:“铮子,我拿你当朋友,有些话我事先得跟你讲,做人不能意气用事,尤其是咱们从政的,不能赌气,你下去是下去,别想太多别的,干出名堂最重要。青龙穷啊,还有一部分地区的群众不愿意解散公社,情况很复杂,咱别下去了为了赌这口气和人较劲就瞎折腾,最后祸害的是老百姓,也会害了你自己。”

“我可能语气重了些,但都是心里话,你自己琢磨琢磨。”

陆铮却没想到冯联营会同自己讲出这么一番话,不由有些吃惊。搞党务的,年复一年,工作内容几乎就是琢磨人、斗争人,以前可想不到,冯联营还有这样的心思。

陆铮微微点头:“联营你放心吧,就是因为青龙穷,我才要下去,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冯联营笑笑,说:“我也觉得我是瞎操心,刚刚的话,你可别介意,因为我突然想起个朋友,和你很像,但他就是这么栽的跟头。其实细想想,你可能比他还傲,但比他能力强得多,所以说,我就是瞎操心。”

陆铮就笑,说:“联营,咱俩就甭客气了,也不用解释这么多,你能跟我说这些,说明你拿我当朋友,而且你说的不错,我想给青龙带来些改变不假,顺便给我这个老对头下下眼药也是真的。你不知道,我好几个对头都跑青龙去了,我这次下去,就是想把他们一勺烩。”

冯联营无奈苦笑:“你呀,就整天开玩笑吧。”自然觉得,陆铮是说玩笑话。

陆铮举起见底的咖啡杯:“咱走吧,别叫那个陈卫东等着急了,联营,咱互相珍重。”

冯联营轻轻颔首,“你也一路顺风!”

……

1985年12月初,陆铮被任命为中共青龙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提名为青龙县人民政府县长候选人。

第三卷经略燕山

第一章不倒翁VS青龙帮

青龙县,穷山恶水,土地贫瘠,从前朝,便渐渐成了贫困的代名词。提起青龙,人们想到的第一个字便是“穷”,在冀东平原,更早有“嫁女不嫁青龙郎”的民谚。

青龙人,则将自己的家园戏谑为“天无三日好,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近年,又渐渐演化为“种了几片坡,还不够一锅”,用来形容青龙土地之贫瘠。

虽然乌山被列为沿海经济开放城市,邻县这几年都在突飞猛进发展,但青龙,却仍然是那个贫困落后的青龙,改革春风好似被完全隔绝在环抱青龙的层峦叠嶂之外。

青龙县委大院,却是刚刚建好的五层楼,气派高大,顶楼楼檐正中,国徽在烈日下闪着耀目的光芒。

办公楼五层县委书记办公室,马卫国喝着茶水,旁侧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郝白山汇报会在明天下午召开的宣布新县委常委任命的干部大会的筹备情况。

沙发上,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谭悟思笑着问:“卫国书记,您跟陆县长共事过,听说,他这人脾气很大,是不是真的?”

谭悟思还不到五十岁,但文革受过冲击加之这些年太操劳的原因,背微微有些驼,瘦瘦的长脸上皱纹挤成一团,橘子皮一般,又好像旧社会的痨病鬼,看起来一阵风都能把他吹散架。

郝白山瞥了谭悟思一眼,老谭在青龙十几年了,在常务副县长的位子上也有七年了,本来这次刘平南折戟沉沙,老谭在市里很是活动了一番的,却不想,还是被人顶了。按理说,老谭心里应该很不服气,可这个痨病鬼,一向城府深的很,脸上,半丝不满也看不出来。

马卫国微微一笑:“陆县长下午到,你还是自己认识吧,很能干的一个年轻人。”虽然在夸陆铮,可隐隐有那么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

谁也没有注意到,听谭悟思问起陆铮,马卫国的眼皮跳了跳。

“年轻真好啊……”郝白山也发了句感慨,他进常委比较晚,排名一直在谭悟思之后,加之上有管党群还兼着县党委的正处级党委副书记,他这个组织部部长地位便很尴尬,谭悟思一直不怎么尊重他,更莫说从两年前谭悟思开始兼任副书记后,就更瞧不上他了。

两人的旧怨是在文革时代开始的,倒也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怨,但就是互相看不上眼,时常互相给对方拆台。

郝白山心里,一直便诅咒谭悟思为痨病鬼。

现在这句“年轻真好……”的感慨,自也是给谭悟思听的,你老了,落伍了,不然县长这个熟鸭子能飞了么?

谭悟思橘子皮似的瘦脸抽搐了一下,但旋即他笑了笑,说:“是啊,年青人的天下喽。”

郝白山又说:“现在有人说,陆县长是乌山官场的不倒翁,好家伙,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都被撸了两回了吧?每次,都按不住,保管压一次,人再这么一跳,跳得更高。我是对他服气的很。”

“嘭”茶杯和杯盖叮当乱响,却是旁侧高志凯把杯子重重摔在了茶几上。

显然,郝白山没激怒谭悟思,反而刺痛了高志凯。

郝白山并不知道高志凯和陆铮的旧怨,他只知道高志凯是卫国书记的红人,不然卫国书记不会大费周章的从广宁把他要过来任县局局长,在任何一个地区,只要可能,一把手都会把公安局长换成自己的亲信,卫国书记能要他过来,两人关系之亲密可想而知。

而且,卫国书记准备以县委的名义向市委建议高志凯局长兼任副县长,想来,也快提上常委会日程了。

所以,虽然现今高志凯只是正科级干部,身份和他差得远,但对高志凯,他可不敢轻忽。

见高志凯突然摔杯子,郝白山有些莫名其妙,眨了眨小眼睛,没说话。

不倒翁?马卫国突然想起了有一次陆铮下青龙和自己见面,自己对他的感觉,打不死的蟑螂!

现在,蟑螂显然已经远远不能形容陆铮在官场的适应力、生存力和冲力。

乌山官场的不倒翁?马卫国眼皮又跳了跳,但是,这个比喻,好像真的煞有其事。尤其是,对于自己这个了解陆铮根底,看着他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爬起来的历程的人来说,这个陆铮,委实已经可以用可怕来形容了。

没错,他上面肯定有根,但谁又没根呢?多深的根也好,跌倒再爬起来的过程,还要看你自己。而且官场,很讲究一个“势”,最忌讳的便是逆风而行,走错一步,往往便满盘皆输。可是,这些官场规则,在陆铮身上好像完全不适用,就好像起起落落对他便如浮云,全不在话下。如果将陆铮看做个棋手的话,这个人下棋,就全无规则可言,可到了终盘数目,往往你便会发现,会差了他几个子,恰恰输了这几个子。

“什么不倒翁?他运气好,张玉功倒了,又贴上了王沪生。”高志凯阴着脸说。

马卫国微微一笑,小高,还是有些毛躁啊。

他能理解高志凯,这半年来好不容易开始顺风顺水,在青龙更有望仕途更进一步,谁知道便在这时候,那个在广宁曾经抢尽他风头的人又来了,而且,再一次成了他的领导。

小高,也不容易啊。

想想以后高志凯同陆铮打交道的情形,马卫国心里也不由有些感慨。

……

同一时间的广宁县城,一辆黑色桑塔纳缓缓驶入了化肥厂老家属区,现今广宁化肥厂已经搬迁,家属院改造工程听说即将启动。

轿车里,焦磊是司机,副驾驶位上坐的是市委组织部干部室副主任曾江。

同陆铮坐在后排的,则是新任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高燕燕。

不消说,高燕燕和曾江是来陪陆铮走马上任的,但陆铮,说先回老家转一圈,反正也顺路。从乌山下青龙,走南线先走广宁,再走青龙,虽然绕个圈,却比走北线快多了。

北线从乌山奔青龙,看似比较直,但道路崎岖,更有青龙河(滦河之分支)相隔,到了夏天便不能通车,靠渡头船舶接送行人,寒冬季节,青龙河结冰,车辆才勉强能过。

坐在真皮座椅上,高燕燕很喜欢这辆豪华轿车稳稳的感觉,和吉普车的颠簸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享受呢。

暖风轻轻吹着,窗外,白雪皑皑,车内,温暖如春,令人熏熏欲睡。

羡慕的看了陆铮一眼,兼着企业尤其是大型合资企业的管理者身份就是不一样,在乌山,只有市委书记段中原,刚刚坐上了桑塔纳。

对陆铮,在香港的时候高燕燕便对他印象不错,满嘴流利的英文,机智幽默的应对,很是风度翩翩,和其他干部给人感觉完全不同,只是这常年的一身灰色列宁装,太土气了些。

不过印象不错归不错,高燕燕也并没有太琢磨这个人,回来乌山,陆铮便被停职调查,高燕燕虽然心里叹息声:可惜了。但却也觉得这个人以后应该会从自己的记忆中消失,谁知道,很突兀的,又是这个陆铮,考察任命为青龙县委委员、常委、副书记的材料走流程被送到了她的办公桌上,令她很是发了一会子呆。

现在的陆铮,起起伏伏的经历令人很容易便忘记,实际上,他今年刚刚二十三岁。

便是此刻坐在陆铮身边的高燕燕,也不自禁忽略了陆铮的年纪,只是在琢磨,这位新任青龙县长,会不会给青龙带来些改变。

但当初刚刚看到组织考察材料上陆铮的年纪时,高燕燕吃惊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现在全国各地都在破格提拔年轻干部,可是二十三岁的一县之长,怕也绝无仅有吧?

“小焦,给你这个。”陆铮一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然后,便撕下了一页拍了拍焦磊肩膀。

焦磊接过,慎而慎之的收入了贴身衣兜。

高燕燕很好奇陆铮递给焦磊的是什么东西,但,她自然不会多问。

坐在副驾驶的曾江,和陆铮算是老朋友了,但如今,地位相差悬殊,他只是组织上派出来的高副部长的跟班,自不能再如以前一般和陆铮闲聊。

想起半年多前还曾经摆着架子教训陆铮,曾江只觉得,那更像是一个梦。

轿车猛地“嘎”一声急刹车,却是从胡同里突然冲出辆自行车,险些和轿车撞上,而那骑车人惊慌失措下,和脚踏车一起摔在了地上。

“陆局,没事吧?”焦磊急急的回头问,他一直便用“陆局”称呼老领导,觉得这样更亲近。

陆铮看了眼高燕燕,见她也无碍,便道:“没事,你下去看看,人撞没撞到。”

焦磊哼了一声:“我看着他自己摔倒的!我倒看他敢说什么?!”开门下车,看他样子,只怕便要跟人干架。显然,现在焦磊又有些旧态复萌,已经不是那时候夫妻俩两地分居没着没落的时候了。

不过也难怪焦磊,司机最忌讳的便是这种情况,万一把人撞了,现在的交通法则,司机总要承担些责任,而且,撞死人的话,不说人命不人命,这辈子不晦气么?

骑自行车的人慢慢起身,本来铁青着脸下车的焦磊好像和那人认识,突然就不是那副下去训人的架势了,还和那人拥抱了一下。

陆铮随即便道:“遇到个熟人,我下去打声招呼。”

轿车前,刚刚从地上爬起的人是周大清,曾经给陆铮干过短短几个月秘书,此时,正有些畏缩的看向陆铮。

“大清!”陆铮笑着迎上去,伸手和周大清握手,问:“最近怎么样,挺好的吧?”

周大清其实处境委实不怎么好,两个月前,被高志凯从机关警察队伍中清退。

现在公安系统正推动正规化建设,警号改革便是其中重要一项内容,乌山是改革试点之一,要求一警一号,同时在警服上必须佩带警号,预计一两年后,便会向全国推行。

周大清在编,但并不是国家编制,是仅仅在乌山能获得承认的机关警察,现今这种情况很普遍,干上几年慢慢转为国家编制就是。

但推动警号制改革后要求一警一号,周大清是没有警号的,高志凯便以此为借口将包括周大清在内的几名合同制警察调离机关,其余几名民警还给安排了工作,周大清,却被一直冷处理。在马局过问下,才调去了工业局,成为了工业局的职工。

高志凯这种强烈的报复心,甚至马跃武,都很看不惯了。

第二章物是人非

此时融雪正寒,感受着陆铮大手的丝丝暖意,周大清鼻子酸酸的,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近挺好的吧?”陆铮笑着问。

周大清脸色一黯,说:“挺好的。”

陆铮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那这样,你等会儿,我家里去看看。”又对焦磊道:“你陪大清聊聊。”

回头走到轿车旁,对摇下了车窗的高燕燕道:“道太窄,车就不进去了,叫焦磊送你去招待所休息会儿?”

高燕燕说:“如果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也下车看看叔叔阿姨。”

陆铮笑笑,说:“有什么不方便的?走吧。”

院里的槐树光秃秃的,积雪堆到了墙角,和黑色煤堆泾渭分明。

现在是晌午时分,看着临西墙的堂屋晃动着人影,从窗户伸出的铁烟囱冒着黑烟,看来,是做饭呢,但隐隐的,传来争吵的声音,冬日门户都严实,听不清屋里吵什么。

见陆铮带路的方向,曾江便快跑几步,抢着掀起了厚厚的棉布门帘,陆铮和高燕燕一先一后,进了堂屋。

养母马翠红正弯腰在通红的火炉前烙饼呢,油香四溢,滋啦啦响,随即,马翠红抬头看到陆铮,“啊”了一声,站起身:“铮子?!”小跑几步,就拉着陆铮的手,又红了眼圈:“我还说呢,这几天就想去看你,可你姨夫一直忙,一直忙,我自己又不敢去乌山,不认识路,怕走丢了……”说着,就开始抹泪,“你这孩子,命太苦啦,不过没蹲大牢,就是万幸,听姨的,回来吧,家来找份工作,安安稳稳的,省了我天天提心吊胆……”

陆铮初始莫名其妙,不知道翠红姨又哭什么,听到后边渐渐听出来了,肯定是自己被撤职调查的消息传到了翠红姨一家的耳朵里,而且,不定怎么传的,肯定把自己问题说的很严重,这也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了。

里屋,本来陆小萍和男子吵架的声音停了,接着门帘一挑,陆小萍红着眼圈走出来,后面跟着个穿警服的年青男人,陆铮看着有些面熟,却不记得他是谁了。

年轻男子叫张卫民,便是曾经给陆铮端茶倒水的广宁县公安局办公室的秘书,他妹妹和陆小萍是闺蜜,还时常开他和陆小萍的玩笑。

张卫民本来就看上了陆小萍,加之见陆小萍是陆局的妹妹,当下便发动了猛烈的攻势,他是文化人,人长得也挺精神,又特别有诚意,天天去陆小萍上班的百货公司接她下班。

情窦初开的陆小萍哪经历过这些,以前那位工业局副局长的公子不解风情,和张卫民的温柔攻势完全没得比。

是以,陆小萍便答应和张卫民处处,可最近,张卫民对她的态度突然忽冷忽热的,陆小萍通过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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