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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影照沉鱼-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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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鱼才感念他一回,却是他这一番话竟是越说越不成体统起来,只忙开腔打断一回:“奴婢想着小玉睡了一个冬天也该饿了,便拿了些肉食过来,温大夫若是得空便将这些食物端给它便罢了,奴婢突然忆起还有些事儿未办,便先回去了。”
说罢便将手中的篮子塞给温方,只快步出了药庐,头也未回上一回。只瞧的温方一头雾水,摸一摸自家英俊无双的脸心里嘀咕一句:也不吓人呀。
第94章 真心
沈鱼出了药庐沿着条青石铺就的小道走了许久,不知怎么么便又来到了香雪林里,拿着帕子扫一扫那石凳上的灰尘便落了坐。温方那一袭话说的叫她生出许多感触,虽是未曾问过一句,只漠北一行其中内情大约也知晓个清楚。
又闻柳淮扬那里似乎伤的不轻,心中隐隐生出些担心的意思。
沈鱼有些恼恨自已这般心软,分明是他错在先……叫她心伤许多时候,将将才要放下又出了曲罗山那般事儿。沈鱼坐了许久,也不嫌冷,末了也未想出个什么结果,只起了身往那小厨房去了。
他既是身上有伤总归要吃些滋补的将养一番,原便是底子不大好,若再受这般伤不好好养养难免留下什么病根。
天擦黑,沈鱼端了才端着一盅子将炖好的冬瓜排骨汤从小厨房里踏出来。
抬腿迈进了润泽堂,桌上饭菜已经条好,偏生柳二爷安坐在榻上翻着书册并未有用的意思。
见着来人才起了身,未语先是弯了嘴角:“来得正巧,陪爷一道用饭罢。”打死也不承认原本就是等着她一起的。
沈鱼点了点头便将那一盅子浓汤放在桌上,盛上一碗递了过去才开口淡淡的问道:“听温大夫说,爷前些日子受了伤,可还要紧。”
柳淮扬闻言只顿上一顿,将递到唇边的调羹放回碗中,心里暗暗记上温方一笔,分明从漠北回来时仔细交代一回,他受伤的事儿莫要叫沈鱼知道的好,免得跟着白担心一场。
旁人自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偏只温方生生成个异数,哪闪不捅些篓子拆回台是算不得完的。
只见柳二爷轻咳一声,语气里有些尴尬:“原是伤的不重并不打紧,一早便就好了。”
沈鱼沉默一瞬又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她面上并未什么表情,只低低垂下眼睛巴拉着碗中的饭,又慢慢的放至口中,细细的咀嚼,吃相很是文雅。
柳淮扬察觉出她的闷闷不乐,心道定是恼了只温言哄上一句:“并非有意瞒你,当真伤的不重,小鱼你莫生气。”
“奴婢并未生气,爷多虑了。爷不同奴婢说自然是怕奴婢担心,既然爷不想让奴婢担心奴婢便不会担心。”沈鱼抬眼直直的盯着他瞧了一会才说也这些话,尔后又是一阵的沉默。
柳淮扬二十几年的岁月里,何时也未同如今这般煎熬过。便是当年他一度叫个毒症折磨的奄奄一息,现在回想起来也不如这几日难受的厉害,可见这情深害人不浅,不仅能左右人心情,还能束缚人手脚,却又叫人甘之如怡。
一顿饭便也只能在这般沉默里吃完,沈鱼体贴侍候着柳二爷漱了口,又递上个温帕子净了手,才退至一旁。
柳淮扬盯着案子上的信笺又是一阵沉吟,那信笺原是一封由密探截获的密涵。
里面的内容却是同沈鱼有莫大的干系,只他千算万算未曾想自家三叔竟是同沈鱼的母亲也有些渊源……
纪流年暗自谴了密探前往漠北查了柳敬承二十年前的旧事儿,却是撞上了柳淮扬留在漠北由宫十一打头的一杆人。
两股子暗势力撞在一处,拼得自然是实力,只瞧着这密涵的归属便可知晓,谁更强些。
只叫柳淮扬头疼的是,纪流年既然冒险去了漠北去摸了他三叔的底,为的可是求证而非查探?或许他已经知晓沈鱼便是他同沈玉的二人的女儿。
当真如此,此时又这般沉的住气反道是不妙。他瞧着沈鱼盈白小的脸,突然有些不忍,若那纪流年当真冲着他来也倒罢了,不外乎是想辍一辍崔四的锐气,旁敲侧击的叫人知道动不得天家,天家的人却是可以动得的。
却是担心那纪流年会不顾忌血缘亲情只狠心拿沈鱼作了文章,毕竟铜筋铁骨的柳二爷也只有沈鱼这一个软肋罢了。
“小鱼你过来。”沉呤许久的柳二爷终于开了口,将游离的姑娘唤得回了神。
沈鱼依言走了过去:“爷尽管吩咐。”依旧不亢不卑的态度,刺的人不舒服,却也挑不出错处。
柳淮扬叹息一句,只抓住姑娘的手拉着一并坐在那春榻上,极其认真的盯着瞧了一会,又是沉默良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才开了口:“若是爷同你说爷这里有了关于你父亲的信儿,你可是愿意知道。”
沈鱼闻言只一愣,低头想了想微微一笑缓慢却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柳淮不解只问一句:“这是为何。”
只见她偏头微微想了一会又言:“爷口中所说的这个父亲大约只是您眼中同奴婢有些血缘关系的父亲罢了。可从奴婢这里论奴婢便是自小便只识母亲不识父亲的,左右这十□□年来已经惯没有父亲的日子,并不想作何改变。奴婢这样说,爷可是觉得的大逆不道?”
柳淮扬伸手将她搁在腿上的手握住抚了抚:“你这般说,可是怨他这些年来并不曾顾念你?”
沈鱼摇了摇头有些冷漠:“他如何同奴婢并未有多干系,于奴婢而言父亲这个词关于父亲这个人都只是个陌生的人或者字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能理解又或是懂得?”
她这番说的直白又无理,甚至称呼也懒得改上一改。
她抬眼瞧着柳二爷脸上似乎动未有隐怒,索性便将该说不该说的一并说了罢,总好过这般稀里糊涂的过活。只抿了抿嘴又开口道:“爷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不妨直接问了,不必打这样的弯弯绕,奴婢什么样的性子什么样的人,这几日爷也瞧的清楚,曲罗山上人都杀得,爷眼下还有什么好顾忌的,难不成还怕吓着奴婢不成?”
“小鱼。”她样冲的口气并未惹得他有动半分怒意,不过是瞧着她佯作坚强的模样有些心疼,只轻轻唤她一句才开了口:“总归是爷伤了你的心,你若是心中有气只管对着爷撒便是,爷受得,只你莫憋在心里叫爷瞧见心疼。你父亲的事儿不过是爷白问一句罢了,你若不愿同他相认,爷自会想了法了将这一桩事儿压了下去,莫要忧心。”
他这般温言只叫她听了窝心,初见时何其冷酷的一个人,眼下又凭的什么待她这般低声下气,她如何不知?又怎么会会随意践踏。说破大天他到底也未曾做过什么真正对她不起的事情,她这几日的冷漠疏离如何不是将曲罗山上受尽的种种委屈尽数撒在了他的身上。却是未见他有半句怨言,还低头示好,只盼她能有个笑脸。
这么多年惯瞧人脸色心思,真心假意总还能分得清楚。沈鱼弯了弯嘴角带出一丝笑意,只作一副轻松的口气同他道:“从未同爷提真过奴婢从前的事儿,今日若是爷得空,不如奴婢便同爷说上一说罢。”
柳淮扬哪有不应的更,只点了点头作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奴婢从记事起便已经同奶娘住在一道了,那时母亲将去,留下的家产也算殷实,住的宅院比柳府也不逊色,只可惜后来奶娘的儿子惹了赌债,奶娘为了救他儿子便将母亲的留下的家产悉数变卖填了窟窿,这些事儿并时并未有人同奴婢提过一句,只知一夜之间便从个有山有水的宅子搬至个四四方方的小院,素日里爱吃的牛乳子便只成了念想……”说到此处沈鱼也只是牵了牵嘴角脸上笑意不减,瞧了对面坐着的柳淮扬一眼见他听的倒是认真便又曳光弹道:“院子虽小便也过得算是温馨,奶娘待奴婢更胜从前,奴婢便比从前更高兴些,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并未过上几年,奶娘的儿子娶了亲生了子,奴婢便成了那个多出来的……奶娘的媳妇便选了个天晴的特别好的午后叫她男人拎着奴婢去了清平坊,他将奴婢扔下便从管事嬷嬷手中接过来五两银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奴婢那时便想,原来奴婢这个落魄的小姐在他们眼中也不过便值五两银子罢了,奴婢母亲待他们一家子的恩德信任也不过便是这五两银子便可买得了的……”
说到这里沈鱼脸上笑意更浓,柳淮扬瞧着有些担心的她一句:“小鱼……”
沈鱼只摇了摇头同他道一句:“奴婢无事儿,爷莫要担心,今儿奴婢就是想同爷念叨一回,往后便不再提了。”
说罢只顿上一顿才又开了口:“奴婢那时生得十分瘦小,模样也不大好,歌舞姬自是作不成了,做个打杂丫头却还是使得的,只那坊里的人难相处的紧,待个打杂丫头自然没什么好脸子,却是只有静婉肯待奴婢好,奴婢便又死心踏地的发誓要待她一辈子好,也死心踏地的相信她必定也同奴婢是一样的想法。却哪里知道一辈子这般长,哪里能轻易便下了结论的,况且便是下了结论该只为自己下个结论,又凭的什么为旁人也下个结论?”说到此处便觉得的叫人握的着手紧了一紧,大约是他听得有些为她心酸了罢,这般傻的一个还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如何不让人觉得的心酸一回?
“再后来的事儿爷便已经知道了,奴婢同静婉来了柳府,遇见了爷,爷便是奴婢这辈子遇见的第三个肯待奴婢好的人……也是奴婢喜欢到骨子里的人……”
第95章 和好
“再后来的事儿爷便已经知道了,奴婢同静婉来了柳府,遇见了爷,爷便是奴婢这辈子遇见的第三个肯待奴婢好的人……也是奴婢喜欢到骨子里的人……”
她稍停了一停,只瞧着他微微笑了一笑又言:“奶娘再好仍是守不住母亲留下的家财护不住我,那是因为在她心里她儿子总归是更重要些,曲罗山上静婉选择保全自己这是人之常情,这些事儿奴婢想了许久自然也能体谅些,纵是这些年看尽了世间人情冷暖也只叫奴婢学会了体谅,却终是没学会原谅。
那日在二夫人院子里奶娘跪在奴婢身前求了许久,救她儿子一命,许是奴婢一句话便能解决的事儿,奴婢却是硬着心肠只作袖手旁观。
曲罗山回来后静婉几次在栖意园门前苦苦哀求,奴婢却只当不见。只任她整日提心掉胆……她大约是怕的极了爷要去寻她不是。”
说罢沈鱼只自嘲一笑,冲他又道一句:“您瞧,奴婢便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一个人,旁人待我不起的我总能记得十分清楚,这辈子大约也学不会以德报怨那一套的说辞作风。爷今日奴婢只想问个清楚,这样的我,你可还愿意装在心里疼上一辈子?”
他起身将她牵了起来,一双黑眸含着深情直视着她的水眸,仿佛这一眼便要瞧进她的心里。
“许久之前爷便同你说过一句,如今你既然又来求证那爷便再说一回也无妨。”
“任你前尘抑或日后再如何不济,爷心里也能容得下你,也只能容得下你……”
这句话许久之前他曾说过,只是如今再听却又是别一种心境,沈鱼点了点头,只觉得眼睛里有些酸涩难当,姑娘素来便已经习惯了故作坚强,这一次却不愿再假装,一行清泪便顺着光洁的面颊滑落……
沈鱼记不得她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大约是许久年前还不太懂事的时候罢。
柳淮扬轻轻将她脸上的泪珠抹掉,又将那纤细的人儿拉进怀里好生安抚一回。
“不管从前种种如何,总归是过去了的,往后自有爷护着你……小鱼,你可还愿意再信我一回?”
沈鱼埋在他怀中沉沦许久,才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静默了许久才仰头瞧着他开了口:“纵是这许多年奴婢的遭遇叫奴婢晓得最善变的便是人心,奴婢也想再赌上一回……爷带我走罢……去瞧瞧圣安城外的好风光……”只愿你别让我输的体无完肤头破血流便好……
最后一句她未曾说出的话,却叫他从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里读了出来,只将情中人深深的紧紧的拥住,在她耳朵极其郑重的:“永远不会。”声音很轻,却又是掷地有声。
***
二月二龙抬头。
天气渐暖,杏花树上已经开始坠出一枝一枝的花骨朵。
沈鱼原想将厚重的冬衣除去换个轻薄一些的夹袄,却是柳二爷瞧见只沉着脸说甚正值倒春寒的时候,这时候最容易闹风寒,又叫重新将那冬衣穿了上去。
自二人和好如初以后,便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柳二爷素来还是个说一旁人不敢说二的,沈鱼自然不会在这等小事儿上拂了他的意思。
左右也是不出栖意园的,既然他乐意瞧着她整日穿得棉花包似的在他面前晃悠,沈鱼心想,总归荼毒的不是自个的眼睛。
无事时便时常去香雪林里转上一转,大约是生出了些离愁罢。
总觉得这厢一去,便没了回来的时候,有些舍不得这一林子梨花树。
柳二爷倒是想得开,不过淡淡一句:漠北宅子后院僻出一块空地予你,想种什么便种什么罢,自个种的总归更不一样些。
说罢便将人从香雪林里带了出去,沈鱼边走边想,很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临行的前几日柳二爷罕见的出了回园子,李管事儿瞧见门前来人,惊的差点掉了下巴。何时见过柳二爷主动来大老爷的院里寻人?未有,打二爷迁进栖意园中便没有过一次,哪一次不是自家老爷巴巴的去园子里瞧他,每每还总落个不欢而散。
无带不登门,由其还是这么个……李管事儿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迎了过去,道个礼恭敬的唤一句:“老奴给二爷请安,可是来寻老爷?”
柳淮扬微微点了点头,便带着疲q踏入了院门,边走边淡淡问一句:“父亲可在院中?”
李管事儿只将人迎内堂田回道:“老爷下了朝堂总会先去慈安堂老夫人处请一回安,估么着也快回来,二爷先坐下喝口茶,容老奴出去瞧上一瞧。”
柳淮扬点了点头便落了坐,疲q将那茶童递上来的茶接了过来,放置他手边的小几上。
慈安堂门外,柳大老爷将将踏了出来,便瞧见李管事儿急冲冲了奔了过来,他微微皱一皱眉头,何时见过一惯行事稳妥的管事这般过,定是有急事儿的。只往前迎了两步先开了口:“何事儿?”
李管事儿来不及行上个礼,只回了话:“二爷眼下正在厅内等老爷回去,瞧着样子似乎有事儿。”
柳大老爷闻言淡淡点了点头,便迈了步子往回走。
他虽依旧走的步步不紧不慢,却是不自觉的步子迈得大了些。
李管事儿在他身前侍候多年,自能领会的了他的一些举动,眼下只瞧着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实则心中自是欢喜的,他这个儿子这么年从未主动同他说过一句话,示过一回好,总一副生人勿进,冷漠疏离的模样,眼下从漠北将将回来不久却是能主动来寻他一回,甭管是不否有事儿,总归是将他这个父亲瞧在眼里的。
柳淮扬一盏茶将下去半盏便瞧见柳大老爷迈了进来,他起身唤了句:“父亲。”口气说不得亲近也不似往日那般疏离。
柳大老爷压住心头的点点喜悦之情,只点点了头,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低眼瞧见他手边的茶碗却是皱了皱眉头,再瞧向李管事的眼中便充满了薄责:“淮扬身子不好,如何饮得了茶水。去换杯养生的参茶过来罢。”
李管事叫这一眼瞧的后背生出冷汗,忙躬身言是,不怪老爷生怒,原是他自己一时大意。
倒是将坐下的柳淮扬淡淡道一句:“现下已经无甚大碍,少饮些无事儿。”柳大老爷听了话音,瞧了瞧他如今的气色,倒是比往常好上许多,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抬手将一众人挥退。
只关心的问上一句:“如今瞧着我儿气色倒是大好,身上可还有不适?”
“那南疆寻来的药倒是味管用的。”柳二爷惜字如金,只说这一句便不再围着他身上的旧疾多话。
柳大老爷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只也免不得有些激动,闻他身子大好整个柳府最高兴的怕还是他这个招自家儿子待见的父亲罢了。
这二十多年他是日也盼夜也盼,盼得便是有朝一日他身上顽毒能够尽除,也能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入仕。
如今总归是实现了第一桩紧要的,如何能不欣慰一回。他点了点头,面上瞧着倒是如堂,只掩不住端着茶碗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百年之后再见着她,总归是能有些交代了罢,柳大老爷有些欣慰的想。
再抬头眼神言辞里面免不得更亲切一些:“前些日子曲罗山一事,你大哥那里也抽空同我说了一回,这般大的事儿你也不差人同为父说上一回,全凭自已拿了主意,好在是有惊无险。也亏你当机立断,这才叫淮安那里化险为夷。”虽是有些淡淡埋怨更多的却是夸赞之意。
柳淮扬牵了牵嘴角未了也只说一句:“父亲该当知晓,儿为的自不是兄弟之情。”
这一句便如同个巴掌呼在人脸上,说疼不疼却是少不得有些尴尬,亏得柳大老爷好脾性又对他颇多包容,只干咳一声音了了带过,若换了柳淮安恐怕便是另一番计较。
“莫言旁的,淮安那里有心报答你一回,也主动同我提了一句,若你愿意柳氏宗长的位置他也愿意让上一让。”
“让?”柳淮扬像不是不甚明白的模样,只反问一句,却是不等柳大老爷开口又首一句:“既然父亲提了这一宗事儿,那儿便同父亲说一说儿的想法罢……”
门外立着的李管事瞧着屋内二人说了许久,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叫人递上一盏新茶,再顺道问上一句二爷那里可是留饭,自个也好早早做些稳妥的安排。
只父子二人二十多年,头一次这般亲近些,他这个管事也是打心眼里替自家老爷觉得的高兴些。
这厢才吩咐一句那小童再去泡上一壶新茶端了过来,却是只听屋内传了“啪”的一声,接着便是柳大老爷又惊且怒的声音响起:“逆子,为父还未故去,你这般……竟是要请出长房!”
第96章 赏月
“逆子,为父还未故去,你这般……竟是要请出长房!”
李管事只觉一惊既而同疲q对视一眼,便双双往后移开二步,这般事情哪是他们能听得了的。
却是柳淮扬只冷眼瞧着柳大老爷这般盛怒,漫不经心的弹一弹袖间叫那落地而碎的茶碗崩上的瓷渣子,尔后才抬首正视一回那满面怒容的柳大老爷。
“父亲倒是越发记性不大好了,儿去漠北前便同您说过一回,这柳氏宗长的位置儿素来便未曾想染指过。从前便是,今日依旧,往后当如此。”
“你既不想,为父也自不会勉强于你,你又何故非要请出长房,这……若是传扬出去,你让为父如何立足朝堂,如何面对一朝的文武百官同僚?”柳大老爷听他所言,禁不住面上缓了一缓,敛了先头的盛怒,换个方法,打一副温情牌。
却是柳淮扬不为所动,长指轻点桌角,似有沉思之意,须臾才又抬眼同他正色说上一回:“父亲既是要面子的人,那儿子便退上一步,那便由父亲开口将我过继给三叔罢了,如此一来倒是显得父亲颇有胸怀,也不落人口舌话柄。”
“这许多年来,便是块石头也该捂的热了……你费尽心思的想离开柳府,如今更是想同为你脱离父子关系,便是这般恨我?”柳老爷一脸灰败之色,犹是不死心的想再问上一回。
却见柳淮扬缓缓摇了摇头:“谈不上爱恨,我离开柳府脱离长房不过是不想再重复您当年的老路,也不想让她再受一回当年母亲受过的委屈。我既选了她,便该一辈子护住她,方法虽有许多种,但儿只想选其中最牢靠的一种,未有什么比远离这个是非圈子更来的稳妥些。
况且三叔这许多年来独自在漠北苦苦支撑也很是艰辛,若无他手底下的那营生银两,柳家怕是也无如今盛况……我去也是无可厚非,一来帮三叔那里减轻一些负担,二来,胡地屡有侵犯之意,漠北近来不大太平……圣上那里也有意潜儿亲自前往守上一守,以保一方百姓安危。”
柳大老爷还能说些什么呢?他来前便已经打定了主意,万全的话也准备个齐全,叫他反驳无理,天家都已经搬了出来,又能让他如何?两朝元老还能跑到朝堂上同天家理论一回?况且他先头的那一番话更是叫他哑口无言……当年若不是他一味为了大局退让,才让她受尽委屈甚至丧命……今日也不会落得这般光景……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皆随他去罢。
柳大老爷仿佛抽尽了浑身了力气缓缓跌坐在身后的沉檀木椅上,过了良久才摆了摆手示意柳淮扬先退下……
见他已经妥协柳淮扬便也未再多说旁的了,只起身告了退,临门前回头又瞧了一眼,却是柳大老爷微微低垂着头再不复平日的意气风发……也只是顿了一顿便推开门迈了出去。
外面天气极好,暖烘烘的阳光有些刺眼,柳二爷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又马上舒展开来,沈鱼最是喜欢这样的天气这样好的太阳,大约她现下正在栖意园里寻了一处阳光最足的地界猫着,拎着一册话本正瞧的津津有味。
一旁的疲q小心的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只见将将僵了一僵的脸色不知想起了什么瞬间便缓和下来,弯着嘴角步态轻快的便往栖意园里走去。
疲q跟在身后悄悄挑一挑眉头又揣摩一回上意,未了也只得出来个结论出来,怕是想起了姑娘罢,也唯有姑娘能将自家爷的这一身戾气尽数化去……
柳二爷猜的不差,沈鱼眼下正坐在廊下一面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一面教白术识字,抽空再瞧瞧手中的话本。
白术学的很认真,人也聪慧,不大一段日子便已经能将手中那本千字文里的字认个全,这叫身为师傅的沈鱼教的很是有成就感,便又叫白术搬了个案子放到廊前,自个回房里取了纸笔教他习一习字。
初学者还是从楷,沈鱼便依着自家先头学习的轨迹写了一副楷书叫白术跟着描红。
却是才搁下笔,便见柳二爷带着疲q走了过来,单单瞧着面色便晓得心情不差,想来大老爷那里谈得妥了。
“爷您回来了。”
沈鱼笑盈盈的打个招呼,柳二爷却是扬一扬好看的墨眉将视线定格在她将落成的那副字帖上面,他在漠北时她日日习的也是这般字迹,一手工整俊秀的楷书,并非她素日里惯写的。
他长臂一伸,那字帖便捏在手中置于眼前细细观赏。
沈鱼不知他是何用意,眼下只带着一脸的疑惑瞧着。
末了也只见他微微一笑将那帖子递给白术才回身同她道一句:“你这一手小楷比先前惯写的行书也是不差的。”
听他语气里的赞赏之意沈鱼弯一弯嘴角眉梢带一丝得意之情:“奴婢幼时初学习得便是这一手小楷,不过后来觉得太过严谨刻板这才转练行书罢了,若论起来还是那小楷写的稳些。”
“哦?倒是从未听你提起过。”他瞧着姑娘脸上的得意忘形,免不得凉凉的回上一句。
你从未听过的又何止是这一件呢?沈鱼心底暗道,姑娘这一出灵魂穿越的戏码还未来得及同你提一提,瞧着眼下这光景八成得叫人当作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罢。
“原也是不打紧的,便忘记同爷说上一句。”这般轻飘飘的便想把人打发了事。
好在柳二爷不不认真同她计较,是不忍也是舍不得。微微一笑便拉着人去了润泽堂。
不急,总归是来日方长。
柳二爷身体康复,大夫人归天,再次回到柳府的大夫温方,竟是突然觉得自家再不必过先头那般处处提防的日子。
栖意园也可以肆意的进出,整个柳府也可以随心的闲逛,怎是一个惬意可书?
大夫早闻柳府观月楼上赏月观星是个绝佳的好地方,用过晚膳又打听着今夜倒是无人过去,便大摇大摆的朝那楼上去了,原想拐个弯邀了柳淮扬一道的,奈何润泽堂的门也没进去便叫疲q请着出来了,只说二爷正在书房内同姑娘一道下棋,是不许旁人扰了的。
旁人?温方撇撇嘴啧啧两声音,他是旁人么?哼,有异性便没点人性的家伙,这厢身上的毒才清个干净,转个脸便将他这个大夫扔至一旁,生生便成了旁的人!
大夫努力顺一顺心中的怨气,只孤零零的一人去那观月楼上看星星去了。
虽是知春时节,只晚间也免不得寒凉,温方叫冻的打个哆嗦,心中隐隐生了些退意,但又想着那楼还未上去便叫冻的退了回去,怕叫园子里的人知道笑话,只能忍着夜寒如水,操着袖口噔噔噔一口气登至楼顶。
待平了喘息,才抬着瞧上一眼,倒是视野极其开阔。
啧啧啧,还真别说,这观月楼倒是楼若其名,只站在楼顶瞧着月亮同那星星似乎也离人近了些,虽不是触手可及那般夸张,却是瞧的实在真亮。
大夫温方总算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道不枉自家冻着跑上这一回。
便一撩袍摆倚栏而坐,从情中摸出个玲珑的酒壶,扒开塞子,饮上一口。
漠北带了的梨花醉绵中带烈,他是大夫最好养生之道,这酒原是不沾的,不过佳人所赠,便是不好,小酌也是宜情的。
不逢十五这天上挂着自然是个半月,温方饮上一口梨花醉又瞧着那半圆的天边月傻傻的笑了起来,不知那漠北的许姑娘近来可好,又是否瞧着晚间的月亮想他一想呢?
便这般胡思乱想着,一壶酒不知不觉便见了底,大夫平素里也不饮酒,那酒壶虽是袖珍却也耐不住他量浅,一壶酒下去没过一会,觉得的脑袋开始发蒙,再抬眼瞧瞧天边的月亮竟是比先头大上一圈,且出现了重影,温方摇摇头,神智倒还算清明,知晓定是自家酒劲上来了。只定定了心神便起了身,打算这便回药庐歇了。
自是不若上来时那般容易,因他醉着酒,不过几层楼梯便歇了几回,总算是出了观月楼的门,这厢才暗自欣喜一回,便听身后有人叫唤他一句:“温大夫留步。”
温方皱一皱眉头心道这人当真是个没眼力见的,没瞧见大夫眼下正难受的紧,有什么要紧事儿不能明儿一早再说的,况且听着倒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声,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避嫌么。
心下想着,脚下也未停步,只当不闻依旧往前走着,盘算着这条青石板小路到的尽头再拐上一道便能瞧见栖意园的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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