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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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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连点头。

前庭满地桐花,暗香盈袖。

待他和我爹走远,我又折去香月堂提了一盒天福号的云腿月饼,一路急走上了轿。

花山巷头上拐进去几步,一溜边辨不出门牌的旧墙房。轿子疑疑惑惑来回走了两遭,终是停了。

我掀开轿帘走出去。

庭院一株苍翠的香樟树,沈卿州坐在树下一个矮凳上,右手握了一卷书,我看了他一会,却瞧得他许久也不曾翻页。

一个不晓得哪里蹦出来的小孩拾了个本儿走到沈卿州旁边仰头看他,沈卿州淡淡地笑了笑,搁下书卷在他那个本儿上指了一指,又摸摸他的头。小孩裂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笑了。

又一个小孩嗖的从我后头冲进门去,“叔叔叔叔~我娘做的月饼给你一个吃!”

沈卿州抬头看过来,陡一僵。

我站在门边朝他一笑。

他缓缓站起身。

我抑制不住地笑得越发灿,快步走过去。

沈卿州伸手将我连着月饼盒抱了一抱,紧紧扣住我的腰。

“沈公子,这位姑娘可就是你那未过门的小娘子?”一个老太太从门外探了半个身子进来。

我抖了一抖。

沈卿州低头看住我,似笑非笑,“她的确是在下未过门的小娘子。”

老太太一双雪亮的眼直勾勾看过来。

我讪讪地笑:“快了、快了。”

袖子不知叫谁扯着一动,我一瞟,只见四道目光眼巴巴地瞅着我怀中花里胡哨的月饼盒。

我看看沈卿州,又看看脚下,终是咬咬牙,同当中一个小孩和善一笑,道:“拿去罢,不过你娘做的这个得给我吃。”

他欢欢喜喜地接过去。

沈卿州叹了一叹,转身进了屋。

我呵呵地跟进去,咬了一口月饼在嘴里含糊道:“你这个邻里关系倒处得融洽……”

冷不丁地却叫他突然顿住脚步,电光火石间倾身在我唇上一吻。

我呆着脸,看被他叼走的那一小口月饼,半晌没说出话。

沈卿州一口尝完,“嗯,小枣的。”说着走到灶台跟前,取走火上烤着的一个圆盘。

我凑过去看,那热烘烘的圆盘上竟摆了一圈圆乎乎的软皮月饼。

沈卿州拿起一只端详。

我再凑过去一些:“哦,你做的?”

沈卿州继续端详:“什么馅的?猜对了给你吃。”

我嘿然笑道:“那方还剩了半碗桂花糖馅,几个小面团也是你做剩下的罢?定然是桂花馅的啊。”

沈卿州嗯了一声,将手上这只晾得不烫口了的桂花月饼放到我嘴边,我一咬,抬头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沉沉的目光。

我心中一咯噔,急急将这一口囫囵咽了。

沈卿州顿了顿,风轻云淡地道:“我不过是问你好不好吃。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真诚地将他望着:“咳,咽得急了,没尝出滋味,我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沈卿州握书卷用的右手,捏月饼也用的右手,但偶尔也使左手推个门、拭个台面。

他也瘦了一圈。

我靠在他右肩说了半天话,临走时,他将剩下的几坨小面团也一并烤了,放进纸袋让我带回去吃。

未时刚至,我留了这一个时辰去找房牙。

花山巷的那一处小院,统共只得内外两间,一进屋就挨得着物事,若两个人一处,转个身还得谦让一番,委实令人唏嘘。

成亲么,终归得要一处像样的婚房。

冬青阁是邰阳最好的房产中介,大夏的领土延伸至哪里,他们的分号就开得到哪里。

我爹的上将军府过去是我爷爷的骠骑将军府,后来朝廷分给他一套单独的府邸,在丰邑坊,但是我爹住惯了这个地方,从不在那边住,便请了冬青阁代为将丰邑坊的房子处理了。

我想租一处独立的院落,最好就在上将军府所在的来庭坊。

我平日疏于理财,钱财只够三个月的租金,但我无耻地相信,不出三个月,我爹定然看不下去了,定然不动声色买了送我。

冬青阁的房牙听了我的要求,十分感慨,说客官你运气委实好,有一位公子近来心中烦闷,去测了一字,说是此人房产太多,神气分散,若将来庭坊的一套以四十贯的价钱售掉,烦闷即消。

一面说一面搬来待售房屋的资料图文。

在邰阳买一套宅子一般从五百贯到一万贯不等。四十贯却是我备下的三个月的租金。

我发了一会儿愣,将信将疑地又问了一遍。

房牙再感慨一回,“冬青阁一向重诚信,此事千真万确。喏,就是这位公子。小姐不信,现下不妨一问。”

我顺着看去,不想正撞上一双笑得兴味的狭长眼眸。

冬青阁的贵宾席,云栖岸正靠在贵宾圈椅里,手上一把水墨折扇漫不经心地摇。

第23章

我道:“云公子。”

云栖岸从贵宾圈椅里走下来,一脸肃穆地走到我面前,深深地一揖:“小姐帮我。”

我回礼:“云公子请讲。”

云栖岸愁眉苦脸:“在下心中烦闷逾旬不消,药石罔效,本以为终此一生了无趣味,却不想上天垂怜,使在下得遇小姐。小姐恰有四十贯,又恰想买来庭坊的宅子。”喟叹一声,又道:“小姐真是有缘人。”

我问:“我用四十贯买你一套宅子,便就是帮了你?”

云栖岸连连点头。

我看向他,“云公子说笑了,来庭坊的宅子只卖四十贯,这等好事一旦贴出去,谁也得帮你一把。但,倘若云公子只是想做人情,我看就不必了。”

云栖岸瞧着我,忽而笑了笑,道:“却是小姐多虑,赵兴街云神庙东头上摆摊测字的赵老伯,可以作这个证。”又悠悠看向门外,“在下今日来此,并不知会遇着小姐。(W//RS//HU)冬青阁已接了这个买卖,在下也相信小姐说的,会有人帮在下一把的。”

这时候,一双男女前后进了冬青阁。

男的那个疑疑惑惑地拉住个房牙:“我听赵老板说的,有个宅子只卖四十贯,有这个事没有?”

我接过去道:“有,但是你来晚了。这个宅子我买了。”

云栖岸容光焕发地笑了。

房契一式四份。一份给我,一份给云栖岸,一份交官府审批,一份留商税院备案。

云栖岸痛快地付了冬青阁五百贯佣金。

我的四十贯也走冬青阁汇入云栖岸的户头。

皆大欢喜。

走出冬青阁,云栖岸摇着扇子笑得合不拢嘴,“在下这个宅子一出手,心中积压许久的烦闷果然一扫而光。”

我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云栖岸紧接着道:“小姐现下有空否?”

我说,“我爹喊我回家吃月饼。”

云栖岸扇子住了住,“啊,是了,今日却是中秋。”

我抬头,冬青阁对面是碧瓦飞檐的停云楼。

楼里走出一人,峨冠博带,美颜如玉。

我怔了一怔。

云栖岸“唰”一声合上扇子,

众人躬身,宁怀珺一张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地向门庭候着的一顶官轿去。随侍掀开轿帘,他唇边露了一丝凉凉的笑,弯腰步入官轿。

轿子过冬青阁,扬长而去。

我目送他一阵。

因是宁怀珺提出退婚,我没有挨那六十杖。

退婚的文书是忠靖王府的一个仆从送过来的,秦陆将文书呈去书房,我爹却没看,只轻轻一叹。

我招来轿夫。

云栖岸却一再地要求将我送一送。

我大度地应了。

二轿并排走着,走不到几步,便见一人飞奔而来,拦了云栖岸的轿子,道云家在邕河上的一处粮仓起火了。

云栖岸懒洋洋道:“让云七去处理。”

云家的家仆丧着脸:“七管事去了一处沉船现场。大管事二管事随老爷往东陵勘查山峦岩岭去了,三四五三位管事分在三地监督运河开凿,而岭南河伯肆虐,六管事今日刚随朝廷官员前往赈灾,八管事回家奔丧。九管事十管事倒是在京中,只是去了另外两处起火的库房。”

云栖岸嘴角动了动:“那就随它去罢。”

老远又奔来一个黑衫家仆:“少公子,家中、家中走火!”

我乘着轿子独自前行。

果子巷的拐角,停着的一顶官轿等我过去,也走了。

到得府中,一双小丫环迎过来,领我去后山的渡月亭。

渡月亭一共两层,造得天圆地方,上层摆得下一桌席,是一处仰头看月色的好地方。

“你们先下去吧。”中堂通去花坞的途上,画眉向我略略一福,道:“我随小姐一道去。”

两个小丫环低眉顺眼地退下去了。

画眉向我笑了笑:“将军嘱小姐未时末一定归,小姐归得倒十分及时,只不知此去尽兴否?”

我看向她:“见一个人,乘兴而去,兴尽自归,你此问多余。”

她柔柔一笑,“小姐性情,越发的随意和洒脱,倒是随了小姐过去的西席现下的未婚夫。”

我也笑,“你说的不错。我乘兴去汤池,你既说要与我一起去渡月亭,便在此候着罢,我兴尽自出。”

她一张笑脸倏地一僵。

我过花坞向西苑走。

汤池里睡了大约半个时辰,我又摸出沈卿州做的月饼吃了两个,一番梳妆上山去。

渡月亭畔,一轮淡月破黄昏。

我坐到我爹旁边。

画眉倒了酒,又捧着酒壶道:“此酒名唤沁秋,是奴婢拾桂所酿,请将军一尝。”

我爹喝了一口,道:“确有一股桂花清香。”

画眉顺目道:“奴婢用的,是落到地上的沾了尘的桂花,若采枝头的用,桂香要更好。”

我爹没接话,却向我道:“此酒柔缓,衿儿你可以喝。”

我本想说我恰是不喜这种柔缓的,但见今日难得人月共团圆,便十分好说地顺了他的意。'TXT小说下载:。。'

这一顿饭,连赏月吃月饼,二更天方罢。

我出了渡月亭,绕山散步。

方绕过鹤洲,却见月下的花丛前站了个人,向我笑着。

我愣了愣。

他微微又笑了笑,“月色甚好,我一个人却看不出十分,便想问一问你,可一同赏月否?”

我心头一跳,走过去握住他的袖子,“便是你不特特地来问,我也是要的。”

沈卿州站到我身旁,终于将月色看出十分。

我瞟了他一眼,道:“我今日做了一桩事。”

他道:“嗯?”

我咳了声,“我买了个宅子,写的我和你的名字。”

沈卿州看向我。

我道:“你住的那一处,唔,花山巷,小孩子时不时就跑去你家中,小孩子的娘亲为了去喊他们回家,免不得也要时不时跑去你家中,这样不好。我买的那处宅子,听房牙说,就不大会有小孩子的娘亲跑进去。”

沈卿州不说话。

我又道:“我若出不得府,你得空去除个尘,好不?”

沈卿州又看了我一阵,含笑道:“好。”

我后来才知,云栖岸卖给我的这处宅子的左邻右舍,只得他一个。宅子所处的霄云巷上的所有房产,都是他云栖岸的。

沈卿州也没跟我说,只将新房布置得十分好。

成亲当天,他喝得大醉酩酊。

第24章

沈卿州的婚事惊动了青云宗。

但他的师父,青云宗首座眉山真人闭关已六年未出。

杜掌门郑重地命弟子去眉山闭关的洞府前告知一回,又亲自写了一封信随黄金三万斤让人给送到了上将军府。

信是给沈卿州的,却叫我爹一时失察给误拆开了。

我爹琢磨杜掌门的意思,大约是想沈卿州成亲完回一趟宗门,顺便也把我给带回去。琢磨出这一层,他即刻命秦陆去了花山巷。

沈卿州终是答应,不带我出邰阳半步。

之前忠靖王府抬过来、上将军府抬过去的聘礼共一百零八扛,也不过黄金万斤。青云宗替沈卿州出的黄金三万斤,一时间叫不少府人大度地颔首这委实是一桩好姻缘。

成亲前,我又去过几趟花山巷。

每一次回府途中,一转进果子巷,总是遇上一顶官轿不疾不徐地挡在前头。

我跟一阵再超过去,透过垂下来的轿帘,只看得出一个朦胧的轮廓端坐轿中,似也微微侧脸看过来。

终于有一日,我同那官轿并排走一阵,又掀起帘子凝目看一阵,向住那个朦胧的轮廓问:“是你吗?”

轮廓不答话。

我隐约瞧得一双危危上挑的桃花眼也向住我。

又问了一遍。

官轿突然停下。我没留神超过去几步,遂又让轿夫退了几步回来,同那顶官轿窗对着窗。

过了一会,只听宁怀珺声音里含着冷笑道:“慕容小姐会过未婚夫,又来拦本王的轿子,有甚事无?”

我扶在窗角,喉咙口的一番感激出口却成了:“哦,真的是殿下。我就看着是。”

等了一会不见他说话。

我低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由此经过了。殿下不必再来此。

宁怀珺突然道:“若我不退婚,你可会……”顿了顿,随即又道:“不要说了,我不欲知。”

轿帘后,我看见他用手遮住脸,半晌,他的声音轻轻道:“阿衿,我恨不得,杀了你。”

九月初八迎亲之日,来庭坊每隔三五步就站一个佩剑侍卫。

我爹的四员大将,分领左右骁卫和左右翊卫,将坊内的十八条道路把守得连一只蚊子都溜不进。

黄昏时分,我乘的轿子一入霄云巷,不少人喟出一声叹。只不晓得是松口气,还是叹了口气。

沈卿州一身锦绣红袍含笑迎在门庭前。

我隔着凤冠垂坠的一层碎玉珠帘看向他,忽觉出他一向出尘的眉目,透出一股子贵到难以言喻的气质。

沈卿州来牵我的手,转身时他低低笑道:“嗯,替你换的这个莲花玉帘,你戴着甚美。”

我再甚美地笑一笑。

凤冠上的这个莲花玉帘,是沈卿州应我的要求做的。

玉帘原本是珠帘,坠的是一颗颗圆不溜秋的珍珠,白灿灿的很是扎眼。我先是拿去让奶娘改,奶娘说凤冠太贵重,一个不留神改不好就呜呼哀哉了,于是又送去店铺。店铺的匠师给出的样式都不好看,我不满意,最后想到去问沈卿州。

沈卿州将我打量了一回,又在我脸面上比划一番,画出了一幅华美又轻灵的莲花玉帘图。他不知从哪得来一方剔透白玉,用了三天三夜,雕出三千余枚莲花饰,代替换下来的三千余粒珍珠,制出画上的莲花玉帘。

三日后我再去瞧他,看到那一顶凤冠,愣了好一阵,敬佩地握着他的手,感叹道:“原来你还会制玉。”

沈卿州不动声色反握住我的手,“唔,平日鲜少有需我制玉的,许久不做,生疏不少。这个,你瞧着满意否?”

我连连点头:“满意,很满意。”

吉时已到。

傧相缓缓道:“跪,叩首。”

一拜天地。

傧相又道:“再叩首。”

沈卿州无父无母,高堂之上空空如也。

我恍了个神,想起宁怀珺也无父无母了,若是来拜这个堂,高堂上也一样的无人。

三叩首时,我瞟见一幅浅绛色的衣角晃了晃。

抬头,只见云栖岸站在宾客之间,一双狭长眼眸静静看着我,眸中一瞬即逝的光。

成亲之礼,有邀四邻一说,云栖岸作为我们的四邻,早早就揣了请帖入席了。

礼成,宴席已开。

沈卿州在婚床畔坐了一会,站起身。

台上两支红烛燃得灼灼,烛光投在他眉间,笑容摇曳。

我见他笑得与平时不大一样,不由得问:“怎了?”

沈卿州笑道:“没什么。饿了你就用饭,困了却得等我回来。”转身开门走了。

这烛火烧得我一阵脸热。

我扇着风挪到一张圆桌前,倒了一杯茶吹凉喝了,又挪回床畔。

等等等,等到的却是喝得酩酊的沈卿州。

他微蹙着眉倒在榻上,醉得认不出人。

不晓得是哪个将他折腾成这副模样。

我惆怅地替他更了吉服,只留了中衣裤,又惆怅地替他理顺了一头长发,最后惆怅地将自己同他钻进一个被窝,惆怅地睡了。

第二日,沈卿州没喝酒,入更了却拿给我一本《柳毅传》。

我没提防,接过来略略一翻,却叫故事吸引住了。写的是书生柳毅偶遇一位正遭受夫家虐待的洞庭龙女,柳毅急人之难,替龙女传家书给其叔父钱塘君,助她脱离苦海,回归洞庭,又一番曲折,终于与龙女结为夫妇。

我一向以为急人之所急是个莫大的美德,这个柳毅如此这般颇得我心,再加之此书情节离奇,文辞华艳,我一看就看到了三更末。

看向床榻,沈卿州已睡实了。

我始知中计。

第三日,沈卿州没喝酒,也没递书给我。

只状似随意地一问:“衿儿还记得去年春天的牡丹占吗?”

我谨慎道,记得。

去年牡丹盛开之季,白崇邀了我爹去府上赏牡丹。我爹偕我和沈卿州同去。满园牡丹花开得正好,沈卿州却说,明日午时,这一片牡丹将毁于马蹄之下。大家都不信。白崇还生了好一阵闷气。

谁知次日午时,另一拨应邀来观牡丹的官贵没拴好马,两匹马斗了起来,一路奔到白崇的牡丹园,一阵踩踏,满园牡丹尽毁。白崇颓在房中一个月,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沈卿州请到了府上。

只不知沈卿州此刻提这事干甚。

“你听有人敲门。”沈卿州忽道。

我听了一阵,赶紧下床开门去。

沈卿州却将我一拦,“自有人去。你只猜是谁,来干什么。”

我愣了愣,“这却哪里猜得出?不会是我爹喊我回去罢?”

沈卿州不理我,微阖了一双目,道:“唔,张大厨的老婆给他新添了个儿子,他连夜来告假,想预支下个月的工钱。”

这时候,香灯叩了一下门,在外道:“厨子张师傅向小姐和姑爷告假,说是家中那位给生了个儿子,想预支下个月的工钱回去应个急。”

沈卿州低低笑了笑,起身走出去。

待他回来,我自是好奇地问了一番,他自是耐心地解答一番。

“不同于牡丹占,此例为闻声占。叩门者初叩一声而止,继而又叩五声。以一声属乾,为上卦,以五声属巽,为下卦,又以一乾五巽共六数,加酉时十数,总共得十六数,以六除之,余四,……”

当年他讲梅花易数,我走神走得一塌糊涂。

读书台上尚且能睡着,此刻本就在床榻上,我靠在他肩头的脑袋越发地沉。

睁开眼已是天光大好。

第四日、第五日……

我终于觉出不妙。

第25章

“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

“凡阳事不举,多因肾阳衰微,温煦失职;或以忧思太过,损伤心脾;或以惊惧伤肾……”

我坐在檐下,捧卷苦苦地冥思。

手头几本医书,是香灯从我爹的藏书阁弄来的,我略略翻读下来,觉得书上讲的符合肾阳衰微的一些形容——腰膝酸软,畏寒肢冷,精神萎靡,动则气喘,沈卿州一样也没有。

那却又是甚缘故?

我茫然看向阶前一丛胖头菊。忍不住叹。

唉——

背后一个清透的声音道:“你看的这一堆,是什么书?”

我啪的合了书。

侧头只见一双初现风流的桃花目半眯起,眸光盯住我的一小捆书。

我道:“哦,几本医书。你看这个书面上写的,《黄帝内经》。”

宁怀珺的弟弟宁衾嗤地一笑:“我老早就晓得,书面上写的书名跟书的内容却不一定有甚相关。你要让我翻一翻,我才信。”

我慈爱地伸向他:“你翻。”

宁衾看看我,接过去,翻了好些页,道:“还真是。”忽又一皱眉头,“你病了?”

我一时没跟上:“啊?”

他将我仔细打量一回,突然开怀笑道:“那是姓沈的病了?”

我顿了一顿,客气道:“沈卿州。他叫沈卿州。”

宁衾哼了一声:“不就是姓沈的。”亦顿了顿,笑容更灿,“真是他病了?哈哈,什么病?怎的你却不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哈?”

说着又将书翻了几下。

我做不动声色状,从他手中抽回书,道:“卿州他在正厅见客,你被他放进来的时候,却见他是病着的吗?”

宁衾眼角弯了弯,“我也是老早就晓得,一个人看上去好不好跟他实际上的好不好却没多大关系。”

他说得我一怔。

这一怔,却没留神他拿起一本《景岳全书》。

阐述不举的那一篇,还叫我折了个角。

宁衾一翻,正好翻开了那一页。

我一下子跳起来。

宁衾嗖地跑出一丈远,直勾勾地又掀了几页。

我气急败坏道:“放下。”

他从书页上抬头,盯着我笑得十分古怪,道:“怪不得我来的时候听见你唉了一声,怪不得你不去请大夫来瞧,原来、原来……”将书往袖子里一揣,“太好了!我哥自你悔婚就没有过好脸色,这个,我一定要带回去叫他开心一回。哈哈。”

沈卿州进来时,宁衾飞一般地从他身侧冲出去。

我头上的某根筋猛地跳了两跳。

“他怎么了?”沈卿州向我走来。

我干干笑道:“大约是,大约是他娘喊他回去吃饭了。”

沈卿州道:“哦,我好像听他说什么开心。”

我继续笑:“回去吃饭,多开心的事儿啊!”

沈卿州看着我,“那我们,也去开心开心。”

走去小花厅的路上,我回想宁衾小时候,心中一叹。

那个时候的他,何其腼腆,何其乖顺。

宁衾小时候同宁怀珺瞧着却不大像,如今却因了这一双随了他们同一个爹爹的眼睛,越发的像一双亲兄弟了。

也越发的厉害。

一路感慨着到了小花厅。

香灯已摆好了饭。

我扶沈卿州坐好,向他柔柔一笑,道:“吃吧。”

他看向一桌佳肴,神色住了一住。

我爹藏书阁里的那一小捆医书,有几本甚尽责地给出几页益阳补肾的食疗之方。

一早客至,沈卿州去了正厅,我便用一个本儿详细地抄录下来。

今日交代给厨房的几样,蚝豉焖韭菜,益智炖花胶,核桃鸭子,煎蚝饼,虫草枸杞淮山羊肉汤,说是功效相当不错。

我虽不大确定沈卿州有无亏损,但前一阵他挨了我爹一剑,带着伤七日夜不眠不休,伤好却紧接着布置我们的婚事,委实受苦不少,补一补也好。

但,补肾益阳这个事儿,是个容易叫人介怀的事儿,千万要顾及对方的情绪,要做到不着痕迹地关怀。

我不着痕迹地先咬了一口煎蚝饼,高兴地道:“这个好吃极了,你也尝尝。”香灯随即夹了一块到他碗里。

沈卿州慢吞吞执了筷子,垂着眼睛轻声道:“嗯。”

我心中突了一下。

莫不是我那一番不着痕迹,不着得不够不着?

我赶紧又不着痕迹地喝了一口羊肉汤,还吃了一块羊肉,再高兴地道:“我一向不爱吃羊肉的,都觉得这个汤好喝得很,好像是添了不少料,一星半点膻味儿也没有,极是鲜美爽口,你也喝一喝。”

沈卿州慢吞吞抬头向我眼中瞧了瞧,慢吞吞捧住碗,仍轻声应道:“哦。”

愁人。

这一顿,我为了使他多吃点,自己也免不得卖力地吃。

欣慰的是,沈卿州每样菜都吃了。

饭后我拖着他在园中散步。

重阳那天我爹命秦陆搬来几盆名菊,将园中的一畦野菊花妆点得甚高贵。

小花园中,曲径两旁,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晚风一过,几度香冷。

沈卿州将我往怀中揽了揽,低道:“你觉着夜风凉不凉?要不要回房去?”

我心头一跳。

一因他这个声音,沉沉的十分好听;一因他揽我的这一揽,揽得十分潇洒;一因他说的这个话,让我隐晦地听出几分的不寻常。

我心花怒放地点点头道:“好罢,回房去。”

回到厢房,沈卿州捧着一卷书端坐在灯前。

我不动声色凑过去。

沈卿州伸手,搭在我腰上。

再无动静。

我靠着他站了一阵,便听到叩门声。

沈卿州翻书页的手指抖了一抖。

我笑了,“送进来罢。”

今晚的宵夜,是海参腰花滑蛋粥。

沈卿州放下书。

宵夜毕,他从书架上新取了一本书,靠在床头看。

没看几页就睡了。

面容安详,呼吸匀长。

我觉得怪愁怪愁的慌。

又等了一会,沈卿州沉沉睡去,我悄悄捉了他的脉诊。

诊出的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

也不是医书讲的另一种缘于忧惧操劳而肾气亏损的形容。

唉——

“你不睡觉,却来诊我的脉,衿儿,你到底要做甚?”

床榻上,沈卿州缓缓睁开眼,唇角勾起来一丝笑纹。

我倾身亲上去。

他猛地僵住。

房顶上细微一声响,我将床头的空碗扔出去。

一个人掉下来。

第26章

瓦片哗啦啦一阵纷落,地上跪的一个乌衣人腾出声儿道了一句:“小姐。”

我认出此人是我爹手下统领云骑的那个何勤。

云骑也是军号。与豹骑擅地面防御作战不同,云骑擅于摄空,在军中领着情报追踪之职。

我遇刺的几番,我爹便调了云骑回来当牛刀,捉拿刺客。

“何统领,”我不动声色穿好鞋子,“你在房顶上,看到什么了?”

何勤咳了声。

这咳的一声忒像是让瓦片灰呛的。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向门外去。

然而没走两步,却叫人自背后一把拽住。

沈卿州将我按在胸膛上,低声说:“不要。”又向何勤道:“何统领,府中设守卫,入更前我也亲自确认了一番,并无可疑。劳烦何统领回禀将军一声,请他放心。”

何勤退出去。沈卿州仍按着我。

我一推他,“你拦我做什么?”

沈卿州不答话。

我看向他,“你早就知道我爹派了人刺探?”

沈卿州垂下眼帘,道:“将军一向为你牵挂,有不放心处自是合情。”

我随即道:“那我也要去问一问,他有何不放心处。”

沈卿州转身,坐回床榻。

我站了站,也走过去,挨着他坐好。

沈卿州似笑非笑,“怎的又不去?”

我怅然道:“也不是非得去。我有的时候就爱跟人反着来。你拦着我不欲我去,我就偏得去。但你一点不拦,随我去,我就不怎的想去了。”

其实我方才说要去问的那一问,是个质问。

我一见何勤就猜出,我爹他不放心的,是沈卿州,怕他同我不对付,是以就命何勤蹲在我们的房顶上,替他注视着跟我一处的沈卿州。

沈卿州定是知情。但他装的这一个不知,不知得十分委屈,让我有些不好受。

不好受着,只听沈卿州道:“你那一个碗,扔出去得着实不错。”

我愣了愣:“难道不是你使的力?”

沈卿州茫然望着我,一本正经道:“不是啊。”

我笑了:“我小的时候,树上的雀儿就一打一个准,现在只用一个这么大的碗,就将房顶上的何统领给打下了。”

但房顶开了一个大洞,床前又是一地碎瓦片,我跟沈卿州今晚只好搬一间厢房睡了。

他去喊人收拾。

我拾掇一番,抱了床角沈卿州的衣物挪地方。

一堆柔软的衣物,却硌了一硌。

他衣领的一处,像是有个甚么物什。

我又摸了摸,忽听一声脆响,他的青衫衣领里掉出一道白光,落在地上,碎了。

是一枚羊脂白的戒指。

“衿儿,今晚就住……”沈卿州突然不接着说了。

我一抬头,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眼神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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