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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争虎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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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头儿真想死么?不见得,他只想一样,土肥原能饶了他这一遭儿,赶快把他放了,他一定感恩图报,土肥原就是让他去杀自己的爹娘他都干。

他盼望土肥原到地牢来,把土肥原盼来之后好求土肥原,可惜土肥原一天一夜不见人影。

你说杨头儿他还能不惨么?

□□□

十一月六号。

这一天既不是大节,也不是小节,更不是什么纪念日!

在天津卫人们的眼里,这一天就跟平常的日子一样,该干什么的依旧干什么,一点儿异样也没有。

可是在金碧辉、土肥原等一般日本特务,废皇溥仪,还有金少爷这位中国杰出的情报人员眼里就不同了,在他们眼里,十一月六日是个相当重要的大日子,各方面都在“锣紧鼓密”。

快晌午的时候,“一枝香”西餐厅座上七成,凡是到这种地方来吃饭的人,不比上小馆子,吃小摊儿,男的是衣冠楚楚,女的是花枝招展,即使平时日子可不怎么样,这时候也得刻意刀尺刀尺。

的确是这样,别个不用看,你看看这两位。

这两位是一男一女,男的是西装革履,女的是高领、喇叭袖的窄腰小褂儿,八幅裙,外罩一件风氅,跟朵花儿似的。

这一男一女,男的白净细嫩,年轻俊美,英气逼人,不知道是谁,女的赫然是金碧辉的美艳侍婢秋子。

秋子跟那位男士,面前桌上是两杯咖啡,两个人显得很亲昵,一边低声交谈着,一边目光往门口溜。

就这么看着看着,秋子忽然一惊,急转脸低头:“快看!门口,刚进来。”

英俊男士连忙回头看,一看之下也微一怔,旋即忙转过头,低声急道:“怎么这么巧,他怎么也来了!”

秋子道:“谁知道——”

他是谁?

不是别人,是金少爷,金少爷今儿个打扮可不同往日了,也硬是西装革履的,修长的身材,合身的西装,益发衬托得这位钱庄少掌柜气宇轩昂,英挺潇洒。

秋子跟那位英俊男士,只发现来了个不速之客金少爷。他们可没发觉,周围的几张桌子上,坐着的全是化过装的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的人员。

金少爷像在找人,打进门起就一个劲儿的东张西望,而且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往里走,越走越接近秋子跟那位英俊男士的桌,害得秋子跟那位男士一个劲儿的低头,头都快碰着桌面了。

无巧不成书,金少爷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走,只顾着找人了,没留神,嘭地一声碰着了秋子跟英俊男士坐的桌子,这一碰不要紧,桌上的咖啡溅了出来,溅了秋子一身。

“哎呀!”秋子脱口叫了出来。

这下金少爷才知道闯了祸:“对不起,对不起。”

忙掏出手帕俯身要擦。

秋子没处躲了,金少爷一眼看见了秋子,一怔叫道:“小秋!”

“哎哟,金少爷,是您哪!”

秋子忙站起。

“怎么会是你,金姑娘呢,没来?”金少爷忙问。

“姑娘她没来,怎么,您来这儿吃饭?”

“不,跟个朋友约好的,在这儿碰面谈点儿事儿,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他,这位是——”

金少爷的目光转望那位英俊男士。

秋子忙道:“我的朋友,方先生。”

“你好!”金少爷向方先生伸出了手。

方先生迟疑一下,站起伸手,跟金少爷握了握。

金少爷却直盯着方先生看。

方先生有点不自在。

秋子忙道:“金少爷——”

金少爷却盯着方先生道:“方兄,咱们以前见过么?”

方先生连笑都有点儿不自在:“没有吧!”

“怪了,我怎么看方兄这么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秋子一旁道:“您一定是记错了,方先生昨儿个才从北平来。”

“噢,那也许我认错人了,不要紧,咱们一见如故,你是小秋的朋友,也就等于是我的朋友,我能坐一下么?”

方先生跟秋子互望一眼,方先生强笑抬手:“欢迎、欢迎,请坐、请坐。”

金少爷可真不开眼,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还挺热络地望着方先生道:“我这个人最好交朋友,方先生暂时不会回北平去吧,明儿个我做东,咱们找个馆子——”

方先生忙道:“谢谢!兄台的好意我心领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北平去。”

“那怎么成,才来就要走。”

“以后吧,好在北平离天津只两百四十里地,坐火车要不了多少工夫就到了,以后我还常会到天津来。”

金少爷含笑瞟了秋子一眼,道:“那是一定,不过这回我没能尽地主之谊,实在够遗憾的,方兄在哪儿发财?”

“好说,到处跑跑,做点儿小生意。”

“府上在北平哪一城?我也经常到北平去,赶明儿再去,我去拜访方兄去。”

方先生微一怔,旋即含笑道:“不敢当,花市大街六号,欢迎去玩儿。”

金少爷这么一见如故地跟人家方先生聊上了,可把秋子急坏了,直跟方先生施眼色。

方先生焉有不明白的道理。说着说着,他瞅了个空儿,道:“金兄,一块儿吃吧!”

金少爷不算太不开眼,一听这话忙站了起来:“不,不打扰了,我还得找那个朋友去,说不定他让什么事绊住了,我得上他家找找去,我失陪了,也不能陪方兄了,下回再来咱们再聚吧!”

金少爷走了。

秋子吁了一口大气。

方先生道:“真要命,他怎么这么能缠人。”

秋子道:“热心,爱交朋友嘛。”

“行了,他别热心了,要是再不走,等会儿就难以收拾了。”

方先生禁不住掏出手帕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就在这时候,秋子又看见有人进来人了,忙示意方先生:“来了。”

方先生忙外望。

餐厅里进来了三个人,一男二女,男的衣着很讲究,也挺有派头的,两个女的,穿的也很讲究,只是一个打扮素净些,一个则打扮得花枝招展,相当华丽。

逊清废帝溥仪,两个女的既跟溥仪在一起,不用说,一位是皇后郭婉容,一位则是皇妃文绣,看样子,打扮素净的,应该是皇后郭婉容。

方先生忙站了起来,秋子也跟着站起。

溥仪只往这边望了望,马上带着皇后、皇妃走了过来。

马上,四周的关东军特务机关的人员也有了动静,彼此问互相暗暗地打着招呼。

方先生、秋子注意力都在溥仪身上,没留意四周的情况,带着秋子迎了过去。

方先生鞠躬为礼,低声道:“显环见过皇上、皇后、皇妃,请恕不能大礼参拜。”

溥仪微一怔:“你就是——”

方先生道:“为了方便起见,显环不得不女扮男装。”

“噢——”

溥仪明白了。

皇妃文绣深深地看了方先生两眼。

秋子上前见礼。

方先生一旁道:“这是显环的侍婢小秋。”

“噢、噢,好、好,坐,咱们坐。”

溥仪满脸堆笑抬手,也情不自禁地多看了方先生两眼。

就在这时候,餐厅里又进来人了,不是别人,是土肥原,那位关东军特务机关长。

土肥原一进来,四周关东军特务机关的十几个人员马上站了起来。

土肥原一施眼色,那些人立即离桌向着溥仪等围了过去。

这下,方先生、秋子发现不对了,同时,方先生也发现了站在门边的土肥原。

方先生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变了,当着溥仪她又不便表明身份叱退土肥原,一刹时间他不但急,而且把这个坏大事的土肥原恨到了极点。

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

方先生向小秋施了个眼色,突然一咬牙,迎着那些人走了过去。

秋子会意,也上前一步挡住了溥仪、郭婉容跟文绣。

溥仪还不明就理,径自坐了下去,郭婉容跟文绣自然更糊涂,也跟着落了座。

这时候,方先生已经迎上十几个关东特务机关的人了,一脸的寒霜,冰冷道:“你们要干什么?”

没人答话,两个特务伸手就抓方先生。

方先生出了手,他的身手是经过长期严格训练的,非同小可,只一伸手,马上就把两个特务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乱了,几名特务扑向了方先生。

剩下的几名扑向了溥仪等。

溥仪、郭婉容、文绣,这才发现不对。

溥仪忙问秋子:“这是怎么回事?”

秋子没工夫答他的话,迎着那几个扑来的特务打了起来。

刹时间,“一枝香”西餐厅里鸡飞狗跳,躲的躲,跑的跑,热闹了。

溥仪倒还镇定,可把郭婉容跟文绣吓坏了,她们的花容失色脸都白了,躲在溥仪身边直哆嗦。

别看秋子着一身女装,她的身手可真不含糊,五六个壮汉没一个能近她的身。

就在这打得正热闹的当儿,靠里一扇门忽然开了,里头伸出个头来,赫然竟是毕石。

这会儿谁会留意这扇门儿?

有人留意就糟了。

毕石举起了他那随身之宝的照相机,“咔嚓”、“咔嚓”就是两张,然后他头一缩门又关上了。神不知,鬼不觉。

这边儿,打斗正不可开交,正中央有张桌子下,突然爆起一声巨响。

有人大叫:“炸弹。”

刹时碎木飞射,烟雾弥漫。

谁还敢再打斗,个个连忙伏身爬在了地上。

就在这当儿,有个侍者打扮的年轻人,过来拉起了溥仪、郭婉容跟文绣。

这三位,早吓得差点儿没了魂儿,只要能逃命,自然是谁拉跟谁走,侍者带路,从刚才毕石露头的那扇门里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好在没第二颗炸弹。

好在那阵浓雾般的烟很快地散了。

等到烟雾消散,方先生跟土肥原两方面再看溥仪,没人影儿了。

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方先生、秋子、土肥原等,都怔住了。

第三章

    溥仪等狼狈地回到了“静园”。

胡嗣瑗、陈宝琛直埋怨,认为这根本就是某一方面的阴谋,那位十四格格不祥,不可再见。

可怜溥仪、郭婉容、文绣三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哪还听得进这些。这时候说什么也听不见。

胡嗣瑗、陈宝琛没奈何,命祁继忠等一般侍卫把溥仪三个扶进了“寝室”。

这儿喝完“白兰地”好不容易魂儿归窍,定了神,外头匆匆忙忙,气急败坏地进来了李莲英、罗振玉一帮人。

李莲英进来就跪倒床前:“奴才该死,让皇上受惊。”

陈宝琛道:“李总管,都是你非让皇上跟肃王爷的十四格格见面不可,幸亏圣天子百灵庇佑,皇上只受点儿虚惊,万一皇上要是有点儿什么,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啊!”

李莲英一个劲儿的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溥仪惊魂渐定,躺在床上说了话:“起来吧,这不能怪你。”

“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

李莲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胡嗣瑗道:“李总管,以后别再张罗让皇上跟那位十四格格见面了。”

李莲英一怔忙道:“胡先生,这不能怪十四格格——”

胡嗣瑗道:“你怎么还——不怪她怪谁,难道怪皇上不成?”

“不、不、不,胡先生,十四格格完全是为尽忠尽孝——”

陈宝琛冷冷道:“她别再尽忠尽孝了,谁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皇上头一回跟她见面就出这种大差错——”

“嗣瑗兄!”罗振玉道:“你这种说法我不敢苟同,李总管当年是服侍老佛爷的,他对大清朝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他断断不会害皇上,他要是没把握,怎么会轻易让皇上跟十四格格见面。”

“是啊!”李莲英一见有人帮腔,抓住理了:“我李莲英一辈子献给皇家,一颗心多为大清朝,难道我还会害皇上不成,我敢拿我这条老命担保,这绝不是十四格格——”

胡嗣瑗沉脸道:“李总管——”

溥仪开了口:“好了、好了,我知道,这不能怪显环,要不然她不会跟她的侍婢拼了命的卫护我们。”

“是啊!你们诸位听听,”李莲英道:“皇上圣明,他都这么说,这还假得了么?”

马上转向溥仪跪下:“皇上,这一定是某一方面阴谋阻拦您复位,您断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屈服于这种恶势力。”

罗振玉也跪在床前:“陛下,李总管说得对,大清朝的命脉聚于您一身,您万不能就此畏退。”

陈宝琛、胡嗣瑗躬身:“皇上——”

溥仪摆了手:“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该怎么办,我自有主张,不管怎么说,谁要是想藉此吓退我,那是天大的笑话。”

陈、胡二人怔住。

李莲英、罗振玉等喜呼:“皇上圣明!”

溥仪又摆了手:“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李莲英、罗振玉等很听话,一声:“遵旨。”爬起来退着出去了。

陈宝琛、胡嗣瑗两个人互望一眼,只有跟着退了出去!

□□□

土肥原弄得土头土脸的,正在大发雷霆,把去“一枝香”西餐厅办事的十几个手下,挨个儿揍,打得那十几个低着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打完了,土肥原还不能消气,跳着脚又“马鹿野郎”、“猪猡”、“饭桶”地大骂了一番。

打完了,骂完了,往下一坐,又拍了桌子:“眼看就到手的溥仪又跑了,大日本皇军花了那么多粮饷,养着你们,你们有什么用!”

一个特务嗫嚅着说了话:“报告大佐,这不能怪我们,完全是那颗预藏的炸弹。”

“放屁!”

土肥原暴喝了一声,那名特务不敢再说了。

土肥原似乎想了想,觉得那名特务的话并不错,一声暴喝过后,指着刚才说话的那名特务道:“咱们是早就布置好了的,那颗炸弹是谁放的,难道你们就不知道?”

那名特务迟疑了一下道:“报告大佐,当然是那一男一女放的。”

“报告大佐,”另一名特务道:“那一男一女是支那特务,早先印‘大新闻’的,不也是一男一女么!”

一句话触中了土肥原的创疤,土肥原脸色一变,砰然一声拍了桌子。

又一名特务讨好地道:“报告大佐,一定是支那特务知道咱们想绑走溥仪,所以,想先把溥仪谋害的——”

土肥原一口牙咬得格格直响:“你们马上去给我找,务必要找到那一男一女,就是把天津的地皮都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那一男一女。”

“嗨!”

几名特务都靠腿躬身,有一名特务却道:“报告大佐,我知道那个女的她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

土肥原忙道:“噢!她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快说!”

“那个女的是‘四喜班’一个红姑娘的丫头,叫小秋。”

“真的!你没有弄错么?”

“报告大佐,绝错不了,我在‘四喜班,见过她。”

“马鹿野郎,你为什么不早说,那个男的呢?”

“报告大佐,男的我就不知道了。”

土肥原目露凶光,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跟我走!’’

他大步行了出去。

十几名特务忙跟了出去。

□□□

那位方先生跟秋子,也够狼狈的,为怕泄漏身份,为怕启人疑窦,也不敢叫辆胶皮,只有专拣僻静小胡同往“四喜班”疾走。

两个人寒着脸,一前一后,只顾疾走,谁也没说话。

刚到离“四喜班”不远的一条小胡同里,前头胡同口闪出了几个人。

方先生、秋子急忙停步,往后一看,后头也堵上了,赫然是土肥原的那帮人。

方先生火儿猛往上一冒。

秋子急道:“少佐——”

方先生咬牙道:“正愁找不着他们呢!别动,让那个猪猡过来。”

说话间,两头堵拦的人已然走近。土肥原一马当先,嘿嘿狞笑道:“支那特务,现在——”

方先生咬牙怒道:“土肥原!闭上你的狗嘴。”

土肥原勃然色变,道:“死在眼前,你还敢——”

方先生冰冷道:“秋子,给他看看。”

“嗨!”

秋子玉手一扬,一样东西落在了土肥原脚前。

土肥原还以为是炸弹呢,吓了一跳,忙往后退,等他看清楚那东西时,他两眼发了直,脸上变了色。

那是一个圆圆的小徽章,只有拇指般大小,黑黑的,看不清楚上头刻的,或者是镶的有什么,不过,土肥原能一眼认出那是什么,那代表什么。

土肥原猛抬头,惊声道:“你,你们是‘黑龙会’的——”

“‘黑龙会’?!”

十几名特务也一怔,响起了几声惊叫。

方先生冷然扬脸:“不错,我是‘黑龙会’的川岛芳子少佐。”

土肥原猛又一怔:“川岛芳子!”

他上下一打量方先生,旋即满脸堆上笑,俯身拾起那个小徽章,双手递向方先生:“弄了半天原来是一家人,套句中国话说,这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

秋子劈手夺过了那枚小徽章。

方先生冰冷道:“既然你承认咱们是一家人,那就好说话,土肥原机关长,我问你,‘黑龙会’奉首相指令,来到中国说服溥仪,让他们到东三省去成立‘满洲国’,以转移我们侵华的国际视听,你关东军特务机关却从中作梗,我要了解,你是什么意思?”

土肥原忙赔笑道:“川岛少佐,这是个误会,这完全是个误会,恐怕你还不知道,我也是奉命把溥仪弄到东三省去。”

“噢!”方先生道:“大佐,你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我是奉了军部的密令。”

土肥原口中的军部,不是关东军军部,而是远在日本本土的日军参谋本部。

“这倒好玩儿了。”方先生冷冷一笑道:“首相给‘黑龙会’下了指令,军部又对关东军特务机关拍来密电,而废帝溥仪只有一个,这可怎么办呢?”

“这、这、这——”

土肥原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方先生跟着又道:“大佐,以你看,是‘黑龙会’该退让呢,还是军部该退让?”

“这、这、这——”

土肥原一脸强笑,仍是说不出话来。

秋子一旁冷冷道:“少佐,我看是咱们‘黑龙会’该退让。”

方先生道:“是么?”

土肥原忙道:“不、不——”

秋子道:“噢,那么大佐的意思,是军部该退让了?”

土肥原一脸的难色:“这个,这个——”

方先生突然沉声道:“大佐,假如我把你从中作梗,‘一枝香’西餐厅坏我大事的情形,经由‘黑龙会’呈报首相,你看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土肥原脸色大变,额上见了汗:“川岛少佐,我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

方先生道:“中国有句话,不知者不罪,既然你事先不知道,我也不能过于为难你——”

“谢谢少佐,谢谢少佐——”

土肥原忙鞠躬。

“别忙谢,我话还没说完呢,以前你不知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咱们看以后,从现在起,你关东军特务机关不许再打溥仪的主意,你也不要再东跑西撞地再去闹得满城风雨,溥仪的事由我‘黑龙会’来办,要不然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马上把这件事呈报首相,秋子,咱们走!”

方先生可说走就走,话落,看都不看土肥原,带着秋子扭头而去。

土肥原站在那儿直发愣,等到方先生跟秋子走得看不见了,他陡然一脸的激怒狰狞色,“呸!”地一口唾沫吐下了地:“娼妓不如的贱东西,咱们走着瞧。”

说完话,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他带来的那几个特务一见这情形,吭也没敢吭一声,忙跟着走了。

□□□

方先生跟秋子,从后门悄悄地进了“四喜班”的大院子,神不知,鬼不觉。

进了屋,换下了衣裳,方先生摇身一变又成了金碧辉,也就是日本“黑龙会”的蛇蝎艳谍川岛芳子。

“一枝香”西餐厅的事件,已经在天津卫传扬开去,闹得满城风雨,可是外头的风风雨雨并没有闹到“四喜班”来,大白天的“四喜班”,仍旧跟往常一样的宁静。

不过这只是在白天,到了晚上上灯以后,可就不宁静了。

□□□

刚上灯,马六姐还在她屋里刀尺呢,梳头、搽粉、点胭脂,鬓边还簪了一朵小红花儿,半老的徐娘了,可是马六姐的风韵不但犹存,而且醉人。

鬓边那朵小花儿刚簪上,正扭来扭去的照镜子,大茶壶一步跨了进来,脸上的神色难以言喻,进来就抬手递给了马六姐一样东西:“大姐,您看看这个。”

是张纸,不算小的一张纸。

马六姐疑惑地看了大茶壶一眼,伸手接了过去。

接过去一看,她一怔,是张“大新闻”,有文字有图片的“大新闻”!

图片上显示的,是一枝香西餐厅的火炽打斗场面,秋子、方先生、溥仪、土肥原及一帮关东军特务机关的特务,都上了镜头。

马六姐猛可里站了起来,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小秋。”

“可不是小秋么?”大茶壶冷冷地道:“您再看看,小秋旁边儿那个人是谁?”

马六姐低头望“大新闻”大茶壶指的是方先生,马六姐看的也是方先生。

“这个人没见过,”马六姐道:“管它见过没见过?还不是她们一个窝儿里的,只管逮住这个小蹄子,还愁追不出这个兔崽子来,去召集弟兄们……”

“慢着,大姐,”大茶壶道:“您再仔细看看,小秋旁边儿那个兔崽子,是不是很面熟?”

马六姐低头又看:“嗯,对,是有点儿面熟……”

“要是换上女人的衣裳呢?”

马六姐脸色一变,砰然拍了桌子:“好哇,弄了半天原来是……要不是你说,我还真没瞧出来,好个骚货,可把我冤苦了,今儿个打兔子,明儿个打兔子,如今居然让兔子跑到身边儿来了,老二,召集弟兄们,快去,快。”

大茶壶答应一声,扭头出去了。

马六姐两只手团了那张“大新闻”,一口牙咬得格格响,脸上杀气腾腾,看着吓人。

□□□

“四喜班”热闹起来了,丝竹、歌声跟灯光,又腾上了夜空里的云霄!

秋子正忙着彻茶,擦桌子,门帘儿一掀,进来个人,不是别人,是金少爷。

金少爷一见秋子就吁了口气:“小秋,你回来了,可让我揪心死了。”

秋子忙迎上来:“什么事儿呀,金少爷?”

“小秋,你这不是跟我装糊涂么,‘一枝香’西餐厅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噢,您是说‘一枝香’的事儿啊……”

“可不,我到刚才才听说,一听说就往这儿跑,直到进门儿看见你,心里这块大石头才放下。”

“真谢谢您了,还让您操心,您请坐。”

小秋把金少爷让坐下来,刚给倒上茶,金碧辉就从里头出来了,她永远是那么明艳照人。

金少爷忙站了起来。

“金少爷,您快请坐。”

金碧辉抬起雪白的一段皓腕,真跟嫩藕棒儿似的。

“姑娘也请坐。”

金少爷缓缓地往下坐,两眼却直直地盯在金碧辉那张美艳绝伦的娇靥上。

金碧辉有点儿不好意思,娇羞地道:“您这是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儿吗?”

金少爷定过了神,忙道:“不,不,我觉得姑娘长得好像小秋姑娘的那位朋友方先生。”

金碧辉“噢”地一声道:“是么,那方先生下回再来,我可真要跟他站在一块儿比比了。”

小秋一旁道:“哪儿像啊,我瞧着一点儿都不像。”

“像,怎么会不像,让金姑娘易钗而弁,打扮成男装试试。”

金碧辉一皱眉,道:“呸,我才不呢,女人家扮男人,不伦不类的,丑死了。”

“丑,怎么会丑,”金少爷道:“你没见人家文明戏里,不就有女扮男装的么?”

“那还不够丑,”金碧辉道:“再说,女人扮男人总不像,脱不了女人家忸忸怩怩的娘娘腔,脂粉气,我平日就最讨厌那种男人了,男人嘛,就得像个男人样儿……”

小秋道:“就像金少爷这样儿的。”

金碧辉一怔,忙叱道:“去一边儿去,没规矩。”

金少爷道:“干吗说人家小秋没规矩,这是捧我,她要不这么说,说不定我还不高兴呢!”

小秋道:“您听见没有,姑娘。”

金碧辉道:“好了,好了,总是你有理。”

看了金少爷一眼,接道:“您就这么惯着她好了。”

金少爷道:“我说的可是实话。”

门帘儿猛地一掀,闯进来五六个壮汉,两个手里握着枪,其他的使攮子的使攮子,使铁尺的使铁尺。

握枪的一名进来就喝道:“不许动。”

金少爷,金碧辉,秋子三个都一怔。

金少爷旋即道:“哟,怎么回事儿这是,绑票绑到‘四喜班夕里头来了,金姑娘,小秋,这跟你们没关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呸,别不要脸了,”另一名握枪的道:“你这个败家子斤两还不够,往日你挂头牌,今儿个你只有挎刀的份儿——”

金少爷怔了一怔,道:“怎么回事儿,人家金姑娘……”

“你少罗嗦了,是怎么档子儿事,她们自己心里明白,别废话了,都跟我们走吧,往里去,咱们打后头走,别打扰别人,扫了人家的兴。”

金少爷讶然转望金碧辉:“这究竟是……姑娘得罪过他们么?”

金碧辉面带惊容,要说话。

一个拿攮子的一步跨了过来,攮子在金少爷腰间一抵,喝道:“走不走,不走就让你躺这儿。”

金少爷是个识趣人儿,忙道:“走,走,别动这玩艺儿行不行,把我撂倒在这儿,你们一个鏰子儿也拿不到。”

他转身要走,身子是转过去了,左掌却闪电似的扣住了使攮子汉子的右腕。

使攮子的汉子刚一惊,金少爷已把他拉过来挡住了自己的身子,同时后退一步也挡住了金碧辉跟小秋,口中喝道:“克强。”

握枪的两个壮汉见状刚一怔,史克强从后头冲了进来,一拳一脚,握枪的两个壮汉连吭都没吭一声就爬下了。

金少爷动了,右手抓起身前汉子的腰带,硬把他提了起来,向着另外几个扔了过去。

另外几个汉子刚要扑史克强,哪防金少爷有此一着,根本没来得及躲,被砸个正着都倒了下去,摔成了一堆。

史克强过去就是几脚,摔下去的没一个能站得起来。

金少爷过去拾起两把枪,一手一把,道:“朋友们,现在怎么说?”

倒成一堆里的一个道:“没什么好说的,要割要刮任由你了。”

金少爷“哈”地一笑道:“是汉子,够硬,我生平最敬重这种人,冲着你这句话,我就再放你们一马,都起来请吧!”

地上那几个,除了刚才握枪的那两个挨得较重,还昏迷未醒外,其他的都站了起来。

金少爷一扬手中枪,道:“别把同伴撂下,这两把喷子我留下当纪念了,给你们舵把子带句话,往后要找,尽管找我姓金的,别再打人家金姑娘的主意了,人家吃这碗饭也不容易。”

那几个扶起了两个同伴,一个怒视金少爷,道:“你……”

金少爷不容他说话,道:“克强,送这几位朋友出去。”

史克强一摆手:“诸位,言青山上山,别耗着了。”

那几个,一句话没再说,挽着的挽着,拐着的拐着,狼狈地走了。

那几个一出屋,金少爷马上收起两把枪,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望金碧辉道:“这种人不会死心罢手的,为了姑娘以后的安全,我得到侦缉队打个招呼去,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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