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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龙腾-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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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棺前,浑身猛烈颤抖,痛哭出声。
直等到泪尽声嘶,他跪在棺前展纸读道:“书致中海弟:我以一个月时光,完成了双
棺,棺中,乃是令尊令堂于七年前夏至夜惨死宅中的灵骸。我相信,除凶手之外,我是唯一
目击惨案发生的证人。但我无法告诉你凶手是谁,只能告诉你当晚我目击的事实而已。那晚
三更已尽,我恰好从田里返家,那年的雨水不够,须在夜间至田间防人偷挖水口。我是从后
门返家的,刚想开门,发觉府上灯火全无,大感诧异,一时好奇,我急忙前往看个究竟岂知
刚绕近屋左杏林,突听怪叫声隐隐从内院中传出。接著,有人从天井中陆续越墙而出,共有
四个人,手中各持刀剑,身材高大,纵跃如飞。我心胆俱裂,吓得软倒在树下。四人以闪电
似的奇快身法从我身旁掠过,天幸他们并未注意到树下有人。那晚月色朦胧,月光从树隙透
下,恰好照在距我最近的一名凶手的脸部。那人生得豹头环眼,四方脸,左眼角有一道刀
疤,左眼因而眉秃眼角下拉,眼皮卷缩,状极可怖。年龄不易看清,手中的长剑血迹斑斑。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不要怪我怕死,那时我几乎快吓昏了。我清醒时,刚想动,突听到一个
北方口音在暗处低叫:“没咱们的事,等会儿会有人放上一把火的,走!”
我看不见发话的人,只看到那四个黑影一闪不见。
我想叫唤,但怕他们连我也杀了。如果有人来放火,伯父母岂不糟殃?于是急奔后门,
后门大开我不假思索奔入,到了内堂。天哪!我这辈子永远记得当时的惨状,以后三年,始
终噩梦缠身。
伯父母已无复人形,骨裂肉碎,头颅从中分开,被人用钝器肢解抓碎在堂前。血腥令我
昏眩,太可怕了。
我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力,咬紧牙关找来一条被单,将大块的骨肉装上,我不能让凶手将
伯父母的遗骸烧掉灭迹。
我将骨肉带走藏好,然后奔返村后,大叫有人杀人放火。村中人全部出动,四处搜寻,
我也乘乱走出,故意引村人至府上查问,打破了贼人要放火的诡计。
可是,众人发现后院遗留了虎痕。
辟府就根据这些虎痕,一口咬定是被虎所伤。
我胆小,不敢声张,也许是我的错。但我知道,这种案子是无法破获的。
我只能为死者尽心,将他们安厝在如意穴。
你回来了,我怕你也遭到恶运。不敢早早告诉你;我想等你平静下来时再说。
不知怎地,这两天来我心惊肉跳,恶梦加剧,闭上眼便似乎看到那眼角有刀疤的人用剑
向我砍来我想我要死了,不如将经过写下留在洞中,也请你有一天会重温儿时旧梦,会到洞
中来的。
不要悲伤,你得节哀,为父母报仇,找出凶手来,我祝福你。
你如果看到这封信之后,平静下来再找我,不要引起任何人的疑心,我怕他们要来找
我。
你的童年冤家彭小虎留。”
读完,他发出一声近乎窒息的哀号,昏倒在棺前。
洞外,夜风萧萧,远处传来一两声虎吼,猫头鹰的凄厉啼声动人心弦。
次日凌晨,有人看到他跌跌撞撞向山下闯,头发一团糟,眼中布满了红丝,肿得像核
桃。
他到了小虎的坟前,爬倒“砰砰砰”磕了一阵子响头,直至额前崩血方止。
进了村,村人吓得个个瑟缩。
他红肿的大眼中,爆发看怨毒的火焰,脸上的肌肉扭曲著,满脸是血、泪、泥。
郝家兄弟俩都在,拖拖拉拉地将他送回家中,替他张罗一切,用尽了一切安慰疏导的好
字眼。
他始终一言不发,像个哑疯子。
第二天,他大踏步赶向州城。
知州衙门在城南近十字街附近,南大街转角处有一座“如云楼”,是州城最享盛名的酒
店,店中的野味为全城之冠,獐鹿羌兔一应俱全,龟鳖鱼鲜供应不绝。
他登上了二楼雅座,向店伙说:“给我准备一席全席,愈快愈好。这儿有替客人跑腿的
么?请唤一个来。”
店伙看了他的脸色,吃了一惊,但见他生得雄壮如狮又不敢得罪只得陪笑道:“爷台是
请客么?如果要派人催客,小店即刻著人来听候吩咐。”
他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金子,那是白衣神君给他的盘缠,往店伙手中一塞,说:“一切替
我张罗,不够再找我要。”
店伙眼睛瞪得像灯笼,说:“老爷,要不了这么多……”
中海再掏出一锭,塞入一只事先准备好的红封套内,递过说:“相烦贵店派人到邮传
所,请当值的大爷前来一谈。封内有书信,一并奉上,务必将他请来。”
店伙吃惊地下楼,一五一十禀明了店东。店东是经过风险见过场面的人,不动声色,先
抽出书信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是书信,是一张大红拜帖,帖后写著:“在下冒昧,务请尊驾折节一行,有事拜询,
黄金一锭,聊致敬意。如果不来,日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叫马三弟送去。”店东打著寒颤,又加上一句:“千万不可声张。”
全席是一个菜一个菜上的,桌上只摆了两付杯盘。二楼上的食客,一个个全往中海的桌
上瞧。
中海不言不动,燃著冒火的大眼死盯著梯口。
不久,一名魁梧的店伙,领著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大汉上楼,直赴中海桌前。
中海从容站起让坐,说:“在下姓龙,名中海,青口三山集人氏,请坐下来谈。”
大汉惊容未褪,拱手行礼坐下说:“在下姓王,名松,在邮传所当差,承龙兄宠召,不
知有何见教,倘请明示。”
“上菜!”中海向店伙叫。
第一道菜上来了,是炒鹿肝。三名店伙在左右张罗,姓马的三弟就傍著中海斟酒,大概
是为防意外。
中海不加理会,举杯请:“王兄请,三杯通大道。在下只请教一些小事,请放心。”
三杯酒下肚,王松像是坐在针毡上,满身不自在。三名店伙也心慌意乱,额上直冒汗。
梯口,。店东上上下下不时往桌旁瞄。
中海放下杯,问:“王兄,在下有事相询,务请据实见告。”
“在下知无不言,请见示。”王松答,不由自主打一寒颤。
“王兄在邮传所多久了?”
“十年。”
中海点点头,又问:“主事的大爷干了多久?”
“三年,他姓崔,永洲人,相当能干。”
“前一任是谁?”
“前一任姓李。”
“王兄能否将姓李的请来一谈?”
王松摇摇头,苦笑道:“不可能……”
“为甚么?”
“他死了,四年前酒后中风,死在任所。”
中海浑身一震,像是一个霹雳突然打在他的头上。
王松一怔,急问:“龙兄问这些事,有何用意?”
中海定下神,问:“他确是中风而死的?”
王松俯身低声道:“我知道了,龙兄定然与前任有关。其实,中风是假,他是中毒而死
的。”
中海将下唇咬得几乎冒血,自语道:“能与邮传所的人串通弄鬼,决不是江湖盗贼所
为。谁能在死后三年再将书信寄出?谁又能接到我的书信?”
他将平安家书取出,摊开封面说:“王兄,你能看出这封家书,是何人所经手发驿
的?”
王松将封套看了一眼,说:“封底有印信,是前任经手收款发送的。”
中海收起书信,又问:“请问,四年前,谁负责分送三山集的信件?”
王松低头想了想,说:“是死鬼刘彪送的,我们这儿送到青口,每封酒资一百文。”
“死鬼?他……”
“他身死也快四年了,是在前任身故不到三天,酒醉淹死在沱江码头。”
中海虎地站起,说:“谢谢你,打扰了,告辞。”
说完,大踏步下楼而去。他不必再问,也知道所死的两个人,皆是因这封书信而死,凶
手已有周详的计划,故意用平安家口来骗他,让他安心在边塞服刑,不致因父母凶死而逃
亡。至于这封平安家书,字迹虽是他父亲的,但任何人的字体皆可临摹,连书法大家米元章
的狂草也被后人临摹得可以乱真呢,显然这封信是伪造的了。
他并不笨,巳断定谋害他双亲的凶手必定是本乡本土的人,但却想不起他双亲生前曾和
何人结下仇怨。
他放腿奔回三山集,来回七八十里路只花了半天工夫,马不停蹄又奔青口。
他想起八年前杂种张隆的奇案,那位巡检为何要一口咬定是他所为?此中大有可疑,必
须问清楚再说。
华山村到青口之间,半途有一座临江的三家村。距村还有里把路,突见前面奔来一个村
夫。面貌刚看清,对方便大叫大嚷,一面奔来一面狂喊:“龙家少爷,救命……”叫著叫
著,在五六丈外便爬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中海自从那晚挨了一镖之后,已经提高警觉,对任何人也怀有戒心,警觉地走近,问:
“周叔,请起,小侄不敢当,救甚么命?”
周叔神色慌乱地站起,老泪纵横地说:“我……我那孩子得……得了急症,走投无路,
正想赶去请……”
中海不等他说完,急道:“快,我去瞧瞧。”
“谢天谢地;龙少爷,你真是救命王菩萨。”
踏入霉气冲天的内房,微弱的光线下,榻上躺著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榻前伏著一个村
妇,呼天抢地地哀嚎不已。几个邻居挤在房外,一个个直淌眼泪。
中海抢近榻旁,只消看第一眼,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先抹掉孩子口外的白□,两指捏开
牙关,叫道:“周嫂,别哭,找一根锒针来,准备姜汤。”
女人头上有银做的发簪,房门外一位大嫂应声将簪递入。
中海抓住小孩的右手掌,在商阳穴上一针剌下,开始放血。商阳穴主肠之金,血如激泉
向外喷。
片刻,小孩不再喷白□,逐渐抽动手脚。
中海将血止住,站起说:“周叔,不用焦急了,幸而早来一步。这是中风,气血上行难
下。我给你开张单方,先灌下姜汤,用手巾替他抹胸,不妨事了。”
夫妻俩不住念佛,邻居们捧凤凰似的拥著中海往厅中走,七手八脚送上了纸笔。
人声嘈杂,中海却振笔疾书。
嘈杂声中,有人叹息著说:“如果不是龙家少爷来得正好,小癞子岂不死定了?这叫做
老天爷照顾,小癞子命不该绝,贵人恰好光临。想当年……哦!是八年前吧,龙老爷子在泥
江口救曾家的大嫂飞步前往,半路上郝家派人用马追上了……”
另一人接口迫:“不错,那次我也在华山村,郝家的三娃儿也得了这种病;飞骑追赶龙
老爷子,半路上赶到了。但曾家大嫂也是急病,龙老爷子不能分身,曾家先请嘛!同样是救
命,龙老爷子不能因郝家是大户而转头,而且距泥江口只有半里路,转回却有四里地呢。”
“所以郝家的二娃儿……唉!别说了,这都是命!”
人声嘈杂,中海充耳不闻,他只顾开单方,开完叮咛一番,自顾自走了。
青口巡检司衙门一切依旧,两个警丁困惑地注视著大踏步而来,阴沉而目肿额伤的中
海。
中海向警丁行礼,沉著气说:“两位爷请了,相烦禀告大人一声,说草民龙中海求
见。”
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暴吼,是巡检大人的吼声:“叉他出去,叫他滚!”
中海大怒,向上抢。
两把单刀同时伸出,左首的警丁大喝道:“你想造反?还了得?滚!”
中海死瞪了门内一眼,片刻,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不久,传出了令人震惊的手令:黄昏时全司官兵候命出发,围捕行凶杀了彭小虎的凶手
龙中海。
中海离开了青口,沿西面小径走向二里外的虹桥村。
这几天来,他忙得昏头转向,也哀伤得近乎麻木,一连串的无情打击,搞得他几乎失去
理智,始终没有机会办他自己的私事。
他还有甚么私事?有的,那就是他的婚姻大事。
虹桥村,有一家地方上顶体面的缙绅,姓叶。在道州提起虹桥叶家,大概不知道的人相
当少,只消提一声叶爷,本地人就知道是指虹桥村的叶云煌大爷。
叶云煌有一子一女,子叫英敏,二十二岁,在州学舍就读,被本州的人士认为是本州未
来的大人物,文章冠盖,武事超群,今年秋闱时,取宝名将是探囊取物。
女名春华,算起来该是年届双十的一枝花。
叶云煌与龙中海的父亲交情深厚,叶家的老小有病有痛,皆由龙老太爷一手负责。从
小,春华便许配给中海,虽是口头约定,并未行聘。但老一辈的人一诺千金,决少反悔。因
此,在中海未出事以前,到叶家走动时,一向便以岳父尊称云煌。那时,中海是附近数百里
中唯一出类拔萃的佳子弟,不但人生得俊,满肚子才华更是无人敢于问难,是附近的姑娘们
捕捉的好对象,也是有女儿的老家伙们抢夺的好目标。可是,他却被叶家捉住了,叶云煌也
认为能获中海为婿,深以为荣。
中海终于放开一切,想到自己的事。但他感到奇怪,这些天来,附近两乡六村的人,谁
不知他在忙?谁不知巡检司在找他的麻烦?
按理,他不能分身到叶家拜见岳父,是可以原谅的,为何叶家至今未派人到三山集探问
探问?
脑中很乱,他懒得多想,大踏步进入了虹桥村。
村前的拱桥就叫做虹桥,过了桥便是村口。虹桥村全村的人都姓叶,是一姓村,祠堂设
在村中心站在桥上便可看到祠堂的大门。叶云煌的宅院,就在祠堂的左首,是一座五进大
宅,两侧的跨院厢房多得很。
踏入村口,他感到气氛有点不大对。以往,他在虹桥村是最受欢迎的人物,嘴上甜,叔
叔伯伯叫得那些人浑身舒服,娃娃们则捧菩萨似的举他做娃儿头。
今天不对,所有的人全用奇怪的眼光盯著他。八年不是太短的日子,也许大家都陌生
了,变得生疏啦!
他站在村口,向那些老少扫了一眼,看不见亲切的笑容,见不到友善的目光。所看到的
是大人们摇头,娃娃们往大人身后躲。
“我不该来。”追是他第一个念头。
他想回头,但吸入一口长气,仍然向前举步。
村中没有街道,只能算是小巷子,他所经处,男妇老少纷纷向门里躲,似乎把他当做瘟
神,只差没将门关上。
“世情薄,我也错。”这是他第二个念头。
不管是否受欢迎,反正他今天非得将事情办妥不可。
村子不大,消息传得快。他到了岳父的大院门外,门外早已有人在恭候了。
抱候的人共有五名,他认得,在中间含笑相迎的人,是叶家的大管家吉弘叔。
他长揖到地,尽量抑制著心中的不悦,说:“吉弘叔,你老人家好。小侄中海……”
吉弘叔伸手把住他,笑得十分勉强,抢著说:“龙少爷,吉弘叔几乎不认识你了,恭喜
你否极泰来,平安返乡。请进。”
两人在四名仆人的拥簇下,循花径登上大厅的台阶。大厅中,几名仆人全用奇怪的眼
光,打量看这位主人的未来东床快婿。
进入大厅,吉弘叔亲热地让坐,命仆人奉上香茗。
中海心中冷笑,吉弘叔并未吩咐仆人请主人出堂哩!但他故作不知,问:“吉弘叔,岳
父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吉弘叔点头笑笑,答非所问地说:“龙少爷,这次万里迢迢返回故乡,想必艰苦备□,
你气色不好,得好好养息一段时日了。”
中海不再和他胡扯,单刀直入地说:“吉弘叔,可以请岳父他老人家出堂,让小侄拜见
么?”
“龙少爷,你来得很不巧,老太爷在永州府访友,已去了十来天了。”
“那么,岳母……”
吉弘叔收敛了笑容,接口问:“龙少爷,你还不知道我们家的事么?”
中海一怔,他根本就没想倒去打听叶家的事,也没有人告诉他,连俊明兄弟俩也对叶家
只字不提他怎会知道?不由一头雾水,讶然问:“吉弘叔,可否坦诚相告?”
吉弘叔长吁一口气,还以为中海故意前来找麻烦,来意不善,向左右看看,四名健仆左
右分立,令他心中大疑,定下神,缓缓地说:“祖少爷,你知道,八年的时日不算短,家小
姐今年已经年届双十。在本地,二十岁的姑娘没有婆家,左邻右舍说起话来,家主人担待不
起,因此……”
中海有点醒悟,突然失道:“吉弘叔的意思,是要小侄赶快挽大媒前来……”
“不!不!”吉弘叔涨红著脸叫,急急摇手,抢著说:“龙少爷,不必再令我为难了。
来人哪!”
左后堂门内有人应喏一声,走出两名中年仆妇,各捧了一个包里;郑重地放在桌上,默
默地转身走了。
吉弘叔睑上十分尴尬,期期艾艾地说:“当年令尊与家主人……”
中海看了包里的形状,脸色一变,站起冷笑道:“吉弘叔,别再说啦,我明白了。”
“你……”
“如果我记性不差,以往我到府上拜望时,吉弘叔从未叫过我龙少爷。当你不叫我姑少
爷而叫龙少爷时,我确是有点惊讶,现在我明白了,请把那些东西拿回去。”
吉弘叔戒备地站起,惶然地说:“龙少爷,请听我说……”
“你是说,叶、龙两家是亲断情绝了么?”
“龙少爷,请息怒……”
“哈哈!你错了,我并未生气。吉弘叔,春华姑娘目下……”
“三年前于归华山村郝家……”
“甚么?”中海讶然惊叫。
“姑爷是郝亲家的二少爷俊亮。”
中海被这消息震警得呆住了,难怪这几天来俊亮尽心尽力替他张罗,原来如此,必定是
俊亮心中有愧,所以会如此巴结他!
震惊很快消失,他反而大笑道:“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吉弘叔惶然后退,结结巴巴地说:“龙少爷,家主人也是不得已,你……你一去多年,
音讯全无吉凶难料……”
中海摇手打断他的话,笑道:“吉弘叔,别说了,今天小侄前来本意是向叶老伯和叶伯
母请安,再就是想退掉这门亲事……”。
“甚么?你……你是来……来……”
“来退婚。既然叶姑娘已经有了婆家,这事再好也没有了。请代小侄向叶老伯和伯母请
安,小侄今后恐怕没有机会前来拜望了。告辞,并请代问英敏弟好。”说完,引礼告退。
“龙少爷难得来,请在这儿便饭,务请赏脸。”
中海已跨出厅门,扭头笑道:“小侄有事待理,只好心领了。请留步,小侄认识路。”
走在路上,他感到一身轻松。本来,他这次到叶家,原打算如果春华姑娘仍在等他,他
便得早作打算,完婚后立即迁走,离开故乡安顿下来,再作寻找仇人的打算。如果叶家悔
婚,他乐得顺水推舟了结这段情,决不强争,孤家寡人天涯访仇要方便得多,有家室反而有
所顾忌,困难重重。
首先,他想赶回华山村向俊亮道喜,并感谢这几天来俊亮待他的情份。
他轾松地踏上归程,经过青口时倏地感到气氛不对,怎么这儿的人也用奇异的眼光看
他?先前他到巡检司找郭巡检时并无异样嘛!
他懒得理会,大踏步出村而去。
他却不知郭巡检已下令捉他,泰然赶路。
巡检司的官兵,平时分派至各地巡缉奸究,人数不多,活动地方却广,是维护地方治安
的最小单位,权责重大。
论官位,巡检的官阶比县太爷低二品多点儿,但权限却大,可以向州府行文,有重大事
故,甚至可以直接解呈布政司衙门。
冰巡检很了不起,他掌握了中海的全部资料。中海投文时,他那一拳头重有三两百斤,
但中海不仅未被击倒,甚至睑颊也未受伤。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凭他和目前十来个丁勇,要
捉中海谈何容易?
人捉不到没关系,送上几条冤枉命才划不来,所以他下令召集人手,自己也亲自出马去
请帮手相助。
预计人手到齐,必须在黄昏之后。令下得秘密,却没想到那些丁勇大部份是本地人,那
还能保得了密呢?
看看到了三家村,蓦地,左面稻田中青禾一动,有人惊恐地低叫:“龙少爷,龙少
爷。”
他吃了一惊,扭头叫:“周叔,你是怎么回事?癞子弟怎样了?”
周叔爬伏在田旁,藉青禾隐身,脸色白中泛青,惊恐地不住发抖,急急地迫:“龙少
爷,大事不好。”
“癞子弟的病坏了?不会的,周叔。”中海笑著道。
“不!癞子好了。是你……你得走。”
“走?我回家呀。”
“不行,巡检大人已传令下来,今晚要捉你。”
“捉我?为甚么?”中海讶然问。
“听说,他指证你是杀死彭小虎的凶手。”
“他胡说!”
“龙少爷,进了衙门有理也说不清,你得赶快走。上次你也是冤枉,这次再落在他们手
中!老天这……这……老天爷瞎了眼,你……”
中海说声“谢谢你”,拔步便放腿急走。听周叔一说,他才知道青口的人何以会用奇异
眼光看他的原因了。他一面走,一面自语道:“狗东西!我正要找他呢。”
回到家中,他立即结束准备,打发两仆离开,先将骨匣送至如意穴藏好,把随身行李和
金银也打了包同放在洞中。
黄昏时分,他换了一袭青紧身,腰带上系了匕首,砍一个尺长树叉插在腰带上。
所有的门窗全闭上了,厅堂内房堆上了干草,干草上浇上油,中间放了一枝蜡烛,草堆
在烛下,上留四寸左右。预计四寸蜡烛可燃一个时辰,便可将草堆引燃了。
初更天,他点燃了蜡烛,上了屋,从村后走,向青口赶去。
冰巡检的官邸在最后一进,是一院三厅五房的大宅。巡检大人的妻不在州城,每两天这
家伙总有一天在家享福。
偌大一间大宅,只有巡检老爷和五名仆妇居住。他一个人却有五个人伺候,五名仆妇
中,有两个是他买来的可怜蛇。
中海悄然入室,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横梁上。
三山集龙家大火冲天,照得天空中一片猩红,四里外的青口也可看到火舌,因为三山集
的地势比青口高。
三更初,巡检大人回来了,在公堂上大发雷霆,许久许久方始返回官邸,洗漱时仍在不
住咒骂,咬牙切齿地进入卧房。
第五章
冰巡检带了司里的丁勇和请来的几个高手,到三山集围捕中海,去得正是时候,中海预
设下的计时火恰在他们到达时冲上屋顶,扑了个空,徒劳往返。
他心中有数,认为遇上了劲敌,不由勃然大怒,发誓要尽全力缉捕中海归案。
返回巡检司衙门之后大发了一顿雷霆,把兵勇们骂了个狗血喷头,骂他们不小心走漏了
风声。
送走了请来的高手,使监督文牍办好呈报的一切文书,然后返回后衙私室洗漱沐浴,由
两名伴睡的仆妇伺候他进入内房。
这期间,伏在梁上的中海早巳等得不耐烦了,乘整理房间的仆妇退出的空隙,飘身落下
房中,闪在门后恭候巡检大人的虎驾。
巡检大人是当地的地头龙,八面威风。老百姓不怕官,只怕管;巡检大人正是管他们的
人,怎能不怕?
因此,这些家伙平日作威作福,讹诈勒索欺压良善,看不顺眼便入人于罪,无恶不作,
谁也不敢招惹他们,敬鬼神而远之,尚且惟恐不及,更没有人敢在他们的面前撒野。所以,
巡检衙门是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今天晚上不然,来了一个恨重如山的龙中海。
整座内堂只有巡检大人和五个女人,另三名仆妇已经各自回房安歇了。
冰巡检推开了房门,房中灯光明亮,他却没有料到房门后面有人。
两个年青仆妇前脚进房,后脚刚跨入,中海巳闪身而出,“噗噗”两掌劈中两女的耳
门,人应手便倒。
冰巡检果然了得,警觉性甚高,一听身后声响不对,猛地倏然转身。
中海已打定他必闻警转身,早就准备停当。快得令巡检大人连人也无法看清,大拳头已
然闪电似地在他身上开花。
“噗噗噗!”三记重拳重如山岳,结结实实地击中巡检大人的小肮。
“啊……啊……噢……”巡检大人嘎声叫,声音在喉间进退两难,上身前屈,双手绝望
地护位腹部。
“噗噗!”两拳头继续在巡检大人的两颊著肉。
“嗯……”巡检大人再叫,上身急挺,向后倒撞。
中海伸手一把抓住巡检大人将倒的身子,向左一带,右掌疾吐,“噗”一声顶在巡检大
人的胸口左手亦松。
巡检大人毫无还手的机会,变化太快也太突然,打击又够沉重,一连六记重击,几乎要
了他半条命。
这一掌力道恰到好处,恰好将他震退到壁板处,“砰”一声背部重重地撞向墙壁,他感
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浑身脱力,腿支不住沉重的身躯,人向下滑。
中海闪电似的将门关上,拔出树叉冲到,及时将向墙根下滑的巡检大人叉住,不偏不倚
叉住大人的脖子,树叉不大不小恰好与巡检大人的脖子同样大小。
中海一不做二不休,叉住对方的脖子抵实在墙壁上,左手出拳狠揍。
“噗噗拍!”三拳打击在腹胁之间,拳拳著肉,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巡检大人咽喉被叉住,叫不出声,怪眼连翻,双手死死地抵住树叉,恐怖的神色爬上了
他的脸部了。
中海知道差不多了,再打便要出人命啦!顺手抓过小几上的一壶酒,泼在巡检大人的头
脸上,让他清醒清醒,然后抓出匕首,抵在对方的肚皮上,冷笑道:“老兄,挨揍的滋味如
何?”树叉又松了些许,巡检大人可以呼吸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看清了中海,脸色泛
灰,浑身在抽搐抖动,想站稳脚又不听指挥,也没有力量站稳,但不站稳不行,喉噗被叉抵
在壁间,上不得下不能呢。
他只好倾全力撑著身躯,强忍著无边的痛楚,压抑著要向外翻的胃,口中的血不住地往
外倘,他居然能支持下来,依然顽强地说:“你胆大包天,你将因今夜的鲁莽举动而终生后
悔。”中海发出一阵可怕的怪笑,恶意地说:“大人,求求你,求求你在拳头和笔杆上超
生。”说完,匕首向上移,移到巡检大人的嘴巴,向里塞。
巡检大人知道口头上的威吓起不了作用,只能替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真要命!匕首尖
锋利无比银青色的光芒令人望之生寒,退不了,更不敢动,怕刀锋割破嘴唇。
他还真有种,干脆张开嘴,让刀尖进入口中,冷冰冰的刀尖,令他不由自主毛骨悚然,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再也英雄不起来了。
中海的匕首尖停在他的舌根上,阴森森地说:“你很威风,大人,但我可以叫你威风不
起来。撬掉你的牙会,刚听你的舌头,我不个你边能倒持你的狗官架子。你听著,好好回答
龙某的话,不许胡扯,也不必鸡猫狗叫示警。你这儿我已仔细勘查过了,住得最近的仆妇卧
房也远在五六丈外,不高声嚷叫没有人会听见,如果有人闯来,第一个死的人将是你。大
人,你好好斟酌斟酌,仔细权衡利害。”声落,刀尖离口,仍抵在巡检大人的肚皮上。
巡检大人终于屈服了,用半窒息近乎麻木的口音含糊地说:“好吧,你问吧!”“出乎
尔反乎尔,你为何又将彭小虎的命案加在我的头上?”郭巡检似乎松了一口气,说:“我已
查出实情,公是公私是私,我与郝俊亮的交清,不能与人命关天的命案相提并论,必须公私
分明,为死者伸冤。”“哼!看不出你倒是个好官哩!狈东西!你还想抵赖,俊亮已将那晚
的事私底下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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