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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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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迎秋学的裱画技术,虽未学到十成,却亦有*成,比何氏学得更好。
腊月初八黄昏,皇城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鹅毛大雪,入夜之后,簌簌的冬雪飞舞。
在这寒冷的夜里,素妍用罢暮食,在心里想了一阵绘《岁寒三友图》的事,暗暗琢磨了一阵,又在纸上勾勒初试,心头有了些轮廓,这才细细地描绘起来,梅花、兰花、翠竹,不多不少跃然于纸,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巧到好处。
绘完之后,已是四更天时分。方入芙蓉帐中躺下,听着耳畔的风雪,万籁俱寂,迷迷糊糊进入梦境。
次晨醒来,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素白。皇城已是焕然一新,窗明几净,琼庭寂寂,金瓦覆雪,寒气逼人。
今儿是腊月初九,一大早,沈氏、慕容氏等几房太太便召集了各房的丫头、婆子清扫庭院,连后花园里的雪也被扫堆成山,一座座的堆在花木园艺地里,像座小雪山似的。
奇峻与传鉴、小八等人顽皮地在花园里打着雪仗,在屋子里躺了许久的小九坐在轱辘上笑呵呵地看着,见传鉴击中了小八,急得大叫:“哥哥,打七哥,打七哥!”
因为天冷,腊月十二是素妍出阁的日子,收拾完雪,就得开始在后花园里搭建喜棚,还得在每顶喜棚里另置红泥小炉。
李碧菱看着后花园里忙得七手八脚的下人。“这天也太冷了,就算置了银炭炉子也不顶用。倒不如另挑两处院子出来,一处来招待男客。一处招待女客。屋子大的摆上四五张桌筵,屋子小的摆两三桌。照着大小来摆。”
天气太冷,在喜棚里用酒筵便不可能。外面多冷,棚子里就有就冷,就算置有银炭炉子,可四下的寒意还是透进棚子里,几个人往棚里一呆,只冻得发颤。
沈氏面露失望地看着张双双。这话应是张双双说出来的才对,大房的人没瞧出问题,反是李碧菱先一步瞧出来了。
杜迎秋觉得李碧菱这建议不错,“聚客厅那边把议事厅、偏厅、都一应收拾出来。只余休憩厅给客人们说话小坐。那边屋子大,摆上十五六桌筵席也是妥贴的。”
杜迎秋虽是新进门的,江家上下也不提她早前嫁人被人休弃的事,虽然何氏对不对颇有这意思,到底不敢当着她的提。杜迎秋也不计较。早前嫁过一回原是事实,只是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份内事,而素妍是江家唯一的女儿,全家上下都当成一件大事来办,江书麒也叮嘱了。一定要将素妍出阁的喜筵办得妥帖圆满。
各房人,出力的出力,有建议的提建议,个个都用足了十成的心。
沈氏最爱面子,事事都想彰显着长房的派头、体面来,这回被李碧菱想到法子,只怕脸上有些挂不住。
何氏颇有些瞧热闹的样子,“大嫂和大奶奶是怎么做事的,害我们平白忙碌大半个时辰,不搭喜棚倒是早说,丫头不是你们屋里的,当真不知道心疼……”
沈氏愤然瞪了一眼。
自从江书鹏得了个“嘉兴伯”三等爵爷封号,何氏越发有些得意起来,在外人面前摆着“我是诰命夫人”的谱,在自家人面前,时不时说几句风凉话。此刻,何氏摆出很心疼下人的模样,倒先埋怨起沈氏婆媳来。
沈氏虽未开口责备张双双,光是一个眼神,就足让张双双不悦,她厉声道:“三婶婶不想搭手,只管带着你的人回三房歇着。”
何氏秀眉一挑,“三老爷就这一个宝贝妹妹,我这做嫂子哪有不帮忙的。”回瞪了张双双一眼,歪着头,怎么看张双双,怎么不顺眼。
慕容氏见这么说气头话,要伤情分,笑道:“都少说两句,赶紧的把事定下来才好,今儿都腊月初九了,明儿添妆的奶奶、小姐怕是不少。郡主是个热心的,但凡相识的小姐出阁,都是添了妆的,再不准备好,老太太回头发作起来,谁都担待不起。”
沈氏吐了口气,“男客们就置在聚友厅,女客到青竹苑,清音坞也收拾出来,男客人愿赏后花园梅花的,可到那儿小歇……”末了,她神色俱厉地对何氏道:“你不想搭把人,只管回去,可别在这里发牢骚。”
何氏扭了扭腰肢,一脸不满,领上三房的下人:“到青竹苑收拾去。”
沈氏道:“大房收拾男客院,二房带人收拾女客院吧。把屋子里不需要的东西都暂且搬到就近的院子里搁着。也就这几日时间,忙过了再恢复原样。”
何氏瞧大房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沈氏一直忍着何氏,瞧不得她说话阴阳怪气的样子,抓住机会,何氏就会冷讽几句,再好脾性的人,都能被何氏气得跳。
沈氏领了两个儿媳,又有五太太杜迎秋带了下人跟上。
慕容氏与李碧菱则与何氏、柳飞飞带人去青竹苑清扫、准备。
何氏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地叫嚷着,“怎么做大房的?这么大冷的天,把大家叫到后花园打扫,忙活半天,又说不成,得改到屋子里去。对得起小姑子吗?干这么点事,好几日都没弄好,也亏得小姑子偏着他们大房,把西菜市的大客栈都偏了她。那么大的客栈,就是从上家手里买,也得一万多两银子……大房说是帮衬五房出了银子的,可大房又得实惠,又得名声……”
何氏这话是故意说给李碧菱婆媳听的。两房人都出了钱,可就大房得了间大客栈,二房人就该生出不满情绪来才对。
李碧菱是听说素妍私下里给二房田庄的事儿,二房也没吃多少亏,瞧着样子,田庄也不比大房得的客栈差,也做没听见。
但何氏不知道,素妍私下也给了慕容氏一座田庄,这事儿连虞氏也都知道,只瞒着何氏。
慕容氏只作没听见,神色淡色,全当何氏在说与己无干的事。
李碧菱因晓其间的事,抿着嘴,因天气冷,将脖子缩着。
柳飞飞知何氏就喜欢叨叨,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见。心里暗道:只怕是她没得好处,这会子肚里憋着股怒火,要发作出来才算罢休。
何氏一个人絮絮叨叨进了青竹苑,对慕容氏道:“听说大房给小姑子备了一座田庄,又有一家铺子添妆,另给二万两银子。”又问:“二嫂打算怎么添妆?”
二房底子薄,但银子多。
慕容氏愣了片刻,想到自己两子、一女成亲,素妍都给了好东西,或字画、或首饰的,人家是待字闺中的都能做得好。她是二嫂,又是结义的大姐,这礼自然得比大房更厚重些,“我没田庄,也没铺子,就置三套上好的头面首饰,另备五万两银票。”
这样一算下来,比大房添的还体面。
何氏有些心慌,二房这样添妆,三房可怎么好,笑道:“这倒是应该的,小姑子可偏着你们二房呢,拍卖行那么好的生意,又说服婆母把拍卖行的店铺给你们使,再多都是该的。”她回头问柳飞飞,“你呢?当初你和老六成亲,小姑子可没少给你好东西?”
柳飞飞想到大房、二房都要添妆,自己一点底都没有。六房可比不得大房、二房,儿女都大了,家里的底子也厚实,支吾了一阵,道:“我……我那还有上好的头面首饰,又有些皇后娘娘当初给我的字画,我挑了好的,都添进去。”
素妍待她是好的,她自得拣了最好的给素妍添上。
何氏叹了口气,想到这事,当真有些为难了,“就几房来说,小姑子待各房都是好的,可我们三房与你们相比,到底差些,各人各礼,我就置两套首饰。小姑子喜欢振飞的书法,回头让他多写几幅,都添进去……”
李碧菱望着柳飞飞,将脸扭一边暗自笑了。
慕容氏怕李碧菱忍不住,拉了何氏往屋里去。
见她们进了屋,李碧菱才小声地道:“她在设局套你话呢?偏母亲和你都是实在的,竟都告诉她。一听你们都添了好的,她又拿不出来,这才说要拿三叔父的书法充数添妆。”
柳飞飞这会儿也回过神来,骂道:“怎的越发和以前的闻氏像了,倒是个不叫穷的,却是个抠门的。”
李碧菱笑道:“倒也怨不得她,你瞧她那几个孩子,将来大了,光是嫁妆就是一大堆呢。不说旁的,要是叔伯们多几个姑母,就老太太攒了三十年的嫁妆,只怕都不够分。三太太生了三个女儿,怕是再生又是个女儿呢?”
江舜诚夫妇只素妍一个女儿,虞氏自得将自个攒了几十年的好东西全给她。如若女儿多了,母亲攒了再多的好东西,分到各人手里也就没多少。
柳飞飞一脸惊愕,“你怎么知道?”
李碧菱便说素妍说过,江书鹏命里的女儿比儿子多的话说了。虽只一句话,李碧菱却分析得头头是道,“三叔父三女两子,再生一个是儿子,且不一样多了,指定下胎还得是女儿,下下一胎方是儿子,这样一来,就是儿子比女儿多……”
☆、584 添妆
柳飞飞从未想过这许多,李碧菱比她还小,瞧上去可比她精明多了。
就连何氏说话,都是有用意的,饶了一个圈,就把慕容氏和柳飞飞的想法都套了去。
柳飞飞道:“大房、二房怎么添妆,我自不比,按我的给添上。一早就让白藤挑拣好,是皇后娘娘和二嫂昔日给我添妆的好东西,有字画,又有首饰,我尽数都添进去。”
虽然依旧比不得素妍给她添的礼,好歹各是各的心意。
李碧菱笑着与柳飞飞进了屋,张罗着唤了下人来,把青竹苑里的东西都移走,又重新置了桌案,布设了女客的休憩室,安了几张暖榻在屋里,几人忙了大半日,青竹苑仿佛换了个模样,又令人悬了喜字灯笼,结了彩绸等物。
嫁女酒筵与娶新人酒筵多有不同,正日子在腊月十二,女方家酒是从腊月十一晚上就开始了。
待沈氏婆媳与杜迎秋布置好聚友厅那边,过来瞧青竹苑时,不仅摆上了喜筵桌凳,连休憩室也是焕然一新,里面可以坐二三十人,又有专供下人们休息吃饭的屋子,都布设得井井有条,喜气盈人。
沈氏心里也暗夸李碧菱是个能干、利索的。
几个人又往清音坞去,张罗着把清音坞也装点了一番,书画室没动,其他屋子都布设成茶室模样,供客人们休憩、闲聊。
当太太、奶奶们忙着的时候,得月阁上下也都忙碌开了,白燕、白莺要被抽调出得月阁,她们也得了白芷的告诫,说不让她们陪嫁,两个人跪在院子里求情,死活不肯离开。自愿降成二等丫头也不去旁处。
白茱等人心想,要是白燕被降为二等丫头,她们几个哪还有去处。
也生怕不让她们陪嫁去左肩王府。连着田荷也一溜地跪在院子里。
田嬷嬷领了虞氏新挑出的两名大丫头过来。
白芷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你们几个还不起来,昨儿郡主睡得晚。用过晨食有些困了,这才睡下。你们再跪她也不知道。”
白茱想到许陪嫁不成,心头一急,眼泪就要滑落下来。“白芷姐姐,你与郡主说说,奴婢是笨了些,可奴婢对郡主忠心。求她带上奴婢……”
白芷道:“你倒快些起来,田嬷嬷瞧见了又要训斥。我去找了郡主给你们求求情。”
她转身上了楼梯,却见青嬷嬷抱着手暖炉子立在楼梯口,一脸寒霜。“真是瞧不出来了,你越发能耐了。”
暖炉子是用竹篾编的筐子,里面放了个无垛红泥碗,碗里盛着炭火,上面盖着灰烬。这样抱在怀里,比汤婆子还暖和。汤婆子过上一个多时辰就凉了,而暖炉子只需要换银炭就成,在时候也可以将烧过的木炭火星子埋在灰烬里。
不仅是上了年纪的田嬷嬷一到冬天提暖炉子,青嬷嬷及其他各房的主事婆子也是这样的。拧在手里还能出门行走。
白芷垂下头来。
青嬷嬷道:“不让白燕、白莺两个陪嫁是老太太的意思。你看她们两个毛毛燥燥的,左肩王府的事如何,我们谁也说不准。陪嫁丫头几个、陪房几个,都是老太太和大太太一早商议好的。他日出了差迟来,你一个丫头可担得起干系?”
白芷与白莺、白燕相处久了,自舍不得分开。“我求了郡主,带上她们两个……”
“瞧瞧你的样子,当真没规矩。你这是要挑唆郡主改了老太太决定?”
青嬷嬷这一句话下来,打得白芷再不敢开口,愣愣地看着青嬷嬷。
挑唆郡主改老太太的决定……
这一顶大帽子下来,怔得白芷傻言。
她从来不知道青嬷嬷也是如此犀厉的时候,却不知道,青嬷嬷心里也有自己的担心,生怕过去了,万一一个行事不好,做不成大管事。
对于新换来的大丫头,这是经过田嬷嬷和老太太调教的,青嬷嬷自然是赞成跟着过去。
倒不是她心狠,而是白燕、白莺两个到底年纪小了些,不如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行事沉稳、圆滑。
白菲自不说了,是打小就受青嬷嬷调教的。
白芷因为跟素妍去了西北战场,这一年来也越发没个样子,若不是先帝封的女官,青嬷嬷连带着白芷都不要了。
青嬷嬷想的是今儿挑的人得体了,他日就能帮衬素妍,也能帮她分担一二。为了将来在左肩王府的日子过得好,青嬷嬷搁下感情这一方面的纠结,说什么也得多带几个好的过去。
白菲领了田嬷嬷进来,见白与几个二等丫头、粗使丫头在院子里跪成了两排。惊道:“大冷的天儿,都跪在这里做什么?”
白燕有些怵田嬷嬷,立时扯了白莺站起来。
青嬷嬷听到声音,迈下了楼梯,笑着迎了过来,“田嬷嬷有事吩咐一声,怎的亲自来了?”
“紫鸢,是大书房的大丫头,也是个读书识字的,行事沉稳。紫鹊都是见过的,是老太太跟前最得体的,从今儿开始,就是得月阁里的大丫头,暂时接下白燕、白莺的事儿。”
白莺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田嬷嬷,我做错了什么?这些日子我服侍郡主,那也是尽心尽力的,我愿意一辈子服侍郡主……”
青嬷嬷难得地露出凶样,厉声道:“郡主近来夜里睡不安稳,这人才刚歇下呢,你要是敢把她给我吵醒了,我第一个就饶不得你。”
田嬷嬷甚至在老太太面前说青嬷嬷性子太绵软,怕是担不起郡主跟前大管事的职务,虽说青嬷嬷是田嬷嬷那过世侄儿的妻子,可她侄儿早就过世了。田嬷嬷想方设法地把她二儿子一家弄成了陪房,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在左肩王府谋个前程。
田荷见青嬷嬷伸手去掐白莺,仿佛不认识她娘一般,瞪大眼睛干瞧着。
白莺吃了痛,虽然委屈,却不敢支声。只扑簌簌地流泪。
紫鹊见白莺这副模样,冷声道:“白莺这是做什么,是怕我和紫鸢两个不如你们?”
白莺摇头。
白燕这会也急了。扯开嗓子大叫起来:“郡主!郡主!奴婢不想离开你,你降奴婢为粗使丫头都成。只要您让奴婢跟着你啊……”
还未嚎得齐全,青嬷嬷伸手就是一记耳光,“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不是!给你们好脸,一个个就不当回事。”
然,这叫声已经吵醒了素妍。
她侧耳聆听,却又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院子时传来低低的喝斥声。披了件斗篷,穿上绣鞋走到窗前,将阁楼的小窗推了条小缝,往外望去。正瞧见青嬷嬷伸手拧掐着白莺、白燕两个。
青嬷嬷在她的心里,一直是个得体的。早年也是从小丫头做到大丫头,再由虞氏许了人家,年轻守寡……一路过来也是充满艰辛的。
素妍推开窗户,高声问:“出了什么事?”
青嬷嬷笑道:“没什么事。田嬷嬷把紫鸢、紫鹊送来了。”
老太太屋里规矩最重,田嬷嬷又最是严肃的,犯了错,被训斥一顿是轻的,还要被拧、被打。有时候还被罚不给吃饭。
青嬷嬷好说话。
素妍待下人又宽厚,几乎极少训斥人,也从没有罚过丫头。
府里的丫头都愿意来服侍。
如意堂那边听说要另选两个得体的大丫头给素妍陪嫁,大丫头们就开始走动了,有的还私下给田嬷嬷送了礼,寻常东西田嬷嬷还瞧不上,得了大书房大丫头紫鸢的礼物,又收了紫鹊的好东西,这才帮衬在老太太面前说了话。
这会儿,见白燕、白莺两个不肯走,她们都有些火了。
按照规矩,陪嫁丫头最多只能六个,而素妍也说了,她的陪嫁大丫头只要四个,再挑两个打杂的二等丫头就够了,统共六个就够了。
素妍唤了白菲来,拿红包各包了二两零碎银子,“就说是我赏给白燕、白莺两个的,让她们用心服侍老太太。”
白菲低垂着头:“她们是舍不得离开郡主,郡主能不能带了她们一起去?”
素妍微微蹙了蹙眉,颇有些为难,过了片刻才道:“等明年春天,还让她们去我身边服侍。你的年纪大了,是要成亲的,白芷虽要过两年,却也是要出去的。你好生安慰她们几句,用心学本事就是。”
白菲明了素妍的意思,接了封红,下楼交给了白燕、白莺,又将她们俩给唤到一边,细细地叮嘱了一番,两人听说让她们去老太太身边是学本事的,待明年春天还回素妍身边服侍,心里这才好过了些。
说什么都不肯要封红,白菲厉声道:“是郡主赏的,只管拿着。到了那边,多长些眼力劲,机警着些,郡主还指望着你们俩将来能帮着打点左肩王府呢。”
两人应声,行了礼,与田嬷嬷打了声招呼,回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田嬷嬷与青嬷嬷寒喧了几句,领了白燕、白莺离去。
白芷见她们走了,心头有不乐。
紫鸢笑着问:“得月阁里是怎么值夜的?”
白芷冷声道:“我和白菲姐姐是郡主屋里的,你们俩在外屋服侍。”扭头上了阁楼,在她与白菲住的屋里坐下。
白菲见她气得不轻,便悄悄儿地将素妍的意思说了。
白芷惊道:“是真的么?过些日子白莺她们两个还和我们在一起。”
白菲点了点头,“她们的卖身契还在郡主手里呢。郡主是想让她们俩到老太太身边学学眼力劲,待到了明年春天,又到郡主身边服侍。”
省了自己年纪大了,到了配人的时候。
也没提白芷过两年也是要配人的话。
☆、585 险犯忌
田荷因着青嬷嬷的关系,也在陪嫁丫头之列,白茱也要一道过去,另外几个二等丫头、粗使丫头有些闷闷的。想到展颜出阁,只挑了四名大丫头陪嫁,二等丫头都没要。这次素妍带六个丫头去左肩王已算是破例了。
得月阁里上下一片繁忙,有人喜,有人忧。
素妍将一幅《岁寒三友图》交给了白芷,让她送到清音坞交给张掌柜的装裱,又说让张掌柜瞧着给个价格就行。
*
腊月初十清晨,文忠候、平国公府红幔耀天,漆亮金彩,处处锦绣。天气依然冷,北风呼啸,天空又下起了雪,连漫天的雪花亦染上喜气似的轻盈飞舞。
天亮之后,有与素妍交好的年轻奶奶、小姐们过来添妆说话。
连出嫁做了母亲的李碧菡也特意赶来了,笑着送了对翡翠耳环给素妍添妆,李碧菱听说她二姐到了,也一起过来陪着说话,随道也添了妆,算是她自己的心意。
曹玉娥也陪了她娘家的妹妹过来添妆,随带着添了自己的。
郑晗因是嫁过一回的,担心犯了忌讳,遣了丫头入府添妆,却是一套式样精致的头面,瞧得李碧菡瞪着一双大眼睛。
李碧菱忙忙解释道:“郑小姐是郡主交好的朋友,两个人自结识以来,常在一处玩耍。”又简要的讲了素妍与郑晗相识结交的经过。
闺阁里坐了一屋子的人,大大小小的盒子摆满了桌案。
众人各自寒喧一阵,询问彼此近来的事,由白芷、白菲奉了茶点,坐下说起话儿来。
曹玉娥笑道:“傅宜心被许给一个四十多岁的云州知州做续弦了,听说这知州的长子都二十八了,比人儿子还小一半。”
张双双当即骂了句:“让她做续弦还是抬举她。那种恶妇就该给人做妾。”
傅宜心才多大,素妍虽未见过,倒是听人说过。是个容貌妍丽的女子,因听信了傅宜慧的话。竟落到给老头子做续室的地步,许这续弦大半还是瞧了傅翔和傅翱兄弟俩的情面。
几个人轮流将傅宜心给骂了一顿。
张双双道:“听说傅宜慧那个毒妇在十一王府失宠了呢,被降为奉侍了。”
素妍忆起宇文琰绑走傅宜慧的事儿,每每想到这事儿,她的心不由得为之一颤。
紫鸢站在楼梯口禀道:“郡主,闻昭训姐妹来了。”
都是打小要识的情分,虽然闻家败亡了。还有两姐妹相依为命。
白茱与田荷一直轮流站在得月阁的路口上,见有人来添妆,便热情的攀谈几句,禀报之后。将客人迎进得月阁。
闻雅云、石小文(闻雅雾)姐妹衣着华丽的冬袍,各携了一名丫头。
双双欠身,看着屋里的人都是相熟的,笑道:“好久不见碧菡,做了母亲越发有福相了。”
李碧菡笑道:“你也一样。”
又寒喧了几句。
屋里的人多了。叽叽喳喳地说话倒也热闹。
石小文笑道:“听说安西郡主的嫁衣绣得最漂亮了,琰世子可是花了大价格,挑了金丝银线刺绣不说,还嵌了难得一见的粉珍珠。”
闻雅雾自更名石小文,做了镇江候夫人的养女后。性子倒越发活泼了。
闻雅云啐骂了一句,“想瞧安西的嫁衣,腊月十二赶早来。到时候让你的夫婿也给做上一件……”
石小文垂头笑着,生怕屋里的人不知道她成镇江候家的养女了,如今也是正经小姐,因养母是花氏,也算是嫡出小姐,可不比在闻家时还要体面。“母亲说了,待我订亲,也要留在阁楼里绣制嫁衣的,如今瞧来,我也没郡主的好福气。”
众人正说笑着,紫鹊禀道:“郡主,珊瑚郡主携着胡姨娘来添妆了。”
素妍想到胡香灵的性子,别人的好东西,巴不得全是她的。
也不想惹了她不快。
对众人道:“我们到花厅坐吧?这里太挤了。”
她先邀了闻家姐妹与李碧菡下楼,又领了自家人一行到了花厅,白芷、白菲动作麻利地将茶点都移到花厅里。
刚落座,崔珊携着丫头与胡香灵就到了。
崔珊穿了一袭紫红色富贵牡丹冬袍,又披了件如火如霞的红裘斗篷,整个人华丽得如同一团火就移了过来,头上戴着华贵的头钗、步摇,一举一动间都传出声响来,仿佛奏乐一般。
素妍还担心她在婆家过得不好,瞧崔珊体面气派的样子,倒是让人意外。
她记忆里的崔珊,嫁给了宇文琰为妻,颇得左肩王妃疼爱。
也许,今世的崔珊也同样赢得了曹二太太的欢心。
素妍吐了口气,起身相迎,屋里除李碧菱以外的其他人也行了礼。
崔珊笑了几声,“前些日子听说你与琰世子退了亲,昨儿又突然接到喜帖,说腊月十二成亲,还以为瞧错了,原想过来瞅瞅,没想还来得真是时候,过往交好的几个都来了呢?”
她斜着眼睛,把花厅里的人都审视了一遍,目光落在石小文身上时,见她依旧是大家小姐的装扮,正要开口,石小文欠身道:“石小文见过珊瑚郡主。”
崔珊指着石小文,哈哈大笑起来,“雅雾,你什么时候改了个名儿?”
胡香灵含着笑,规规矩矩地立在崔珊身上,穿了一身桃红色的冬袍,披了件天蓝色的御寒斗篷。面虽有笑,落在素妍眼里却有说不出的寒意与算计。
张双双将石小文现在的身份说了,又说了闻雅云如今是石太太的义女。
崔珊再也笑不起来,这么大的事,她居然没有听说过。
胡香灵一脸羡慕地看着闻雅云姐妹,即便闻家败亡,但她们姐妹有镇江候这个靠山,谁也不能欺了她们去,尤其是闻雅雾换了个名字。竟做了石家小姐。
对于骄傲的人来说,对闻氏姐妹不屑一顿,甚至瞧不起她们的阿谀奉承。
对在逆境中挣扎多年的胡香灵而言。寻找靠山,保住自己在婆家的地位。保住自身往后的荣华富贵,何尝不是件好事。
崔珊落座,与素妍坐在花厅正中的桌案两侧,一抬手,金钗捧了只锦盒过来,“后日,你就要出阁了。特意赶来添妆的。”
素妍并未推托,笑着接过,启开锦盒,脸上的笑意快速消去。转化成寒冰与肃容。
崔珊问道:“你不喜欢?”
张双双起身看了一眼,“昔日我家小姑姑送给珊瑚郡主添妆的正是这件钗子。”
那时,素妍赶着要回晋阳,便托张双双将自己的添妆妆一并送去。
曹玉娥面上云涌水起:别人送她的,她又换个盒子送回来。这是什么意思?通常是要与人绝交,才原物奉还的。
这可是素妍大喜的日子,这样送礼着实太不吉利。
崔珊一张脸也冻结成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金钗,连忙一抬手。从头上取下一支金光闪耀的钗子,“弄错了!弄错了!这个才是给你的,你送我的东西,我可是喜欢得紧。”
这一幕,落在素妍的眼里,金钗是无意还是故意,崔珊出阁,添妆的人多,她弄错倒有可能。身为崔珊身边最得力的侍女,这么重要的事,自不会弄错。
但凡尽心的侍女,在帮主子安排添妆时,都会查看昔日添妆的簿子,可以将张三添的送给李四,李四添的送给王五,万没有将张三送的再送给张三的理。
素妍并不点破,笑道:“小时候就属你爱开玩笑。有一回,在我家后花园的沙梅宴上,你与碧菡开玩笑,把钗子藏起来,差点让我们误会了碧菡呢。”
那不是藏钗,而是在多年后证实,是被胡香灵捣的鬼。
崔珊换了支钗子,一个搁到锦盒里,另一支则戴在自己头上。
心里暗道:金钗不是说送这支最合适的么?
为什么张双双会说钗子原就是素妍送给她添妆的,还让她以为是添妆的好东西。要真是拿出去,岂不是将素妍给开罪了,要不是张双双道破,素妍指定以为,她是要与素妍绝交。
胡香灵直接被众人给忽视了。
素妍与崔珊说笑起来,张双双与李碧菡又说了些她们小时候的事。
李碧菡道:“那年在大公主府的赏花宴上,吴小姐非要吟诗作对,想起来就有趣,还是珊瑚写的月季诗技高一等,让她不服都不成……”
崔珊最喜欢听人说她体面的事,这会子跟着笑了起来。
胡香灵小心地将手探入怀里,掏了个绣得精美的荷包来,嗫嚅着声音道:“素妍,这是我给你的添妆礼。”
崔珊冷瞪了一眼,弄不好之前害她出丑的事就与胡香灵有关,“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少来凑这等热闹!安西郡主什么体面东西没有,没有好的,莫让人瞧了曹家的笑话。”半点都不给胡香灵面子。
胡香灵一张脸涨得通红。“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意。素妍,我们小时候……”
崔珊见她不知收敛,还提到小时候的事。打断她的话,厉声道:“素妍是你叫的么?你是什么卑贱身份,素妍是什么身份,你要敬称为郡主。”末了,又笑着对众人道:“这贱婢被我给惯坏了,倒让你们瞧了笑话。”
李碧菡自小就厌恶胡香灵,小时候还差点害她成了偷钗的贼。
曹玉娥也多少听到过一些胡香灵如何陷害素妍的事,也冷眼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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