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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梅香-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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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没好气的道:“你别恩将仇报,他没杀你姐姐。”沈碧纱啐道:“狗男女!官府张贴告示缉捕他,还有他的画像,你还敢为他狡辩?”十三大怒道:“呀,你敢骂我!”抬手一记耳光打去。沈碧纱再不济,也比她厉害许多,猛的擒住她手腕,向怀里一拉,十三便不由自主的向她身上倒去,寒芒闪处,长剑横在十三颈间。
顾秋寒叫苦不迭,实在没想到沈碧纱会来这么一招,想救已经来不及了。十三似乎仍不知身处险境,叱道:“大胆,快放手。”沈碧纱剑一紧,锋利的剑刃贴在十三肌肤上面,一阵凉丝丝的感觉登时袭遍她全身,十三立时慌了神,再不敢挣扎分毫。
顾秋寒道:“凶手是我,你抓她干什么?”十三叫道:“你疯了?你不是凶手,干吗要承认?”
沈碧纱道:“闭嘴!”看向顾秋寒,眼中盛满了仇恨的火焰,道,“拿你的命,来换你女人的命。”顾秋寒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我会那么无私?”沈碧纱咬牙道:“那便让你也尝尝失去最亲近的人的滋味。”
顾秋寒口中同她周旋,心里迅速思索解救之策。看得出来,沈碧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姐姐沈碧桃,姐妹二人情深意重,这个时候,她已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当真杀了十三泄愤,也不稀奇。顾秋寒叹道:“好吧,我跟她交换。”慢慢走上前去,准备靠近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制住。
沈碧纱并不笨,喝道:“站住,把你的双手砍下来,再跟她交换。”顾秋寒一惊,心道:“最毒不过妇人心,说的半点没错。”十三道:“不要理她,她是个疯子!”
顾秋寒背负双手,诡异一笑,道:“我便被你砍去双手双脚,怕也不抵你姐姐所受的折辱,哈哈。先奸后杀,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你姐姐不愧天下第一名妓,被刘基那老家伙霸占这么多年,居然还保养得那么好,皮肤又滑又嫩……”他越说越不堪入耳,便是十三听了也不禁脸红,沈碧纱该是何等愤怒,可想而知。只见她身躯不住颤抖,牙齿已将嘴唇咬出血来,猛的哭喊一声:“你个畜牲!”长剑离开十三脖颈,向顾秋寒挥去。
顾秋寒等的便是这一刻,却丝毫不敢大意,适才沈碧纱同那三人交手,顾秋寒便已瞧出,她剑法精奇,堪称一流高手,只因受那箭伤牵制,才险象环生,这时自己若不能一击奏效,难保她不会回手一剑,伤了十三性命。因此在电光石火间,顾秋寒打定主意,既不躲闪,也不进攻,而是用了一个最稳妥的办法,一把攥住长剑。
锋利的剑刃割破他手掌,鲜血从指缝间狂涌而去,他顾不得疼痛,踏步上前,并指如戟,向她胸前戳去。沈碧纱抽了抽剑,却纹丝不动,不免心下一慌,忙放开十三皓腕,腾出左手去挡顾秋寒的手指。她左肩中箭,伤口的血刚刚凝固,这时又迸裂开来,痛得她尖唿一声,整条手臂也随之垂了下去。顾秋寒已顾不得男女之别,在她“膻中”穴一按,沈碧纱登觉气息一窒,晕倒在地。
十三余怒未消,对着沈碧纱踢了一脚,顾秋寒忙拉住她,道:“算了。”十三气道:“她那么坏,你还帮她?”顾秋寒道:“她不是坏,姐妹情深,她的心情可以理解。”十三一耸肩,甩开顾秋寒,道:“说得好听,你是不是看上这狐狸精了?跟她姐姐一样,只会迷惑男人,哼。”顾秋寒咬住袖口,撕下一块布条,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道:“胡说什么!”他左手并不灵活,包扎起来十分吃力,十三见了,念起顾秋寒为救自己,才用手抓那剑锋,心肠顿时软下来,怏怏的道:“我帮你吧。”像上次一样,小心细致的为顾秋寒包好伤口。
顾秋寒瞥一眼沈碧纱,再看向十三,笑道:“你这么好,她便真会妖法,也迷不住我。”十三瞪他一眼,心里却大为受用。
顾秋寒察看沈碧纱的箭伤,深达寸许,想必伤到了骨头,再不医治,她一条左臂怕要就此废了,当下不再犹豫,伸手环住她纤腰,便要抱起来。十三急道:“哎,你满身是伤,还要命不要?我们一左一右,把她架进去就是了。”顾秋寒笑道:“良心发现了?难得,难得。”十三也不理他,架起沈碧纱便走,如若细看,不难发觉她两腮都已泛起红潮,女儿家的心思,顾秋寒便揣摩不透了。
回房之后,顾秋寒找到一只药匣,其中有一包伤药,也不知多少年了,或许功效已经不大,但总比没有的好。顾秋寒掏出匕首,顺着箭杆,一点点插入沈碧纱伤口深处。只见她秀眉微蹙,唿吸愈来愈沉重,显然在昏迷之中,仍能感觉到那刻骨的疼痛。顾秋寒咬了咬牙,用力一挑,“嘣”的一声,利箭从沈碧纱肩头跳了出来,与此同时,她鼻子里面“唔”的一声,两道蛾眉瞬间拧到了一起。十三连忙将伤药一股脑倒在她伤口上,顾秋寒割下她一片袖子,丢给十三道:“这个活你最在行。”十三冲他一衿鼻子,蹲身为沈碧纱包好伤口。
顾秋寒拾起那枝箭,凑到灯下仔细观瞧,发现箭镞呈三棱形,并有倒齿,与寻常箭矢大不相同,不禁脱口叫道:“三棱锥齿箭!”十三瞄了一眼,点头道:“不错,是都督府的专用箭。”顾秋寒疑道:“这你也知道?”十三闪烁其辞的道:“有什么稀奇?我没见过,还不能听别人说过?”可是她只轻描淡写的瞥一眼,便能准确叫出此箭为大内亲军都督府专用,想来绝非听人说过那么简单。
顾秋寒这时也无暇同她计较,沉吟着道:“莫非射伤沈碧纱的是大内校尉?那三人并未携带弓箭,最初围攻她的,显然不止他们三个,只不过或者被她杀了,或者被甩掉了,都督府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的追杀她?那三人身着便装,故意隐藏身份,又是为了什么?”
十三道:“想必大内校尉也把她误当成沈碧桃了,见她死而复生,在外面吓人,便捉拿她了。”顾秋寒气结道:“你长得这么吓人,怎不见大内校尉出来捉拿?”说着瞥一眼沈碧纱,叹道:“只有等她醒来,再问她原由了。”十三却不以为然道:“你想的真美,等她醒了,还不是继续跟你拼命?”顾秋寒一想也对,不由苦笑一声,寻了条麻绳,将沈碧纱双手缚住,松口气道:“好了,现在不必担心一觉醒来,身首异处了。”
因为沈碧纱伤势较重,二人将她抬到床上休息,然后各寻地方,胡乱睡了一夜。次日醒来,二人到床前探望沈碧纱,见她睁着双眼,望着头顶的承尘,脸上纵横交错,布满了泪痕。顾秋寒心中一叹,歉然道:“有些事情并不如你想像那般,为了避免误会,只好得罪了。”
沈碧纱目光呆直,并不理会。十三道:“是呀,昨天他那么说,只是为了乱你心神,如果他杀了你姐姐,又怎么会救你?我们都在查这件案子,一定会给你个交待的。”
顾秋寒又把当天遇到沈碧桃前后的情形给沈碧纱讲述一遍,最后道:“信不信由你,自从我蒙冤之后,不但被官府通缉,还几次三番遭人追杀。真凶大概就是‘半把刀’吕立,虽然他已经死了,但那个幕后之人尚在,他一定认为那天最先接触你姐姐的人是我,或许你姐姐告诉了我什么秘密,所以要杀我灭口。”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她缚手的麻绳。
十三道:“没错,我也不瞒你们了,那幅画中,其实藏有诚意伯刘基的遗表。”顾秋寒知道她为了解除沈碧纱对自己的误会,终于肯吐露那个秘密,心中好生感激,却没想到画里只藏着一份遗表,于是奇道:“你曾说那个秘密可以令天下积骨如山,血流成河,怎么只是一份遗表?”
十三道:“据刘基长子刘琏说,刘基大概是胡惟庸害死的。”顾秋寒惊叹一声,“这倒有些耸人听闻!”十三道:“洪武八年正月下旬,刘基卧病在床,皇上派胡惟庸带御医去探望,刘基服了御医开的药,病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重,还乡不久便撒手人寰。两年后,刘琏因为此事,跟胡党发生冲突,被迫堕井而死。”
顾秋寒连连咋舌,万没想到一代奇人刘伯温,竟落得如此下场。十三接着道:“刘基返乡前,自知来日无多,本打算与皇上长谈一番,苦于胡惟庸横加阻挠,甚至跟皇上作别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刘基只得悄悄写了份遗表,将胡惟庸的罪行及其谋反的证据详陈表上,藏于画中,盼有朝一日借沈碧桃之手,交给皇上。却不知什么原因,刘基死后,沈碧桃并没有交出遗表,直到不久前,这个秘密才突然传出来,沈碧桃遂也遭来杀身之祸。”
“胡惟庸有谋逆之心?”顾秋寒愈发惊奇,在他看来,胡惟庸不过是个喜欢玩弄权术的小人,无论如何也不像那种心系天下的奸雄。他尽力保持镇定,道:“若真如此,那幕后之人岂非便是胡惟庸?难怪他网罗杀手追杀我和碧纱姑娘,谋逆之罪非同小可,他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要把可能知道秘密的人全部杀掉灭口。”十三道:“遗表一旦到了皇上手里,必定株连甚广,胡党的每个人都可能要杀你们,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胡惟庸自己。”
沈碧纱虽然没有插口,却始终在默默的听着,这时也明白了个大概,说道:“都说刘基请马文璧为姐姐作了一幅画像,我却并没有见过,几年来,姐姐也从未提起,整件事,也许并不像你说的那样简单。”
十三面色一沉,道:“她瞒着你,也许正是怕你牵连进去,丢了性命。当年你父亲治水无功,被皇上砍了头,并抄没全家,沈碧桃被卖到青楼,她对皇上能不恨之入骨?如果我猜得不错,她一定更希望胡惟庸谋逆得逞,所以隐藏了遗表,后来见胡惟庸迟迟不肯发动,她失去耐心,以此要胁胡惟庸就范,不承想却惨遭灭口。”
顾秋寒点头赞同,却见沈碧纱美目含泪,表情悲愤,大概想起当年的家破人亡,以及姐姐为报仇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顾秋寒于心不忍,安慰她道:“你也不要太难过,我们都是受胡惟庸所害,不如联起手来,找到那份遗表,为你姐姐报仇。”十三拊掌道:“这主意不错,若能找到遗表,呈给皇上,胡惟庸必死无疑。”
顾秋寒像看陌生人一样审视着她,却也难怪,这个女孩似乎无所不知,而她本身便是个迷。十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微愠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放心吧,我绝不是胡惟庸的人,也绝不会害你们。”顾秋寒叹了口气,这个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
十三转移话题道:“我们在这里住几天,待伤势好些再走吧?”顾秋寒反诘道:“留在这养伤,我们吃什么?”十三敲敲脑袋,打趣道:“守株待兔嘛,等好吃的东西自己困在林子里,最好是一头鹿,我喜欢鹿肉。”顾秋寒面色忽的一变,沉声道:“可以吃的东西来了,只不过你未必喜欢。”
十三茫然道:“什么?”
顾秋寒道:“人!”话音甫毕,但听蹄声大作,顾秋寒一个箭步到了门前,从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一队人马奔腾而至,迅速包围了整片梅林,为首的正是昨日逃走那三人,另有十几人也都身着便装,手持弓箭,其余皆为差役,每人手里提着一把铁锹。十三和沈碧纱也挤到门前,见此情景,无不吓得魂飞魄散。沈碧纱拔剑道:“大不了一死,跟他们拼了!”顾秋寒道:“不要轻举妄动,他们进不来的。”二女这才想起有“红梅劫阵”庇护,稍稍松了口气。
顾秋寒纳罕道:“他们带着铁锹干什么,难道官府兵器不足?”毫无疑问,这些差役都是从附近地方官府征调而来,虽然天下初定,可能会有军械紧缺的情况,但绝不至达到用铁锹作兵器的地步。三人正疑神疑鬼,只见众差役挥舞铁锹,开始挖那些梅树。十几名弓箭手张弓搭箭,齐齐对准房门,梅林困得住人,可困不得箭,一旦房门打开,他们乱箭射出,完全可以穿过梅林。
“他们要破坏‘红梅劫阵’!”十三声音发颤,三人立刻又不安起来。
沈碧纱长剑一振,道:“他们迟早会挖过来,不如现在便打,免得毁了好好的一个梅花阵。”顾秋寒道:“莫急,以我们目前的状况,硬拼起来,胜望不大。这‘红梅劫阵’内尸骨累累,也曾伤过无辜性命,毁便毁了吧。”十三急道:“可是‘红梅劫阵’被毁,我们岂不要被人家瓮中捉鳖?”顾秋寒道:“挖通过来少说也得半个时辰,我们若实在想不出逃生之计,便束手就缚好了。”沈碧纱摇头道:“我宁愿战死,绝不苟活。”顾秋寒道:“他们并不是你真正的仇人,玉石俱焚尚不划算,何况白白送死?若还想找到刘基的遗表,为你姐姐报仇,便须想方设法的活下去。”
沈碧纱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只是都督府检校木天雄跟胡惟庸沆瀣一气,落在他们手里,必死无疑,还能有什么后计可图?
两个女人俱都六神无主,当然计较不出办法。顾秋寒表面上故作镇静,实则眼看梅树一排排倒下去,敌人的脚步愈迫愈近,他心里也十分烦乱。实在无法可想,便拿了根烧火棍,一边寻视,一边苦笑道:“竖起降旗,万事大吉。”他想找一片白布,目光落在裹着马文璧遗骸的帘帐上,叹道:“马前辈,我本想把你安葬了,怎奈天不遂人愿,一直耽误到现在。倘若我顾秋寒大难不死,来日洗清冤屈,必来将你厚葬。”说话之间,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想出个新奇而大胆的主意来。
二女本就心烦意乱,听他念念叼叼,双双瞪起眼睛。十三道:“你连咱们两个大活人都顾不了,还跟死人许愿发誓,真是岂有此理。”顾秋寒笑道:“他若还想入土为安,便会保佑我这个办法成功退敌。”说着脱下长衫。
二女都道:“你干什么?”顾秋寒剥开帘帐,露出那具骷髅,然后找来针线,将断开的骨骼重新串连好,把烧火棍绑在嵴骨上,再给它穿上自己的长衫。二女见他如此摆弄一具死人骸骨,无不感到凉意阵阵,别过脸去,十三咒骂道:“你究竟想怎样?”
顾秋寒用烧火棍挑起骷髅,看它穿着自己的长衫,在半空中荡荡悠悠,委实骇人,笑道:“生死成败,便在此一举了。沈姑娘,你到棚顶拆开几片屋瓦,将这骷髅探到外面,吓死这群狗养的。”
十三啐道:“呸,亏你想得出,以为都督府的校尉都是傻瓜吗?”顾秋寒道:“那麻衣汉子多半是他们首领,他们见房顶突然冒出一副骷髅,必然受惊,我趁机用匕首射杀那麻衣汉子。”沈碧纱点头道:“若能杀了带头的,他们便会自乱阵脚,我们又多了一成机会。”当下接过烧火棍,双足点地,跃到梁上,用剑将棚板噼开一块。
顾秋寒掏出匕首,将两扇门板之间的缝隙稍稍推大一些,然后将真气集于右手,朝梁上的沈碧纱点了点头。沈碧纱轻轻捅开几块瓦片,猛的向上一纵,骷髅从破洞中穿了出去。外面众人听到房顶异响,俱都仰头观瞧,十几支利箭毫不迟疑的射向屋顶。顾秋寒觑准时机,全力一掷,匕首准确的从门缝之间穿过,钉在麻衣汉子颈间。
白衣飘飘的骷髅,在房顶一闪而没,众差役惊叫声中,麻衣汉子栽下马去,殷红色的血汩汩流出,很快在他身下形成一片血泊。左右二人翻身下马,将他扶了起来,但见他咽喉处插着一只匕首,眼看活不成了。众差役见此惨象,吓得心胆俱碎,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闹鬼了!”有胆小的哪还敢留在这是非之地?丢下铁锹,拔腿便逃。他们这一带头,众人立刻争相效仿,有些人甚至还没弄清出了什么事,便煳里煳涂的跟着奔逃。
却也难怪,众差役在挖树时,看到林中各种奇形怪状的骨骼,心里便有了种阴森森的感觉,待到屋顶突然冒出一具穿着白衣的骷髅,如何不惧?尤其就在他们的注意力被骷髅吸引过去时,麻衣汉子暴毙而亡,没有一个人看到匕首是从屋子里射出来的,一时间浮想联翩,认定是房内的骷髅鬼在作怪,走得迟了,只怕跟麻衣汉子一般下场,于是一哄而散,其势如潮。
顾秋寒所料不差,麻衣汉子正是众人的首领,他离奇身死,那十几名大内校尉也都慌了神。昨夜曾陷入“红梅劫阵”那二人都道:“这鬼地方果然邪气的紧,要不……咱们也撤吧。”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敢自告奋勇,穿过残存的梅林,闯进屋子一探究竟,最终无可奈何,只得拨马而去。
屋子里的三人实在不敢相信,官府的大队人马便这么被吓跑了,顾秋寒哈哈大笑,得意至极。十三却并没有欢喜的意思,反而气哼哼的道:“得意什么?是他们太没用而已,若官府尽皆如此,靠着一群废物,如何振兴大明江山?”顾秋寒睨着她道:“嗬,你还有忧国忧民之心?简直比吓跑这群笨蛋更让我吃惊。”
“我们也尽快离开吧,免得他们再折回来。此地已是伏牛山边界,上了大路,距叶县不过五十里,晚上可在那里歇脚。”沈碧纱从梁上飘落,将那副插满箭矢的骷髅放在地上。
顾秋寒道:“此计得成,全仗马前辈遗骸之功,无论如何也要把他葬了再走。”二女纷纷表示赞成。顾秋寒取回自己的长衫,虽然已是千疮百孔,并且给死人穿过,有些晦气,但一想天气阴冷,总不能冻着,便抖了抖,穿回自己身上。
三人一道去梅树下挖了个坑,将马文璧遗体埋了。顾秋寒望着参差不齐的梅林,问道:“十三姑娘,这个‘红梅劫阵’还有效用吗?”十三看了一遍,道:“幸好他们只挖了一半,最重要的三垣之位未动,剩下的一半仍可发挥作用。”
顾秋寒略一思忖,又问:“何为三垣之位?”十三洋洋自得的指点给他,道:“这一株是紫微,这一株是太微,这一株是天市,他们挖掉外围一些藩星,却未动根本,那几个大内校尉若认为劫阵已破,擅闯进来,便是死路一条。”顾秋寒扯她衣袖道:“带我进去,把这三株挖了。”二女同时奇道:“为什么?”顾秋寒道:“此阵已无用处,只会坑害无辜性命,不如毁了。”十三抗声道:“你这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被顾秋寒横拖竖拽,拉进林子。
在十三的指点下,顾秋寒将四面三垣尽除,一望无际的花海立时不见,视线变得通透起来,他这才心满意足,携二女蹒跚而去。
此去一路平坦,林木稀疏,怎奈三人无一完好,走得十分辛苦,上了官道,俱都感到疲惫不堪,只得坐在路边歇息。这时一驾牛车缓缓驶来,十三喜出望外,往路上一站,一副拦路打劫的架势。
赶车的老汉吃了一惊,听她说道:“老丈,搭个顺风车可以吗?”老汉见这一男二女灰头土脸,身上还带着血迹,不知是什么来头,有心拒绝,又怕惹恼了他们,惹来杀身之祸。正踌躇之际,顾秋寒走过来道:“我们被强盗所伤,躲进山林,不承想又迷了路,这时方才脱身出来,已经走不动了,还请老丈行个方便。”
老汉见他和颜悦色,说的有板有眼,便放了心,笑道:“上车吧。”三人大喜,争先恐后的爬上去,车上装了些柴草,就像铺了层柔软的褥子,躺在上面,十分舒坦,没过多久,三个人竟不约而同的睡着了。傍晚时分,牛车缓缓驶入叶县县城,三人谢过那老汉,投客栈住下。
5、宝塔顶 古墓下
这一次大难不死,三人心中各有感慨,接下来便是如何找到刘伯温的遗表,扳倒胡惟庸了。十三认为沈碧桃把画像藏了起来,该回应天查找线索,顾秋寒却觉得那样有如大海捞针,十分困难,不如先去刘伯温的老家走一趟,向其子刘璟询问当年的情况,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于是三人休整一夜,次日天明,托客栈伙计雇了辆马车,赶奔温州文成县武阳村。
马车宽敞舒适,三人尽可以伸展腰腿,虽是长途跋涉,却不甚辛苦。十三比以往安静了许多,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沈碧纱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只有顾秋寒耐不住寂寞,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向沈碧纱道:“沈姑娘,令姊出事后,你曾在暗中追查凶手,却不知如何又到了南阳?”
沈碧纱拢着额前秀发,眸光毫无遮挡的落在顾秋寒脸上,道:“起初我真的以为凶手是你,于是追踪你来到南阳,之后听说你滚落深谷,我便绕道进山,以为找到你的尸体,也算对姐姐有个交待,哪知却中了大内校尉的埋伏,误入‘红梅劫阵’。”
顾秋寒道:“胡惟庸一面网罗江湖势力追杀我,一面指使大内校尉格杀勿论,再不想个办法,怕是很难活到真相大白那一天了。这一路上,我们只管散布谣言,让胡惟庸以为我们知道令姊藏匿画像的地方,只有这样,他才会留下活口。”
“那我们岂不也要暴露了?”十三瞪大眼睛。
顾秋寒道:“他们每次找到我都没费什么力气,躲是躲不掉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性命。”沈碧纱道:“他说的对,大内校尉无孔不入,尤其那些江湖人,在追踪上总有很多办法。”十三撇嘴道:“你那么喜欢讨好他?只要是他提议,你都赞成。”沈碧纱粉面一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顾秋寒皱眉道:“不要吵了,我们三个现在同病相怜,再不齐心协力,那便真的无可救药了。”二女互相瞪视一眼,未再言语。
沿路之上,顾秋寒将谣言散播开去,到得第七日,进了文成县武阳村。刘基乃大明朝开国功臣,可谓光耀乡梓,其故居在当地无人不晓。顾秋寒结了车钱,打听到刘宅的具体位置,携二女徒步而来。历来为官者,衣锦还乡后,大多会买房置地,安享余生。刘基却只是将故宅重新修缮一番,一座五开间的小宅院,看上去十分简陋,与他的身份、地位极难匹配。三人站在门前,也都啧啧称奇,因为刘基将“红梅劫阵”据为己有,顾秋寒对他的敬意大打折扣,可如今看到他的住处与寻常百姓无异,又不禁心潮翻涌,但觉人无完人,实在不该因一件事而轻下结论,刘基这种品行,绝对是天下为官者的楷模。
顾秋寒叩开院门,老家人通报之后,将三人引到客厅落座,不多时,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转了出来,向三人拱手道:“小可刘璟,不知三位有何贵干?”一眼望见沈碧纱,面色立时一变,脱口道:“沈姑娘!”
顾秋寒知道他把沈碧纱错当成了沈碧桃,笑道:“她是沈碧桃的妹妹沈碧纱,我等冒昧前来,正是想请教尊府与沈碧桃姑娘当年的一些旧事,还望刘兄赐告。”
沈碧桃是艳名远播的青楼名妓,刘基金屋藏娇,对其宠爱有加,这让两个儿子深感羞耻,也正是在儿子的阻挠下,刘基才没有迎娶沈碧桃。刘基死后,长子刘琏便迫不及待的返回应天,驱逐沈碧桃,收回房宅,兄弟二人对沈碧桃的厌恶可见一斑。刘璟听说有关先父和沈碧桃,微微一讶,不悦道:“先父与沈碧桃并无过多往来,没什么好说的。”顾秋寒叹道:“沈姑娘已经死了,正是因为尊府所赠的一幅画,被胡惟庸派人杀死了。”
“死了?”刘璟动容道,“先父有何画赠送于她?”
顾秋寒道:“便是尊府请马文璧为沈碧桃作的画像。”刘璟紧锁眉头,沉思半晌,摇头道:“当年马先生来我家中,先父确曾表露过请其作画的意思,但也仅仅是随口一提,第二天马先生便匆匆离去,并没有任何画作相赠。另外,先父欣赏马先生的画艺,向他求画一幅,跟沈碧桃又有什么关系?先父几时为她求画了?”
听他说完,顾秋寒和沈碧纱面面相觑,均感到匪夷所思,难道刘璟认为父亲为一名妓女求画,实在有损声誉,所以不肯承认?沈碧纱怒道:“因为这幅画像,我姐姐已经命赴黄泉,你却还在遮遮掩掩,维护令尊的名声。”刘璟拂袖道:“虽然我对沈碧桃殊无好感,但事关先父,我岂敢信口开河?信不信由你,我所知道的便即如此。”
顾秋寒用眼神止住沈碧纱,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刘公子想必还不晓得,据传尊府生前著有一份遗表,藏于沈碧桃画像之中,因此胡惟庸买凶杀死沈碧桃。尊府的遗表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刘公子可知晓吗?”
刘璟茫然道:“画像和遗表,我都未曾听说过。”
十三道:“也许令尊有意瞒着你吧,毕竟那是惹火烧身的东西,遗表上面,列有胡惟庸谋反的罪状!”
刘璟“啊”的一声,“胡惟庸狗贼竟还包藏祸心?”顾秋寒道:“尊府洞若观火,将胡惟庸的野心看得清清楚楚,尊府之死,大概也与此有关。”提到刘伯温之死,刘璟登时怒容满面,将双拳捏得喀喀直响,咬牙切齿道:“那狗贼指使御医在药里投毒,先父曾向皇上说过此事,皇上却无动于衷,先父万分寒心,这才弃官回乡。先父死后,家兄回应天找胡惟庸理论,也被他的狐朋狗党逼死了。”说到这里,热泪滚滚而下。
顾秋寒趁机道:“这么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太过危险,画像应该是被沈碧桃藏在了某个地方,所以我们若能找到画像,取出遗表,便可置胡惟庸于死地,为尊府及令兄报仇雪恨。”刘璟拭泪道:“我何尝不想报仇,但关于遗表的事,我实在闻所未闻。沈碧桃先前住的那栋宅院尚未变卖,三位若去那里寻找,我倒可以帮忙。”顾秋寒苦笑道:“胡惟庸狡诈多端,如何想不到那个地方?只怕他先已派人搜个天翻地覆了。”
众人一想不错,不由得心生懒意,看来这次的武阳之行又是徒劳了。刘璟却不以为然,道:“在别人家里找东西,相比在自己家里找东西,哪个更容易些?”顾秋寒立刻会意,赞道:“不错,二公子若肯亲自走一趟,或许便能发现别人难以找到的线索。”
刘璟也是报仇心切,当下收拾一番,令家仆备了车马,即刻启程。顾秋寒等人这一往一返,便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许是他的计策奏效,连日来始终太平无事,不过众人发觉,好像总有些眼睛在盯着他们,料想是胡惟庸听信了谣言,吩咐手下监视众人的去向,跟在众人后面,以找到那幅画像。
应天府繁华依旧,过了这么多天,人们似乎已经淡忘了发生在身边的连串血案,日出而作,日没而息,没有什么能够永远改变正常的生活,只在茶余饭后,才有人偶尔谈一谈云锦客栈,谈一谈沈碧桃。
进城之后,四人各自散开,消失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他们路上便计议妥当,选人烟最稠密的地方散去,令尾随者顾此失彼,脱身之后,再于二更时分到小粉桥的沈碧桃故宅会合。
顾秋寒的腿伤已经痊愈,行走起来,速度如飞,直走过花市大街,到了大功坊,择一家热闹的酒馆钻了进去。连日来东奔西走,却没有重大收获,顾秋寒难免身心俱疲,但他并不是那种心情烦闷便茶饭不思的人,这时忙里偷闲,便要了酒菜,自顾自的喝着。当然,他现在的身份仍是杀人凶犯,不敢贪杯,稍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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