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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鸡三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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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又在各处走了一圈,遇见了府里一干闲杂人等,三姑娘均为之一一引见。
原来楚王朱华奎为人重义,讲究排场,王府里除安置有三房妻妾,各有一定住处,仆从如云,各事其主,自是不在话下,其本人更是好客成风,家里礼待有大批食客,便是等而下之的门丁、闲差也为数不少,这类人五花八门,良莠不齐,文能经邦,武可卫民,便是来自江湖道上的武林朋友,也不在少数,整个一片北面大院,全教这些人住满了。
三姑娘在这里锋头健极了,看见她的人都争着跟她打招呼,一圈走下来,还真够累。
孟小月跟着她,旨在礼貌拜访,并不多话,却是一双眼睛也不闲着,该留意的都留意到了。
好容易出了这个大杂院,时已过午。
“肚子饿了吧?”三姑娘说:“我带你吃饭去!”
孟小月说:“回赏心小苑?”
“不!”三姑娘说:“咱们到厨房里吃去!”
厨房可真够大的。
七八个火灶都不闲着,除了供应全府上下的大厨房之外,各房各院都有专属的小灶,烹制主子们喜爱的精馔。
赏心小苑当然也不例外。
这一房管灶的师傅姓王,安徽人,瘦瘦高高的个头,手艺特好,爆、炒、烹、烤,样样俱精,王爷和三姨娘都挺爱吃他做的菜,特别打发他负责赏心小苑那边的饮食调理。
这会子,他刚忙完了,独自个坐着一边喝酒,看见三姑娘进来,霍地放下了酒,笑道:“哟!三姑娘来啦?吃饭了没有?坐坐……”
三姑娘笑说:“吃过就不来了,这是新来的花匠小孟,王师傅你多关照。”
王师傅一面站起来,着实向孟小月打量了几眼,连声笑道:“小孟……小孟……我早就听说啦,兄弟你一来,我就听说了,好好好,我得好好炒两个菜请请你……坐坐……”
三姑娘施了个眼色,向孟小月说:“坐吧,你的口福不错,居然能劳动王师傅亲自下厨,回头你一吃就知道了!”
孟小月忙向对方道谢。王师傅其时已回炉灶上,好在是木案上菜齐全,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砂锅里炖的是鸭子,并不怎么费事,很快地便摆上了四菜一汤。
王师傅特别还烫了一壶酒,笑着说:“这是王爷昨天晚上宴客,剩下来的,陈年花雕,总有五十年了,好酒!”
一面说,随即为二人各倒了一杯。
三姑娘说:“我可不会喝酒,小孟代我喝了吧!”
孟小月端起酒,向王师傅道:“老师傅,我敬你一盅!”一仰而尽。
王师傅点头说:“好!”才饮了一半,却见孟小月将自己面前的一盅端起来也干了。
“好酒量!”王师傅忙为他又续上一盅,孟小月端起来又喝了。
“哟!”三姑娘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道:“你这是怎么啦,喝这么猛?”
王师傅赫赫笑着,拍着案上的瓷瓮道:“不要紧,小兄弟你放心敞开了喝吧,还有大半坛子呢,多得是,不够里面还有!”
孟小月苦笑着说:“老师傅与姑娘见爱,今天我就放肆一回,下不为例!”
一面说,把面前的两大盅也端起来喝了。
“赫!”王师傅直着眼,兴奋地道:“你这是豪饮,可提防着,这是五十年的陈酒呀,后劲可大啦!”
一边说,王老师傅卷起了两只袖子,大为起劲地道:“娘呀,今天我可是遇见对手啦,小兄弟,我知道你心里头苦,我老王陪着你喝,只此一回,不醉不休,来——当着三姑娘的面,今天咱们就喝个痛快!”
说时,他也一连干了两杯。
旁边打杂的小厮,连忙帮着烫酒,又为奇+書*網两个人满上。
三姑娘原要阻止,听王师傅这么一说,也就不便扫兴,再想孟小月口虽不言,定必身世奇惨,可怜他年纪轻轻,历经丧家发配极刑之苦,人间奇惨莫过于此,今日逢酒,触发伤怀,便不自禁,好在下不为例,今日初来,且让他喝个痛快,大不了回去睡觉,料无大碍。
这么一想,也就不再阻止,索性让他们喝个痛快。
风一阵紧似一阵,引动着整个的一片院落,俱都为之摇动了起来——那光景颇似有飞沙走石之势。
孟小月莫名其妙地由梦中惊醒,只觉得全身燥热,像是端了一盆炭火般的难以忍受。
灯还不曾熄灭,噗突突时有跳动,连带着整个房间都笼罩着一片闪烁阴森,桑皮纸糊就的两扇窗户,在风势里唏哩哗啦乱响……骤然听在耳朵里,一阵心惊肉跳,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孟小月醉了……
已经记不清到底喝了多少,反正是四周看热闹的人跟着起哄,到后来什么酒都搬了出来,好几个坛子都见了底儿,王师傅酩酊大醉之后换上了老李,老李也醉了,换了小蔡、老秦,到后来他们两个也躺了下来……孟小月是不是真的醉了?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反正是以后的事他糊里糊涂都记不清了。
幸亏有三姑娘在他身边照顾着,把他搀了回来,折腾了半夜,她才去了。
“我真的醉了?”
对着八仙桌子上跳动的灯焰,孟小月强睁着惺松的一双醉眼,睁圆了又收小了,总是想不明白,“凭我的酒量,会喝醉了?”
记得那一年与素有“酒龙”之称的七叔金涛夜饮高阁,曾有过千杯不倒的记录,迫使七叔也为之甘拜下风,想不到事隔三年,一场大难之后,自己竟变成了如此不济,在此王府,竟然让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厨房里的家伙给灌醉了,可真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喉咙里干得难受,小肚子鼓膨膨胀着一泡尿,更待发泄。
孟小月一个咕噜下了床,脚下一闪,噗通!坐了个屁股墩儿,爬起来东倒西歪,这才知道自己敢情是真的醉了,且是醉得不轻。
光一双鞋就穿了老半天。
外面风势一阵紧似一阵,吹得唏哩哗啦,像是满院子的树都在摇动,那玉树频摇,白雪尽落,该是一番何等光景!
找着了桌子上的瓦壶,先灌了几口水,尿涨得实在憋不住,便只好披衣外出。
月色明亮,飞云电转,大风迂回,呼啸来去,这般景况还不曾多见,引得这附近警犬尽吠,深夜里听来,更似无比凄凉阴森。
孟小月由茅厕解手出来,吃迎面冷风一吹,由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连带着酒也醒了一半。
却在这一霎,让他看见了件新鲜事儿。
先是左面廊子下面,一条人影极其快速地扑面而来!简直不容他看清是什么人,那个人已迎着自己这面掠了过去。
月色里,对方似乎穿着一身紧身黑色夜行衣靠,头遮风帽,身材甚高,举动间极是轻快利落。显然轻功一流身手。
孟小月一惊之下,待转住目看时,对方夜行人已由身边贮花暖房侧面掠了过去,却是这一面院墙极高,另有一道回廊甬道,通向别院。
夜行人身方掠过,蓦地定住了脚步,便在这一霎,另一条疾劲人影忽地扑身而近。
孟小月心里暗吃一惊,慌不迭后退一步,贴向门角,这么一来整个身子俱都掩遮在墙脚暗影里。
两条人影先后的展现,顿使他觉到事态的非比寻常。
果然,就在第二个夜行人方一逼近,先前的黑衣人蓦地掉过了身子,随着他疾快的转身之势,“咻!”地发出一枚暗器。
后来人“嘿!”了一声,举手一盘,“当!”一声,把来犯的暗器磕开一旁。
风摇树动,哗哗声不绝于耳,也只有近到孟小月所站立的这个位置,才能窥听一清。
打落的暗器,明晃晃堕落地上就在孟小月脚前不远,竟是口细长的柳叶飞刀。
“好大的胆!竟敢到王府里来撒野作案,今天看你往哪里跑?”
话声一落,后来的这人已扑身而上。
借助于天上月色,约莫可以辨出后来这人是个身材魁梧汉子,留着一圈绕口胡子,由他身上所穿着的衣着式样,很容易使人判定,必属于王府护卫人员之流,比较起来对方黑衣人的身份,也就显得格外神秘而费人思忖。
看来此二人,早已接触,展开了一番追逐,误打误闯地来到了赏心小苑,无巧不巧的恰恰为孟小月所闯见。
这时的孟小月虽酒醒过半,却也并非全然清楚,脑子里沉甸甸的,很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可是现诸在眼前的这一幕,却使他警觉到事态的非同小可,从而也使他警觉到这样的事情自应以不卷入其间为妙,偏偏眼前的发展,竟使他难以脱身,逼得他僵立一隅,进退维谷,竟似非看不可。
虬髯汉子话声出口,己向黑衣人扑了过去,手里的兵刃,很像是一把轮状物什,随着他的出手,“嘶!”的一声直向黑衣人身上抡来。
黑衣人身子向侧面一个快闪,样似挪身而开,其实只是错开了上半截身子。
如此一来,虬髯汉子的兵刃便自落空。
猛可里,随着黑衣人的身势一转,“呼!”的一掌,拍中虬髯汉子左肩之上。
这一掌功力纯实,虬髯汉子那般魁梧的身子,竟然吃受不住,身子一歪,竟自跌了出去。
“碰!”一声撞向院内假山巨石,手内兵刃先自把持不住“呛啷!”松手脱落。
孟小月不由暗吃一惊。
按说他们双方若无深仇大怨,黑衣人此行既是不欲人知,此刻胜负已分,便该即速求去才是正理。
偏偏黑衣人行为怪异,用心狠毒,一掌得手,并不思去,竟欲置对方于死地。
先者,虬髯汉子头撞巨石,非但兵刃脱手,人也几欲昏死了过去。“唉哟!”一声,倒了下去。
黑衣人蓦地顿生杀机,腰下一拧,“呼!”地蹿身而进,随着他前探的身子,一口冷森森的短剑,直向虬髯汉子当胸力扎过去。
目睹及此,孟小月实不能再保持缄默,嘴里一声喝叱道:“拿贼!”
先时他手里早已扣留了几块石子,这类用以铺路的碎花岗石块较诸武林中常用的暗器飞蝗石尤具功力,叱声出口,右手抖处,三块石子呈三角形,直向黑衣人身后袭到。
黑衣人一口短剑,眼看着已将得手,作梦也没有想到竞有人在暗中向自己出手。
那一声“拿贼!”虽说为风势所掩遮,到底作贼心虚,聆听之下,同时亦感觉身后尖风袭项,自不顾再向虬髯汉子出手,腰下一拧,直向斜刺里跃身闪开。
却是如此一来,仍然逃不开身后暗器侵袭。
救命关头,孟小月出手暗器力道极重,他原本功力不弱,这一式暗器手法,名唤“三星伴月”,施展得恰到好处。
黑衣人一式快闪,虽然躲过了上面直奔后脑的一颗,却不曾料到左右两侧下方,仍然还有两颗。
眼下他身子方自向左侧面闪开,无巧不巧,正为左下方这颗石子击了个正着。
“噗!”的一声,正中后腰下坐骨部位。
黑衣人“哎哟!”了一声,想是负痛甚剧,来不及回头察看,随着他身势一个侧滚,“呼!”地翻向侧面墙脚。
孟小月暗器侥幸得手,自不会对黑衣人就此放过,嘴里大喝一声:“哪里跑!”
急切间信手操起了一根门栓,随着脚下的一个猛扑,“呼!”地一棍,直向黑衣人身上打去。
黑衣人反臂以迎,手中短剑虽是轻便兵刃,却锋利己极,“喳!”的一声,已把孟小月手上门栓削下了老大的一截。
好快的身手!
把握着这一瞬之机,黑衣人腰肢再挺,虽是后脊有伤,却也大有可观,“呼!”地起势如云,已攀上了丈许来高的院墙,紧接着一个疾滚,已飘身墙外。
孟小月这一霎酒已醒了七分。
眼看着黑衣人身已负伤,自不会就此便宜让他脱逃,更因手上门栓吃对方斩断,不禁激发起要胜雄心,决计要给对方一个好看,把他力擒到手。
有此念头,当下脚上用劲,“呼!”地飞身而起,丈许来高的院墙,一掠而过。
黑衣人身手绝顶高超,只因不慎为孟小月飞石所伤,伤中之处更是极称要紧的尾椎骨节,连带着整个背脊都不易施展。
孟小月茫然地越黑过墙。
也不知这一面是王府何处?月光照射之下,地面的白雪极其醒目,刺眼难开。四面打量一眼,竟不见对方黑衣人的踪影。心里正自狐疑,难定取舍,猛可里背后风紧,即在孟小月反身而窥的快速动作里,一条软索,蛇样的灵巧,直认着他头上飞射而来。
黑暗里仿佛看见,对方黑衣人贴墙而立,短剑在手,极称凌厉,由于他所着紧身衣靠、连同风帽,头脸俱都遮住,只见双目,自是看不清他的庐山真面,却是身材曼妙,腰肢细纤,宛若妇人。
这个突然的发现,使得孟小月大大吃了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
那一条直奔面门的软索,已经迫前。孟小月起手一拨,却不意那飞来绳索至为灵巧,头上一转,便搭在了孟小月肩上,其势绝快,忽悠悠一阵打转,即把他紧紧缠住。
黑衣人立身墙角,更不怠慢,低叱一声,蓦地扑身而进。
孟小月这才知道,为对方所乘,急切间待得摆脱身上绳索,势已不及,再听得黑衣人一声厉叱,已为对方当胸抓住。
“我宰了你!”
话声出口,一口锋利短剑,直向他咽喉刺来,其势绝快,不容人少缓须臾。
孟小月功力虽高,到底还有几分醉态,以致上来为对方所乘。再者黑衣人一开口说话,声音清脆,更自断定她是个女人,声音颇为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黑衣人原就心胸狭窄,出手狠毒,更因为孟小月飞石所伤,对他恨之入骨,仓猝交锋,恨不得一剑结果对方性命,自不会手下留情,眼前随着她的进身之势,一剑直取孟小月咽喉要害,眼看着已是得手,猛可里由侧面飞来一件物件,不偏不倚,正中在黑衣人那一只持剑的手上。
紧接着一条人影,深宵大雁般自斜面拨起,起抄之间,翩若飞熊,已落向一隅假山之上。
黑衣人“哦!”了一声,张惶着向后退了一步,这一霎才似突然看清了孟小月的脸,不由得呆了一呆,“是你……孟……”
话声未已,重重在地上跺了一脚,忍着身上的伤疼,倏地转身急蹿而去。
盂小月这一霎早已挣开了身上绳索,由于眼前这一霎的错综复杂使得他心思错乱,如堕五里雾中。尤其是后来现身的这人,那种神兵天降的飘飘然,轻功之高,简直令他叹为观止,相形之下,自己这样的身手,实在也就不必再现丑了。
对于黑衣人的突然退身,这个人并不曾出身阻止,只是遥遥向着孟小月打量一眼。
陡地拔身而起,一缕轻烟样的轻飘,落向画楼一角,身躯再摇,鬼魑样的便自消逝无踪。
返回到原来院子。
虬髯汉子仍然歪在地上直哼哼,看见孟小月来,赶忙作势爬起来,不意才爬起一半,便自又坐了下来。
“你……你是……”
借着天上的月光,他仔细地在孟小月脸上瞧着,显然还不认识。
“我姓孟——”,孟小月上前把他搀起来:“新来的花匠——小孟!”
“小……孟!?”
看样子他还真伤得不轻,晃晃悠悠地又要倒了下去,孟小月用力架着他,来到了自己居住的草舍,用脚踹开了门,两个人踉跄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还亮着灯。
孟小月扶着他坐定了,再一打量,好家伙,身上都是血。虬髯汉子自己也发现了,伸手摸了一下后头伤处,满手都是血。
“他娘的……头撞破了!”
孟小月吓了一跳,赶忙掌过了灯,仔细瞧瞧,可不是后头上一大片血渍,都凝住了。
“还好,只是些皮肉之伤……我给你先缠上……”一面说,孟小月赶忙过去把床单子撕下一条来,昨天三姑娘带来的一个“千金急救药箱”还在这里,正好用得着,里面举凡一切刀伤火烫药物、刀剪针线,样样都有,倒像是专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孟小月又找来了一盆清水,倒是好好地给他整治了一番。
灯下打量着虬髯汉子这个人,猿臂蜂腰,身材轩昂,衬着他脸上的一圈虬髯,直是画上的钟馗,极是英挺魁梧。却是由于失血过多黑色脸膛渗着一抹灰白。
嘴角上牵着冷笑,虬髯汉子一双大牛眼只是在孟小月脸上转着。“今天晚上要不是碰见了你,我展飞熊非丧命在那个娘儿们手上不可……孟兄弟,你是我的救命大恩人,姓展的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展兄……这件事又是怎么……”
缠好了布条,孟小月总算松了一口气,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
展飞熊连气的哼着,十分气馁地道:“他娘的,今天晚上真不知是遇了什么邪,会碰见了这个扫帚星,好大的胆子,竟敢摸到王府来作案来了!”
孟小月点点头说:“原来是个女贼……你们以前见过?”
“没有,不过……”展飞熊一只手摸着下巴:“这事透着玄,我缀着她一路,穿堂越院,比我还熟,看样子她是想上东珠楼下手……”
“东珠楼?”
“那是王爷驾寝的地方!”展飞熊说:“后来发现那边防得紧,就转到了赏心小苑……
我怕惊着了三姨娘,这才现身给她叫开了字号,没想到她转身就跑,原来是存心把我引到了这个暗处,再图对我不利!要不是遇见了你,我他娘还能活着?”
孟小月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心里一动,再想到刚才那个黑衣女人的动作、口音,以及后来发现自己以后的反常神态,蓦地恍然大悟。
竟会是她!?
裘大可的二房妻子,三姑娘的继母!也就是日间在裘家所见到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红衣妇人。
真的是她?却又是为了什么?
一霎间,孟小月脑子里充满了紊乱,可真有些糊涂了,一时间只是看着展飞熊发呆,说不上一句话来。
“帮我个忙!”展飞熊抱拳向着孟小月拱了拱:“今天夜里的事,谁跟前也别提,要是惊了驾,咱们这个罪可就大了!”
孟小月点头一笑:“放心,我不会说!”
展飞熊打量着他,忽然面色微异,点点头说:“我想起来啦!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小孟!嘿!听说你好酒量,把王师傅、老秦一伙子人都撂倒了……怪道呢,这屋子里酒气熏天……想不到你还有一身好功夫,可干这个花匠太委屈你了!”
顿了一顿,他瞪大了眼睛说:“这样吧,明天我就给你说说,到我们‘天卫营’来当差吧,包管你平步青云,今后大有出息!”
孟小月摇摇头,含笑道:“展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现在新来乍到,疲累极了,只希望安静一个时候,以后再看情形,请你大力成全吧!”
展飞熊怔了一怔,想了想点头说:“这样也好,好吧!天可是不早啦,搅了你半夜,我得回去了,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一面说他即站起来告辞。
孟小月送他到了门口,展飞熊握着他的手用力撼了一撼,眼神里热情奔放,无限感激。
随即转身自去。
“喂……该醒醒了!”
三姑娘一面用手指敲着桌子,发出了“笃笃!”声音,瞧着榻上孟小月的那个睡相,不由得“噗!”地笑了起来。
“喂!醒醒、醒醒……都什么时候了……”
末后这句话,简直就是挨着他的耳朵根子说的一一孟小月忽然一惊,鲤鱼打挺也似地坐了起来。
“啊……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三姑娘后退一步,抱着胳膊:“都快晌午啦,还睡!还说没醉,醉得像头猪!”说着忍不住自己低头笑了。
“对不住、对不住……”
一面找着鞋子穿,孟小月怔忡道:“都是昨天夜里闹的……”一想不对,赶忙闭上了嘴。
“昨天夜里闹的?”三姑娘奇怪地道:“昨天夜里怎么啦?”
孟小月摇摇头,含糊地说:“我真喝醉了,记不清了。”
三姑娘用鼻子闻闻,哼了一声,白眼珠子斜着他说:“闻这酒味儿,昨天夜里你准是起来吐啦,说真个的往后可别再这么喝了,瞧着真吓人……你知道吧!”
接着她笑孜孜地说:“你把王师傅、老李、小蔡他们几个都害苦了,刚才我听说,小蔡昨天发了一夜的酒疯,说是半夜上茅房,掉到粪坑里啦,差点没死了,你看看,这不是闹着玩的吧!”
孟小月找着脸盆,在墙角洗漱,回头苦笑了一下,自忖道昨天也太过放肆,这件事要是让高总管知道,又不知要怎么样了?自己个性一向沉稳,不喜招摇,况乎身世殊异,消声匿迹,尚且不及,焉得如此荒唐放肆?真正愚不可及。
心里好不后悔。
看着眼前一朵鲜花样娇嫩,却是唯一体贴和关心自己的好心姑娘,由不住脸上讪讪,轻轻一叹说:“你说的不错,都怪我不好,以后再不喝酒了!”
三姑娘一笑说:“得了,没事儿,喏——给你带的烧饼夹肉,乘热快吃了吧!”
孟小月怪不好意思地瞅着她。
三姑娘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我陪着你一块儿吃!”打开纸包儿,里面又是烧饼又是肉,还真不少。
“快吃吧,三姨娘刚才传下话了,要你去见她呢!”
孟小月心里一动:“有什么事……”
“不要紧,不过是例行公事吧!”三姑娘把夹好肉的热烧饼递给他,说:“她为人最好,反正问一句你答一句就对了!”
孟小月一口气吃了三个烧饼,喝了一碗三姑娘带来的热茶,就口问说:“裘先生可好?还有你娘……她可好?”
“她不是我亲生的娘!”三姑娘脸色一下子凉了下来:“也不知道我爹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
像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病啦!今天连床都起不来了,我爹一大把子年岁,反过来还得侍候她!”
孟小月心里一动,想到了昨夜为自己飞石所伤的那个蒙面女人,心里更加笃定,看来果然就是她。
这件事真叫他纳闷儿,百思不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便向三姑娘提及。
三姑娘瞧着他一笑说:“去吧,见三姨娘去!”
一直把孟小月带到了楼上,进去回了话,又出来,三姑娘小声地说:“你进去吧,我在楼下等你!”说罢她便含着微笑,自个儿下楼去了。
孟小月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待将告门而进,珠帘卷处,一个俏丽丫环探头说:“奶奶唤你呢,来,跟着我!”
“是——”孟小月应声进入。
眼前楼厅,彩幔低垂,锦绣铺陈,地上是厚厚的藏毡,古董玉器,琳琅满目,极其华丽。
两个白铜火盆,蓝汪汪地冒着火焰,整个厅房兴起暖洋洋的一派和煦,较之外面的酷寒,诚然不可同日而语,却是两面临窗,盆景插种的水仙,都盛开了,满屋子沁放着淡淡的幽香,一只白毛的狮子狗,忽地由隔壁屋子窜出来,只是在孟小月足下打转。
三姨娘却不在暖厅里。
“奶奶正在画画儿,来,跟我来!”一笑扭身,头前带路。
窗开二扇,屋子里凉飕飕的。
三姨娘身披长帔,正在作画,透过敞开的窗扉,正可见白雪深叠中的曲翘琼楼,角上红梅吐艳,正有几只八哥儿嬉闹追逐,情景入画,真正便为三姨娘捕捉到了。
“你先等会儿,再有几笔就好了!”
匆匆几笔,补下了鸟的动态,三姨娘才自搁下了笔,回头吩咐说:“春绸,把窗户关上,怪冷的!”
这才转过身来。
孟小月深深打了一躬:“参见三姨娘!”
春绸关上了窗户,回头说:“他就是新来的花匠,小孟。”
“我知道!”三姨娘微微一笑:“献茶!”指了一下边上的位子:“你坐下说话!”
孟小月怔了一怔,抱拳一揖,转身坐下。
春绸捧茶进来,孟小月道:“不敢!”双手接过放下,前者不待吩咐,自个儿退身外面,在暖厅一角坐下。
听候着主人的差遣。
如此一来,书房里便只有主人与孟小月两个人了。
打开了珊瑚盆盖,捏了点檀香末儿,散向眼前的喷香宝鼎里,书房里立刻散发出郁郁的清香。
解下了身上的帔风,里面是大红缎子袄,沙绿绸裙,衬着轻云密雾,两鬓堆耸的一头秀发,尤其是压在额上发际的银狐卧兔儿,模样儿更增无限娇媚,真个我见犹怜。
三姨娘看着他微微点头而笑:“你来了应该有三天了吧?”
“是……有三天了!”
“还习惯吧!”三姨娘说:“我是说在这个园子里你还住得惯吧?”
孟小月连连点头说:“习惯、习惯……很好……”随即不自然地又自垂下了头。
“我知道……”三姨娘话声带着微微地笑:“昨儿晚上你喝醉了,又为了什么?”
孟小月怦然一惊,抬起了头。
“不要紧,没有人怪罪你!”三姨娘笑靥不失地道:“是心里烦?”
“这……”
“这也难怪,孤零零的一个人……”三姨娘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颇似关切地注视着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成了家没有?”
“没有……”孟小月苦笑着摇摇头:“谢谢夫人的关怀,过去的不要再谈了!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了……”
三姨娘点点头,很能会意地道:“好,那就不谈过去,谈谈现在吧,三姑娘把你的情形大概给我说了一下,却是你昨天夜里喝醉酒的事没有告诉我,是别人告诉我的,你可相信,在这个家里,我虽然坐在这里不动,却是什么事都逃不过我的耳朵,我都知道!”
“是,夫人!”孟小月似乎也只能这么说。
三姨娘一笑说:“从你这声称呼里,就可以知道你是一个平素很有教养的人……看起来,你并不习惯听人差遣,而且大概也没有做过什么粗活儿吧!”
孟小月着实吃了一惊,不便承认,却也不能否认,只是默默向对方望着。
三姨娘笑了一笑道:“在这里我只是王爷的一个小妾,并不是一个十分体面的人,人家都称呼我是三姨娘,还有人称呼我三奶奶……只有你叫我是夫人——夫人……多高贵而不落俗的称呼……”
孟小月愣了一愣:“我称呼错了?”
“不!我喜欢你这么叫我!”三姨娘微微一笑,表情里略似冷漠地说:“人都喜欢被人家尊重,只有那些天生自甘于下贱的人,才会不看重自己,所以,你此刻的心情,我很能体会!”
孟小月心里不由暗暗一惊,摇摇头说:“夫人看错我了,事实上我只是一个听人使唤的下人……”
“是吗?”三姨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那我可真的看错了你……”
孟小月几乎不敢与她的一双眼睛接触,像是怕自己的情虚,被对方觉察,从而被她看出了什么。
三姨娘却是落落大方,侃侃说道:“你在这里的工作很是清闲,尤其是这几个月……
这里的一切,这些盆景儿也是三姑娘由各处精挑细选的,来头可大了!呶,你看这一盆!”
她随便指着面前的一盆说:“别看这么一棵小树,说是有四百多年了,还有这一棵——叫矮人柏,也有好几百岁了,三姑娘可是爱了,每天都要来瞧瞧,当它宝贝一样—
—还有这块天然大理石屏风,你看着上面的花纹,像不像是日出云海……你也得多留些心,上面不能落上灰,否则看起来就不美了。”
孟小月心里凄凉,面上含笑。
“谢谢夫人关照,这些我都会做得很好!你放心吧!”
命运既然这样地安排了他,较之屈死九泉之下的家人,已是不幸中之大幸,还有什么好埋怨的?转念及此,他也就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挽挽袖子,即刻开始了他的新工作。
每日舞花弄草,日子倒也清闲。
转眼之间,已是半月有余,眼前已是辞岁的年关,再有三天就过年了。
上上下下都笼罩着一团喜悦气氛,各处张灯结彩,布置得焕然一新。
一连下了三天的雪,王府内外点缀成一片琼瑶世界。尽管是今年世道不好,江河平原的水甚缺,老百姓收成不好,上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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