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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玲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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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浩迅速扫了屋后一眼,道:“是的,才相识不久,得悉大娘患病,我给大愣子一点钱,让他去给你配药去了,再过一会,大约就快回来了。”
话声甫落,屋后已传来一阵低沉的啜泣声。
瞎眼老妇激动地道:“那怎么敢当,初交乍识,就用哥儿你的钱!”
康浩故意扬声道:“大娘快别这么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一点钱财算得什么,只要能替大娘治好病,能帮助一个濒临歧途的朋友,那是值得的事。”
瞎眼老妇连声道:“康哥儿,难得你有这份好心,咱们母子真是生受你的大恩了。”、说着,忙又挣扎着要爬起来,道:“我也真糊涂,自己看不见,连个灯也没点,虽然康哥儿不见外,客人初次来家,灯总得点上才是,唉!火石在哪儿?蜡烛还有半截呢?”
病重之人,略一劳动,早已气喘咻咻,加以她眼睛不方便,双手尽在黑暗中搜索,越发可怜可悯。
康浩抢上几步,探手扶住,道:“大娘快歇着,有没有灯都不要紧。”
瞎眼老妇双手乱抓道:“不成,咱们家里虽穷礼不可废,客人登门哪能连灯也不点,唉!大愣子这孩子到哪里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时屋后啜泣之声大愣,突然一声悲呼道:“娘!”
瞎眼老妇好似猛吃一惊,十指一收,紧紧抓住康浩双腕,指尖所按赫然竟是腕脉麻穴。
康浩忽觉全身一软,急扬头却见老妇双睛一落,白果眼变成精光闪闪,两道冷电,正露齿朝自己阴森一笑,方待挣扎,屋外又抢进一人,手起掌落,拍在康浩脊心穴上,康浩真气一泄,顿时失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康浩从昏迷中清醒,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温暖的石室内。
石室颇显宽敞,四壁全是坚固的麻石砌成,室中布置却十分华丽,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两侧排列着桃心木雕制的八仙椅,石室正中,悬着一盏光度极强的八角琉璃灯,照得全室辉煌,纤毫毕现。
明亮的灯光下,只见一个奇丑的驼背老人,倨傲地坐在对面一张虎皮交椅上,老人身后,垂手侍立着一名中年瘦削汉子和那位假冒盲妇,暗算自己的老婆子。
那驼背老人正用冷峻的眼神,炯炯注视着自己,交椅旁一张茶几上,却摊放着自己的包裹和木剑,甚至自己随身不离的“风铃剑”剑囊,也被搜出摆在小几上。
康浩略一挣动,才知自己穴道仍未解开,不禁愤怒地哼了一声,喝道:“喂!你们是什么人?彼此素不相识,为什么设下圈套暗算小爷?”
驼背老人目如冷电,瞬也不瞬逼视着康浩,缓缓道:“老夫也正要问你,阁下是什么人?来保定府何干?这十柄风铃剑,又是从哪儿得到的?”
康浩怒目道:“是我先问你……”
驼背老人冷然截口道:“但你却必须先答复老夫的问话。”
康浩哼道:“如果不呢?”
驼背老人寒声道:“年轻人,在老夫面前,希望你不要倔强,须知强弓易折,若非你身怀风铃剑,老夫早就废了你,根本不必再问你这些了。”
康浩冷然嗤道:“既落圈套,小爷也没有打算活着离开,你既然认得这十柄风铃剑,早就该知道小爷的来历,杀剐听便,又何须多此一问。”
驼背老人神色微微一动,突然凝目说道:“这么说,你和风铃魔剑杨君达,真是……”
康浩傲然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姓康名浩,风铃魔剑正是先恩师。”
驼背老人身躯陡然一震,双目精光暴射,接口说道:“杨大侠归隐多年,并未闻有传人,你……你从师,已有多久了?”
康浩道:“我正是二十年前先恩师归隐时:蒙他老人家携往九峰山承天坪抚育成人的。”
驼背老人脸色顿变,激动地道:“你既随师归隐,为什么又独自来到保定府?”
康浩忆及恩师,不觉黯然道:“先恩师业已仙逝,我奉恩师遗命,来寻一位风尘前辈……”
驼背老人抢着道:“令师神功盖世,威震武林,方值英年,怎么猝然谢世呢?”
康浩道:“先恩师是在月余之前,被武林四门五派掌门,亲率数十高手,合围承天坪,强加莫须有的罪名,逼迫他老人家服下‘毒龙珠’所浸毒水……”
话犹未结,驼背老人已热泪夺眶而出,猛然站起身来,独臂一探,紧紧抓住康浩肩头,颤声道:“好孩子,不用说下去了,我早闻江湖风传人兀自不肯相信,想不到果然是真的。”
康浩一愕,惊问道:“你……你是?”
驼背老人泪如泉涌,一面替康浩解开闭穴,一面哽咽道:“孩子,我就是你要寻找的人,千手猿骆伯伧。”
康浩凝目打量他虚悬的左臂和背后驼峰,摇头道:“不!不对,师父曾经详述过骆伯父相貌,他不是你这样子。”
驼背老人长叹一声,道:“是的,当年的骆伯伧,的确不是这般丑陋,但是,唉,二十年沧海桑田,山河尚且会改变,何况是人。”
说着,腰间一挺,只听“毕剥”一阵轻响,老人身上锦袍忽然短了一大截,背后驼峰已经崭然平直。
康浩目睹这奇异的变化,惊得张口结舌,好一会才含泪跪了下去,叫道:“小侄拜见骆伯父。”
骆伯伧连忙扶起,道:“好孩子,决不要多礼,骆伯伧何德何能,怎敢当‘伯父’二字,你叫我一声‘前辈’,我已经汗颜愧甚了。”
语声微顿,又指着身后那瘦削汉子和老妇人道:“他二人一名‘飞蛇’宗海东,一名瞽婆婆孟昭容,都是我近年结拜知己,这些年来,咱们匿迹风尘,不能不谨慎,适才得罪之处,你别见怪。”
康浩急称“不敢”,上前以晚辈之礼拜见。
叙礼落座,唏嘘良久,康浩才拭泪述说九峰山事变经过,哽声道:“先恩师在世的时候,每对小侄变及,他老人家自认杀孽深重,平生别无朋友,只有骆伯伯是他唯一知交,此次承天坪惨变,先恩师分明蒙受不白之冤,却宁死不作答辩,其中显有隐衷,小侄苦思不得其解,只好冒昧来求教骆伯伯……”
骆伯伧慨然道:“不错,令师当年脾傲天下,杀孽未免过重,但在退隐之前,业已收敛锋芒,退隐之后,更未再涉足江湖,怎会突然发生太原霍家这场变故?”
康浩道:“小侄自解事时起,便终年追随恩师左右,及至年岁稍长,下山采办之责亦改由小侄担任,除特殊事故,他老人家极少离开承天坪,但四门五派却硬指恩师在太原杀害霍宗尧,少林法元老秃驴交给小侄这条‘定穴护元带’,亦称系恩师在太原金店中打造的,却又说他老人家去太原之前,业已真气散破,实情究竟如何,小侄也难以明了。”
骆伯伧拈起那条“定穴护元带”,反复看了许久,突然问道:“你和法元和尚见面之后,可曾回九峰山去查看过?”
康浩颔首道:“去过。”
骆伯伧道:“见到了什么?”
康浩含泪道:“除了先师遗下的这柄木剑,只有新坟一冢,墓木已拱,他老人家的确已经去世了。”
骆伯伧沉吟了一下,又道:“据你所知,令师遇难前,是不是确有真气散破的迹象?”
康浩摇头道:“小侄毫无所觉,这一定是法元贼乞无中生胡捏造的谎话。”
骆伯伧道:“那么,你有没有再去太原府,寻那金店探问查证呢?”
康浩黯然道:“没有,当时小侄方寸已乱,急于找骆伯伯,故未前往太原。”
骆伯伧点点头道:“这是一项极重要的线索,依理推论,法元和尚既然坦承毒害了令师,似乎没有再捏造定穴护元带这段故事的必要,或许他说的确是真话。”
康浩恨恨地道:“如果老贼秃所言属实,更证明先恩师未曾杀害太原霍家,小侄决不放过那老贼秃和四门五派。”
骆伯伧叹了一口气,道:“师仇不共戴天,自属必报,不过,我以为替令师洗雪不白之冤,应该比报仇更重要,咱们不仅要报仇,更要使四门五派内愧于心,俯首认罪,这样才不负令师一世英名。”
康浩道:“小侄谨记骆伯父教诲。”
骆伯伧又从几上取过剑囊,小心翼翼地,将囊中十柄风铃剑一支一支抽出细看,默然良久,突又问道:“令师当年以‘风铃魔剑’威震武林,贤侄获授绝艺时,剑囊中共有几柄短剑?”
康浩答道:“八柄。”
骆伯伧道:“所缺是哪两柄?”
康浩道:“甲剑和乙剑。”
骆伯伧注.目道:“当时你问过令师缺剑的原因么?”
康浩点头道:“问过。据先恩师说:甲乙二剑不慎遗失,因为‘风铃剑’是用百炼玄铁铸造,所以无法补足。”
骆伯伧神色一肃,皱眉道:“令师有‘风铃魔剑’之名,武林中更有‘剑带风铃,鬼泣神惊’的豪誉。据我所知,令师自从扬威武林,从来没有失过手,若说如此珍贵的独门暗器,竟会轻易遗失,只怕无人肯信。”
康浩惊问道:“难道当年恩师失去两柄风铃剑,竟会另有隐衷?”
骆伯伧叹息道:“如果我猜测不错,令师必然知道这甲乙二剑,当年落在何人之手,否则,他何以一见这两柄失剑,便自甘就死,不作辩解呢?”
康浩愤然道:“伯父不知,当时四门五派倚多为胜,盛气凌人,承天坪被围得水泄不通。恩师他老人家纵有百口,亦难辩解。”
骆伯伧默然良久,微微摇头道:“话虽如此,但以令师之能,设若他不肯束手待毙,四门五派掌门也未必便留得住他……”
康浩接口道:“或许法元贼秃的话是真的,恩师当时已失去武功了。”
骆伯伧苦笑道:“事实真相未明,遽下断语未免过早,好在这知‘定穴护元带’上,有太原金店的店名,此事不难查证。”语声微顿,又道:“眼下咱们只有两条线索可循。首先,应该证实法元和尚的话是否真实,其次是追查令师当初失剑原因和双剑下落,若能查出这两柄风铃剑曾落在何人手中,沉冤便可迎刃而解。”
康浩颓然垂首道:“失剑在二十年前,遇祸在二十年后,期间相隔如此长久,恩师他老人家又没有留下片语只字,人海茫茫,咱们从何处着手追查呢?”
骆伯伧道:“这是急不得的,大丈夫忍辱负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世上没有揭不穿的秘密,也没有不劳而获的成就,贤侄,你还年轻,又艺出名门,凡事务必首具信心,坚定毅力,雪师冤,扬名声,创千秋威誉,立万世基业,说难故难,说易甚易,端看自己有没有坚定的信念,和契而不舍的决心罢了。”
康浩惊然一震,急忙起身,含泪拱手:“小侄幼失怙恃,襁褓中蒙恩师收养,携隐九峰山,二十年来亲调衣食,抚养成人,师徒何异父子,恩师沉冤不白,小倒片刻难安……”
骆伯伧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感慨地道:“你心急师仇,内心的感受,我不难体味,但事关令师一生清白,在隐衷未明之前,报仇雪恨晨—蹴可成,咱们必须以舍生赴难的心情,冷静地去发掘内情,切不可操之过争,反而蒙蔽了灵智。”
康浩悲声道:“小侄方寸已乱,但任骆伯父作主。”
骆伯伧点点头道:“我承令师不以微贱鄙薄,折节下交,视为知己,虽粉身相报,亦是义不容辞,咱们是一家人,今后不须虚礼客套,你且安心暂住几日,万事必须忍耐,一切我自会为你安排。”语声微顿,接道:“不过,有件事你必须记住,现在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千手猿骆伯伧,而是长乐巷以赌混生活的赵驼子了。”
康浩诧然问道:“骆伯父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呢?”
骆伯伧凄笑道:“说来话长,今天你初到,咱们暂时不谈这些伤心话,反正以后日子正长,留着慢慢再说吧!”
回头对飞蛇宗海东道:“传我的话,准备一桌上等酒席送来,咱们替康贤侄洗尘,顺便去高宾阁通知韩老二,叫他立刻过来,今夜赌场也提早收摊,大伙儿都来聚聚。”
第二章 赌场风波 银花惨案
康浩忙道:“小侄并非客人,怎敢当伯父如此破费”
骆伯伧笑道:“这几位都是我患难相共的结义兄弟,他们虽然出身风尘草莽,却各有绝技专长,你应该见见,或许对你将来多少皆有助益。”
飞蛇宗海东去未多久,石室底壁忽然响起一阵“轧轧”声音,一道石门缓缓启开,鱼贯走进来几名黑衣大汉,人人提着食盒盘盏,开始布席安位,送酒上菜。
骆伯伧见康浩面露诧之色,含笑道:“贤侄觉得奇怪么?其实这间石室的位置,已在保定城城墙内,西城一带城墙,早被咱们控空了,其中秘道四通八达,最远的出口,距城远在半里外,以后你自然会熟悉的。”
正说着,飞蛇宗海东早已领着三个人同返石室。
最先进来的,是一位五短身材,面圆圆如富家翁的锦衣胖子。
骆伯伧引介道:“这位是我结拜二弟,姓韩名林,人称‘巧手’精擅土木消息及各种机关布置,这间石室和城墙内秘道,便是他的杰作,现为城中‘高宾阁客栈’店主。”
康浩忙以晚悲之礼相见。
巧手韩林身后,紧跟着一个反穿羊皮袄瘪老头,康浩见了,眼中顿感一亮,原来那人竟是自己初次询问过的赌场管事。
骆伯伧道:“这位是四弟黄石生,雅号‘鬼脸书生’,贤侄休看他干瘪瘪一副糟老头模样,其实他本人才四十出头,黄四弟精研易容之术,智计百出,是咱们的智多星,故有‘鬼脸’之称。”
第三位,是个三十多岁的光头壮汉,姓李名铁心,外号“黑牛”,一身铁布衫横练单子功,已达十成火候,手中经常把玩着两粒鹅卵般大的钢球,为了耿直粗豪,办大无穷,是骆伯伧的随身护卫,撑行老七。
以上三人,加上精于医术的“瞽婆婆”盂昭容,擅长“神偷妙手”的飞蛇宗海东,还有一位以轻功著称的“灵鼠”崔祥,都是骆伯伧最近十余年中,网罗结交的风尘奇人,合称“七义”,骆伯伧居长,“瞽婆婆”孟昭容是三妹,“灵鼠”崔祥行五,“飞蛇”宗海东是老六。
七义中,“灵鼠”崔祥外出公干未返,其余都全部到齐了。
男女老少七个人叙礼入座,举杯邀饮,席间,康浩仔细观察,只觉那“巧手”韩林沉稳干练, “鬼脸书生”黄石生精明机智, “瞽婆婆”孟昭容热心而谨慎,“ 飞蛇”宗海东沉默寡言, “黑牛”李铁心则胸无城府,透着几分憨直,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个相同之处,那就是对骆伯伧执礼甚恭,虽有结义之名,实存主仆之分。
大家倾听骆伯伧引述九峰山承天坪惨变经过,人人耸然动容,鬼脸书生黄石生白眉频皱,凝色问道:“康少侠,请答我一问,令师一向下山采办用物,都是携带少侠同行,为什么这次前往太原府,竟是单独来去呢?”
这个问题,法元大师也问过康浩,是以他未加思索便接口回答道:“先恩师说,有几年东西,附近县城不易购买,不太原府路程较远。来去费时,为了怕耽误小侄练功,所以没有带小侄同去。”
黄石生注目道:“令师欲购何物,必须远赴太原府?”
康浩道:“是几样比较珍贵药物。”
黄石生紧接道:“敢问药物何名?”
康浩想了想,道:“详细药物种类共十几样,小倒只记得其中有‘龙目’、‘蟾精’和‘犀角蕊’,而且都要二三十年以上的真货。”
黄石生点点头,又问道:“这些药物,令师有没有说过作何用途呢?”
康浩道:“先恩师说,是用来炼制丹丸,以便小侄日后行走江湖时,作为疗伤急救之用。”
黄石生转顾“瞽婆婆”孟昭容道:“三奶对此事有何高见?”
盂昭容正反复审观看那条“定穴护元带”,闻言抬起头来。缓缓道:“龙目和蟾精,功能导气培元,犀角蕊乃生精旺血之物,比较珍贵难寻,但却具有‘燥性’,假如受了外伤,则不宜服用,因为它会使伤口失血,不易收口。”
黄石生神色一肃,说道:“康少侠请恕黄某大胆推断一事,‘如果我的猜测不错,令师远赴太原府,只怕并没有买到所需药物,对么?”
康浩蓦然一惊,脱口道:“正是!前悲怎会知道?”
黄石生微微一笑,道:“因为令师既然定制了这条‘定穴护元带’,事实上已经不再需要那些药物了。”
康浩愕然道:“前辈的意思是说,恩师他老人家真如法元秃贼所称,功力业已失去?”
黄石生正色颔首,道:“不错,这也证明令师下手太原霍家的事,纯系遭人嫁祸。”
康浩一阵激动,含泪道:“可是,他老人家在承天坪上,面对四门五派掌门人,为什么不肯为自己分辨?为什么甘心饮毒就死呢?”
黄石生道: “那是因为令师明知嫁祸之人,但为了某种顾忌,不愿加以揭露,同时自悲功力散失,生不如死……”
康浩连连摇头,颤声道:“不!不!他老人家纵有天大顾忌,也不会对我隐瞒,我是他老人家亲手抚养长大,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任何事瞒过我。”
黄石生侧然道: “凡人都有私衷,亲如父子,有时也不便吐露一一当然,这仅是臆测之词,对与不对,此时尚难断定。”
骆伯伧也柔声安慰道: “贤侄,事已如此,徒悲无益,你且宽心在我这儿先住几日,等我料理点事后,咱们同往太原府走一趟,相信可以查出一些端倪来。”
康浩站起身来道: “不敢劳动骆伯父,小侄心急如焚,想明日就动身,前往太原——”
黄石生突然摇手道: “少侠千万不可急躁,最好能在保定府过十天再去。”
康浩诧: “为什么呢?”
黄石生肃容道: “令师一生脾傲天下,难免结有仇家,假如此事果系有人嫁祸,那人也可能不会放过少侠。”
康浩剑眉一挑,道: “那样正好,省得小侄再去找他……”
黄石生道: “少侠幼得名师,论武功,当然不惧,但江湖中奸险万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兄弟几个,武功方面自是谈不上给少侠什么帮助,不过,咱们还有点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技,也许对少侠日后行走江湖,为师雪冤,有一些助益。”
骆伯伧抚掌道: “我也正有此意,贤侄,别的不谈,单是你黄四叔的易容神术,就值得你多住十天半月了,咱们便这样决定吧,十天以后再去太原。”
康浩既悲又喜,无限感激,虽然心急师仇,也只得依言留了下来。
第二天开始,康浩便搬进西大街“高宾阁”客栈,白天随“鬼脸书生”黄石生学习易容之法,夜晚则由“巧手”韩林讲授关于机关布置方面的知识和诀窍。
这两种秘学,虽非精奥武功,却是行走江湖所必需,康浩甫经涉猎,才发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各类行道都有它独具的高深学问,绝不是外行人所能了解的。
故而,他渐渐收敛了焦急的心情,专神贯注在学习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觉已近旬日。
在这十天内,康浩往来西大街客栈和长乐巷赌场,每天最少两次,有时由秘道,有时也经过大街,但是会见骆伯伧的次数并不多,仅从黄石生口中,知道他近来很忙,甚至常常离城外出,究竟为何而忙?却不甚了了。
而且,也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七义”中那位以轻功著称的“灵鼠”催祥。只听说催祥回来过一次,又奉骆伯伧的急令,匆匆离去。
这天傍晚,已届十日之期,康浩在客栈中枯坐等候,不见骆伯伧约晤的消息,心念忽然一动暗忖道:我苦学旬日,不知易容术究有几分成就?何不化装去赌场试试,一则让“鬼脸书生”惊奇惊奇,二则去见见骆伯父,他若有事难以分身,也好.向他告辞,独自动身了。
主意一定,便闭门更衣,换了一件上布短衫,下着棉袂,脸上也用“易容膏”涂成蜡黄色,描上两道浓眉,又加贴几撮胡须,把自己改扮成中年庄稼汉模样,也不告诉“巧手”韩林和店中伙计,悄悄溜出客栈,顺首大街向长乐巷赌场走去。
时值年关将近,长乐巷赌场正是生意鼎盛之际,乡下庄稼人辛苦了整整一年,唯有年节岁尾才有闲暇,忙惯了的人闲下来,只有拿赌钱打了日子,于是莫不以“办年货”作藉口,纷纷涌进长乐巷。
康浩一身土布衣裤,夹在人丛中毫不显眼,戌正初过,便施施然走进赌场。
这时,“开场铃”已经响过,赌场中烟雾蒸腾,满满挤了一屋子赌客,正在呼卢喝雉,喧嚷叫笑,好不热闹。
康浩拢着袖口,混在人群中绕了一圈游目四顾,只见“鬼脸书生”高坐柜台内,正捻须颔首,状颇自得,其余伙计也没有一个认出自己的,有的还找话搭讪,招揽下注,不禁暗感好笑。
他存心再挤进柜台些,试试“鬼脸书生”能否独具慧眼?谁知就在这时候,突然眼中一亮,门口进来三个少年客人。
先进来的是两名锦衣华了公子,一个紫衣,一个白衣,年纪都在二十四五左右,从相貌看,是同胞兄弟俩,腰际各佩长剑,生得眉目轩朗,神态高傲,太阳穴双双坟起,分明都有一身精纯武功。
两个少年公子刚进赌场,身子向左右一分,双臂横举,把附近几名赌客向旁推开,紧跟着,棉布门帘一掀,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
那少女背插双剑,一张脸蛋白里透红,像煞初熟透的小苹果,美目浑圆,黛眉似柳,一身大红劲装,裹着纤细的腰肢,脚下小蛮靴,靴尖缀着老大一朵红丝绒花球。
男女三个先后进了门,只看得守门伙计张口瞪目,凭良心说,长乐巷赌场接待过的阔佬豪客虽然不少,像这般粉装玉琢宛如金音玉女临凡似的少年富家子弟,只怕不是破题儿第一遭。
红衣少女一脚跨进门来,黛眉立即紧皱皓腕轻抬,用一条红纱绢儿掩住了瑶鼻檀口,娇声道:“原来赌场中就是这么多人?这么臭呀?”
左边的紫衣少年,陪笑说道:“琴妹妹……”
红衣少女白了他一眼,截口道:“又来了,谁是你的妹妹?”
紫衣少年连忙改口,道:“啊!是的!琴妹妹——嘿嘿,赌场嘛,本来就是这样又挤又臭的地方,嘿嘿……所以……所以……”所以了,竟呐呐的吐不出下文。
左边白衣少年立刻接道:“所以,咱们还是回去吧,,表妹若要赌钱,在家里玩儿不是—样么!’红衣少女黛眉一挑,冷声道:“我偏要在赌场里赌,你们不愿意陪我,只管请便。”
紫衣少年急了,忙道:“谁……谁说咱们不愿意的?表妹说在哪儿玩,咱们就在哪儿玩!”
白衣少年也附合着道:“对!要赌钱,自然应该到赌场来,何况,咱们还没有见识过赌场呢。”
红衣少女这才回嗔作喜,扬了扬手中丝绢道:“那你们快叫这些臭男人让开呀,这么挤,叫我怎么走进去?”
两名少年如奉纶音,四臂同举,一齐呛喝道:“闪开!闪开!”
周围赌客退让不及,顿时被推倒一大片,人人惶恐闪避,让出一条通路。
康浩看在眼里,眉锋微皱,默默尾随在三人后面。
那两名少年顾盼自雄,簇拥着红衣少女走向场中,早有伙计上前接待,躬身问道:“公子,小姐,想玩什么?牌九?双单?盒子宝?”
红衣少女故充内行,淡淡道:“别罗嗦,先让咱们看看再说。”
伙计连声应诺,恭谨侍候,三四个人撑众开路,将那少年男女三个,凤凰似的奉承着各处例览。
赌客们禁不住好奇,倒有大半停止下注,伸长了脖子,目光远远地随着三个人转动。
那红衣少女香巾掩鼻在场子里走了半匝,最后在一张赌盒子宝的台上前停步,指着台上那只方方的宝盒子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白衣少年抢着答道:“表妹,这就是盒子宝,方盒子是宝盒,台上各门,随意押,只要你押的跟盒子里装的一样,就算赢了。”
红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二表哥懂的不少嘛,难怪姨妈总骂你偷着赌钱。”
白衣少年满脸变得通红,腼腆地说道:“我是看见庄里那些护院们玩过,自己从来没有赌过钱,表妹若不信,可以问大哥……”
红衣少女笑道:“还问个啥,你们哥儿俩难兄难弟,有名的一对……”
话锋一顿,又道:“其实,像咱们这种人家,偶尔赌钱原也算不了什么,只别沉缅迷陷就行了,赌钱也是一门学问,对不对?”
紫衣少年急道:“对!对极了,小兄就是这样,偶尔赌钱玩玩,决不会沉迷其中。”
红衣少女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转过话题道:“咱们就押盒子宝,如何?”
紫衣少年道:“好极了,盒子宝纯是庄家跟下注的人互斗心智的玩意儿,最适合咱们武林人家玩,爹不是常说行走江湖,只须三分武功却得七分机智么。”
红衣少女截口道:“我是问怎么个赌法?”
白衣少年忙又抢着道:“容易得很,表妹请看,这台上不是画着图位么,左青龙,右白虎,这是出门,这边是归升,随便押上一门,或是挂角,穿心——”
红衣少女不耐地道:“竟有这么许多麻烦?”
紫衣少年说道:“一点也不麻烦,表妹如果不懂,先看小兄押两宝,立刻就懂了。”
红衣少女冷冷哼道:
“这是什么话?看你押,我来干什么的?”
紫衣少年敢情最怕这位表妹生气,连忙笑道:“那……那就由表妹押,咱们在旁边看看,也是一样……”
红衣少女眼皮一眨,见宝摊内站着一个中年店伙和一个十二三岁小孩,便问道:“你们两个,谁是庄家?”
中年店伙含笑道:“回小姐,小的父子二人,共同主持这张台子,由这孩子装宝,小的是‘宝官’,只管吃赔。”
红衣少女凝目指那小孩,不屑地道:“他这么小,也会赌钱?”
旁边一名伙计接口道:“小姐别小看了这孩子,他是保定府有名的‘玄玄手’,从七岁就开始装宝台。到现在十三岁,整整六年,他装的宝客人最难押中。”
“玄玄手”抬起头来,木然朝红衣少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焦黄烂牙,内中还缺了两三颗,那模样叫人看了实在恶心。
红衣少女哼道:“好!我倒试试这小鬼有多‘玄’。”
说着,一伸纤手,向两个少年道:“钱拿出来。”
两个少年急忙探怀,穿白衣的手快,抢先摸出一块碎银,约莫二三两重,放在掌上,轻声说道:“琴表妹,先小小的押,试他路子……”
谁知话没说完,却被红衣少女一声冷哼打断,只见她纤掌一握一张,银块已成了细粉,皓腕轻翻,全都洒在地上,娇嗔道:“这点银子,打发赏钱都不够,真亏二表哥拿得出手。”
紫衣少年虽然迟些,却正好学了乖,大手一把抓,怀中金叶银锭全都掏了出来,一面向红衣少女小手里塞,一面说道:
“表妹,放手下注吧,这些要是不够,小兄还有银票。”
那一堆银锭金叶。,少说也值千两以上,红衣少女这才脸色稍敛,自顾在赌台前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望着“玄玄手”道:“说吧!咱们怎么赌法?”
宝官偷偷扫了那大堆金叶银锭一眼,暗自咽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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