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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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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刺史,你怎么在这里?八叔呢?八叔你可还好?”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要进屋了,李蒙立刻斥声道:“站住!”
他话音刚落,他旁边的李大郎已经拔刀挡住了门。白钱抬起头:“李刺史你这是什么意思?八婶?张森!你们竟然敢!张森,还不快放了八婶!”
他不说还好,一说张森手下更用了几分力:“白都头还是站在那里吧,否则我这一失手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他话音刚落自己就惨叫一声,然后就在众人的惊愕下轰然倒下,大家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右眼已被一支箭射穿了!
“有什么后果?”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李蒙等人这才留意到站在白钱身边的两个少年,此时说话的正是站在右边的那个,相比于左边的那个她的身材更矮小,更像个孩子,但此时没有哪一个敢把她当孩子看了——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弓,而那弓,已经搭上了箭。
神箭手!
李蒙心中一惊,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曹明早先的话,一群孩子,还有那如同神话似的箭术,可是有这一手的不应该是刘灿吗?眼前的这个不过十多岁的小孩怎么也不该是刘灿吧!
“你杀了张统领,白都头,你竟然杀人了!”高皓白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立刻一个屎盆子就扣了过来,同时还对李蒙比了个眼色,“众目睽睽之下,你竟然敢擅杀朝廷命官,刺史,还不快拿下这等凶徒!”
李蒙也反应了过来:“拿下!拿下!把他们全部拿下!”
他这边说着,人就急速向后退,虽然弄不清那小孩的来路,但这等箭术还是离的远些好。他的儿子李大郎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过他的选择是前进,只见他一刀挥下,直冲拿弓箭的小孩而去——这样有威慑力的人当然要第一时间杀了,不过他的速度快,白钱的速度也不慢,没等他过来已经抽刀扑了上来。
两人战做一团,而李大郎其他的手下已经冲了过来。白钱这边只有三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落了下风,李蒙见了暗暗欣喜,但他这喜悦没维持片刻,就听到一声闷哼:“小贼哪里跑,我赵弘殷在此!”
第84章 雨过(上)
雨哗哗的下着,虽然雨滴比先前小了些,却依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赵弘殷的这一句在这个时候是有些突兀的,如果放在后世的无厘头电影里更像是一个笑点,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人能笑出来,特别是李蒙这边的。事实上从李蒙到李大郎再到旁边的高皓白都有一种惊惧之感,因为他们都想到了一个问题——赵弘殷是怎么进来的?
是,早在路上他们就知道赵弘殷要来,刚才仿佛也听到了什么抓贼之类的话,可赵弘殷又是怎么进来的?他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更重要的是,他们一路留下的兵马以及门前的守卫怎么连个声音都没发出来?赵弘殷就算武艺再厉害,再能排兵打仗,可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怎么就没一个来报信的?好吧,他们一路留下的兵马也就算了,毕竟离这边有一定距离,此时又下着雨,可这门前的侍卫呢?
其实这个疑惑早在白钱等人出现的时候他们就有了,但白钱这边只有三个,所以说是翻墙的也好,收买了府里的哪个人走了什么狗洞也好都能理解,可赵弘殷不一样了,他不光是自己一个,而是黑压压的一片!
这是个阴谋!
这是个陷阱!
虽然还没完全想通其中的关节,但李蒙已经认识到了这点,当下他就硬挤出了几分笑容:“原来是赵都头,赵都头来了我也就安心了,大郎、六娘子,我们回去吧。八叔你好好休息,过两日我再来看你。大郎还不快回来?”
李大郎的刀本来还架在白钱的刀上,听了这一句立刻收了回来。白六娘心中不甘,但感受到气氛诡异,也不敢多说什么,低着头跟在自己丈夫身后就向屋外走去。
赵弘殷没有说话,白钱也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却紧紧的看着白重,白重眯着眼,待李家的人都出了屋子突然道:“李刺史和贵夫人还是先留下吧。”
李蒙蓦地回过神,咬牙道:“八叔!”
“不敢,我怎么当得起李刺史的八叔?这个称呼李刺史以后还是不要叫的好。”
“八叔又何必如此,对八叔我可是始终恭敬,并没有太过逼迫。”
白重一笑,没有说话,那边徐氏已道:“你还说没有逼迫,刚才是谁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又是谁要来抱大娘子的?李蒙,你莫不是以为我们都是傻的吗?小十四,赵都头,李蒙上下以下犯上,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
她对李蒙这边的人恼恨至极,此时是丝毫不准备留情面了。白六娘想说什么,却被李蒙阻止了,他只是看着白重,白重叹了口气:“李刺史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刚才你是有机会拿我和我这一家老小做人质的。”
“八叔明鉴,我这边虽然人少了点,这一点还是做的到的。”
“你是想让我承这个情?”
李蒙拱了拱手:“八叔一向仁义,这个情我李蒙也会记下的。想来八叔也该知道这郑州上下我已经营多年,朝中也多有打点,就算这次出了意外,可能不能再留在这里,别的地方也总有容身之地的。而六娘子总是白家娘子。”
“好好好,好算计。先是说你有布置,再说你这一次还有后路,最后再以情分来讲话。李蒙,你能只身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上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八叔过奖了。”在说这一句的时候李蒙也是有几分骄傲的,在今天这个世道,他一个文臣能没有任何依靠的走在今天,靠的可不就是自己的能力?也就是因此,他更觉得自己比刘成白重有资格当节度使!
“你说的这些,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本来也应该卖你这个情面的!”白重慢慢的开口,但不等李蒙道谢,他话音就一转,“可早先你可卖过我一分情面?早先要不是小十四过来了,你不是已经如常所愿了?至于你说的恩情……哈哈,哈哈哈……”
白重忽然笑了起来,他一开始笑的还有几分含蓄,到了后来越来越大,直到他自己承受不住的咳嗽起来,这才停下,他咳了好一阵,最后甚至咳出了一口血,徐氏吓的连忙去接,白钱也是一惊,他却摆摆手:“不要怕,我这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李蒙,你刚才是有条件劫持我们不错,但你之所以不这么做不是给我留情面,不过是你害怕!你害怕落个坏名声,你害怕小十四不在乎我们,你害怕这些所以才没有动。现在你还想让我记着这个恩情?你知道我为什么待你们都出了这个房间才开口吗?就是我不想给你们丝毫机会!小十四,你现在不动手还要等什么时候!”
说到最后已是声嘶竭力,李大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回身就要杀来,白钱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大喝一声一刀就砍向他的后背,李大郎不得不回身抵挡,而在旁边的赵弘殷已经带人杀了进来。
李蒙带的这一队人马本有上百人,但为了防止刘成,在二门的时候就留下了一半,在进后院的时候又留了三十人,带进这个主院不过二十来人。张森这边本也有十多人的,但在张森已死的情况下又有哪个敢妄动?于是这剩下二十来人虽然个个都是好手,可哪抵得上赵弘殷带来的百人?虽然因为场地缘故,进到这院子里也不过才有二三十人,可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何况两边,一个是士气正虹,一个是已经衰败。几个回合下来,大多人不是被砍翻了,就是被活捉了,到最后只有李大郎还在那里竭力拼杀,可也只是临死挣扎。一个不知名的小兵在他左腿砍了一刀,他虽反手将那小兵砍翻,可步伐已经慢了下来。李蒙看到这个情景,长叹了一声:“大郎,停下吧。”
“阿耶!”
“停下吧。”
“不,阿耶!”李大郎咬着牙,“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他一边吼着一边左突右撞,大吼大叫之外竟又砍翻了两个兵士。赵弘殷一眯眼,正要亲自过去,一支长箭已划破夜空,直入李大郎的右眼,李大郎此时已进入疯狂状态,丝毫没有发现那根长箭,待他有所感觉的时候,已是眼前一片冰凉,再之后就是彻底的寒冷。他瞪着眼,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刀,有一丝的迷茫,他想,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没了力气呢?怎么突然就觉得这么冷呢?他还要杀人,还要冲出包围,还要当节度使……
是的,他要当节度使!这是他从小就立下的志愿,为了这个志愿,他没有听从他父亲的安排用功读书,而是用心练武。他本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却在演武场上摸爬滚打,吃尽苦头。他想,他早晚是要打出一番天下的!虽然他后来发现了其中的艰难,但也觉得自己是能守得住家业的,当他父亲成为节度使,当他父亲把节度使的位置传给他,当他……
轰的一下,他仰面摔倒在地,一只眼插着一支箭,一只眼瞪的大大的。六娘子惊呼了一声,李大郎不是他亲生的,此时她更多的是害怕,而那边的李蒙则转过了头,一脸悲伤。
“不服就跳起来啊!”那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李蒙蓦地看过去,哑声道,“你是谁?”
“我是谁?怎么老头你还想来报仇啊,来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叫刘静,刘灿是我阿兄,刘指使是我阿耶,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刘静!”白钱喝了一声,刘静吐了下舌头,却是不太在意。
李蒙嘿笑道:“刘静?刘静!好好,刘成生的两个好儿子!好儿子呀!”
刘静一笑:“老头,你这话说的我爱听,我虽然比我阿兄差了点,但也的确不错了,看你这儿子,不就被我一箭射死了吗?可见生孩子,还就要生我和我阿兄这样的,你这儿子,太脓包!”
李蒙瞪着她,蓦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看向刘静的目光充满了仇恨,刘静却是浑不在意,依然笑嘻嘻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再不服气,你儿子也死了,有本事你来杀我啊。李蒙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白六娘过去扶着他,小声道:“郎君,莫要中了他们的计策。”
李蒙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白六娘又道:“十四,你想怎么样,杀了我们吗?”
“六姐说的是哪里话,不过是想请你们先到赵将军那里休息休息。六姐,李刺史,这边请。”他说着做了个手势,李蒙虽然满心不服,这时候也只有忍下了。
待他们跟着赵弘殷的人离开后,白钱道:“不知八叔身体怎么样,是否能再坚持片刻?”
白重一眯眼:“你想我做什么?”
“好叫八叔知道,现在外面还有李蒙的人在与我大哥战在一起。都是朝廷兵马,实在没必要做这种损耗,若八叔还能坚持,不如去说上两句。”
白重看着他,慢慢的点了下头:“好。”
“官人……”徐氏有些焦虑的开口,“你先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重止住了,后者看向白钱:“小十四,你现在是越发长进了啊。”
“多谢八叔夸奖,多谢八叔成全。”
白重摇摇头:“你提的,是正理,是我完全无法拒绝的。”
此时他出去是必定要向着刘成的,哪怕不说什么,态度上也会带出来——这也是他必须要有的。那么早先不管有什么流言什么倾向都会被他的态度打破纠正。而在李蒙消失的情况下,刘成继承就是顺理成章的。
这是阳谋,他不能拒绝,哪怕他以身体不适为借口不亲自出面,也必是要给白钱信物之类的东西,而那,起到的效果也是一样的,甚至更甚!
刘家对他没有丝毫的逼迫,却已达成了目标。
第85章 雨过(中)
当白钱推着白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虽然李聪有些不服,但他比李大郎更识时务,一见这个情况立刻就带着人离开了。此时,雨仍然下着,路不好走,街面上几乎是净街了,但这里发生的一切却传到了诸多人的耳中。
“李家完了。”开国伯郑永齐一边喝着银耳红枣茶一边开口,这几年他越来越注重保养,人活七十古来稀,他虽然还差了一段日子,却也觉得身体越来越不行。这个世道很少有高寿的,可郑永齐还想自己能多活几年,越长越好。本来这个时间他本是要休息的,不过今天特别就一直没有躺下,“你明天备两份礼,一份送到白家,一份送到刘家。咱们早先,果然是动的太早了。赵方毅、赵方毅……想不到刘成手中有这么厉害的人物,竟让他硬生生的做出了一条让人无话可说的局!”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郑开亮:“你怎么想的。”
郑开亮知道这是自家阿耶有意提点他,也没有隐瞒,想了想道:“这个局的确做的漂亮,但有点太过啰嗦了,而且很可能会有后遗症。”
“你是说李聪?”
“他毕竟带走了将近二百人,李家在别的地方也还是有人的。”
郑永齐笑了:“这正是刘家高明的地方啊。你说李聪带走这些人会如何做?一,忍了;二,找机会闹事。忍了就不说了,待正式的认命下来刘成能调动全州资源,李聪就算想再有些什么行动也是不可能的,反而是刘成,想怎么拿捏他都容易;至于第二个,你觉得刘成怕吗?说不定这正是他希望的呢。就这么把李家杀绝了,一是名声不好听;二来也不免令人寒心。可要是李聪带着人闹,可不就把刀子送到了刘成手里?还是很多把刀子。”
“……听说李蒙还活着。”
“那又如何?刘成不过是让他暂时活着罢了……等等,若是李蒙明天就死,你就只给刘家送一份礼,若是后日或大后日死,你那礼就重一倍,若是不死,你就还送一份礼就可以了。”
他这一番话把自家儿子说迷糊了:“阿耶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想。”郑永齐说着把杯子放下,挥挥手,“我要睡了,你下去吧。”
郑开亮应了声是,他出去后自有一直等在外面的侍女进去服侍郑永齐。郑开亮慢慢的走着,快走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也想明白了,若是李蒙明天就死了,那就证明刘成太心急,而且头天晚上捉人,第二天就杀了,也很容易令人寒心,这样的刘成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郑家也没必要太扒着他上;而若李蒙不死呢,那就证明刘成心太软,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只有过一两日再死是最合适的,这一两日足以令刘成稳定局面,和白重做完交接,待他手掌大权,也就不怕别人会怎么想了。
想到这里郑开亮点点头,下面就看刘成怎么做了,若刘成做的好,他们郑家也不是不能与他多些来往的。虽然郑家号称中立,但他们能在郑州安然这些年靠的可不仅仅是送进宫中的娘子和中立。
“赵方毅……”他念叨着这个名字,决定以后对这个人多留心一些。
而此时赵方毅正在白重的房间里说话,今天这一场动乱,白重是强撑着下来,在门外止住动乱,回来就不行了。徐氏吓的和什么似的,又让叫郎中又让给他熬药,他却都不要,反而自己要了一个参片含着,他也不躺,就那么坐着然后把徐氏赶了出去,对刘成等人道:“本来到了今天,我也不该说什么问什么了,但我这个人就是有些倔脾气,有些事若是不闹清楚,总是不安心。过去不安心也就是睡不着觉,这一次要再不安心,可是不瞑目了。”
“八叔!”
白重摆摆手:“多余的话就没必要说了,我白重过去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还能安然的死在自己的房里!还能四肢齐全!现在我风刮不住雨淋不住,死了还有人给哭,已经满足了。小十四,这些年……委屈你了。”
“八叔说的是哪里话,若没有八叔,哪有我今天?”
白重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没想到你还能记得。”
“我父母一早死了,是族里把我养大的,后来又跟着八叔打仗,一早就成了都头。若没有八叔照应,我早不知死到哪儿了,能不能留个尸体都难说。”说到后来白钱也有些动情,眼圈都红了。白重叹了口气,他早先照应白钱一来的确是因为宗族的关系,另外也是他要找个得力人手。白家说起来也是一个家族,其实早先在郑州一带已经没多少人,有死的有逃的,留下来的还适合的真找不到几个。而那些嫡系的,家里有些营生也不愿当兵……当然,这还是他没有起来的时候的事情,在他成了指使后白家就有不少人来寻他了,可在那之前,他身边只有小十四。小十四跟着他出来的时候不比一匹马高多少,就那样竟活了下来,竟走到了今天!
“你不怪我把你带出来就好了,我这个人,骄傲自大爱听顺耳的,而小十四你在这方面偏偏差点。所以我虽然知道你是个好的,后来也渐渐远了,若我不是这么个脾气,又哪里会落到今天?”
“八叔你不要再说了,也是我的错,八叔对我一直是很好的。”
白重拍了拍他的手,转向刘成:“二郎,我记得你在家中是排行老二的,我这么叫……你不介意吧?”
刘成拱了拱手:“白公说的是哪里话?”
“现在这里也没有别人了,你给我说个实在话。最近这段日子的事情……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刘成露出一丝苦笑:“白公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能坐下这样的事情?白公要问,我也不敢隐瞒,今天这事我们是早得到了消息所以才做了这么一番布置,至于早先的事情……不怕白公笑话,我早先是动了兵谏的心思的。”
白重看着他,慢慢的点了下头,然后就闭上了眼。一看他这个架势,刘成等人都是一惊,再看他还有呼吸,这才放下了半颗心,不过另外半颗心却还是提着的。
白重这是什么意思?若说不想同他们说话了,却又不让他们走;若说还有话没说话,却又不再出声;若说累了、不舒服了,也不让请郎中?起码也该把徐氏叫来吧!
几人面面相觑,赵方毅道:“白公……可是担心?”
白重睁开眼,此时,他的神情里已经透着疲惫,面色带着一种死灰的白,就是对医术丝毫不了解的人也知道他活不久了。这个不久带着一种立刻马上的感觉,但他的目光却有一种锐利,他看着赵方毅,却依然没有说话。
“指使、二将军,让我同白公单独说几句吧。”
刘成和白钱看了一眼,站起身走到了外面,白钱的眼依然有些发红,刘成知道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以后这三个孩子就靠你了,你好好待他们,过两年若是他们有这个意思,白夫人也不反对就安排他们进演武场。”
白钱点点头,低着头没有说话。刘成也不再开口,看着那已经弱成丝状的小雨,此时天空已不再电闪,也没有雷鸣,风也停了,这么点小雨飘着,空气中多了一份冷冽的感觉,但还说不上寒冷,深吸一口,倒有几分舒爽。
“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白钱突然开口。
“什么?”
“我知道他是故意说那些话的,他想让我多看顾一下八婶他们,其实,他不那么说我也会那么做的。我、我……”说到最后白钱心烦意乱的虚踢了一下。
曾有一段时间,他和白重的关系亲如父子,否则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为都头。但是当白重成为指使,其他白家人找上来后,这关系就渐渐淡薄了。他一开始非常不服,因为那些白家人会做什么?什么也不会!可是白重就是对他们更为照顾,把他们安排到伙房中,安排到后勤上。对于这些地方他其实是看不上眼的,可心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成亲,和这也有关系,白家人曾试图插手他的亲事,他不愿意,就这么拖了下来。待白重成为节度使,他们的关系也就更远了,远到他连想见一次白重都不是太容易,要不早先他们又怎么会那么被动?
对白重他说不上怨恨,因为白重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他更多的是一种失落。可是在刚才白重提到了过去,提到了那些患难与共的日子……他记着,他一直是记着的,可是白重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想到这里,他又恨恨的虚踢了一下,那样子就仿佛要把雨帘踢穿,可最终他也不过只是踢飞几滴雨水,再之后就没有其他的了。他收回脚,头再次低了下来:“……我不想他死……”
“你我也会有这一天的。”
“大哥?”
“其实我觉得这挺好的,要不,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大娘子啊。”
白钱一震,看向刘成,刘成看着外面的雨水没有动,夜色中,他的表情越发的恍惚了。
第86章 雨过(下)
看着刘成的样子,白钱突然觉得嘴巴发干,想说点什么,又有些说不出来。在刘家,张氏就是一个忌讳,除了祭祀的时候,平时是没有人提的,刘成不提,刘灿不提,刘静也不提。她仿佛被人遗忘了,在外人眼里好像的确是这样的,但白钱知道并非如此。她不是被遗忘了,而是给人的印象太深刻,那就像一道被涂了颜料的伤疤,好像是好了,其实却是斑斑痕迹。
在两年前不怎么懂事的刘柱问过一次,换来的就是所有人的沉默,而从那以后连不怎么懂事的他都不再提阿娘了。在这种氛围里,白钱也不敢主动去提。而再此时,白钱也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他想了想道:“也不知道赵先生要同八叔说什么。”
刘成轻轻的嗯了一声,他也想不通,若说是保证,由他和白钱来说更合适。不过现在他也不在乎这些了,他赢了。如果不是发生太大的意外,无论白重为不为他写推荐,他都会成为节度使;要说有什么区别,也就是白重写了他会得的更顺理成章一些,白重若不写他头上可能要戴个“权”字一段时间。
所以他这一声嗯,更多的是为了应和白钱,没什么实际意义。白钱说了这一句之后也不再出声,他心中还是难受的,虽然他早就知道白重要死了,可在他意识到白重很快就要死的时候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两人都不说话,外面的雨也越下越小,渐渐的就停了,而在屋内,此时赵方毅正在同白重说话,他没有对白重做什么许诺,也没有做什么劝说,而是在讲自己的经历。他说起自己在南方的生活,说起当年的抱负,又说起怎么一路而来,在这路上他又遇到过什么事——曾经,他也想去投过重镇的节度使;也找过父辈留下的关系,也曾在一些地方停留过,但最终他还是来到了郑州,投奔了刘成。
“白公可知我为何会投奔刘指使吗?”
白重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为何?”
“说实在话,刘指使曾找过我两次,但我都推了,当时固然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倒不完全是为这个。我投奔指使的时候他条件并不好,说是郑州的指使,其实下辖的范围也就管城一带。而且他白手起家,早先没有任何积累,虽说是大指使,可那点权势实在不算什么。所以我一开始是不愿的,推了一次又一次还存着等其他人的心思。”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笑道,“若是那时候白公来,说不定我就愿了。”
白重一怔,苦笑着摇摇头:“我不如刘二郎,那后来是刘二郎又找了你第三次?”
“没有,是我主动投奔过去的。因为我听说了一件事。”他说着把早先刘灿等人遭遇匪兵的事说了一遍,“指使为那些士兵亲自抬棺,我想无论是虚情还是真意,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总不会反过来捅我一刀,哪怕有一天他失败了,那么最次也会给我留下一笔财富,更有可能的是为我找一个好下家。”
白重看着他慢慢的笑了:“你很会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白公可见这些年刘指使有对不起过哪一个吗?哪怕是早先的张将军,指使又是如何做的?”
白重面色凝重了起来,终于他慢慢的点了下头:“你帮我把五娘子叫过来吧。”
赵方毅起身拱了拱手然后出去了,徐氏很快就过来了,他们夫妻在屋内小聚了片刻,之后几个孩子也被叫了进去,夜色一点点深沉了。刘成白钱几人始终站在外面,他们现在当然有很多事,但他们谁都没有离开。刘成曾想让赵方毅去休息一下,却被他拒绝了:“虽然大势已定,可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轻忽了。若外面现在无人我自然要出去,可现在赵将军已经在外面了,还有大郎君主持大局,那我就该守在指使身边,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也好有个应对。”
刘成也知他说的有理,当下也不再推让,只是道:“那就有老先生了。”
“指使客气,这是某份内的。”
几人不再多话,虽然刘成和赵方毅此时有很多话要说,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刘成让人拿了几把胡床,几人就坐在了那里。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刘灿派了几个人过来,一是说了外面的情形,另外一个却是准备了一些宵夜。这宵夜倒也简单,就是面条,不过是用羊肉汤下的,加了萝卜。面条是刘灿让人特意做厚了,所以就算在汤中泡了一段时间也不粉。这个时节,众人都有些饿,这么一碗热腾腾的面吃了再喝了汤真是暖心又暖胃。
“大郎君说外面已经处理妥当了,虽有些宵小,也没能闹出什么,让指使放心。李家的人曾试图出门,不过被拦了下来,用的是夜禁的理由。”
刘成笑着点点头:“你回去对灿儿说,让她也别累着自己了。万事小心。”
“是,外面的兵士,大郎君也准备了吃食,现在应该……”他话音没落,外面就响起一阵阵欢呼,再过一会儿就有人提了两个篮子来给这院子中的士兵发东西,他们自然是不好再吃汤面了,不过这倒不是刘灿吝啬,而是不方便。这准备的就是羊肉炕馍。这东西简单的说就是烙饼加羊肉,不过和普通的烙饼不一样,这个烙饼还要在火上再烤一圈,要烤的焦香酥脆,烤的时候还要加油,正宗的做法就是加羊油,刘灿一时找不到那么多羊油就用了猪油代替,也让一干兵士吃的狼吞虎咽。他们的伙食虽然不错,可依然缺油少肉,在这个时候来上这么一大块带着羊肉的油饼,那真是吃的满嘴流油,就连淋了雨的身子也仿佛暖和了起来。
除了烙饼,就是酒,一人二两浊酒,酒量浅的最多也就是蒙蒙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有感觉,更多的还是暖一下身子。而这酒一下来,兵士们的欢呼声也就更大了。这声音传到屋内,徐氏就有些不满,她垂泪看着白重,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白重道:“你不要多想,这并非他们在庆祝。”
“我知道,官人放心吧,我以后再不会糊涂了。”徐氏只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不懂事得罪了刘家以后日子不好过。
白重摇摇头:“你听他们是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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