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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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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会议的一个主题就是怎么赚银子。

“有人说,我们捏住了钞关,是不是可以倒货当商人?不,我们不会当纯粹的商人,东西都得握在自己手里,再说能赚钱的商货也就是盐铁茶米,生丝绸布,这些都是皇商官商在把控,我们去碰也落不到好。”

会议室是一张大圆桌,李肆在桌子上摊开了一张地图,很粗略的广东舆图。

“东西我有,可商路没在自己手里,咱们的力量还不够让别人能对等相待的时候,拿出什么东西,那都是小儿持金。”

李肆这话众人都点头,安合堂的动作就是例子,如果青田公司只是普通的琉璃作坊,安合堂柔和一点,花银子挖走匠师,强硬一点,从广州那走官面上的关系,强压而下,有无数手段逼迫他们低头。

李肆的手指在舆图上的英德:“浛洸所在的连江,从钞关到船帮,我们是大致握住了,同时也压住了走这条线的其他商人。”

他又移向韶州城:“遇仙桥关拦武水通湖南,太平关拦浈水通江西,这两点是个障碍,可这只是枝节,暂时可以不去理会,最重要的是……”

指头挪到地图中心向下的位置,密密麻麻的注释盖在上面。

“广州!”

如果将浛洸比作任脉,那么韶州两关就是督脉,而广州……就是百会,不在广州站稳脚跟,商路就连不成一线,商路不稳,他拿出什么东西,都会有很大风险。

“广州……那可是个龙潭虎穴啊。”

这是众人的印象,也是李肆的评估,要在广州翻搅倒海,那可得有大能才行。

所以李肆才要在年会上统一部署,让皮行鞋行、青铁五金行和马灯行先到广州开铺面,而琉璃坊怎么进去,还得看跟安合堂能谈到什么程度。

这些都是试探触手,接着李肆就没继续广州的话题,而是跟大家讨论起来年扩产和年终福利等议题。等年会结束了,跟段宏时翼鸣老道碰面时,这才说起了进一步的规划。

“广州的官场,那就是个没有皇帝的小朝廷,贸然过去可不好。特别是你,现在可不能去,得到有了官身才能考虑,否则一个小班头都能在官面上整治你。”

段宏时对广州官场也很有些顾忌。

“先伸触角嘛,再说安合堂那边应该会是助力。”

李肆点头受教,现在确实不是去广州的时机,除非只是旅游。

“船帮,即便能在广州的官场混得开,不应付好北江的船帮,要走北江做生意,那可是大麻烦。”

翼鸣老道在丹霞山修道,不知怎的,对这船帮之事还颇为了解。

“应付?可不止是应付,我想的是怎么对付他们。”

李肆有之前收纳连江船帮的经验,对这船帮在商事上的重要性,领会得更深。

“那可不止是官面上的事,而是江湖之事。”

翼鸣老道摇头,显是觉得李肆太过托大。

船帮,就是来往江河行船拉纤之人,他们聚合起来,就有了船帮的组织。但跟武侠小说里的帮会不同,没有帮主舵主之类总堂分坛之类的严密组织,控制着船帮的,也都是船工船主一肩挑的个体户。

在这康熙年间,朝廷威压重,船帮的草根性质还很浓厚,还没出现一声号令,一江翻腾的豪强,大大小小的船主本着联谊互助的目的抱团,就是一个吃力气饭的行会。

既然是行会,就决定了他们有垄断本性,一旦协调出了一种博弈相处的模式,几代人传下来,那就成了规矩,绝不可逾越。比如谁跑哪些路线,接什么生意,运什么货,收多少运费,那都是有规矩的。船帮内部自己要违反这规矩,就要遭到惩罚,而外面的货商要想找到省运费的办法,改变受他们拿捏的处境,那是难以登天,除非是官商皇商那种可以自己供养船队的巨头。

这船帮还有一大特点,他们跟沿路官府基层有盘根错节的联系,所谓基层,包括地方的巡检司、地方税关、县府江寻和绿营汛塘的水巡等等。整治零星船主没事,可要破坏船帮的规矩,从小的恶心事到大的黑心事,有这些官府基层遮掩甚至帮手,应付起来可是焦头烂额。

之前李肆能控制英德段的连江船帮,乃至对整个连江船帮都能话事,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是连江货商不少都自备货船,自养船工,船帮的势力不强。另一方面,李肆压住了浛洸厂,再有李朱绶的帮手,刘兴纯又被放到了浛洸巡检司,同时还手握英德练勇,几管齐下,这才奏效。

而北江船帮完全不同,北江运量是连江好几倍,龙蛇混杂,北江商路在英德段又没重要关口,李肆算是个局外人。

简单说,船帮是另一个社会,有另一套规矩,也就是所谓的“江湖”。

不控制船帮的话,自己养船队,就算有银子造船,也没处找船工。再说李肆也没当行商的打算,对付这船帮,他是别有用心。

“处置江湖事,还得江湖人。”

老道摇头晃脑来了一句,一张凤目含怒的俏丽面容跳入李肆脑海。

“那要看是谁的江湖。”

李肆低低自语着,将那面容挥开,他对严三娘可没那方面的想法,更没想着靠女人去打江山。

他这话没说完,下半句是“当然是我的江湖”,而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江湖还没蓄起来,另一个江湖却隐隐发芽,那是女人的江湖。

“我不是江湖人……小妹妹。”

李庄地牢里,一大一小两个美女,隔着铁栅栏相互打量着,眼里都是好奇。而盘石玉站在一边,忐忑不安地左右张望着。

“你也是那李肆抓来的吗?真是可怜,这么小的年纪,是不是受足了他的欺负?”

严三娘看着这个眼眉深邃的小姑娘,只觉虽然丑陋,却又像是上天才能雕琢出来的细瓷娃娃,另有一番说不出的惹人怜爱。见这小姑娘是被盘石玉“押”着来给她送饭菜的,下意识地就当她也是受难者。

“是呀,四哥哥可是会欺负人了,讨人厌的狗腿子,做坏事的差爷,害人的官老爷,他都要欺负。”

关蒄一边脆声说着,还一边在一张硬卡纸上涂抹着什么。严三娘没注意她在干什么,这话让她愣了好一阵,四哥哥?欺负狗腿子差爷官老爷?

“他……说他是反贼,这是真的?”

李肆的话,她来回嚼了好久,却总是不敢相信,谁会那么大马金刀地说自己是反贼?

“四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呗,他还说过他是神仙下凡呢。”

关蒄显然不觉得“反贼”二字有什么忌讳的。

严三娘嘴角微微抽搐,果然是骗她的吧!不过听起来,这小姑娘竟然不像是被他抓来的,而根本就是和他一伙的。

“你叫……关蒄?好名字啊,你看啊,你四……哥哥把我这样一个人关在牢里,还把我爹爹关在其他地方,你就不觉得这是不对的吗?”

瞧盘石玉就张望不定,没注意到自己,严三娘压低了声音,开始在关蒄身上下功夫。

“哦……那准是你做了什么坏事,才让四哥哥罚你。”

关蒄这话说得极为顺溜,严三娘听得也是额头爆起青筋。

“欺负弱女子,难道是你四哥哥喜欢做的事!?”

她恨声责问道。

“严姐姐,你可不弱哦,听盘小子说,你一个能打三十个。”

关蒄嘻嘻笑着,严三娘忽然觉得自己可能错估了形势。

“那也不是把我关在这里的理由!”

她忍不住发毛了。

“我明白了……”

关蒄忽然摆出一副大人样,悠悠叹了一声。

“严姐姐虽然生得美,可一点也没女人味,就像四哥哥说的那样,上天不管是造人还是造物,都是公平的,绝没有完美无瑕的存在。”

严三娘紧捏着拳头,指关嘣嘣作响。

“我还没长大,四哥哥是……想女人了,真是烦恼,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关蒄神游太虚,严三娘直想大喊,这小姑娘脑子里到底塞的是什么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是个什么庄子

牢门打开,骤然重获自由的严三娘怔忪片刻,接着就冲了上来,五指鹰爪眼见就要掐到李肆的咽喉,被一句轻飘飘的话给挡住。

“别闹了。”

之前那些事情仿佛从未发生,李肆就像是跟熟识的朋友说话,“跟我去见你爹”。

严三娘咬牙跺脚,乖乖跟上了他,心想暂且记下这一爪。

出了地牢,一路严三娘的眼睛就没停下来,她是夜间转到庄里的,还被蒙上了眼睛,现在终于能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就见一路灰砖青瓦石板路,杉竹花草无遗处,虽不显什么雅致,却是洁静清爽,直让她以为自己在达官贵人的庄院里溜达。

她父亲严敬被安置在庄子内堡的一处大院子里,进了院子,就见不少人正来来往往,多是女子,穿着统一的素色淡青长裙,露出一截喇叭花白裤管,头上围着纯白双飞檐头巾,看得严三娘两眼发直。这些女子也该是乡间村人,姿容凡凡,可穿上这一身衣服,顿时透出一股端正高洁之气。

#文#院子里有一股隐隐刺鼻的石灰和松蒿味道,严三娘明白了,药局!?可……何曾见过这样热闹的药局?还有这样的仆妇?

#人#“你爹不仅有内外伤,还有很重的风寒,郎中说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书#李肆在前面说着,严三娘心神凝聚,咬牙切齿,心说还不是你这小贼害的!至于什么调养一阵子,怕是要把她留下来的借口吧。

#屋#进到宽敞明亮的一间屋子,见父亲正卧在床上,严三娘眼圈顿时红了,径直扑了过去。

“三娘,李……庄主待我很好,你别担心,不过我真是再走不动路,这年节,怕是没办法赶回家里了。”

严敬拍着女儿的肩膀安慰道。

“要怎样才能当我的教头,你可以提条件,眼见要过年节了,也不必太急,先呆下来,随便看看,仔细想想。”

李肆对严三娘认真说着,他是悟了,为什么之前头疼,那就是总想玩花样心思,还不如光明磊落地敞开来谈,作场公平自愿的交换……当然,其实也是不公平的,毕竟严三娘的父亲暂时还真走不掉。

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忙,实在没时间继续在严三娘身上下功夫,也就直来直去了,甚至也没想着继续约束严三娘。这咏春祖师虽然性子有些冲,却还是明理之人,自己和她的误会,该能化解,而关于她们父女俩窥见鸡冠山基地的事,得相处到了一定火候,才能妥善解决。

眼见李肆离开,严三娘心头又是轻松又是恼怒,原本对他蓄着的一股怨怒,就像是一拳落在棉花上,空荡荡的分外难受。

“我才不当你的什么教头!”

她恨声对着李肆的背影啐了一口。

“三娘……”

严敬开口了。

“这李半县……真人和传闻差别很大啊,他可不是什么贼匪。这么大一座庄子都是他的,来来往往的人也都是正派人,这点眼力你爹还是有的。”

父亲这话隐约在劝她,严三娘撅撅嘴,暗道爹你可不知道,这家伙自承是个反贼……

“你还不知道,咱们之前要走的那条路上,那座麻风院也是他开的。咱们许是闯进了人家的私密之地,是咱们错了。”

严敬真是在劝女儿接受李肆的要求,人家只是看中了她的武艺,应付着教导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在这里呆一段日子吧,只要赶在你俦哥冠礼前回家就好,正好我也养养身子,给我看病的女大夫说,再不调养,可就再难治了。”

父亲说到这地步,严三娘不得不低头,可她嘴上还是不愿落下面子:“我……我先看看。”

先看看这小贼到底是什么身份……严三娘是这么打算的。

父亲需要休息,瞧着周围人也都挺纯良友善,还很专业的样子,严三娘不好再打扰父亲,就出了院子,准备勘察一番李肆的底细。

出门就被朗朗读书声吸引了,顺着石板小路穿过院落,眼前豁然开阔,是一座大平坝,细土铺成,上面还有石灰划出的一圈椭圆,严三娘猜不出用处。

平坝对面是一座二层长楼,上下都是读书声。严三娘好奇地凑到一间屋子的窗外窥探,里面有四五十个十来岁的小儿,正跟着一个年轻夫子摇头晃脑地读书,读的还是什么“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这夫子正是范晋,隐见外面有人,转睛看去,却只见一缕漆黑发丝飘过,心想莫非是关蒄又在乱窜?

范晋现在身份也已大变,不再是单纯的蒙学先生,而是整个庄学的执事,每月拿二十两薪金。手下还管着好几个夫子,教蒙学的,教补学的,教女学的,还有来教商学的掌柜。除了管庄学之外,因为庄子日渐扩大,学童越来越多,他也跟着刘兴纯的哥哥刘兴兆一起还教蒙学。

蒙学的教材现在除了三百千,还有李肆“钦定”的《古言精选》,上到孔孟,下到阳明,将一大堆短文格言选了出来,当作粗浅的人生观教材来宣讲,例如刚才念到的是孔子《论语》的《里仁篇》。

除了圣人言,蒙学还教简单的天文地理,这些是李肆总结之前教导少年们的内容,先教会了范晋刘兴兆,再让他们教学生。此外还有算术,这方面范刘都有基础,也就是学一下阿拉伯数字和四则运算,在这时节的广东,算不得稀罕学问,洋人早带来了。不管是自己学还是教学生,范晋都没什么抵触,也就是抱怨下李肆只知道教学生跟富贵有关的道理,不去深习义理。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就说这义利之分……”

范晋开始塞自己的私货。

“还真是个呆呆书生……”

严三娘避开了范晋的视线,来到了隔壁的教室,这里是二三十个年纪都在十四五岁以上的少年,都个个埋头在写着什么,还不时噼里啪啦拨着算盘。教室墙上的黑板划着若干歪歪扭扭的古怪符号,严三娘是不认识,可算盘却认识,大概是明白,这些人都在学掌柜之事。

隐隐听到楼上还有小姑娘的脆嫩读书声,严三娘脑子越来越迷糊,这是个什么庄子呢……姑娘家认几个字就好了,怎么还要聚在一起念书?

内堡里转了一圈,醒目的只剩下那座听涛楼,楼门立着两个守卫,见她靠近,很有些为难地摆手,示意这是禁地。他们这些司卫都得了交代,知道这是李肆的客人,虽然这里不让进,却还得客气相待。

“切……还当自己是皇帝了……”

严三娘也不好意思用强,肚子里念叨了一通,就朝内堡外行去。一路那些守卫让严三娘多看了几眼,见他们都穿着深蓝夹袄,戴着斗笠,脚下踏着高邦皮靴,左腰棍子右腰短刃,有些还背着不大的藤牌。个个负手昂头跨步,姿容挺拔,又不显跋扈嚣浮,真有一副站如松的沉稳威慑。严三娘心中却道,就是一堆银样镴枪头,她可是跟二三十个这样的家伙干过一场。

不过认真说起来,这些人虽然手脚粗拙,可气力和耐性倒还真是出众,心气更是比她之前见过的兵丁官差强得太多。

“这样的兵,认真练练,或许还真能干出一番事业。”

严三娘暗自评估着。

她在看司卫,司卫也在偷偷看她,见她背影出了内堡,司卫们低声交谈起来。

“就是这女子,伤了吴司卫长和好几个兄弟。”

“听说是个江湖高手,总司该是想请她做咱们的教头。”

“是啊,总司说咱们的弱项就是格击之术,正说年后要找教头呢。”

“这女子比咱们也大不了多少,真有那么厉害?我可不信!”

“还真是……生得好看,就是那眼眉,被她盯来就觉着脖子一凉。”

“再凶也得被总司收服了,你瞧着吧。”

严三娘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了“绯闻女主”,此刻她正凤目大睁,轻掩着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内堡外又是一圈民居,也都是一色的整洁有致,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身上服色虽然简朴,却远胜严三娘见惯了的褴褛,都能算得上是小富之家。看看这一圈百多座院落,住户怕不下一两千人,竟是一座富庶的小镇。

“果然是个庄主老爷。”

严三娘皱了皱鼻子,暗想或许都是抢来的银子。

出了民居之地,严三娘的惊讶再难遮掩,只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传说中的江南。

好一个热闹之地,可又是好一个田园之地。

石板路笔直向前,延伸向北,路的一边是大片田地,阡陌纵横,整齐交错,农夫驱策着耕牛在翻耕田土,远处靠河之处,还有人在堆垒河堤,疏通沟渠,正是一派安宁祥和的劳作景象。

而在路的另一侧,一处比内堡大了好几倍的平坝上,正拴着形形色色的骡子、驴和牛马,大小车架也停得满满当当。平坝后是一圈高墙,从门口看去,还能看到喧嚣人流,竟是一座市集,比她之前所见的那些县城市集还要热闹。

“我和爹爹……是走进了桃花源了?”

严三娘感觉眼前所见隐约有些不现实了。

可接着这不现实感,就被女人逛热闹的天性给抹开,她下意识地要迈步前行,却又停住。市集从来多是非,自己没跟在爹爹身边,就这么孤身一人去……

“是严家妹子?要去青田集看看么?我正要去那里谈些事,一起可好?”

一个有些沙哑,却多了一分沁人韵味的嗓音响起,严三娘转头,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对自己盈盈笑着,一身之前在药局见过的素青长裙衬得她有如仙女一般,即便是脸颊上淡淡的点点瘢痕,也掩不住她仿若出尘的清丽气质,那双杏眼更是明亮,让严三娘都下意识地想避开。

“我叫盘金铃,是个大夫,之前给你爹爹诊过病。”

这二十出头的女子微笑着说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就是反贼,怎的?

“这里都是四哥儿在半年里攒弄出来的,半年前这还是一片河滩荒地。”

盘金铃带着严三娘进了市集,功夫少女顿时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瞳焦距都散开了,盘金铃的话也显得缥缈不定。

市集不是没见过,这座名叫“青田集”的市集也不算太大,可进门就见一块大牌子,上面将这个市集都画了出来。画上市集还分作几大块,每块都有各自卖的东西。像是粮肉菜蛋,油盐酱醋在一起,桌椅碗筷之类在一起,还有鞋帽布帛针线,铁金工具也都各分一区。每区互不相扰,看得严三娘两眼直冒星星。

“这……这竟是一直开着的吗?”

严三娘很难理解,市集不都是隔日子才开?

其实在这年代,繁华之地的市集差不多都是常日开了,只是严三娘见识少,以为满天下还是偏僻县城的那种古时市集。

“是啊,一直开着,只要是白日,随时买随时卖。”

盘金铃带着她朝衣帛针线区走去,严三娘转头四顾,见这市集虽然人来人往,却秩序井然,地上也不见一般市场的脏乱,再看到有提着扫帚簸箕之人随处扫着,才知竟然还有专门打扫的仆工。

行到一处铺面上,一个婆子一脸热情地笑着出迎,嘴里还唤着盘大夫,再记起刚才一路的行人都像是在朝这盘金铃作揖行礼,严三娘才醒悟她真是位名望颇高的大夫。

“马大婶,你这一批的纱布漏线太多,是不是小工在偷懒了?这货我不能收,你赶紧再送来可用的。”

盘金铃淡淡说着,那马大婶却没辩解,只连连点头赔罪,然后接过盘金铃递来的一张单子。严三娘看不懂,就只乖乖地伺立一旁,同时有些艳羡地打量着四周铺面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织品。

接着她就低下了头,两个身上套着“巡”字号衣的汉子走了过来,该是官府在市集的差人。正事是收税,顺带做欺良霸善的勾当,以她的经验判断,多半是来生事的。

“真要出事,还得护着盘大夫。”

见那两人凑了过来,严三娘捏紧了拳头,有了盘算。

“盘大夫好!”

接着响起的却是恭恭敬敬的招呼,盘金铃依旧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牵着严三娘走了。那两人立在铺面前,跟马大婶聊了起来,隐约听着是什么“小谢说年节前的牙单该填了,大婶记着跟上旬牙单不要有太大出入”,看来并不是在收税,语气甚至还像是在给那马大婶端茶递水一般。

严三娘终究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这市集的巡差怎会这么客气,盘金铃笑了。

“他们只是套着巡差号衣而已,其实是青田商行的经办,替这市集的商户办事的。”

商行?经办?

“严妹妹,咱们这,没有官府,或者说,是官府管不到。”

盘金铃一说,严三娘瞪眼,听起来还真是反贼的样子……

“不管是农人、匠人,还是商人,大家都只需要跟四哥儿手下的人打交道,不止市集的商税,皇粮国税,都是四哥儿代大家办理。官府的手伸不到这里来,即便是那些……”

盘金铃指向市集角落,那里有一个亭子,正站着两个汉子,一个身上是“门”字号衣,一个是“铺”字号衣,这都是寻常市集都会有的差人,门子和铺丁,管着防火防盗。

“官差,也都是四哥儿的手下人充当,只是应付官府查访而已。”

盘金铃对严三娘知无不尽。

“刚才那个马大婶,她卖货交税都交给青田商行,然后由商行交给官府,不让官府插手,自然也没官府的盘剥。”

严三娘皱眉:“那商行难道不盘剥么?”

盘金铃笑着摇头:“他敢!?下面人伸手,马大婶可以告给商行的管事小谢,让小谢整治。小谢不整治,市集上的司卫可是一直在呢,通过他们可以告给四哥儿。”

她接着说得深了:“其实……这商行都有马大婶的份子,算起来大家都是一起做生意,自己人还盘剥做甚?”

这话严三娘就不懂了,反正大概能明白,这里的市集就还真是个桃源之地。

“李肆……到底是个什么人?”

严三娘很是郁结,越来越看不懂那家伙,就像是站在乡人身前,将官府的手尽数拦在他自己身上一般,这就是造反?没见过这样的反贼……

“四哥儿,是个神仙。”

盘金铃的评价发自内心,见着被自己这话惊住的严三娘,盘金铃心中淌过微微酸意,她来招呼住严三娘,是李肆的嘱咐。听到李肆说“不必对她设防,你知道的都可以说给她”,盘金铃就在想,莫非这就是李肆中意的女子?

趁着严三娘发愣,盘金铃再打量了一番,心中叹气,严三娘这样的容姿,若自己是男子,也会倾心相求。而且她这气宇还真隐隐跟李肆般配,眼神里都带着一股不可能向谁低头弯腰的硬气。

“三娘可有中意的东西?就在这市集转转,没银子不要紧,姐姐先付着,回头找四哥儿赔了你再还我。”

盘金铃拖着严三娘下水。

“小贼!才想起你打死了我的骡子!此番可要你狠狠地赔!”

想着自己的损失,严三娘咬牙切齿,顿时进入到血拼状态。

拎着大堆东西回了庄子里父亲的病房,严三娘的心神从购物狂热中消退下来,开始想着李肆提到的“交易”。

“奇怪的人……还是没看透。”

她自觉自己一身武艺,就算不教师门绝学,只教寻常本事,也都得看对人才行,若是为祸四方的贼人,她岂不是助纣为虐了?而这李肆,说是贼匪吧,也没见着害人,可说是纯善之辈吧,对付自己父女的手段很恶劣,在这庄子的举止也很古怪。到底这家伙是个什么人,她还得看看。

黄昏,窈窕身影在院落里急速穿梭,脚下只带起微微尘土,更难听见响声,司卫来回巡弋,那身影却能掐住空档,片刻间就靠近了听涛楼,没被任何人发现。

“呼……跟着师傅在山林里的修行还真是管用,也只怪那家伙的手下太无能了。”

严三娘嘲笑着李肆安防水平的低劣,身影轻盈地攀附上听涛楼,沿着楼角,片刻间就上到了顶层三楼外,那一层正亮着灯,没料错的话,李肆就在里面。

“罗恒那边,我让他年后回湖南去联络他的老乡种蓖麻。”

李肆确实在里面,正跟段宏时说着话。

“蓖麻?”

段宏时诧异。

“是,蓖麻,今年是见不着什么结果,可明年就有用了。我准备在他们身上投至少三万两银子,到时候能带起至少上万人靠着咱们活。”

这是李肆的一项试验,由马灯延伸而出的试验。

“上万人……远远不够啊,一年一万,你要握住广东,也得一千年。”

段宏时兴致不高。

“投石效应,一带十,十带百,让乡人有好日子过,这消息还能传不开么?”

李肆很有信心。

“呵呵,你让乡人有好日子过,鞑子朝廷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翼鸣老道上了楼,听到李肆这话,笑着搭腔。

“本就是不让它过日子。”

李肆呵呵笑着,这时老道忽然竖指一嘘。

“感觉有些不对……”

老道推开窗户,左右打望一番,耸了耸肩,没什么发现。

窗户关上,像是雕塑一般贴在楼檐角落里的身影悄然滑下,落地之后,却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打起转来。

“他……他真是个反贼!”

严三娘只觉心口使劲跳着,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听到了?”

过了好一阵,李肆的声音猛然响起,吓得严三娘差点蹦了起来。

翼鸣老道当然不是武功高手,但是修道日久,自有一套养生健体的本事,感知也敏锐一些。他感觉有异,没什么发现,李肆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下来一看,果然如此。

可李肆倒没什么紧张的,之前本就直白说过了,掐指数来,明白无误知道李肆要造反的,严三娘还只是第三人。

“你……真的要造反?”

严三娘哆嗦着嘴唇问,李肆一脸你现在才知道啊的讶异表情。

“为什么呢?”

严三娘虽然有着人不可欺的骨气,可对造反这事,总觉得还是桩大忌讳,害她的只是官府和恶人,她可从没认真想过要反朝廷。但是基于她师傅的模糊背景,以及她的倔强品性,她对造反之人又有天然的同情,只是之前没亲身接触,骤然蹦出来李肆这么个“阴险狡诈”的反贼,她心中实在难以适应。

她下意识地就问为什么,而李肆回应的是自然的微笑,仿佛造反才是光明正大的,而她的质问却鬼鬼祟祟见不得光。

“你不是说过吗?人不可欺,谁欺就要反谁,既然朝廷要欺压老百姓,那为什么不造反?”

李肆这话,让严三娘呼吸急促,这是她的原话,可是……

“可这……这不一样,官府……朝廷……鞑子……”

严三娘有些语无伦次了,她想将自己跟李肆的关联割开。

“一样的,三娘,你知道的。”

李肆依旧是那个表情,可目光却深深透进严三娘的眼瞳中,将她的抵抗尽数击碎。

“造反……怎么可能成……”

严三娘似乎还想说服李肆,这样她就能不再面对那种让她惧怕着什么的感觉。

“你也说过,能不能成是一回事,要不要做是另一回事。”

李肆的微笑,看在严三娘眼里就像是自己的心魔在起舞。

“我……只是个女子,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严三娘处在极度的矛盾中,李肆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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