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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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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队驶过突尼斯,这下再没有不开眼的海盗船凑上来,可当舰队驶过西西里岛,靠近马耳他岛时,开路的巡洋舰诧异地发现,一艘装备精良的三桅横帆船朝他们驶来,一面画着一个人与一具骷髅共舞的黑旗升上主桅……
马耳他海盗,名声虽不如北非海盗大,也不如北非海盗那样精于肉搏战。但他们有马耳他骑士团撑腰,更擅长枪炮,习惯以精湛的操船技术制服猎物。
作为自命基督教世界的守护者,马耳他海盗与北非海盗相爱相杀二百多年。当然,双方极少相遇,即便相遇,基于“职业道德”,也不太会爆发战斗。北非海盗的猎物只是基督教世界的商船,马耳他海盗的猎物只是奥斯曼商船。但偶尔饿极了,或者觉得猎物不太可能是本方阵营的商船时,也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升红旗了……”
“开炮!”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即将到来的谢幕
圣道四十四年,西元1762年,寰宇大战已进入第四个年头,可这场战场的大幕才真正拉开。
就在这一年,不列颠、普鲁士、荷兰、葡萄牙、赛里斯阵营(赛里斯加亚洲十七国)以《里斯本盟约》结为一体,法兰西、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俄罗斯、奥斯曼土耳其等国以《都灵协议》结为一体。尽管双方阵营内部的诚意和参与程度有很大差别,但地球终于真切地划分为两个集团,战争进一步扩大。
这是一场自由之战,先进的工商资本渴求破除旧世界的宗教和贵族枷锁,新兴的国家需要缔造自己的民族之魂,自废墟中重新站立起来的古老民族需要伸展抱负。
“教皇、国王和大公们,再也不能凭借他们的冠冕主宰世界”,“普鲁士的灵魂在硝烟和血火中浇筑成型”、“英华王道普世,天命一战而决”,不列颠、普鲁士和英华的知识分子们如此评价这场战争。
而被这场战争吞噬的近千万生灵,以及沦为牺牲品的国家和民族却有截然不同的评价,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罪恶之战,不管是战后不久就坠入地狱的法兰西、还是在战后陷入百年噩梦的俄罗斯、奥斯曼土耳其等国,灾难之源就来自这场战争。而对波兰、波斯这样的国家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更是覆灭深渊。
跟另一个位面的历史不同,因为英华的介入,欧陆大战的烽烟已不局限于普鲁士、西里西亚和波兰边境,主题也不再单纯只是普鲁士的崛起。波兰第一共和国因这场战争分裂,两个阵营各自依附于“盟约国”和“协约国”,相互厮杀的血腥程度远胜于阵营间的军事行动。波兰也成为两个阵营终战的牺牲品,比另一个位面提前三十年亡国。
也因为英华的介入,失去印度的不列颠与法兰西在美洲殖民地的争夺更为激烈,战争从东海岸一直深入到密西西比河两岸。法兰西人对印第安人的充分利用,也迫使不列颠不得不正视英华所扶持的“美国”。
也因失去印度,不列颠和法兰西、西班牙在加勒比海的战争远远烈于另一个位面。加上从荷兰人手中获取的殖民地,不列颠不仅将法兰西人从北美赶了出去,其殖民地范围还在加勒比海、南美和非洲得到了极大扩充。
不仅是法兰西、西班牙的殖民利益遭受重大损失,荷兰更是损失惨重,尽管置身于盟约阵营,可它国力羸弱,在这场全球变局中根本撑不起既得利益。
荷兰之所以参与盟约,目的还是保住亚洲利益,尤其是爪哇殖民地和英华贸易路线。南美和非洲殖民地被不列颠和英华当作博弈筹码这事,荷兰早已作好了心理准备。相比抱着英华大腿守住了非洲美洲原有殖民地的葡萄牙,荷兰可说是胜利一方里的最大输家。
中亚战场是这场大战的另一个焦点,俄罗斯、奥斯曼土耳其和波斯结为一方,共同对抗英华的西进大潮。就如荷兰一样,波斯也沦为牺牲品,战后百年都限于重重矛盾中。既有贵族的王位之争,又有宗教冲突,还有英华、俄罗斯和奥斯曼土耳其三方所扶持的利益集团之争。
在这场全球变局中,新老强者交替,也涌现出了大批新兴国家。不仅有借战后余波而崛起的国家,例如北美十三州独立而成的阿美利加联邦,也有被大国凭空建起的国家,例如美利坚联合酋长国以及阿富汗王国。而旧世的古老国家也纷纷遭受强者控制,被迫融入全球大局。
如同英华在希瓦汗国、布哈拉汗国和哈萨克汗国的废墟上重建的土库曼王国、突厥王国和哈萨克王国一样,不列颠也扶持起锡兰苏丹国和马斯喀特苏丹国(阿曼)。
作为苏伊士运河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摩加迪沙王国为据点,不断向北开拓,靠商贸利益整合红海两岸势力,相机扶持一些国家,正是自圣道四十四年开始,红海都护府所领受的新任务。
红海都护岳胜麟之前为荒僻和无所事事而焦躁,现在却为事务繁忙而头痛,他的任务不是挥兵直逼城下,逼迫当地人臣服。即便英华国力鼎盛,红海这一摊事终究不是当务之急,红海都护府没有因此计划而多出一兵一卒。
他所做的,就是以不足半个师的驻军加若干艘中小战舰,变着法地向四周,尤其是北面红海两岸显示力量,一面“诱拐”国中商贾与红海地域通商,一面吸引当地统治者们前来洽谈贸易路线的归属和安全问题。
五月的一天,当他在亚丁港见到某个人时,惊讶之余,也如释重负。
来人是胡英杰,一身阿拉伯人打扮,一脸络腮胡,直到剃了胡须刮了脸,才让岳胜麟相信这的确是胡家小白脸。
“我们从地中海探路而来,除了勘察运河地理外,主要任务还是搞清楚红海两岸的势力格局。”
胡英杰的伴当正是阿卜杜拉,两人由十多名精干官兵陪同,一路雇佣当地人跋山涉水,跨越沙漠海洋,用大半年时间完成了三千公里陆地巡游,所成的考察报告将极大推动运河工程。
“我奉命回国提交这份报告,供陛下和通事院决策运河工程,相信不超过今年,岳都督你的据点就要从摩加迪沙搬到红海,红海都护府也该名副其实了。”
胡英杰的话也是岳胜麟的心声,红海都护府之前一直身兼两职,一是图谋红海两岸,一是作为西洋贸易路线的中转点。而都护府驻地放在摩加迪沙,其实更多是为后者服务。以摩加迪沙图谋红海,着实太远。
现在对红海势力格局有了确切掌握,李克铭的圣道港计划又有相当可行性,苏伊士运河工程自然会很快进入准备阶段,红海都护府就不可能继续蹲在摩加迪沙。
以岳胜麟的意思,搬到亚丁最好,他已在亚丁所属的也门王国身上下了不少力气。至于摩加迪沙那一点,不是另设一个西洲都护府,就是直接划给西洋舰队。
“离开本土快三年了,不知国中有什么大事?”
接着胡英杰迫不及待地问及故乡,也勾起了岳胜麟的思乡之愁。
本土的确有大事,还不止一件。
先是宰相推选,尽管同盟会携如潮民意,在建党步骤上远远领先于其他党派,但于圣道四十三年年初进行的宰相大选里,周煌却意外败于袁应泰。
事后舆论分析,袁应泰的优势其实很明显,首先,英华正处于寰宇大战中,战争大局还由皇帝把握,国人都不愿意选出个不谙军务的宰相。偏向皇权的保守派不希望宰相给皇帝拖后腿,而倾向于宰相也该过问军权的激进派,则不希望宰相给皇帝当应声虫。
其次,作为宰相选人的县院事虽经过了一轮改选,但获选者大多还是老人。这些人认为周煌太过年轻,同盟会的施政方针又有太多激进之处,让周煌和同盟会当政,弊处太大。相比之下,共和会坚持既有方针,袁应泰又允诺将重用杨俊礼、程映德和向善至等老臣,是绝佳之选。
袁应泰获选后,皇帝在天坛举办了有史以来最隆重的拜相大典,将国家内政大权正式交了出来。那一幕场景,不仅民人落泪,士子们也纷纷称颂为三千年文治之盛。
让国人更为安心的是,周煌与同盟会没有深究宰相推选中的若干黑幕,而是大方地坦承失败。周煌推辞了袁应泰的入阁邀请,于年中获选为东国院院事。用周煌的话说,国政不能尽归于一,他和同盟会要坚持在野之身,当袁应泰和共和会让国人失望时,还有另一个选择。
政党治国,宰相领政,这事有皇帝在背后注视着,能够顺利成型,胡英杰毫不意外。可当岳胜麟说起另一件大事时,胡英杰顿时脸色惨白。
“陛下三年后退位!?”
“是的,陛下在拜相大典后颁布了《五十年述政诏》,说三年后,他也治国五十年了,那时也年逾七十,再无精力执掌一国……”
“可,可寰宇大战还打着呢,三年后不一定就能终结,就算终结,战后之势千头万绪,没陛下看着怎么行!?”
“我也是那么想的,无数国人都是那么想的,消息传出后,天坛上汇聚了百万民人,都在高呼英华不能没有陛下,可陛下心意已决。他亲自出面,说英华已经定下官员七十致仕的律法,皇帝也不能例外。至于战事,自去年开始,太子就已亲领总帅部,不必担心无人掌军……”
岳胜麟话语低沉,显然他当时也为这消息震动不已,心绪难平。
“陛下还说,他也不是完全退出国事,他还会呆在大判廷里,作为九位大判官之一,为大家守着天人大义的底线。也是为国家,为以后的皇帝作出表率。”
“不!我不相信这真是陛下的决定!朝中定有小人!不,咱们不是旧世了,小人不在朝中,而是在两院,在民意!”
沉默许久,胡英杰猛然一拳砸在桌子上,脸上满是愤懑。英华武人虽忠于天人大义,忠于华夏,但这忠诚几十年来都是系于皇帝一人。如今皇帝要退隐,他们的忠诚必须转换对象,这个转换过程,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松无碍地完成。
看着胡英杰这激动模样,岳胜麟苦笑,他很理解胡英杰的感受。消息传开时,不仅他有一股强烈冲动,想告假回本土,去东京面君,问清楚这是不是皇帝的本意。就连任天竺大都护的贾昊、辽东大都护的张汉皖,以及各地都护,海军各舰队都督,都在吵嚷着回国,不是皇帝亲书的军令不久后就送到大家手中,多半还会出现一场近于兵变的动乱。
“国人……都是小人!他们靠着陛下的引领得利,靠着陛下的教诲站直了身子,他们开始忘恩负义,不想要皇帝指手画脚了!三贤党!没错,定是早年天王府时代叫嚣虚君甚至无君的三贤党余孽所行的阴谋!陛下仁心满怀,被这些小人逼宫,也不愿违逆他们,真是……”
胡英杰义愤填膺,岳胜麟拍着他的肩膀慨叹道:“陛下就算不退位,也总有归去的一日,不要太敏感了。陛下退位之心为什么这么坚定,其实有很多原因。一是太子已经年长,二是陛下确实很累了,有些事让陛下也很伤心,陛下也该颐养天年了,他为华夏,为国人作得够多了。”
伤心?胡英杰两眼圆瞪:“哪位娘娘又故去了?”
岳胜麟摇头:“是吴大将军……”
圣道四十三年十月,吴崖病逝于浩罕,享年六十五岁。
“我这辈子杀人盈野,虽然还不足五百万,可三百万怎么也有了,白起远不如我!老天爷看不下去,要收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浩罕,西域大都护府,病卧在床的吴崖环视部将,镇定地道出遗言,面对死亡,他轻描淡写的神态,就像历次战后,面对无数战俘,挥手一声“砍”时没什么两样。
“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老天爷气量太小,为什么不等我杀够了五百万,为什么不等我杀到黑海边呢?”
接着吴崖居然不好意思地微微笑道:“我明白了,老天不是惩罚我杀人多,而是惩罚我迷于女色……”
他长叹一声:“没办法啊,只有女子的温软躯体,才能让我不被心魔迷失,才能让我记住原本的自己。”
陷于弥留之际时,大家就只听到低低的呢喃:“四哥儿,对不起,我先走了……”
吴崖病逝,是继萧胜、胡汉山之后,英华军界的又一巨大损失。皇帝哀痛至卧床不起,与吴崖并为皇帝左膀右臂的贾昊更是破天荒地灌酒大醉,西征大军士气低迷,西域大战甚至都停顿下来,直到方堂恒被点将为西域大都护,才开始恢复往日步伐,其影响一言难尽。
“吴大将军!?”
此时胡英杰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之外,浓烈的惋惜和哀痛也在胸膛中翻滚不已。
“我爹和我堂哥已经故去了,再是萧大将军、你爹胡大将军,现在又是吴大将军,就连那个跳脱的方青浦(方堂恒),也已经年过六旬,开国宿将们的时代正成为过去……”
岳胜麟的感慨异常深沉:“而我么,记得三十四年前,长江大决战时,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跟我堂哥在洞庭湖周旋,亲手抓了我侄子。如今我在离本土万里的红海领军,侄子在离本土两万里的欧陆领军,我们也都年近六十了,这场寰宇大战后,我们也将成为过去。”
他看向胡英杰:“你刚才说国人自立,不要陛下了,这话有对有错。就像你已经长大成人,足以立下不世之功一般,国人也已经长大了,不需要陛下再事事叮嘱,甚至扶着走路。但这不等于国人就此能丢开陛下了,陛下不是君父,却是我们的国父。只要我们心中怀着天人大义,陛下就一直在我们心中。”
胡英杰心里很乱,呢喃道:“这、这场大战该怎么办?”
岳胜麟爽朗地笑道:“不是还有太子,还有咱们自己吗!?瞧,你这份功劳,远胜灭敌十万!”
想到自己这大半年的努力的确是实在的功劳,让原本缥缈的苏伊士运河计划向前推进了一大步,胡英杰心情稍稍好转。接着再是恍悟,没错啊,当年父亲病故时,自己也觉得天塌了,可终究还是走出了阴影,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功业大道。
“为什么三年后就退位呢?大家都还想着在陛下登基五十年时,能搞一场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庆呢。”
终究还留着小小心结,胡英杰瘪着嘴,肚子里抱怨不停。
“皇爷爷,就不能再干三年,让我们能看看大烟花吗?
“大家都说,到时候要放一场站在月亮上都能看见的大烟花!”
“我们还约好了,到时候造一艘飞船,放到月亮上去,放一个全世界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大烟花!”
“是我先想到的!烟花要变成几个字都我想好了!”
未央宫,皇室学堂里,皇孙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须发半白的李肆呵呵轻笑,看着这帮皇孙们,心中感慨无限。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三代论百年
拜相之后,李肆就已经将精力放在了皇室学堂上,担起老师段宏时当年的角色,偶尔也去几家学院客串教授,同时跟学院、天庙和其他领域的名家交流学识。虽说离自定的退位期限还有三年,现在这状态也跟退位差不了太多。
李肆并不是刻意要搞“皇帝七十退位”的“祖训”,国人的猜想料中了大半,一方面是太子李克载已经四十二岁了,李肆年轻时打熬过身子,家中又有医学大家和武学大家,加上自己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保健知识,活过八十该没什么问题,要是一直不退位,英华第二代皇帝恐怕不是太子,而是皇孙了。
政党竞相,宰相治政后,国体也日益稳固,连财权都交了出去,李肆现在还能一言而决的,除了外事、军务外,也就只有天竺和孟加拉事务,而这部分事务也有运作几十年的规制在,不必李肆再耳提面命。
但李肆终究是开国皇帝,这样的国体虽能自立,却还置于他的权威之下。他若是变了心意,要开倒车,英华必将陷于后果难以预料的酷烈风暴中。趁着自己脑子还清灵,将国家交给太子,让英华真正步入自立之世,这才符合李肆这几十年来所努力的大方向。
再一个原因,也是因吴崖的病逝,让李肆想到了这些年来不断逝去的亲友:翼鸣老道、老师段宏时、关凤生、何贵、邬亚罗等一帮老人,萧拂眉、宝音两位妻子,萧胜、胡汉山等一帮兄弟心腹,由此也倍加珍惜还活着的人。
老一辈的田大由、林大树仍还健在,但也垂垂老矣,大限将近,家中三娘、关蒄、四娘和许知乐等妻子还好,可安九秀早年有伤,现在已病魔缠身。朱雨悠几十年忙于藏书事业,也落下不少病根。李肆不放下国事,怕也再没多少相处时日。
公私两面都有退位之由,但还不是全部。国人未能猜中的那一小半,来自李肆的彻悟。这段时间,他到处跟学者贤士交流,也是想将这些感悟沉淀下来,如当年段宏时献上天人三论,作为他登基之礼,治国之义一样,他也准备给太子再留下一些东西。
“两世为人,已活了九十多岁了,等老态由身入心时,也许会变成个糊涂得自己都厌恶的糟老头子吧。”
看着眼前这些充满活力的第三代,李肆感怀中既有淡淡悲叹,也有此生不虚的自傲。
正要就皇孙们所描述的“飞船”说点段子,比如到底是先送狗还是猴子上星空什么的,脚步声自门外急急传来。
“父皇……”
是一身大红朝服的李克载,他刚从中极殿听政会上退下来,脸上浮着一层怒色,压着嗓子向李肆招呼。
“是政务吗?国事不动喜怒,先平平气,就在这里说。无妨,当年你们年纪还小时,我也不避你们议政。”
李肆平静地招呼着,中极殿所议之政不是什么私密,报纸也都会谈的,让学堂里这些六岁到十二岁不等的皇孙、郡主和侍读们感受一下议政气氛也好。
李克载向这些第三代们挥手示意免礼后,犹豫了一下,不敢拂逆父亲,开口道:“袁应泰问儿臣要铁甲蒸汽舰队的增补预算书……”
李肆哦了一声,了然一笑,问:“你作何想?”
李克载道:“同盟会一直在东院鼓吹勒马收缰,缩小战事规模。西院也有不少人被鼓噪起来,想借削军费之名减税。袁应泰有心调和,但不拿着军费细则,他也不好说话。所以他选择在第二支铁甲蒸汽舰队上做文章,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李肆摇头:“我是问你的想法。”
李克载道:“儿臣很生气,父皇已明退位之志,政事堂和两院就迫不及待地要扩权了。”
李肆继续摇头:“权柄还是其次,军费之事,就是战争之事,你对此事作何想?”
李克载沉默片刻,再坦承道:“不计权柄之争的话,儿臣以为,此事政事堂和两院确是名正言顺,第二支铁甲蒸汽舰队是配合波斯湾方略,立策之基是逼迫不列颠放弃马斯喀特,自海路攻波斯和奥斯曼,此策似乎有些……”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委婉之词,李肆却直截了当点了出来:“穷兵黩武是吧?”
李肆呵呵轻笑:“石油,绝大多数国人都还不知石油是什么,少数从沈括著述中知道这东西的人,也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天道院的研究还很肤浅,各项基础都还没立起,远未到石油如金的时代。立足波斯湾,是为百年之后着想,是我一意孤行……”
这些话李克载似懂非懂,学生们更是一头雾水,不过他们依旧正襟危坐,一脸肃穆,不愿放过一字。
李肆继续道:“不列颠人占了波斯湾入口,波斯湾两岸,不是波斯疆域,就是奥斯曼人领地。要在波斯湾立住脚,要一直立下去,除了以纵横术与不列颠对弈外,也得准备好武力一面。料敌从宽,以抗衡不列颠海军半数主力为限,再建一支包括至少八艘铁甲蒸汽战列舰的新舰队,这是底线。”
终于有聪明学生听出了什么,李克载的次子,十岁的李明湀举手发问:“皇爷爷是说,石油就跟煤铁一样,是绝不能放弃的宝贵资源!?而波斯湾那里就有很多石油!?”
李克载皱眉,想要训斥儿子,李肆笑道:“没错,是这样的。”
李明湀继续道:“那就得占住啊!花多大代价都得占住!若是让别国得了,咱们日后再夺,不知要花多大力气!”
李肆叹道:“问题就在这啊,那东西要几十年,甚至百年后才有价值,而现在就去占住,就得花很多钱。这些钱都是从大家身上来的,大家还想着办其他要紧的眼前事,怎么权衡呢?”
李明湀挠头:“是啊,若是皇爷爷替大家作决定,就算百年后大家知道这是正确的,可大家还是要抱怨皇爷爷。”
小孩子随口就道破了此事的关键,李克载面上苦笑,心中却隐约得意。大儿子性子像自己,敏行缓思,二儿子却有些像爷爷,敏思缓行。
李肆点头赞许,皇三代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李明湀,李克载的长子李明綦性子有些刚烈,跟他爹一样嗜好军学,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舰巨炮主义者,其实不是当皇帝的好材料。
不过这不意味着他会干涉下一代的立储事,立储之事,他跟李克载并没商定出一个万全之策,翰林院乃至其他贤士也都认为,此事是古往今来第一难题,不可能有万全之策。最后只能以立长为根基,建皇室评议会作为应急保障体制。再以翰林院、政事堂和两院为第二层保障,大判廷为第三层保障。
好在英华皇帝之位已是半虚,国体的权力更替核心正渐渐转到宰相上,不会如旧世那般全系于皇权。有这三层保障,皇位传承应该比旧世王朝稳定得多。
历史终究有自己的走向,二十年后,英华第三代皇帝并不是李明綦,正是眼前这个眼珠子转得滴溜溜的小男孩。那时的太子李明綦因战舰失事殉难,太宗哀痛卧床,不能理事。皇室评议会第一次启动应急预案,替皇帝作出决断,李明湀被立为太子,次年登基。英华政局虽有动荡,但李明湀在位四十年,足以配享“世宗”这个庙号。
此时李肆和李克载自然不清楚历史的安排,只是基于李家的传统,自小就在培养子弟的政治触觉,不是为掌权,而是认清自己身为皇室成员的权责范围。
李肆再笑道:“所以呢,皇爷爷我不准备背这些抱怨。”
李克载一怔,父皇意思是……
李肆看向李克载,感慨道:“这支铁甲蒸汽舰队是新的设计,多加了火炮,每艘战舰的建造费用是四十万,每年维持费用是十五万。当然,对比现在每年四千万的海军预算来说,负担也不算太重。可再加上欧洲舰队、欧洲派遣军,东洲都护府、红海都护府,以及扶持黎人的费用,这就是三千万额外支出。”
接着他再举起手掌:“天竺战事有天竺赋税托底,可以暂时不计,西域军费是五千万……”
收起两指再道:“如果苏伊士运河工程上马,不计工程费用,只是控制埃及和红海两岸,每年至少又是三千万。”
李肆叹气道:“加上陆军的六千万,军费常支是一亿,战时特支一亿两千万,占国入二分之一,这怎么不是穷兵黩武?”
李克载默然,不谈两院和政事堂的权争,就说这场寰宇大战,即便他个人热心军事,也觉得英华铺开的摊子太大了。为百年后所用石油去占波斯湾这事,只是最超前于时势的一步,像在欧洲、东洲、西洲的一系列军事行动,在李克载看来,都有些好大喜功之嫌。
即便是有明显大利的苏伊士运河工程,也不是所有人都理解,民间有些人甚至拿杨广开凿大运河灭隋的例子,在报上讽谏此策。
但身为太子,身为父亲的崇拜者,他必须维护父亲的权威,李克载道:“这些只是庸人算计,英华置身寰宇大局,趁此大战定下百年大势,所得大利,岂是每年区区几千万能比拟的!”
李肆为儿子的孝心欣慰一笑,再板脸道:“常人看一步,圣贤看十步,疯子看百步……看得太远,就是疯子。”
接着李肆摆手,暂时不深入这个话题,而是又如“庸人”一般算计起来,“军费里有近亿是临时筹措的,不计入常费格局。再除开官僚爵金和治政之费两亿,剩下的盘子就只有一亿上下。”
“国家要大建学校,为工商官府输送士子,还要大兴救济,安抚时势急进下受害的民人,这些事以东院为主发声。大建铁道直道,海河港口,便利商货来往,补贴新兴产业,鼓励匠学专利,扶持百业兴旺,既是生利,又是吸纳人力,这些事以西院为主发声。”
“安抚救济藏蒙,融乌斯藏、天山南北、漠北漠南为国家一体,推动辽东以及海外殖民,这是政事堂的当务之急。而笼络周边各国,维持中洲共荣之策,要翻搅寰宇之势,又是通事院之责。”
“这些开支的总盘子,就只有一亿。我虽已交出财权,可国费支出格局已成,宰相所握的财权实际就只有这块盘子。国家已大,战争之利已不如以往那样来得快,来得直接。而寰宇变局的红利,也因两院和政事堂还未握足权柄,没有通盘认识……”
李肆絮絮叨叨一通,末了总结道:“因此,袁应泰以此事入手,叩问财税之权的边界,希望扩大财权,这是尽责之为。不如此,他绝不是称职的宰相。”
李克载脑子有点晕,很不情愿地道:“那么父皇的意思是,就容宰相过问军费?如此步步行下去,宰相又涉军权了啊?今日宰相能查看某项军费开支,明日就能查看所有军费细则,然后与两院联手,议削军费!军费之权不在手,军权又怎能握住!?”
李肆皱眉:“刚才我都说了,宰相和两院不涉军权,不过问军费,自然看不清这些军费起了什么作用。让他们不成天只喊着削减军费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看清楚。”
他再缓了语气:“这是这么一来,他们也能对军费花得值不值指手画脚了。像我要建第二支铁甲蒸汽舰队这事,他们肯定就会反对……”
李克载依稀有了领悟:“父皇是说,这又是一场相争,如同四十年才还政于相,才立起政党竞相之制一样?”
李肆点头:“不争又哪知权柄真义在于一个责字呢?地球赤热之地,民人躺在树下,仰头就能吃到树上掉下来的果子,他们能觉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吗?”
李克载脑子晕得更厉害了,学生们更是一个劲地眨眼,个个都是猴子跳水:噗通。
“父皇要怎么争?”
李克载索性不想了,直接请教方略。
李肆摇头:“不是我争,是你争……”
看着愕然的李克载,李肆点头:“这争不只为胜负,更是为立下百年相争的规制,就像是今世党争一般。我已经不适合再站在台前了,我与大家争,这争就是虚的。所以需要你去争。只要你抱定以大义为根,以国法规制为器之心,你尽可放手,循着本心去跟他们争。”
李肆加重语气:“等我退位时,这场大战应该还没打完,我相信你会护住你该得之权,领着英华打赢这一战,揽得最大之利。就为这一点,我也希望你能争赢他们。”
说到这,李克载再也承受不住,跪拜道:“退位之事,还请父皇三思!”
李肆扶起儿子,再环视两眼雾茫茫的第三代们,忽然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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