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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4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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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话语砸在茹喜心间,让她满心泛着苦涩之味,是啊,天底下,有谁能比她更清楚,驱策奴才办事是怎么个情形呢?
李肆再看向儿子:“是否成年才立储,是否顺位继承,这还只是细节,关于此事,我还有一点想说。”
他脸色转为严肃:“你在拟订方案时,你有没有想过,你要传承的到底是什么?就是一张龙椅吗?龙椅之上承载的是什么?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皇权?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皇权?还是在世完人,道德至尊的皇权?”
到后面,李肆的询问已非常严厉:“或者是载于名位之上,化天下之利为一家一人之利的皇权?”
李克载心中剧震,一连串恍悟在脑海中荡开,他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并没有把握住父皇当初交代给他这份作业的真正用心,他有些混淆了旧世和今世的皇权。
依稀中,就听李肆再道:“别忘了老夫子所立的三代新论,大英的皇帝,绝不是旧世的皇帝!但这皇帝到底跟旧世有哪些差别,也不能以我为例来比,别忘了,时势还在演进,皇帝的权责还在变。”
李肆沉声道:“我要你去想的,可不简单只是皇位如何传承的问题。而是今人世里,我大英一国的皇帝,在这时势变幻中,会怎样应时而变?也该怎样应时而变?我要你明白的,是大英皇帝的权责不仅不是无限的,随着时势演进,还会一分分削弱。你和你的后辈要怎样调整这权责以顺应大势?同时也确保在危急关头,还可以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李肆语气放松,又悠悠道:“刚才说到,英华皇帝是个公器,接新旧之世的公器。今人世再继续演进,当人心自起,人人有知时,也许这公器都再不必由一家一姓来背着。那时皇帝就是个摆设,甚至可能连摆设之责都担不起,华夏再不需要皇帝。”
“你我父子合力,只能看到百年,百年之后,我们也担不起太多,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完全不管。我们能做的,就是立下框架,即便粗疏,也是后人能行的道路。”
不仅李克载沉浸在震撼心绪中,茹喜的心气也渐渐拔了起来,只是这方向似乎有些不对了,她眼中又闪起炽亮而散乱的光芒。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这般雄主!你谋的是千年基业!我们满人,还有我,这二十多年所作所想,不仅是螳臂当车,还更是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感觉到茹喜的异常,李肆再对茹喜道:“我这人心肠很软,你也知道的……虽说团结拳之乱、盛京之乱,都是你一力推动,甚至再害死茹安,你是死不足惜。可当面见着,我也提不起杀你的心思,你都已如此,大判廷也不会再对你处什么刑罚。”
李肆话语渐渐轻柔,若是四娘在这,定会杏眼圆瞪,觉得他是要宽宥这妖婆了。
热气在茹喜胸口沸腾着,她拼命咬着牙,不让那热意涌上咽喉乃至眼角。
“雍正我既容得,就也容得你,只要你配合大判廷,开启这场百年审判,我会尽量于你方便……”
李肆看看这口水缸,语气已有一丝怜悯:“反正你这样,也就跟终生监禁没什么区别了。”
一声怪异的呻吟在咽喉里滚着,茹喜猛然尖声叫道:“我不想再被你肆意摆弄!我作你的棋子已经作厌了!今日来就是让你看看我的惨样,让你高兴高兴,逞逞圣君威风!”
此时她满心都在后悔,后悔自己之前没跟着茹安一下沉下水里,一了百了。她感觉到了李肆的怜悯,就因为这样,她才觉得现在的自己格外虚弱,格外丑陋。
李肆叹道:“你的确是我的棋子,不过你能挣扎到今日,也让我很是意外。我的臣子还劝我,不要让你在大判廷上出面,更不能把你所述的桩桩秘闻传于世人,说那会有损我这圣道皇帝的颜面,毕竟这天下的掌权者,就你能与我对弈二十多年,抗争至今……”
茹喜一愣,接着一股成就感驱散了愁苦,这一次,热气毫无阻碍地涌上眼角,她哈哈笑道:“你是在激将吧,就想让我在大判廷上道出我知的一切,帮着你申明满人之罪。这种小儿伎俩,我怎么会上当!?不过你是白费力气,我不想死,我还要跟你争下去!即便是身为囚徒,也绝不俯首!”
嘴里这么说着,心中却道,我就是要说出来,一切都说出来!如此一来,即便百年后,世人都知道,天下间,唯有我有资格作你的对手,唯有我与你相争二十多年。
水缸抬了出去,殿中只有父子两人,许久之后,李克载低声道:“以前娘亲老说,父皇口才绝世,儿臣过去不信,现在却信了……”
李克载是真心佩服,让这妖婆配合大判廷,自述满人之罪,这事原本他是觉得没有一点可能。却没想到,父皇以他为桥梁,一番震慑,再“动之以情”,这妖婆竟然就上了钩!太可怕了……
李肆白了儿子一眼,三娘竟然在儿子面前这般数落自己?可接着也面含得色地矜持一笑,拂须暗道,你老子我前世捉笔杆,知透人心,这一世用嘴皮子动人心,自是嘴到擒来。
“不知道你小子有这本事,起码得把你那辛姑娘,还有段姑娘都安抚好。”
李肆这么回敬着儿子,然后瞅着儿子瞬间黯下来的脸色,嘿嘿发笑。
笑声之后,李肆吩咐道:“你的想法,细节可以推后再想,你该先想好你日后坐上龙椅,该背负起哪些权责。”
李克载用力点头:“儿臣明白了!”
待李克载退下,近侍再领进一人,一身红黄袈裟,明王尖帽高高耸在头上,脸上正绽放着沉静笑容,含着的一丝恭谨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格桑嘉措自喇萨而来,恭祝皇帝陛下光复华夏,一统江山,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称格桑嘉措的大喇嘛双膝跪地,三拜九叩。
李肆含笑道:“朕等你很久了,达赖格桑嘉措,你是代表藏人而来的吗?”
七世达赖格桑嘉措道:“臣代表乌斯藏,代表乌斯藏百万藏人而来,求皇帝陛下赐下金卷,许乌斯藏入大英,得享天朝福祉。”
李肆缓缓点头:“朕……许了。”
第九百八十四章 新世之下大团圆
史载圣道二十四年,道光二年,满清覆灭。
但满人却不这么看,对这一年大清和满人的历史变迁,他们有自己的说法,还不止一个版本。
入英华一国的满人明面上以爱新觉罗·胤禵为首,实质以依旧健在的胤禛和弘历为首,这一派满人重立嘉庆废帝,否定道光皇帝的正统性,就不能用道光纪年,因此满清去国该是嘉庆四年。
入朝鲜的一派满人,虽对外立起建州朝鲜的国号,年号也改为永和,但这只是对外文章。在其祭天、祭祖,宗室妃嫔册封谱牒等各个场合,依旧以满清正朔自居,建州朝鲜的满人绝不承认满清已灭,甚至“大清国史”都还年年不断编着。
此时的满人还不止两个皇帝,族国两裂时,满人反而攀上了帝王之业的巅峰。
九月上旬,班第逃出盛京时,还掳走了乾隆长子永璜,将其立为咸丰皇帝,以此大义名分,收拢盛京之北的溃逃满人,这一支满人也以满清正朔自居,妄图在黑山白水间继续跟英华周旋。
九月下旬,兆惠和年富在宁古塔被英华红衣击败,两人将手里所握的乾隆三子永璋立为同治皇帝,北撤入黑龙江城,宣称自己才是满清正统,以此大义名分号召昔日的野女真,也就是新满洲诸部。
圣道二十四年,满人裂为四部,每部都有一个皇帝。而吊诡的是,四个皇帝都以昔日圣道开列的年号表为凭。
嘉庆和道光不提,班第和兆惠在圣道所给的满清年号表里淘货,也是不得已之策。他们所立的皇帝都不可能脱离乾隆帝统,否则难以号召其他满人。而乾隆是靠着圣道才登基为帝的,圣道还留下了这张表,为乾隆之后各代皇帝提前定好了年号,这事子在满人一族里无人不知。满清在乾隆之后的两代皇帝都按这张表取年号,这就是一桩大义名分,他们不能无视这个名分。
这名分还有现实的好处,可以向圣道和英华摆出俯首求和之姿,有争取个合法存在的理论前景。
只是这么一来,那张表里只剩下宣统和康德两个年号,而后百年变迁,游离在英华和建州朝鲜之外的满人始终捏不成团,年号根源之争就是一个关键原因。
四部里,三部满人都坚决否认满清覆灭,但对英华来说,这三部满人是什么态度,根本没必要理会了。
班第和兆惠两部不过是两股流寇,收复盛京、吉林城、海参崴和宁古塔等辽东要地后,英华以辽东都护府为临时军政管治机构,改盛京为沈州,将关外之地划分为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越年辽东都护府还将升格为安东大都护府,进行至少长达二十年的军管。
在此期间,军事一面,照抄西域和华北经验,以红衣和义勇拉起交通网,控制住辽东的人口稠密区,再靠赏金推动镖局清剿乡野,震慑交通难及之处。民政一面,以华北移民逐步扩展统治区域。整个辽东大地,虽不能如华北那般很快尽数归于英华掌控,可满人已不足为患。
班第和兆惠两部人口不超十万,又无牢固后方,加上其他零零散散部族,绝不超过五十万,其中顶天不过能有一半被两部裹挟。别说二十年,十年后,英华辽东人口就可能超过三百万,这两部满人在辽东再无容身之地,只能向更北之地拓展生存空间。
对于建州朝鲜,尽管国中也有“打过鸭绿江,杀光满洲人”的言论,但已不是主流。辽东已复,满清覆灭,连慈淳妖婆都被抓了,现在大家都翘首等着大判廷怎么审裁满人,大多数国人都觉得,再穷追猛打下去,毫无意义。同时朝鲜又没什么大利,何苦让国人再流血牺牲,让那些满人蹲在朝鲜,抱着鲜人一起烂下去最好。
因此英华国史馆的官方史料里,既不理会另外三部所谓的“满清未灭”之论,也不理会国内满人非议的道光年号,就这么愣愣地记了一笔:圣道二十四年,满清道光二年,嘉庆复位,满清去国。
十月二十五,东京天坛人头攒动,十数万人在此集会,亲身见证历史性的一刻:满清灭亡,华夏一统。
满清道光小皇帝在盛京退位让国,满清实际已经亡了,可那场“去国奉明”大戏是慈淳太后茹喜搞的花样,不管是英华还是留在英华的满人都不承认。加上盛京所获满人,总数接近五十万的满人得借专属于他们的大义名分融入英华,嘉庆就是这么一道桥梁。让嘉庆代表大清,代表满人,向英华请降,大判廷才不会将他们这些满人跟另外三部满人一视同仁。
嘉庆皇帝头戴冬帽式样的朝冠,身着明黄十二章衮服,在红地毯上五体投地,恭谨拜倒,身后跪着一大片身穿满清朝服的宗室官员,胤禵、阿克敦、尹继善等人跪在前列,份外醒目。在他们前方,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色衮服的圣道皇帝昂然而立。
一般人对这幕场景只觉振奋激昂,可来自国史馆、弘文馆以及学院儒学、天庙圣宗等处的英儒们却垂泪不止,甚至还有不少人哽咽出声,若不是弄出大声响就有不敬之罪,恐怕现场已是哭得山摇地动。
这些儒生当然不是为大清覆灭而哀,而是因这幕场景思及百年前大明覆灭时的情景,那时是十二旒冕冠(也就是珠帘冠)向冬帽朝冠叩首请降,由此华夏剃发易服,道统沦丧。而百年后的如今,时势逆转,轮到冬帽朝冠向十二旒冕冠叩首请降,求请去国易服入华夏了,他们怎能不涕零满怀。
儒生们在哽咽,文武臣僚们也是满眼酸热,大英开国二十四年,到今日,终于竞了全功,自此英华天朝,名正言顺,威加八方,四海升平。
在圣道皇帝左右,还有一圈戴着冕冠,穿着玄色衮服的人,他们分立左右,如众星拱月,将圣道簇拥于其中。
这些人也是皇帝,大韩皇帝李昑,大越皇帝阮福澍、暹罗皇帝李摩诃,缅甸皇帝李雍,兰纳皇帝李赞,澜沧皇帝李遥诚、万象皇帝李南敬。
在国人心中,圣道皇帝虽是千古一帝,英明神武,却还有不少怪癖,其中一项就是立皇帝。早年还只是给满清立皇帝,后来许个朝鲜一个皇帝,才有了大韩。再后来更一发不可收拾,干脆搞起了批发,把所有邦交国的国王都扶成皇帝。
原本国人还觉得圣道是不把皇帝当回事,今日一见,却生起另一种感觉,你看,全是皇帝,可圣道却不一样,他是被其他皇帝拱立着的皇帝,正所谓“皇帝中的皇帝”,这才威风嘛。
如果李肆知道国人心中的想法,怕会无比纠结,他本意是推着亚洲各国步入近代国家联盟体系,将旧世朝贡藩属关系丢开,可不是想借此事来秀优越感的。
他是不想,但英华正处新旧世交替时代,而亚洲各国邦交关系也同样如此。即便都是皇帝,其他国家的“皇帝”因为没有帝王传统,不可能穿着昔日国王服饰称皇帝,毕竟“皇帝”这个名词,这个概念,都是华夏的。因此他们只好在帝王传承上入华夏,皇帝服饰也学着英华办。
可他们坚决不愿在服饰上与圣道平起平坐,先不说这皇帝名位是圣道给的,他们的国家都是紧紧依附英华才立起来的,大韩如此、大越如此,暹罗、缅甸等国都是如此,兰纳这种小国更是英华新造出来的。不少皇帝的李姓汉名,都还是圣道赐的。
仔细看的话,这些皇帝的冕冠是十旒而非十二旒,衮服也是华夏九章外加带有各国特色的一章凑成十章。这种高于华夏古制中的诸侯九旒九章,低于皇帝十二旒十二章,另立了个不伦不类的十旒十章制,还真是英华所开新世的一道独特风景线。有人称呼这个过渡时代为春秋再起,就眼前这一幕看去,真是无比贴切。华夏与诸国并非上国与藩属的关系,更近于春秋时盟主国与附从国的关系。
这些皇帝心绪复杂地看着嘉庆皇帝向圣道跪拜,满满敬畏之外,也含着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英华未一统华夏之前,就已是擎天巨人,现在满清覆灭,英华若是放眼于外,对他们这些新生“帝国”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是福是祸都躲不过,还是抱紧英华大腿,一心跟着圣道皇帝共谋“中洲共荣”来得实在。
这些皇帝们作如此想,皇帝之外,还有大批服色纷杂之人,心思就没这么单纯了。
这些人里有日本的公遵法亲王,德川幕府八代将军之子德川家治,苏门答腊和爪哇各酋长国的酋长或王子,不列颠、法兰西、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乃至波斯等国的使节。他们也有幸目睹英华完成一统大业,亚洲之东,华夏再起,整个地球的人类社会,从名义到实质,都已成为两极世界。
英华一统,世界也为之改观,这些人迫切地要跟英华进行充分沟通,希望开启新世利益调和之局。日本要跟英华谈虾夷之事,苏门答腊和爪哇诸酋长国要谈附从英华,摆脱荷兰控制之事,同时也谈华夏天庙和伊斯兰教的相处之道。西班牙和葡萄牙要谈双方合作开拓非洲,破开不列颠西半球殖民大局之事,不列颠却要跟英华谈双方共谋奥斯曼土耳其之利,以及在中亚给俄罗斯开辟另一处战场。法兰西则要谈在天竺以及东部非洲合作,将不列颠挤出印度洋的棋局。
英华崛起,全球两极,世界像是多了一个维度,一下变得立体了。对欧罗巴列强来说,原本的利益争夺,也多了英华这个位面作为折冲周旋的空间,同样,他们也得面临这个位面的侵蚀之力。
李肆之后,是整个世界在嘀咕,在忐忑,他将这些杂音丢在脑后,雍容地抬手示意嘉庆起身,平静地道:“满人自新,心向华夏,华夏当纳之。”
嘉庆跟着所有满臣摘帽,再度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喝响彻天坛,片刻后,观礼人群也爆发出海潮般的欢呼声。
“华夏万岁!”
“大英万岁!”
“吾皇万岁!”
英华国人心中泄出一口长气,尽情地呼喊着,第二次退位的嘉庆,以及胤禵、阿克敦、尹继善等满人宗亲重臣,连带一般满人,心中都如卸下一块巨石一般,无比轻松。
这仅仅只是开始,接着还有大判廷的审裁,只是他们这些参与去国的满人,都会有宽免。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去满入华”的措施要步步实施。
剪辫易服是第一桩,其次就是改汉姓。爱新觉罗都会改姓,嘉庆和胤禵这支明面上的爱新觉罗会改为金姓,而胤禛和弘历这支暗里的爱新觉罗会改为艾姓。
满人入华的更关键一桩措施,是拆分“满人”这个概念,将原本的满蒙汉八旗拆开,只有满洲八旗才是真正的满人,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都会回归本族。这不是英华的要求,而是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不愿再被满洲八旗扯着,一并装在满人这个框子里,他们既另有血脉所出,当然要找回正牌祖宗。由大判廷发落了他们附从满人,祸害华夏之罪后,他们就可以洗清原罪,再不是满人了。
十数万人的欢呼大潮中,还是有一丝不谐之气。
典礼现场侧面,一处单独设置的观礼台中,几人相对默然。
胤禛和弘历夫妻是一方,另一方是口水缸。一颗女人脑袋与四人八眼对视,非但没落下风,反而逼视得胤禛和弘历转开视线。
胤禛还算镇定,愤怒被浓浓的沧桑之气掩着:“你还是来了,我早知有今日的……”
弘历却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很想破口大骂茹喜,可又怕茹喜抖出什么底细,就一面喘气,一面抱紧了已回到身边,改名为傅兰的富察氏。
茹喜冷笑道:“你们这对没用的父子……”
正要狠狠将这对大小四爷洗刷一顿,另一个人却道:“妖婆,你也有今天!老天报应不爽!”
茹喜顿时惊恐无比,常保!?
害怕常保当众揭露她欢好时的怪癖,茹喜赶紧把脑袋缩进水缸里。
常保急步上前,想把这妖婆骂个鲜血淋漓,另一人又拦住了他,恨意满怀地道:“你竟然还活着!?还我二哥!”
那人正是傅恒,常保也吓了一跳,赶紧蜷缩着躲开,这一堆满人,竟是仇怨纠结,缠成一团。
将这番情形尽收眼底,随侍在李肆身边的李克载对弟弟李克冲道:“父皇把他们丢在一起,还真是有趣……”
却没想李肆听到了,偷空笑道:“这就是大团圆啊,不好么?皆大欢喜嘛。”
第九百八十五章 大义的蛊坛
华夏一统,举国欢庆,登州之北的海面,一艘破烂渔船正挣扎向北,船上载着的十数人一脸逃出生天,投奔自由的轻松。南面陆地渐渐抛在脑后,他们不曾回望一眼。
对这些人来说,南面大陆不是妖魔之乡,就是牢笼之地,总之再不是母国家园,他们要奔向海对面那唯一能容下他们的避难地,那里还存着天下最后一缕光明。
这十数人也并不是一般心思,更不全是满人,其中一人套着直筒大褂,负手傲立船头,拂须北望,端的卓尔不群。
正深沉时,一个浪头打得船身猛晃,这人噗通落水,其他人都拍掌直呼报应,有人要下水救人,还被他们拦住。
“不是受人之托,我才懒得救这什么猪哥……”
救人的无奈地道,跟着艄公一同把儒生拖上了船。
吐出半肚子水,诸葛际盛悠悠醒转,想及这些年的心路历程,还有近日落海之难,怆然吟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十二年前,英华得江南,诸葛际盛将他所负责的整个大义社卖了个底掉,苏州松江一带顽冥腐儒几乎被一扫而空,当时的英华江南行营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他的功劳,只判了他个行监一年(监视居住)。
恢复自由后,诸葛际盛拿出十二分力气来彻骨反省,投身英华士子主流:王道派,深研今世华夷之辩,小有所成,竟也考入了淮扬学院。
在淮扬就学期间,他开始发表血脉华夏之说,态度之激进,让正统王道派难以容忍。也因他这激进态度,学院毕业后,几次科举都被刷了下来。
欲由官府从政而不得,诸葛际盛就转走以前汪瞎子的路线。但多年下来,也只勉强挤在扬州府院里,还只是个陪衬,连省院都进不了。
北伐势起,诸葛际盛觉得机会来了,更卖力地鼓吹他的血脉论,要求穷治满人,不仅要从肉体上彻底灭绝满人,还鼓吹要以族类划分贵贱,让天下回归血脉正朔。
靠着这套血脉论,诸葛际盛声名大噪,不仅入选江苏东院,六月时的东国院推选,他都得了好几万张票。更有大群人附骥,推着他组了个“汉粹会”。
正当他志得意满,以为可以成为汪瞎子第二时,会中亲信忽然传来消息,说他的言论为今上和朝堂不喜,准备收拾他。同时大判廷建立,要历数满清之罪,诸葛际盛被吓住了,当年大义社的一屁股屎,他可没擦干净。
正彷徨不知去处,另有人暗中递来关系,说满人刚入朝鲜,百废待兴,正召唤忠诚之人回归。像他这种出身大义社的汉人,有英华功名,名望匪浅,满人也是需要的。
诸葛际盛没怎么费劲就完成了心理转换,甚至一颗心还喜得飞上了云霄,几昼夜不眠地将他之前所著的《血脉论》修改了一番,准备作为晋身之资。在他看来,学术之言无所谓气节,谁需要什么就卖什么,谁出价高就卖给谁,自古以来,就是“读得圣贤书,卖于帝王家”嘛。
趁着英华一国上下正在庆祝满清去国,华夏光复时,诸葛际盛在牵线人的帮助下,搭上了蛇头的黑船,与一群逃难满人同奔朝鲜,就此“龙入大海”,“鲲鹏展翅”。
半肚子海水也没浇灭诸葛际盛的炽热心气,跟同船的满人不一样,在他看来,建州朝鲜依旧是一片黑暗,正等着他这盏明灯的到来,天降劫难,也是在给他即将立下的大功业唱赞歌。
这条路格外漫长,破渔船靠上仁川外的月尾岛时,太阳和月亮已经轮转了三圈,其间不仅经历了不小的风浪,还险些被英华海巡逮住,那帮逃难满人更为谁的主子地位更高而争斗不休。
拜当年范四海入朝鲜所赐,月尾岛有了多处浮桥码头,也成了走私者的天堂路。诸葛际盛和船上的满人都算是走私物,自月尾岛上岸后,还要转船才算真正踏上了朝鲜之地。这片土地现在叫“建州朝鲜”,这个名字已由无数人头和浓浓血水打下了深深烙印。
诸葛际盛被线人领着,向改称奉天的平壤行去,就见路上伏尸累累,满目凄惶。他摇头嘀咕道:“这可不好,作出来的样子更像是天灾而不是人威,鲜人怎么能服,满人怎么能安呢?”
奉天城中,庄亲王府,允禄冷脸看住诸葛际盛,话语里更带着明显的烦躁:“听说你在南蛮那边鼓吹什么汉粹论,主张把我们满人全族挫骨扬灰,你要本王怎么信你是真心来帮满人,而不是南蛮的细作反间呢?”
之前的关系人只说联络到了大人物,诸葛际盛完全没有料到,这大人物会如此之大,庄亲王,十六爷呢!
允禄这话当然不是真心地问,真要怀疑诸葛际盛,就不会见他了。诸葛际盛明白,这就是一场考校,若是不能入十六爷的法眼,他的大富贵就没着落了。
深呼吸,诸葛际盛提振心气,朗朗道来:“王爷此言差矣!学生此论,重在‘纯粹’,就如千里马一般,是汉是满,就看谁是伯乐了。”
“这纯粹是指血脉之质。先贤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由此反推,族群唯有血脉纯粹,方能立于天下……”
这是陈词滥调,允禄正不耐时,诸葛际盛却话锋一转:“天下之势是怎样的呢?是华夷之争?是入华夏而华夏,出华夏而夷狄?非也!是胜者为华夏,败者为夷狄!天下只有胜败,世间就是一个大虫蛊!”
诸葛际盛彻底否定了华夷之辩,认为人类社会是你死我活的族群之争,胜者为主,败者不是为奴,就是干脆覆灭。允禄眉毛扬了起来,下意识地点点头。
“要怎么在这大虫蛊里存到最后,斗垮所有对手?先就得让族群血脉纯粹!只有血脉纯粹,才能万众一心,只有血脉纯粹,才能尽展本族所长,克对手之浊。”
诸葛际盛转回立论上,允禄却不是笨蛋王爷,很快清醒过来,指出了问题所在:“这一点天下无人不知,我大清也是这么办的,虽立起满汉一家的大义,却禁绝满汉通婚。可天下现在变成这样,好像跟血脉纯不纯也没关系吧?两宋都是汉人,该是纯得不能再纯,还是难逃覆灭下场,看来天下之势,也不全然是由血脉决定的。”
诸葛际盛早就等在这里,淡淡一笑:“这就是没立起血脉纯粹的大义,才会败落至此的啊。学生这血脉论,是以血脉为纲常,以血脉为礼法,正血脉大义!”
他滔滔不绝,将多年呕心沥血造就的血脉论一股脑灌给允禄,听得允禄也两眼发直,就差拍大腿喝彩了。
诸葛际盛认为,族国一体,国家大义就该是本族血脉。强调本族血脉至高无上,是上天主宰人世之选。而其他族群则是污浊造物,只配给本族舔腚。不仅要在血脉上分出贵贱,必要时还得采取决然手段,从肉体上消灭某些低贱的“异族浊血”。自古以来,天下就是一个大争之局,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就不能惧于动用暴力解决问题。
允禄面泛红光地道:“说得好!先生你看,我们满人血脉又尊贵在哪里,何处胜于它族,乃至上天又是怎么选定我满人为尊的呢?”
不愧是老于政治的爱新觉罗,转瞬就明白了诸葛际盛这血脉论的价值所在,这是另一桩大义。满人入朝鲜,立起建州朝鲜,在大义上正面临困境。
继续守旧世华夷之论吧,偏安朝鲜,怎么也难担得起正朔王朝之位,向英华输诚,甘处藩属下国吧,不仅满人自己不愿,英华也不会接纳。回到旧世满洲乃至后金时代吧,满人入华夏百年,华夏旧世治国之道,也就是外儒内法已深入骨髓,又不可能再回复到以前骑射夷狄的位置上去。
诸葛际盛献上的血脉论,恰好是脱于旧世大义,外于英华今世大义的新一套东西。天下相争,是按族群血脉而分的你死我活之战。无所谓华夷,只会有一个胜者,胜者就是老大,胜者注定奴役乃至覆灭他族。
建州朝鲜以此大义而立,就能凝聚满人之心,丢开旧世包袱,重新开启相争之局。
允禄的问题已经触及这桩大义的操作层面,怎么把满人血脉立起来?
这部分正是诸葛际盛下了大功夫修正的内容,他成竹在胸地道:“满洲勇士,起于白山黑水……”
在诸葛际盛的嘴里,满人成了天下间最优秀的族群,身体健康,头脑聪明,心地淳朴,勇气满怀,还最善舍小我而顾大我,为族群存续愿舍弃一切。上天造就满人,难道不是为了让这样的人来征服和统治整个天下的吗?
百年前,满人入关得了天下,这已是明证了。至于为何伟业仅仅持续百年,原因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满汉相隔并没有严格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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