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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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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们只能把这难以解释的情景,归结到更荒唐的事情上,反正这种荒唐事在自己人身上可见得不少了。
“这可是风平浪静的洞庭湖呢,准头哪去了?”
雷公号上,米安平不满地训斥着部下,手下技师打过无数发炮弹,都是顶尖炮手,结果两轮炮击没一发命中。
一边岳胜麟无力地嘀咕道:“这么远也能打中么?”
双方距离缩短到接近一里时,第三轮炮击轰响,冲在最前面的一艘快哨船摇晃了一下,猛然喷溅出大片碎木,从前到后,拉出一片波澜,船上的兵丁失声惊呼,甚至还有好几个被震得坠入水中。
香瓜或者丝瓜剥瓤是怎么样的?这条快哨船的情形就跟那差不多,一发三寸炮的炮弹正中船头,从前到后透穿脆弱的水密舱板,同时将甲板拉扯碎裂。
从外表看,这船似乎还没受致命损害,但紧接着船身一滞,不仅速度慢了下来,船头还渐渐向下压去。那一炮已将船头轰烂,还捣碎了好几层水密隔板,整条船沉下去不过是时间问题。
另外三条快哨船如梦初醒,摇撸的,划桨的当时就全停了下来,一两百人傻傻看着那条快哨船,可受害船上的官兵却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所熟知的水战是相距最多三五十丈的枪炮轰击,即便是炮,圆弹的效果都是砸烂船板,哪有像这样穿透几乎整条船的情形?
有清兵凄厉地叫喊起来,“怪物!有怪物!”
虔诚的清兵另有所想:“湖里的龙王发怒了!”
雷公号上,米安平正在发怒,“怎么搞的?还是没炸!?”
他火大地挥手道:“继续轰!”
再度响起的炮声,如冰水一般,终于将那三条快哨船上的官兵惊醒了。接着又是一条船像打寒噤一般地抖了一下,左右两舷斜着喷出一股烟尘,然后船身前后向下一压,再向上一翘。喀剌剌的裂响,让船上正东倒西歪的官兵跟着发出了刺耳的尖叫,龙骨断了……
一条船正在扎猛子,一条船前后对折,后半截船身还被风帆带着,使劲压上前半截船身,另外两个幸运儿反应也不慢,不约而同地转舵回航。
眼见半里多外,两条敌船正在打横,雷公号上的炮手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分钟里,咚咚打出了四轮炮击,就见前方水柱混着碎木不断喷飞,偶尔还裹着一些挥臂蹬腿的人体。
“炮弹组的都是饭桶!都该喂鱼!”
岳胜麟已是看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无法理解米安平的怒吼。
制退机和炮管都需要冷却,炮击暂时中断,就见远处,第三条快哨船倒了桅杆,正在原地划圈,但其他部位损伤不大,刚才那几炮只轰中了甲板上层,对船体没太大影响。而第四条船则像是毫发无伤,船身两侧的撸桨比雷公号的明轮还转得快,翻着白浪,如飞一般地亡命逃窜。
似乎炮弹威力还有问题,前两条船是运气太好,都打中了甲板下方的船体……
岳胜麟这么总结着。
“出什么事了!?冲!都冲上去!先把那船收拾了!”
前锋船队和德林的座舟就在四五里远处,眼看着己方的四条快哨船隔着一里远就被轰得七零八落,德林就觉恍若神话般的奇迹在光天化日下上演,而他根本就搞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但是对方终究只是一条船,一条没帆没撸,呆头愣脑,还吐着黑烟,估计随时都能把自己烧掉的船。
自己这边有二十来条船,冲上去一顿围殴就好。至于刚才那不可思议的景象,德林甚至跟前方不少已经在水里扑腾的水师官兵心有戚戚,难道是湖里的龙王在翻身?
二十来条战船伸展为半月阵型,乌泱泱地扑了下来,岳胜麟深吸口气,觉得该是自己上阵的时候了。他一声招呼,百来名红衣兵在船舷就位,准备迎接可能有的近距对轰,甚至是接舷肉搏。
米安平却道:“你们先趴好了,鞑子的船可没那么容易靠上来。”
果然,两三里之外,雷公号的火炮就不断发威,一条条清兵战船像是被拳头一路揍着,不断喷出碎屑烂木,步履艰难地向前跋涉,有的被轰烂船板,有的被击断桅杆,有的则是人体横飞,被吓得降帆转舵。
当清兵战船接近到雷公号一里范围时,外面已经丢下了一圈破船,加上畏敌不前的,足足有七八艘船停了下来。
米安平的咆哮继续回荡在雷公号上,他依旧在痛骂炮弹组,让岳胜麟非常茫然,但岳胜麟相信,如果炮弹组的人在船上,以米安平的愤怒,估计会一脚一个,全都踹下湖里喂鱼。
“那是总兵座舟!”
接着他发现了异样的目标,岳超龙很熟悉清兵兵制,连带岳胜麟也对清兵的旗号烂熟于心。他看到了德林的座舟在一里半外,躲在最前方那圈冲锋的战船后面。
“轰他!别以为躲在后面就轰不到!”
原本岳胜麟是名义上的船长,可米安平却夺了权,对此岳胜麟毫无异议,他就觉得自己像个蒙学没毕业的小孩,根本就没办法掺和雷公号的战斗。
雷公号鸣响汽笛,锅炉工汗流浃背地朝锅炉里猛铲着煤炭,明轮哗啦啦转着,搅起两圈洁白的水浪,大副许桂掉转船头,切出一条斜线,从一条船体正中正咕嘟咕嘟猛进水的清兵战船旁边掠过,朝着德林的座舟方向机动。
噼噼啪啪的小炮声响起,清兵战船终于有了机会发出愤怒而无力的抗议,雷公号船舷、盖住明轮的铁罩,以及火炮的护盾如被冰雹刷过,可战果仅仅只是兵兵乓乓的金铁闷响。
雷公号的船舷也包了铁皮,当然不是装甲,只是用来防火,但清兵小炮的霰弹甚至圆弹,依旧对这层薄薄铁皮无能为力。
雷公号以侧面逼近德林的座舟,而德林却毫无危机感,以清兵内河水师的传统,这可是绝对的安全距离。
直到船身猛烈震动,德林才清醒过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船身前侧,一股无形的巨力冲撞而入,几乎快撕裂了前半个船身,那一刻,他完全明白了。
这是条会妖法的鬼船,上面载着会放妖术的鬼炮!
德林是这么认识的,他满脸是汗,就要下令转舵,人怎么斗得赢妖法呢?
砰的一声闷响,座舟再被命中,炮弹斜着从船舷撞入,野蛮地撕开船板,将沿途所有阻碍它的人体和杂物撞飞,在甲板上拉开一条恐怖的缝隙,一直冲到德林的脚下才停住。
座舟为此剧烈颠簸,众人都跌作一团,德林从甲板上爬起时,一股青烟从脚前冒起,仔细一看,是一枚圆柱状的铁家伙冒的烟。
周围数十惊骇不已的部下盯住了德林,他强自镇定,在那凹凸不平的炮弹前端踹了一脚,骂道:“早知道就该让大家准备好黑狗血……”
哧哧细声蹦了出来,德林皱眉,听出正是这炮弹前端发出的,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轰……
一团橘黄烈焰炸开,几乎将座舟拦腰截断。甲板上数十官兵不是被焰光吞没,就是被冲击波抛飞上天,飞溅的弹片再给这团烈焰抹上了一层又细又薄的血红之雾。
德林就觉身轻如燕,不,简直就是身轻无体,正融入一团炽热的烈火。半空中,就见一颗扯着半截胸膛的脑袋,还顶着花翎冬帽,打着滚地越升越高,拉出一截长长的抛物线,远远地坠入湖中,溅起一朵在此时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浪花。
雷公号上,众人欢呼雀跃,米安平也出了口长气,“总算有炸响的了……”
新一代线膛炮的改进还不止是液压制退机,炮弹更是革新的重点。之前海军的使用经验已经非常清晰,那就是炮弹穿透力有余,毁伤力不足,如果能将性能稳定的开花弹用在线膛炮上,那就是海军希望得到的完美之炮。
佛山制造局下了大力气改进,毕竟线膛炮是他们今后重点推广的新产品。
两寸炮的炮弹太小,没办法在上面鼓捣开花弹。于是只作了毁伤改进,将弹头从尖头变成椭圆,而且中空,这样当炮弹砸上目标时,弹头会凹扁,单纯的穿透效用就变成了不规则的撕扯效用。
经过测试,这种炮弹的毁伤力超越同口径的实心圆弹,毕竟是急速旋转,不规则运动的撕扯力非常惊人,穿透船板后,就会在船体翻滚着前进,从而在内部造成一定损伤,而不再是以前那种直愣愣地穿透而过。跟子弹头上刻十字,可以在人体里造成更大损伤的道理近似。
将开花弹搬上三寸炮的工作是重点方向,滑膛炮的时间引信对海军来说很不适用,而且线膛炮的炮弹尾部要封闭遮气,引信只能放在弹尾,安全又有问题。
正好,罗浮山的炼金术士们在底火技术上有了阶段性的进展。法国炼金术士陆盛谛用黄磷加硫磺作出了底火,裹着硫磺的木条,在涂着黄磷的纸片上摩擦,就能生火,再引燃火药。
这跟后来的雷汞底火还有很大差距,特别是在发火率以及稳定性上,所以罗浮山化学研究所并没将其当作正式的底火技术进行深研,反而由其发展出民用的火柴技术。
好歹还能算是一种底火,佛山制造局就把这项技术当作开花弹的撞击引信来研究,初步的试验品就用在三寸炮的开花弹上,靶场测试,也能有七成发火率,似乎是能接受了。
可惜,一实战才发现,这玩意太不可靠了,三寸炮打了十多发开花弹,才只有一发炸响。米安平还不知道,就连这一发,也是德林自己踹出来的。
不过这似乎预示着好的开始,在轰得总兵座舟几乎再无活人之后,三寸炮的开花弹又接连炸响三发,将三条已经冲得很近的大赶缯炸得七窍生烟,船上的官兵鬼哭狼嚎,大呼着妖法或者龙王什么的,纷纷跳湖逃生。
不多时,原本散作半月队形的清兵战船,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袅绕黑烟中四下飞散,而吐着黑烟,将战场继续熏染得视野模糊的凶手,则孤胆一人,选着中意的目标,锲而不舍地追杀者。
快哨一类的小船跑得快,雷公号追不上,但那些大号的沙船、赶缯船,却比雷公号慢得多,米安平要继续“测试”,岳胜麟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大副许桂更是没有主见,米安平说啥就是啥,这一条船,就这么在洞庭湖北面,如一骑当千,杀得清兵的前锋船队直叫末日降临,无常索命。方圆数十里的湖面上,遍布破船、碎木和尸首残肢,还有正辛苦地狗刨着的落水清兵。
直到东面一片船影几乎遮蔽了整个湖面,兴奋的红潮才从雷公号众人的脸上消退。
乖乖不得了……
对面可是一两百艘清兵战船!
米安平和岳胜麟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点头,再异口同声道:“跑!”
雷公号再厉害,能打垮二十条清兵战船,可怎么也打不垮二百条清兵战船,这点基础常识,两人心中还是有的。
许桂照样没发表什么意见,转舵就走,可圈子还没划完,喀剌剌一阵裂响,船速猛然降了下来。
船员的惊呼声让众人的心脏直坠深渊,“不好啦!轮桨被水里的杂物打坏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长江大决战:叔侄对决
“赶紧换桨叶!”
“不止桨叶的问题啊,传动齿轮坏了,得把传动那一大陀全拆了才能换,怎么也要两三个时辰!”
“就一个时辰!修不好咱们全都完蛋!你们造船的设计东西就是这毛病,从来不考虑坏了是不是好修……”
米安平呵斥着衡州船厂的技师,听到起码要一个时辰以上,岳胜麟目光闪了好一阵,对米安平道:“升白旗!咱们学玄高献牛,装作使者,尽量拖时间。”
米安平还没怎么想明白,看似没什么见识的老船工许桂却开口了,“玄高献牛?先不说咱们把鞑子痛打了一顿,现在来装使者,怕是已经晚了。就说这牛……从哪里来?”
小年轻岳胜麟挠头道:“我自己该能算吧,就说是我爹派来,跟他联络亲情,说服他明大义,投英华。当然不指望能成,可怎么也能拖拖时间。”
许桂嗤笑:“你?只要你上了岳钟琪的船,你就成了深明大义,北投满清的岳家子侄,唉唉,不是说你有这心思,你人在岳钟琪手上,怎么摆布就他一句话的事。”
岳胜麟皱眉道:“他是武人,起码的信义总该有吧……当年萧大都督亲身面会施世骠,施世骠托他照顾家小,这可是传遍南北军界的佳话呢。”
许桂继续嗤笑:“岳钟琪的信义?前几年雍正闹腾的曾静案你不知道?你那堂哥赌咒发誓,还跟张熙结拜,才把曾静撬出来,然后有了江南文祸……”
米安平也听明白了,笑着拍拍岳胜麟肩膀:“你都想着设计骗他,还指望他守信义,别这么贪心吧,咱们……”
此刻雷公号已熄了锅炉,漂在湖面上,远处如山的船队渐渐压来,米安平叹气道:“咱们就尽力拼吧,成不成,看老天爷开不开恩。”
东面浩大的船队里,岳钟琪在座舟上痛骂着驾快哨船逃回来的武昌镇中军,也就是镇标中营参将,“什么老天爷降怒!?那不过是南蛮的蒸汽机车船,外加海军的长炮!就算船坚炮利,你们可是有二十多条船!主将一死,你们就炸了窝,当真不怕拔队斩的军令!?”
跟武昌水师的乡巴佬不同,岳钟琪见识非凡,什么“水怪”,什么“天怒”,根本入不了他的耳。他的判断非常直接,前锋船队被南蛮一条船击溃了,南蛮擅器,能有这样的战绩并不稀奇。
但岳钟琪的判断在细节上有稍稍偏差,他认为是德林战死,才让前锋船队溃决,实打实地对战,南蛮那一条船的战力,不可能高过二十条己方战船。
如果岳钟琪再花些心思了解战况,也许会对雷公号有更多了解,可他的心思已经全扑在一个战略性的问题上了:南蛮是不是已识破了他的计谋,所以才有这条船的阻击?
此次行动的胜败,近两万大军的生死,份量远远重于雷公号。他沉吟片刻,决然道:“右翼护卫战船去收拾掉这条南蛮船,大队加速前进!”
他出发前收到的消息是,常德方向仅有南蛮的灰衣兵,也就是乡勇赶往龙阳益阳一带,这说明南蛮持重为上,依旧以湘阴为防御重点。
这条蒸汽车船估计只是巡湖偶遇,南蛮再蠢,也不会派一条船来迎敌,因此突袭意图还未暴露。
但这条船的出现,也说明南蛮加强了警戒,时间拖得越久,突袭被发现的几率越大,南蛮准备越充分。
因此,岳钟琪脑子就充盈着一个念头:争取时间。
“靖忠,你留下来指挥,尽量缴下这条船……”
岳钟琪塞得满满的脑子里终于为这条船挤出了一丝空间,蒸汽机、海军长炮,哪一样都是军国重器,价值不菲,必须尽量夺到,得有可信的人坐镇,他点了自己儿子的将。
大儿子十九岁,萌补了实缺游击,跟着他办理军务。在曾静案后,岳钟琪就给自己儿子改了名,以“靖忠”对应岳飞的“精忠”……
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岳靖忠兴奋地应下,岳钟琪再扫了一眼前方,从如林般的船帆缝隙间,依稀能看到那条船,但他已无心思细看,甚至都没注意那条船停在湖上,没有一丝动弹。
浩大船团循着原本的路线,在雷公号侧面掠过,隔着三四里,紧张得满身是汗的炮手们手都在发颤,真要全部扑上来,就算全都是靶子,也根本应付不过来……
可船团似乎根本就没理会雷公号,自顾自地朝西面驶去,直到二十来艘战船展开半月队形,朝雷公号兜击而来,众人才醒过神来,一股受辱的怒火在心口上蔓延开,岳钟琪太不把雷公号放在眼里了吧?想弹弹小指头就把自己收拾掉?
愤怒过后就是高兴,老天爷有眼啊,这不是在帮自己么?跟这二十来艘战船周旋个把时辰,修好了赶紧跑路!这时米安平和岳胜麟记起了自己的职责,以雷公号的速度,至少能比这个大船团快一天回到武陵。
二十来艘赶缯船三面围来,在两三里外继续伸展,摆出了四面围攻的架势。主将很谨慎,队形完整后,才策动战船,四面齐攻,小半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赶缯船比沙船灵活快速一些,四面而来的架势也比之前乱糟糟的前锋船队足。为节约炮弹,米安平要求等对方近到一里内才轰击,而这组清兵战船该是专门对抗水上强敌的战力,船头竟也有千斤大炮,在一里外就抢先攻击,炮声隆隆,水柱四溅,从场面上看,雷公号居然远远处于下风。
咚咚闷响,实心炮弹不断砸在船身上,红衣兵只好缩在明轮护罩后面,而米安平和岳胜麟等人则避入了船身前方上甲板,用铁板围起来的舵台,也就是舰桥里面。
过了好一会,敌船进入一里内,雷公号的四门火炮终于发话,双方的炮击持续了两三刻钟。三寸炮的开花弹继续发扬着不到一成的点火率,但偶尔炸响的巨大威力,也让清兵战船胆战心惊。冲在最前面,企图直接接舷肉搏的两艘清兵战船更被轰得七零八落,成为其他战船的警示,再不敢靠得太近。
炮战了好一阵,雷公号始终没有移动,清兵主将终于把握到了实情,这条船怕是出了故障,跑不动了。
清兵战船不再四面围攻,而是向雷公号的船头船尾冲击。照着过往经验,战船炮火总有死角,船舷火力强的,头尾必然火力弱。
可没想到,雷公号的炮位设计是照着后世无畏舰的主炮布局来的,即便是船头船尾,也能保证两门火炮射击。清兵战船拉成鱼贯纵队从前后夹击,对炮手来说,威胁远比从四面而来小得多,应付起来也更轻松自如。
一个时辰过去了,以雷公号为中心,湖面上分布着四艘已被打残的清兵战船,还有一艘正高高翘着船尾,船头已经扎进湖里。而退到一两里外的清兵战船,也条条带伤,情形无比凄惨。
清兵战船的炮火也对雷公号造成了一定损伤,一门两寸炮受损,三名炮手阵亡,十来人受伤。更麻烦的是,明轮护罩被炮弹砸得严重变形,必须拆掉才能让明轮桨叶转起来,而这又意味着不能继续作战。
对方主将战不减,并未放弃,还是个精明人,认识到雷公号的炮火太猛,继续以大船对轰很吃亏,靠舷肉搏也不现实,让雷公号众人头皮发麻的大麻烦就出现了。
赶缯船屁股后面拖着的舢板群体出动,二十来条,每条载着十多二十人,有些舢板上还载着一门虎蹲小炮,或者一两杆细长抬枪,如鲨鱼群一般,自四面八方涌来,要以蚁群接舷。
“最危险的时刻到来了,小岳啊,就看你们的了。齿轮差不多快换好了,只要挺过了这关,再换上桨叶,拆掉护罩,咱们就能动弹了。”
米安平的话激得岳胜麟满面涨红,终于轮到自己上阵了。
岳胜麟所带的一哨兵是岳超龙辖下所领的正规军,来自铁林军,全是扛着线膛枪,背着手榴弹的精锐掷弹兵。在雷公号上当了大半天看客,还被清兵的炮火震得七荤八素,早就憋足了心气。
清兵舢板接近到半里距离,也就不到一百丈,八年式线膛枪终于发话了。细碎的水花在舢板四周溅起,一个个人体不断栽进湖里,染出片片血红。
舢板上的清兵也分外悍勇,居然没几条退却,不仅继续朝雷公号冲来,小炮和抬枪也不甘示弱地还击。
雷公号上的火炮也没停下来,以牛刀杀鸡的豪气,一炮炮点着舢板。即便没办法直接命中,近失弹掀起的水柱也能将小小舢板倾覆。
付出了巨大牺牲,清兵依旧冲到了雷公号身前,这时不仅船头船尾的三寸炮已经打不到舢板,就连上甲板的两寸炮死命压着仰角,也再没办法轰击对方。
一条舢板靠舷,炮手抬高小炮的炮口,一炮轰在船舷边,一片铅弹喷洒而出,顿时打倒了四五个红衣兵。舢板上的清兵士气大振,纷纷丢出抓铙准备上船,几枚铁疙瘩从船舷上飞出,砸在舢板上,滚了好几下才轰然炸响,将这十多人尽数掀飞。
岳胜麟从腰包里掏出一枚手榴弹,拧开木柄底部的铁盖,戳破油纸,再将铁盖内侧装着的一根小木棍捅入底部孔洞里,一抽一插,哧哧青烟冒出,还带着一丝火苗,心中数到三,振臂挥出。三斤重的手榴弹划着弧线,落在了一条正要靠舷的舢板上。
轰声爆响,一整条舢板的清兵全都栽进了水里,岳胜麟心道,咱们步兵也有炮……
罗浮山化学研究院搞出了最原始的近代火柴,不仅用来当海军开花弹的撞击引信,也被佛山制造局用来升级了手榴弹。以前手榴弹都必须手工点火,非常麻烦,而现在用涂着黄磷的小木棍摩擦引信管里的硫磺,由此点着引信,让掷弹兵不再手持火镰。尽管发火率也只有六七成,点不着的话,还得另塞一个引信管重新拉火,但方便可靠性已远远超越老的手榴弹。
排枪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不断,最危急时刻,十来条舢板靠舷,近两百清兵向雷公号上攀爬。此时不仅炮手加入到战斗队伍,开枪投弹,连许桂也带着锅炉工,扛着火枪上阵了。雷公号上有一哨一百二十名红衣兵,十来名船工,六十来名技师。此时出了十多名船厂技师在船舱里维修,其他人全都上阵了。
岳胜麟带着部下,以刺刀阵杀得冲上船的几十名清兵纷纷跳船,看着四周还幸存的舢板正仓惶掉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长出了一口气。
“齿轮好了!就差桨叶!”
技师们的欢呼,让舰桥里,正哆嗦着给短铳上弹的米安平也差点软在舵盘上。
清兵舢板如鸟兽散,十来条还完好的赶缯大船更缩在两三里外,不敢接近。此时清兵主将该是六神无主了,见到一条大赶缯上升起若干号旗,岳胜麟朝炮手喊道:“那是他们头目的座舟,赶紧轰掉!”
擒贼先擒王,对轰击军将座舟这事,炮手份外有劲。三门火炮指住了那条赶缯,结果毫无悬念。即便远在两三里外,三炮齐轰,四轮下来,不仅命中了三发,更有一发开花弹炸响。那条赶缯倒了桅杆,一侧船板破裂,进水严重,渐渐倾覆。
一声凄厉的汽笛声响起,雷公号轮桨转动,搅出团团浪花,船身动弹起来,而且还朝着倾覆战船驶来,正要驶过去救人的清兵战船魂飞魄散,纷纷掉头逃窜。
“本官是武昌大营中军左协游击,大帅岳钟琪之子岳靖忠……”
一个年轻军将被捞起来,在红衣兵的刺刀面前,强自振作,表露了身份。
岳钟琪在四川跟张汉皖和龙骧军相处过很长日子,清楚英华军队传统,对儿子自然也有所交代。第一时间表露身份,就能少吃苦头。
“岳钟琪的儿子?”
岳胜麟看着这个比自己也就小两三岁的年轻人,脸上堆满了笑容,胜利者的笑容。
“那你就是我侄子了,见到了叔叔,为什么还不行礼?”
他很正经地对自己的堂侄这么说道。
雷公号来抓岳靖忠,为的是了解更多军情,岳靖忠还颇有骨气,在自己叔叔面前咬牙闭口。但他的部下却没那么有种,也不是岳家人,知道抗拒一定从严,老老实实交代了大概。
“咱们是赶紧回去,还是袭扰岳钟琪大军?”
听说岳钟琪带了一万多大军,还运了三十多门大炮,大家都觉得常德危险了。想到自己一条船就干翻了四五十条船,岳胜麟豪气满腔,觉得还能作点什么。
米安平没好气地瞪了岳胜麟一眼:“还打?不仅炮弹快没了,现在轮桨也没罩子护着,挨上一炮又得趴窝。”
许桂道:“还是赶紧回去报告岳防御,这才是正事,可不能光顾咱们自己快活。”
岳胜麟看看被押在一边,蔫搭搭的堂侄,心说是啊,已经赚得够多了……
黄昏,雷公号载着一身伤痕,在夕阳的霞光中胜利返航。
但这返航还另有故事,因为必须要抢在岳钟琪大军前面回到常德,越快越好,雷公号的锅炉烧得通红,船上的煤炭如风卷残云,很快就要耗尽。
三个负责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许桂拍板:“拆船!锅炉有得烧就能跑!”
于是在船厂匠师的泪光中,雷公号从下层甲板拆起,一直拆到主甲板,最后连上层甲板都拆了,只剩下炮位那一小块地方。
煤木混烧,蒸汽机全力运转,居然跑出了一小时近八节的船速,第二天上午,雷公号就回到了武陵,而武陵码头上,前几日送别雷公号的官兵民人,看着这条似乎只剩下一层船板,里面全被掏空了的船,一个个都傻在了当场。
“我那侄子,还真的来了……”
得知岳钟琪大军即将到来,岳超龙双眉紧锁。
“既然儿子能抓着一个侄子,父亲对付那个侄子,也该不成问题……”
岳胜麟指了指依旧昂首挺胸,一脸不屈的岳靖忠,满怀信心的道。
第六百八十六章 长江大决战:主帅在哪?
大军登陆,需要足够宽阔的地方集结,载着的大炮也需要合适的地方装卸。
岳钟琪这路人马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上岸,岳超龙心急火燎地调兵直往武陵,准备在武陵阻击岳钟琪。
雷公号尽管一时没了轮桨护罩,不能再披坚执锐,陷阵冲杀,但还可以停在武陵码头当浮动炮台。之前为收缩防线,岳超龙还放弃了北面的石门和安福,由卫军改编的新编二十八师调回常德,正好阻击岳钟琪。
左等右等,第二天,防线粗粗成型,岳钟琪大军没到,第三天,还是没到。岳超龙很奇怪,难道岳胜麟看错了岳钟琪的进军方向,战俘的供述是在迷惑自己?
回想雷公号的神威,岳胜麟不确定地道:“估计是岳钟琪被雷公号吓住,不敢再直接进兵……”
岳超龙呸道:“岳钟琪敢玩瞒天过海之计,敢兴兵突袭常德,怎么可能被一条船吓住?”
到了第五天,哨探报告,岳钟琪大军在北面安福附近的清化镇现身,才解了岳超龙的疑惑。
岳钟琪怎么跑北面去了?
还真是被雷公号吓住的……
前锋船队溃败,岳钟琪还只当是主将德林先战死,可儿子岳靖忠所率的精锐战船队同样大败,岳靖忠的座舟是在战事末尾才被击沉的,这细节他终于注意到了,细细询问逃回来的部下,才对雷公号有了清晰了解。
二十倍于敌的精锐战船队依旧不是对方一条船的对手,岳钟琪担忧儿子的生死,可跟整支大军的前途比起来,这点担忧就不值一提。
那怪船战力太过恐怖,如虎入羊群,他这剩下的一百七八十条战船里,运兵运粮运炮的船占了大半,真正可用于水上搏杀的战船不到一半。要是那怪船衔尾追来,他要丢下多少尾巴才能保证整支大军的安全?
岳钟琪算不到雷公号的轮桨已没有护罩,不堪一战,也算不到雷公号炮弹将近,左右衡量,他痛苦地作出决断,洞庭湖水路已不可制,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突袭常德是愚蠢之举。
就这么,在雷公号烧着自己的船板,急急赶回武陵报信的时候,岳钟琪的大军却调转船头,朝北面依旧在自己控制之下的安乡奔去。在安乡汇口镇附近上岸后,岳钟琪觉得此行不能就此白费,至少脸面要挣回来,于是率领大军直攻常德北面的安福。
原本是致命的拦腰击肾,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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