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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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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他们有朕恨南蛮!?朕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上战场咬去,你说他们有一个敢应下吗?”
允祥苦笑,皇上也是憋得太辛苦了。
雍正骂得额头发热,他确实憋得太辛苦,这江南票行借款事,原本没这么复杂的。
先帝康熙在一年前的长沙大战时,批了两江总督和江宁织造的题本,从江南票行借了一百万两银子,以一年江南五关的关税抵押。现在朝廷没还这笔银子,也没照约定将关税交给江南票行。人家等了小半年,再没耐心等下去,直接找上了分管户部的大学士田从典,田从典把这事拿到了朝堂上。
这事根底就是笔生意,但江南票行背后就是南蛮,就是李肆,这事大家都知道,所以事情就复杂了。
跟李肆在四川就藏地进兵之事达成协议,表面上是年羹尧经手,背后却是雍正通过茹喜,跟李肆敲定了原则大纲,用心自然是要借藏地大胜,来稳他雍正这位置。
现在李肆闹腾出的江南票行借款事,雍正之前还不知情,等找到这份题本一看,顿时汗透龙袍。当时雍正就暗骂阿玛真是个老糊涂,真还在龙椅上坐着,估计李肆把大清家底都掏空了,都还置若罔闻。
李肆是怎么起家的?康熙不太清楚内里,可他雍正清楚得很。李肆在英德浛洸分关动的手脚,李卫亲身经历过,一五一十作了详尽讲解。见到这份题本,雍正就明白,李肆要对江南下手了。
李肆答应让开打箭炉一路,允许清兵进藏,同时却附带了条件,他的人也要跟着去,表面上是说打探商路,内里的用心,雍正心里有数。这李肆胃口极大,借着这次机会,也要插手藏地事务,即便现在没办法吃下藏地,也是为将来作准备。
藏地毕竟跟蒙古关联很紧,而且入藏路不止一条,李肆在四川也只有一支偏师,即便李肆有此盘算,雍正觉得李肆还没那般大能,可以在三五年内占走藏地。因此为了自己的大局,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协议。
但江南不行!绝不容李肆在江南捣鬼!江南是朝廷钱粮命脉,现在已经丢了湖广大粮仓的一半,江南可绝不能出差错。
最初雍正决心很坚,不就是欠你一百万两银子么?即便刮地三尺,也要将这银子还上,绝不容你李肆在江南渗透。
接着事情的发展,才让雍正明白,这事并非是一百万两银子这么简单。江南票行说,去年年底还钱,那就是一百万,现在已经翻年到了五六月,就不是一百万了,而是江南五关一年的关税,借款约定上说得清清楚楚。
雍正说,五关一年关税,不就是六七十万两么?你们要六七十万两,不要一百万两,要当这笨蛋,朕也不拦着。
负责居中联络的田从典苦着脸回报道,这话他早跟江南票行说过,可人家说,一年关税多少,不能由你定吧,难道你说只有一万两,咱们也就认这一万两?所以呢,具体是多少,得由咱们的人去管一年关,收了多少算多少。
雍正当时气得想笑,说白了你李肆就是要拿下这五关是吧,做梦呢你!现在朕跟你在藏地联手,不等于其他事上就要向你低头,一百万在这,你爱要不要!要逼急了朕,这一百万都没了!
江南票行回话说,李官家虽然也是咱们东家,但只是东家之一,他要从咱们这拿钱,都得立好字据,别把咱们跟李官家混为一谈。皇上若是龙颜大怒,要毁约,咱们不敢说话,咱们直接找收款公司……强制执行!
收款公司是神马?
田从典一解释,雍正太阳穴直跳,不就是打手么,高利贷商人养打手,这是常识。
那么江南票行的打手是谁?
江南票行说,那当然是李官家了。
雍正心中怒骂,你个李肆,真是二皮脸啊!你好歹也是称帝的人了,找借口图谋江南,也不必投到商人手下当走狗吧!
虽然听说李肆那边也是内政不稳,报纸上各方人马都在吵闹,但保不定李肆还真有心直接向江南进军,雍正就陷入了是现在死,还是将来死的选择。
接着茹喜终于递来了李肆的亲口消息,说五关一下全要,你答应了,你的臣子们也不答应,这样吧,咱们从五关一年,变成一关五年,江南票行就只要临清关。
听得茹喜这么说,当时雍正还真有心抱着茹喜亲上一口,可这念头,很快就被“这家伙可是李肆的女人”这个认识给粉碎了。
从李肆的新条件判断,他对江南的计划是长期的,三五年内应该不会动武,这就让雍正松了口气,同时只要一关,这事在朝堂上也不会有太大阻力。
所以江南票行借款一事,尽管有些小波折,但总体还是很顺利的。
可事情在朝堂上走过场时,却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帮着雍正当托的田从典提出这个解决方案时,当即被朝臣群体唾骂为国贼,说他跟南蛮勾通,放南蛮势力渗透江南,居心叵测。甚至多人联名上书,要雍正把田从典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田从典在康熙朝,就因为有勾通南蛮的嫌疑遭了罪,他就是个背这黑锅的专业户,因此他既不是八爷党,也不是十四党,雍正即位,就把他拔了出来,委以重任。
没想到田从典现在又干起了老本行,当时君臣两人在一片骂声中默默对望,心中酸苦难当。
这时候十四还没收拾掉,老八还得供在朝堂上当泥胎菩萨,雍正无力跟满朝大臣对抗,但又不甘心江南票行借款事遇挫,给田从典降了五级,原职留用,继续“研究”。
接着朝中传出风声,说这事皇上解决不了,另有人能善了,雍正一颗心凉透,这人是谁?廉亲王允禩……
雍正让允祥四处了解,才得知这风声是老九允禟放出来的,甚至还得知,允禟纠合一帮人,就想在这事上发挥,好让允禩把住江南事务,因为允禩带着李煦,跟南蛮李肆在银钱事上关联很深。
这才有雍正在允祥面前一通怒骂,嘴里这般骂着,心中却是另一番骂词:“这大清的天下,可是朕坐着的!难道你们还能比朕在那李肆面前更有分量!?”
允祥劝雍正,国政不能太过注重向南蛮借势,雍正不好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兄弟说明白,更不可能向他漏底说,这个皇帝的位置,都是他借着李肆的力量生生抢来的。现在他要坐稳这位置,内力还没蓄足,不找李肆借势,又找谁?
雍正压低了声音,再强调了一遍:“现在……只有闭着眼睛朝前走了。”
允祥低叹一声,接着再道:“十四弟那,还望皇上从宽处置,勿要太伤兄弟情分。”
雍正点头:“他不闹腾,朕又怎会亏待他?好歹朕与他是一母所出……”
允祥似乎放了些心,接着就告退了,他还要去继续忙户部的一摊烂事。去年他们兄弟俩查户部,国库帐目就只剩四百多万两,实际存银却不到四十万两!剩下的全是签着这个阿哥,那个王爷名字的白条……
眼下春解到库,去年的大军奏销还等着解决,可解送到库的,还混着纷纷扬扬的条子,再这样继续下去,这大清怕是要分崩离析了。
雍正内心烦躁不已,就想出东暖阁散心,可一出来,满眼红墙绿瓦灰砖,沉沉地压在他心口,更是郁郁不已,心想可不能继续在紫禁城呆着了,还是把早年阿玛赐给他的圆明园收拾一番,当然,得另外组个护军营,阿玛的旧事,绝不能在自己身上重演。说起来,老三弘时,是不是跟允禩那拨人走得太紧了?该好好点拨一下那小子了……
思绪正发散间,总管太监苏培盛报:“茹喜娘娘求见……”
跟皇后乃至各妃娘娘不同,这个只有淳嫔身份的娘娘,来历可不一般,想见皇上就能见到。但到底怎么个不一般,后宫的人却并不清楚。
周围的太监侍女见雍正毫不迟疑地点头,心中都说,大概茹喜娘娘另有一套媚人功夫,即便是这个冷面万岁爷,也甘之如饴。
西暖阁僻静书房里,茹喜对雍正说:“李肆送来消息,说……他听得皇上处境艰难,有心再帮一把,现在他对岳州没什么兴趣了,如果皇上遣合适之将去走一遭,他就把岳州让出来。”
雍正本是坐着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两眼放光,太好了!拿回岳州,虽不如平定藏地那般显赫,却也是一桩难得的胜绩,有这桩胜绩撑腰,他对朝臣的底气可就足得多了。
接着茹喜再道:“同时呢,李肆说,跟皇上您知会一声,他要拿回遵义,这也是在帮皇上。”
雍正皱眉,这怎么是在帮……
接着他展眉,这当然是在帮他。因为遵义是早前十四拿下的,现在十四还任着抚远大将军,让南蛮拿了遵义,那是十四的失职,可不是他雍正的。他正好要收拾十四,这又是一桩罪状。
只是这样一来,收岳州的时机就得拿捏好了,得在拿掉十四的大将军位后着手……
雍正正在盘算,忽然一个激灵:“那李肆,国内是不是也出问题了?不然何以如此卖好于朕!?”
虽然说帮着他在朝堂立稳,也是推动江南票行借款事的解决,但李肆这番姿态,却是明显在向他举免战牌,看来是要专心调理内政了?
茹喜苦涩地一笑:“贱妾看不懂,若是以报纸看,南蛮天天都在出事,天天都好像国将不国……”
雍正恨声道:“此番那李肆,最好是真正的国将不国!”
第四百五十七章 再见钟老爷
北江上,帆影连绵,高桅大船在江上络绎不绝,来往相错,其间还夹杂着瘦小快蛟船,屁股后甩着细白浪花,在大船间隙里缝插针地钻着。
江岸边,田垄密布,却少见稻田,各色菜田、鱼塘、蔗田铺开,将大地点缀得缤纷异彩。偶见数十户人家聚为一村,青砖灰瓦,炊烟冉冉,跟繁闹的江上风景动静相衬,好一派诗情画意的景象。
就在这小村里,正有人用着昂扬腔调诵读着文章,却不是四书五经,而是逸闻时事。
“康熙五十一年,南海县上则税田亩价不过十两,至今朝元年,已涨至二十八两!失田之民,再无田耕,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东莞附廓地价三年涨十倍!卖家依例找价,遭东莞机械公司护卫毒打,投告区法正、县通判,都云卖地经官府过契,已是绝卖,错在卖家,不予公告。还言东莞机械护卫有伤,没有投告卖家伤人已是尽善。找价为百年惯例,官府不扶弱者,纵奸行凶,岂非世理颠倒!?”
“阳江县海巡勒渔户每船巡钱,各乡法正同告,县典史称此乃明清旧政,本朝起县乡公局时并未议裁。渔户聚千人闹县衙,警民各伤无数。阳江知县已被停职待查,法司会肇庆知府一并查判中,有司称,巡钱是否裁革还需待县乡公局重议,鼓动渔民闹事,及殴伤公人已是大罪。”
村子中间的平坝里,一个中年儒衫人正满腔愤慨地读着,却被一个农人打扮的老者打断了。
“张先生,为何你总是只念《正气》和《正道》?咱们更关心《工商时报》上的价目消息,还有《英华通讯》里皇上又颁了什么新政。”
其他农人纷纷攘攘叫了起来,神色多有不屑和恼怒。
“是啊,田价涨了不是好事么?换在康熙皇上年月,丢了田还没得说,可现在这圣道年月,没人逼没人抢的,还有两分四厘青苗贷钱帮着,这都能丢田的,那就是混吃混喝的赌棍酒徒,这还能怪谁……”
“找价是老例没错,可都绝卖了还去找,那不就是二皮脸么?被打了那是活该!”
“巡钱裁不裁,不先去找乡里公局,让局董老爷们说话,直接去冲县衙做啥?我看那些渔民都是傻子,不知道该怎么跟局董老爷斗,被局董老爷当刀子使了!哎哟!杨老爷,咱说错了,咱忘了您老人家也是局董……”
那老者一巴掌拍在那个念叨该怎么跟局董老爷斗的年轻人脑袋上,惹起大家一阵笑声,接着老者看向中年儒生:“张先生,你也是咱们乡里蒙学的先生,还有从九品的官身,吃着朝廷俸禄,怎么就专捡朝廷的不是说呢?”
那张先生恨铁不成钢地道:“既然有不是,身为读书人,那就得说!这里是韶州府,是龙兴之地,此般情事当然少,可其他地方,虽说不上民不聊生,却也是处处污弊,再这样下去,这圣道元年可就要成英华末年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满是恼怒:“我说快嘴张,康熙年月你倒是乖巧得很,到这圣道年月,你倒成了忧国忧民的义士了?”
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汉子走了过来,斜背着一个大皮包,身姿挺拔,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土地似的格外整齐,那杨局董和农人们都起身打着招呼:“刘驿正!”
乡里驿正是正八品官,比乡学里的从九品教书先生高了三级,张先生也不得不站了起来虚虚一拜,嘴里却道:“本朝既开言路,就要容得我们读书人说话。”
刘驿正哼声道:“咱们这一国的情形,从你嘴里说出来,竟是比康熙年月都不如,说话也得摸着良心说吧!”
张先生滞了一下,挥起报纸道:“这上面的事情,总不是假的吧!?”
刘驿正和杨局董等人都没话了,当然不该是假的,否则门下省的新闻司早去找这些报馆的麻烦了。
张先生有了底气,接着道:“在某看来,这圣道年月,还真是比康熙年月难过!别的不说,康熙年月,每亩地钱粮不过四五分,现在呢?地银就是四分,种稻谷三分,要改鱼塘、菜田、蔗田和茶田,要纳到五六分甚至一钱!这是横征暴敛!别说康熙年月,崇祯年月都没这么苛酷过!”
杨局董嗤笑道:“你这读书人,不经农事,胡乱掰乎!不管崇祯还是康熙年月,每亩地四五分的钱粮,不过是朝廷的税,加上县里的杂派,怎么也得到一钱以上了。现在收的钱粮,是什么都算在一起才这些钱!地银分九等,地差的少交,种啥东西也分九等,种便宜物也少交,论的就是公平。”
有农人帮腔道:“张先生,你是前朝秀才,靠功名能免役钱,少交钱粮,现在得跟咱们一起交了,就瞧着这事不舒坦是吧。”
张先生梗着脖子道:“本朝士绅官商一体纳税,此乃千古善政!张某绝无诋逆之心!张某只是为尔等小民抱不平,怎么还来这般污损之语!朝廷征钱粮如此下力,税网眼密,就无多少民人喘息之地,官老爷若是手一滑,那就是千家哭号之祸!”
刘驿正道:“杨局董刚才也说了,这地银和物银分得这么细,是为一碗水端平,公平能到人心,朝廷和官府自然要下大力气,可没人怎么下力气呢?那就得多养人,这也是无奈之举。再说朝廷也不是光养活收税的。你一个教书先生,都能得个官身,吃朝廷俸禄,这俸禄不就是从民人手上收的税钱么?”
张先生依旧摇头:“张某就是食朝廷俸禄,才忧心朝廷之事。就说咱们曲江县,田物银子就收了三万多两,地价虽不如东莞南海腾贵,却也是一年涨三四成。如此下去,农人一旦失田,生计全无着落……”
杨局董和农人们都沉默了,不止地价暴涨,现在稻谷价钱也低,他们都是种其他价高之物过活,日子还算过得舒坦。可一旦有个什么意外,不得不卖田维生,虽说地价贵,能多得银子,可再要买回来,那就没指望了。
“那有啥,湖南、广西、云贵,地价可便宜呢,甚至还有南洋,去了就送田,哪里不能过日子!?再说了,没田就过不了日子?佛山东莞的技工,一月挣得比我这个驿正还多!”
刘驿正的眼界倒是开阔,农人们却都苦笑,谁愿意离乡背井啊?而那什么技工,他们只有一把子力气,又哪里干得?
杨局董也叹气道:“张先生也说得没错,我看眼下很多乱子,就在这地价腾腾向上涨,咱们有田,心中不慌,那些没田的,或者卖了田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刘驿正道:“那是外省人抬的!买田置产才能在咱们广东省落籍,咱们广东一乡就有蒙学、医院,还能凭着田产推局董老爷,跟官老爷也离得近,说话径直就到了官老爷耳朵里。湖南和福建人从年初到现在,可是蜂拥朝着咱们广东而来……”
另一农人道:“不止是外省人,广州甚至南洋的商人老爷,手里捏着大把银子,也到处买地。去年从广州来的钟老爷找过我家几回了,就看中了我家那二十亩水田,不是咱们有法正老爷,哦,刘驿正也帮了忙,镇着那钟老爷不敢下黑手,换在康熙年月,那田早被钟老爷给抢走了。”
说到那钟老爷,杨局董怒哼了一声:“那钟上位不知哪来那么多银子,咱们这乡的何巡检也跟他勾搭到了一起,听说他还买通了县里的李典吏,又在乡里修路架桥捐蒙学,我老杨头的局董,今年怕是要被他给夺了。”
农人们都嚷了起来:“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外人来给咱们传声,今年咱们乡公局,总得保住杨局董!”
话题转到那钟老爷,正议得热闹,一队灰衣巡警急急奔过,小村一阵鸡飞狗跳。刘驿正瞅见了熟人,高声喊道:“马大鼻子,出什么事了!?”
带队的巡警班头远远应了一声:“莫家庄出事了,佃户闹租,跟地主雇的游手打了起来,听说已经死了好几个!”
刘驿正朝着那马班头的背影继续吼道:“莫家庄的地主!?谁啊?”
马班头的话音悠悠飘来:“还能谁啊,那个从广州来的暴发户钟上位呗!”
莫家庄,两群人正厮打一处,锄头棍棒纷纷扬扬起落,怒喝呼号声里不断蹦出惨呼哀嚎。远处一个绣绸长衫,戴着明时员外帽子的胖子,在家人游手的簇拥下,还在尖声叫嚷着:“打!打死了活该!是他们挥着锄头找上门来的,咱们是……自卫!对,何巡检说过,是自卫!”
厮打的人群中,一个年轻农人怒声道:“钟上位!你设局骗走我们的田,还逼我们担田物银子,你不得好死!今天杀你,是为民除害!”
隔着十来丈,钟上位得意地笑道:“设局!?分明是你们不愿去官府过契,这地既然名头还是你们的,那田物银子就得你们缴了!至于地租,六四是本分,五五是人情,钟老爷我守本分,又有什么错!?你不找局董,不找法正,不去打官司,却蛊惑佃农,聚众杀人,邓小田,你死定了!”
邓小田悲愤地喊道:“局董跟你都是一伙的,官老爷也跟你们狼狈为奸,你还虚情假意说什么打官司,我邓小闲这条命豁出去了,今天一定要取了你的狗命!”
钟上位瞧着远处一群灰衣人奔过来,笑意更为灿烂,拍着胸脯道:“我好怕哦,我好怕……”
邓小田从背后扯出来一把长家伙,就朝钟上位瞄了过来,钟上位肥大白脸一呆,然后抱起了脑袋,大叫出声。
轰声响动,钟上位趴在地上,满脸鲜血,背上压着一个双目圆瞪,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游手,胸口一个枪眼飘起一缕青烟。
第四百五十八章 前路通往何处
日沉月转,地上的血迹渐渐干涸,两日后,莫家庄外,或绿或红一群官员聚在了事发地,外圈一层蓝衣卫军,一层灰衣巡警将大群围观者隔开。
“圣道元年六月二十二日,曲江县莫山乡莫家庄,佃农作乱,袭殴地主钟上位,主首人持火器伤人,佃农死三伤七,钟家所雇游手死一伤四……”
郑燮用硬笔在本子上急急而就,此时他已升翰林院从五品检讨,官服换作了红袍。之所以人在韶州,是被任命为韶州观风使,协助府县主官行政,算是外放地方官的实习。他们这些翰林也要散馆,但跟明清不同,散馆后连知县一职都得不到,会视兴趣和能力,分发到府县下各实务部门。
郑燮跟大多数以前只埋首圣贤书的翰林一样,一时还没确定方向,只能跟着主官办事,同时向都察院和通政司提交事务报告。而他是恩科状元,待遇不错,分派到今上龙兴之地的韶州府,跟在韶州知府程桂珏身边。
程桂珏是云贵安抚使程映德的族弟,以谨行勤勉著称,自阳江知县转任韶州后,协调各县事务,已颇有官声,此刻正负手听着曲江知县的汇报。
曲江知县道:“主首人邓小田,在此行凶杀人后,裹挟二十多名佃户南逃。在十里外偷袭巡铺,打伤六名巡警,夺走火枪两支,腰刀六柄,之后再无形迹……”
程桂珏道:“本府已行文韶州卫军,将此伙贼匪列为巡察重点。翁源、英德、南雄三县巡警也已紧急设卡缉查。你县要务,是盯紧这伙贼匪的亲友,防着他们再兴波澜。”
“此外,你县要将此事来龙去脉,细细告于各乡镇区主簿、巡检和法正,只述事实,不可定论,不可臆测,以免宵小之辈煽动人心,借机生事。那些报纸快手,也得盯牢,他们要访随他们访,但访了谁都得记好了,备着日后御史弹劾时对质。”
接着程桂珏叹气:“这些都还是小事,关键是此事根底,你得下力查清了。”
曲江知县满头是汗,惶恐不已,这话说到了他心底深处。本朝大兴圣治气象,可在皇帝龙兴之地,却跳出来一伙乱民,那肯定不是皇帝的错,是地方官的错。身为知县,协调一县各方和谐相济是基本职责,所以只要出了这事,他就得担责。但到底担多少,就得看此事的性质。
程桂珏说话很快,郑燮凝神静气,运笔如飞,勉强将他的决断记了下来,听到最后一句话,郑燮心中一动,插嘴道:“府尊,此事容郑燮一同探查。”
他是观风使,有此权力,程桂珏点头,曲江知县也忐忑不安地向郑燮行礼。有观风使在,都察院的御史也难在他处置此事的首尾上弹劾,可这也意味着,查出什么跟自己有关联的地方,他也难以遮掩。
莫家庄里,钟上位家中,事主钟上位一脸冤屈。
钟上位真觉得自己冤屈,就他而言,人生已是风雨坎坷。数年前在英德落难,妻儿皆亡。抛掉英德家产,跑到广州当寓公,却不想同乡的穷苦小子李肆竟然翻身而起,成了广东之主。
他跟李肆有嫌怨,也有故交,想着李肆该不会跟他这号小人物计较,就没朝其他地方跑,而是安心倒腾起了生铁生意。靠着门路熟悉,几年下来,竟然又积攒出了几万两银子的家产。
此时在广州单纯作来往生意,空间已经被那些联合起来,以公司席卷产销两头的豪商压榨一空,钟上位有心回英德,可英德一地早被满朝权贵把持,昔日乡巴佬们个个鸡犬升天,非他钟上位所能插足。只好转到曲江,买地置产。
钟上位不仅熟悉生铁生意,当年更是以田地起家,其间诸多门道,即便是新朝立起,细了法网,他也心中有数。不过半年,就置下了十来顷田,还以白契握住了十多顷田。新朝虽然强调不在官府过契,田亩买卖就不认可保障,钱粮也不会认民间自定的白契。但不少民人对此没有认识,依旧照着过往,直接以白契来往。
借着这个空子,他不仅压榨着不少民人卖了田地,还将钱粮压在他们头上,而且还是分完田租之后再算钱粮,这般生意做下来,银子虽然不如工商来得快猛,却是稳稳当当,省力省心。
钟上位不觉得自己有错,第一,他没有违法,这般路子,都是刻意笼络了当地法正,得他明确释法后才行的,要怪就只怪那些民人,总怕跟官府打交道,不愿过契,官府自然也不会在这事上帮着他们民人说话。
第二呢,不是他一个人在这么搞,不少外省人,以及从广州等地退出来的商人,也都开始这般经营田地。对他们来说,工商再旺,总是虚的,不购田置产,那还能叫人么?而要购田置产,现在新朝钱粮分田银和物银,梳理得极细。不是自己种,总是难以谋到厚利,那么想办法把这田物税转给佃户就是理所当然了。
即便是转了田物税,地价这么高,田租上再压压那些佃户也是合情合理嘛,反正他们以前没得田耕就没得饭吃,现在田地这么贵,更是没有活路,再吃些亏,只要能活下去,大多还是要低头的。
跟众多将银子转投到田产上的外省人和商人一样,钟上位觉得自己比康熙朝时奉公守法得太多。却没想到,还是有佃户跳出来闹事了。新朝跟康熙朝比,皮面上抹得光鲜,律法也确实宽减了很多,但法网更密。不用他钟上位活动,那邓小田聚众闹事,已是死路一条,更不用说他还袭击官差,这可是韶州府今年来少有的大乱。
所以当那位年轻的观风使老爷,跟着知县老爷一同问讯钟上位时,觉得自己这个受害者还被审问,钟上位满心冤屈。
“小人哪里是哄骗!?他们卖田给小人,小人要他们去官府过契,他们死活不愿!白契上写着税钱他们自理,我收他们六分租,这租子是高了点,但也是他们自愿嘛,又不是小人强逼。”
“年初卖的地,到年中地价涨了三成,他们觉得卖亏了,又来找价。契上分明都写了,即便要找价,也是越年再找的,这些人就是刁民!”
“为什么不让让?让了他们,小人其他地让不让?其他地都让了,小人不是亏了么?小人买这地,难道是为供养他们?地价这般高,小人总得想着自己的本钱吧?”
钟上位姿态谦卑,可满口商道,郑燮和曲江知县都没话说。本朝工商立国,讲的就是信和理,就这两字上说,钟上位确实没做错什么。
深查下去,勾结乡里巡检,威胁那帮佃户,收租时在斤两上作假,还四处行贿,谋求乡里公局局董,这些小动作是免不了的,也算不上什么大罪,但凡心性狭冷的地主都是这样。
跟着曲江知县查了几日,邓小田事件的起因也基本厘清了,郑燮就回了韶州府城,向程桂珏汇报。
“曲江知县在此事上有督察地方不严之过,也只是小节,钟上位虽有贪吝之行,在田契上哄骗无知小民,但法理上却难以惩处他。所以整件事情的性质,就是邓小田因事杀人,蛊惑作乱。”
程桂珏很利索地下了论断,当然,这只是他向法司递交的汇报,此案由法司直管的曲江县通判管辖,而此时邓小田还没抓捕到案,会怎么宣判还不清楚,程桂珏只是判定此案跟官府作为有多大关系。
郑燮很难接受这个结果:“此事官府无错,钟上位这地主也无错,只有邓小田等佃户有错。就杀人之罪而定,这确无争议。但根底不是钟上位贪吝,才逼得邓小田愤起的吗?”
程桂珏叹气:“钟上位虽然贪吝,可于法无罪,要说谁真正逼迫了邓小田愤起……”
郑燮心头沉重:“那就是外省人和商人推高的地价。”
程桂珏摇头,递给郑燮一份报纸:“真正要担责的,是咱们官府,是……今上。”
郑燮看着手里的《正气》,版首一行大字赫然醒目:《工商食国》
不仅标题,内容都依稀熟悉,恰似一两年前,人心大论战时的旧文翻了出来。唯一不同的是,这篇文章是以事实说话,广东地价比康熙年间普遍高了三四倍,而粮价却跌了两三成。逼得广东农人纷纷转种其他作物,由此负担的田物税也增加了不少。很多农人不谙新物种法,纷纷赔亏。还有一些作物,比如甘蔗,又因产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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