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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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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再到手里,康熙已经平静了许多,细细又读了一遍,他冷哼出声:“李贼小儿,前后手腕用得好哇……”
这信是昔日臣子汤右曾写给好友田从典的,就是封私信。述了一段被软硬兼施拉下了水,不得不为天王府效力的哀怨衷肠,同时问候也经历了一番无妄之灾的田从典,感慨两人都遭时势牵累,可恨自己晚节不保,好友却能梅花香自寒中来。这些都不是重点,要紧的是信后汤右曾淡淡地提了一句,希望田从典辅佐新皇,致力于南北和平,他也会竭尽全力,不让天下苍生再陷血火。
看这内容,信该是康熙还生死未卜时从南面送出的,平心而论,也就是“新皇”二字有些康熙忌讳而已,可当时形势如此,康熙也不是为此生气。问题就在于,汤右曾对“新皇”有这样的描述:“贤名远播,当安天下”。
这说的是谁?“八贤王”胤禩嘛!汤右曾在这关口给田从典来信,背后是谁?李肆嘛!这封信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南蛮李贼为了消化这场大胜,为了得个和局,一方面在他康熙这边用力,一方面也撒出了后手。万一他康熙咽气,就要跟新皇搭上关系,而在李贼眼里,胤禩得位似乎是理所当然之事。
康熙第一遍就扫到了信尾,最初反应是很愤怒,第二遍再仔细看,怒意已经转作深深的恐惧。
连李贼都认定胤禩能得位,王公朝堂是什么态度?这不言而喻,眼下臣子群起上书,背后怕不是王掞,而是那个踩了好几次,都还没把他贤名踩散的老八!
不,不止是老八,而是八爷党……
康熙想到刚才来禀报的马齐,心中寒风直吹,八爷党阴魂不散啊。
接着再想到什么,康熙两眼圆瞪,嗓子带着颤音地问:“张廷玉,你老实说,鄂伦岱因何而回!?”
鄂伦岱原本被发遣到巴浑岱帐下效力,同守岳州。贼军势猛,巴浑岱遣鄂伦岱率马队出城告援,旋即城破,巴浑岱战殁。鄂伦岱只好退到武昌府,接着又被马齐召去守护銮驾。康熙昏迷时,为防京城起乱,马尔赛等人临时做主,将其急遣回京,领驻丰台的骁骑营部,震慑不肖。当然,这是臣子们的说法。
康熙恢复不久,没来得及想透这事,原本他仓皇北退时,就是马尔赛等人布置善后。在武昌发觉败得底裤都掉了,气得昏迷,更是靠马尔赛主外,方苞和赵弘灿主内,一路终于安然无恙退到江宁,对他们的临时处置都作了追认。
现在跟储位这事一联系,很多时候都透着太多玄机,而最让康熙惊心的是,驻丰台的满蒙两万八旗骁骑营建制完整,是京营唯一还有战力的大军。让鄂伦岱掌住这支军队,是他追认马尔赛等人的处置。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结合八爷党又浮出水面,来势更为凶猛的形势,鄂伦岱……意欲何为!?
张廷玉也顾不得再装着写字,又伏下叩头道:“此乃军事,臣委实不知!”
他其实知道,鄂伦岱急急而回,直奔丰台大营,不知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勾通了多少统领。两天后,康熙的谕令才到,着鄂伦岱署理丰台大营总统大臣。这两天的时间差,内中形势很是耐人寻味,可张廷玉却不敢深寻。
康熙挺直了腰,这是他面对极度危险时的反应,就如之前毅然决定御驾亲征一般。
“拟旨,既形势已定,丰台大营不必再专署总印。鄂伦岱勤勉可嘉,免此前失长沙之罪,复领侍卫内大臣一职,加理藩院尚书,着其处置藏务……”
太危险了,身边竟然都是胤禩党羽,朕还有谁可信,还有谁可用!?
康熙嘴上说着,心头却是无比畏惧,看看身边的太监,特别是总管太监魏珠,眼睛更眯了起来,转到小晴,变柔和了一些,再看到正奋笔疾书的张廷玉,心说事到如今,就只能信这身边的汉臣了。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守住了命门,才谈得上进攻,不能急躁。
“张廷玉升内阁侍读学士,内大臣,銮仪副使。”
听到康熙说出这话,张廷玉惊得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后面康熙说的话,都只听到了六七分。
“今儿朕体还有些不适,请见都道乏了,明日幸畅春园……”
八贝勒府,胤禩一脸失落,同时还有惶恐。
“皇阿玛龙体稍安,真是值得高兴,可他谁都没见,不知对上书立储这事又要怎样发落。王掞那老家伙搞得动静太大,怕是要把我也牵连了,这是何苦来由……”
他长吁短叹着,老搭档老九老十也凑在一起,神色很是纠结。之前他俩当胤禩已是过气老鼠,就一心巴着胤祯,可现在看来,胤禩竟然还有如此名望,朝堂这番上书,多半还是在推着胤禩,他们兄弟俩都有些坐不住,感觉没跟上形势,有些负了胤禩。
“马齐啊,鄂伦岱啊,马尔赛,甚至李光地都透过风,说皇阿玛真有不测,总得有个服人望的阿哥站出来。原本我是心冷了,就指着十四,可瞧半月前那凶险势头,十四可是来不及回来,大家都在想着扛我来顶缸呢,万幸啊万幸,皇阿玛终究是吉人天相……”
胤禩口不对心地说着,皇阿玛为何没背过气呢?真是遗憾,这丝念头如冰线一般,在他心底来回拉扯着。
鄂伦岱早早赶回,掌住了丰台大营,给他传了消息,一旦皇阿玛在半道崩了,不管什么遗诏不遗诏,先占住位置。
江南的李煦也发回消息,说南蛮贼李肆有了回应,只是条件还没谈妥,却还能谈得下去。等自己登了位,安抚好李肆,南面事就能平住,以后再缓缓图之。
朝堂有人,外面有人,军中还有人,几乎是一切齐备了,只要等皇阿玛崩了,大清就是他的了,那时也只能对十四说抱歉了。
可惜……皇阿玛没死,可惜啊……
瞧着胤禩一脸阴郁,老九老十对他嘴里那话信了个十足,都道皇阿玛睿智难及,八哥你的心,皇阿玛肯定是知的。
胤禩心想,怕的就是被皇阿玛知啊。
“瞧,这一大堆拜帖,大多都是拜托我跟各部打招呼。要人的,求尸的,厚恤的。咱们旗人,特别是满人,在湖南洒了多少血啊,兵部户部吏部那些爷们还一脸不着四五的,给遗眷都没好脸色,还得我去出面,唉……”
他心虚地翻腾着桌子上的大堆帖子,贤名在外就是这点累,大家都找上门来求助。
“八哥,隆科多专门找过我,他二儿子玉柱像是被南蛮给抓了,说八哥跟南面似乎能通消息,想求八哥递个话,通融通融。”
说到帮忙,老九提到了正事。
“隆科多……”
胤禩捏起一个果子,喀嚓啃了一口,摇头叹气。
“他这话也是害人,我真有那本事,皇阿玛不得要了我的脑袋?”
这话当然是虚的,李煦都已经替他来回那般消息了,还怕这点事?可胤禩觉得,这隆科多虽是佟家人,却一直没太大出息,现在不过区区一个九门提督,位不上朝堂,平日跟自己又没至深交情,何苦为这么一个人犯险?自己是贤,可不是傻。
八月最后几日就在平静中度过,可北京城里,人人都不平静,特别是隆科多。
“老八不帮忙!?呸!还什么贤王,举手之劳而已!李煦跟南蛮贼的交情谁人不知啊,分明就是看不起我这个人!”
隆科多很郁闷,自己的二儿子随军效力,陷于敌阵,逃回来的人说是被抓了。他上天入地想办法捞人,甚至都找过田从典,自然是吃了闭门羹。最后才想到八阿哥胤禩,找到九阿哥间接递了个话。原本想着,胤禩真要伸手帮,那就真当得起一个贤字。不管成不成,他怎么也得尽力回报一番,却没想胤禩拒绝得很干脆。
本就窝着火,治下又出了妖蛾子,说是一大帮人堵了户部衙门。有胆堵六部衙门的那可绝非善主,顺天府尹没胆子掺和。管着京城巡捕事的隆科多不得不亲自出马,驱着数百兵丁急急赶去,满心都是杀人的欲念。
“朝廷法度自在,尔等若再是挟宠而骄,鼓噪闹事,本王奉差办事,绝不留情!”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沉冷嗓音高响,隆科多一下就听了出来,那是雍亲王,四阿哥。
让兵丁用鞭子抽开一条路,隆科多见到胤禛,后者正满脸铁青,看他来了,赶紧换上欣慰和善神色招手。隆科多心中一暖,心说贤王不贤,冷面王其实也不冷,至少对他是给足了脸面的。
“是内务府的狗奴才!?从哪里借来的胆子!?”
胤禛身边是胤祥,朝隆科多粗粗解说事情来由,隆科多也是满腔怒意,招呼着兵丁将这帮内务府包衣四下撵去。他就备着要对上硬茬,带来的不是巡捕营的兵,而是步军营的兵。这些兵全是满旗,可不在乎上三旗包衣,鞭子拳脚下得格外利索,片刻间户部衙门口就清净了。
“当然是内务府给的胆子,内务府给这些奴才的抚恤银子不足,说短下来的都在户部,把这帮奴才唆弄到这里来了。你说这京城人心,怎么就乱到了这地步!”
胤禛朝隆科多发着牢骚,他和胤祥刚被解了圈禁,还来不及高兴,就一头扎进了户部这个无底洞里,一层层的麻烦正朝身上裹着,都来不及想更多的事。
“大家都在忙着上面的事,王爷却是在真心实意地忙下面的事……”
隆科多也无比感慨,听他这话,胤禛眼神一闪,“上面的事?”
接着他凄凉又自嘲地一笑,“那跟我这闲散王爷有什么相干?”
第四百二十六章 我胤禛接下这桩挑战
胤禛忙得很充实,可越忙却越失落。
康熙将他和胤祥放出来,丢到户部,他是鼓足了心气要把事办好,不止为争取圣眷,还因为他心中正沉着深深的恐惧。
皇阿玛安好,预料中的混乱只是昙花一现,快得不等他派去广东的马尔泰回来。皇阿玛回到京城后,就撞上又一桩立储风波。胤禛不清楚皇阿玛会怎么处置,依着他的看法,这次即便不立储,也该表明一些迹象,让大清人心能真正安下去。要知道,这八月的大半月里,大清几乎已经散架了。哪怕是一个再寻常的帝王,都该消解这般风险,对储位有所交代,更何况皇阿玛是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败得那么惨,还配称千古一帝么?
这个杂念冒出泡,马上被胤禛自己掐灭了。
他很恐惧,是因为自己没指望了。不管是皇阿玛没清醒前,京城那一番动荡,还是皇阿玛清醒后,马上就召十四回京,两面都没他的事。动荡时臣子们都看向老八,局势落定,皇阿玛却在看十四,自己在臣子,在皇阿玛心中,就如现在干着的差事一样,就不在喧嚣舞台上,而是敲锣打鼓的乐班子里,不但琐碎,而且专门得罪人。
胤禛恐惧的还是,在那动荡之时,他也斗胆放出了自己的试探。算算日子,马尔泰如果来回都不停歇的话,这几日就该要回来了。他还拿不定主意,是干脆将马尔泰灭了口,让此事了无痕迹,还是再朝着这条路向深处走走,看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方。
“皇阿玛,该是会定下十四的了吧……”
胤禛的判断不止来自于康熙,还来自于自己的门人,此前他刻意笼络,甚至还尽力耕耘年氏,可年羹尧依旧义无反顾地攀上了胤祯,年羹尧……
想到这个名字,胤禛咬牙捏拳,愤怒如狂潮在心底冲撞着,身边隆科多正一脸哀戚地说到自己的二儿子落在南蛮李贼手里,胤祥报以同情的哀叹,他也压住了心绪,拍着隆科多的肩膀,许下了尽力帮上一把的承诺。
“除了十三,谁又来伸手帮我一把呢。”
胤禛这般自怜着。
“真如李相所言,这将是一场大风浪,莫非我等就袖手坐看,不伸手拉起几个?”
“没有人在岸上,衡臣,只是皇上暂时栓住了你我,不管是你还是我,一旦伸手,必将没顶。”
京城某处朴素宅院里,张廷玉一脸急切,斜躺在塌上的李光地如枯灯一般,似乎已快燃烧尽最后一丝生命,眼神涣散地回应道。
张廷玉还是不甘:“可储位空悬,国体不固,臣僚执正上书,却要受此劫难,这于理不合……”
李光地嗤笑:“理?哪家的理?”
见张廷玉怔忪,李光地喟然道:“衡臣,莫非你当今日之天下,乃汉唐宋明之一色天下?”
张廷玉变色,片刻后恭恭敬敬长揖到底:“望榕村先生教我……”
李光地满意地点点头,待张廷玉再坐定后,开口之语,又让他坐不住了。
“皇上乃满,臣民乃汉,满在上,汉在下,这就是大清国体,如此国体,岂能以旧理相待?”
见张廷玉呼吸急促,却还能听得下去,李光地也不再打机锋,喘着气,断断续续道出一番话。
“我朝开国以来,可有相权?无,内阁为实?虚,大清帝王之权,三千年来,怕只得始皇帝能及。靠着百万满蒙,驱策泱泱华夏,帝王传续,自有一番章程。”
“皇上两废太子,何故?非太子不贤,非太子遭忌,实乃太子分君权耳!大清帝王居一,提领万务,储君居于何位?”
“那等腐儒,再三再四,以储位试君心,欲将满人之君当汉人之君,谬矣!”
张廷玉抽着凉气,这位理学大师,朝廷重臣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瞬间颠覆。
李光地继续道:“满汉之分怎可去?去不得的,剃发易服,虽三百年,终也淹不住三千年华夏之风。我汉人,终究是汉人,彼满人,终究是满人。道统出于我汉人,立于华夏,衡臣啊,你真心相信,我大清之君,就如汉唐宋明之君?”
张廷玉战战兢兢,不敢出声,李光地兴许是觉得死期将至,才敢在自己面前袒露心扉。不想这个理学大师,康熙心腹老臣,开口就是华夷之辩,满汉之分。
李光地呵呵轻笑,像是在嘲笑张廷玉的反应:“道统重于君,虽剃发易服,留得道统之脉,也是权变。孔子曰仁,仁有大小,从大到小,有存道统、存天下、存社稷,存君国,再存万人、千人、百人、老弱,只要有得存,就有大仁小仁之分,舍小仁而得大仁,这是比舍身留气节更难得之事。”
他出了口长气,悠悠像是在忆往世,“黄梨州、顾亭林、王船山,他们即是看透了这一层,南明覆灭后,再未掀动人心,而是与大清相洽,图的就是一个大仁。这大清,终究能存下道统,若干世后,道统或许会复,或许会变样,但终究根基不变。但现在,我理儒于君,就得循君臣大义,存住道统,守住大仁。华夷、满汉,那是小仁,自存心间即可。”
再看向张廷玉,李光地继续发散:“因此这大清,虽是满人之国,若是我辈汉人不争而弃,道统也将玉石皆焚。若是我辈去争,那么这大清,也将是我汉人之国。今上即是心怀如此宏愿,才开得盛世伟业,三千年莫有能及之世……”
“惜乎,今上圣明,却遇南蛮大敌。那南蛮,抑儒兴百家,道统倾覆。仁有大小,敌有生死,南蛮,即是华夏道统不可戴天之死敌!”
此时他终于转回正题:“顺君意,成全君臣大义,让这大清,虽有满汉之分,却仍行若一人。治世能存大仁,得盛世。此时乱世,能存道统,灭死敌,你……可懂否!?”
若是李肆此刻在此,绝对是懂了,因为这番言论并不陌生,两百多年后,日本人举着大东亚共荣的旗帜入侵,支撑汪精卫去投奔日本人,主持伪国民政府的,就是这大小之“仁”。汪精卫并非首创,蒙元到满清,儒家已经积淀出相当深厚的底蕴。
张廷玉品了好一阵,眼瞳里闪着细碎的泪光,就觉眼前这个老人,浑身充盈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舍身为仁的气势。
他俯首拜道:“弟子懂了,心中虽有华夏,眼中却无夷狄,中外自是一家,君父盖天,我等臣子,就只为君言……”
李光地的意思,就是不能置啄圣裁,唯行而已。但张廷玉还是有些疑惑:“这储位终究是难稳,我等臣子,变乱之际,又该如何自处?”
李光地扯扯嘴角:“我早已说了,大仁为上,我大清……帝王专裁,储位之事,也是天家私事。但事有权变,若是到非常之时,小仁让大仁,小理从大理,只要是为天下安宁,即便是何等谬妄之事,都要有心行得,有心认得。”
张廷玉终于得到了自己此行最大的收获,他愣了好一阵,才完全明白,怪不得李相之前不准他泄露遗诏内容,不到最后一刻,那遗诏也是不着数的。只要让天下安宁,只要让社稷稳固,什么事都得做,什么事都得认。
李光地叹气:“我已行将就木,以己之身度今上,这一关虽过,下一关也不是久远之时,就不知到那时,哪位阿哥能心怀霹雳决断,不管是顺是逆,能让这天下稳稳过手。”
张廷玉闭目,将这一番心绪沉入心中,字字嚼碎,再不留下清晰之影。
九月初三,康熙还在畅春园静养,雍亲王府,忙得头顶生烟的胤禛一回府,整个人就如被霹雳击中一般,完全呆住了。
马尔泰回来了,还把他陷于贼人之手的女儿带回来了。这个昔日他略微有些印象的少女,正一脸深沉地看着他,看得他内心都在发毛,就感觉天地恍惚也消散了,只有这个少女立在眼前,将一股冰凉粘稠的感觉一圈圈缠在他身上,让他呼吸越来越艰涩。
“茹喜代李天王而来……”
这感觉瞬间就从虚幻变得真实,惊得胤禛四下张望,可这本就是密室,除了戴锦、马尔泰和这茹喜身后的小侍女,就再无他人。
茹喜跪伏在地,浑身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见到魂牵梦萦之人而喜悦,还是因自己要跟着他走上不归之路而恐惧。有那么一刻,她恐惧得有些想退缩,李肆那双看透自己内心,操纵他人命运的眼睛,还有那刻骨铭心的疼痛,让她直想尖叫,可一股不屈化作热气,让她撑了下来。
“茹喜带来了李天王的致意,李天王将以我为手臂,让王爷得偿所愿。”
她的情感在狂叫,就只是我而已,我绝不想跟那个李肆再沾上一点关系!但理智却在低语,此刻的自己,背后若是没有李肆,将没有半分价值。
胤禛将自己的怪异感觉当作太过惊讶的失态,像是开玩笑一般地问:“那李肆,开出了什么条件?”
茹喜抬头直视着他,缓缓摇头道:“没有,对李天王来说,王爷能登位,就是他所愿。”
胤禛愣住,那股冰寒的感觉又在心口泛起,他冷冷一笑:“也算是个好男儿,便是视我为宿命之敌了。可他……凭什么说这话?他虽声势大噪,已领一国,却终究不是老天爷,能操纵得了我大清的帝王之位。”
茹喜沉静地道:“八阿哥,马上就要失势,彻底失势,十四阿哥大概会封王,这是李天王安排好的……”
胤禛眯住了眼睛,茹喜继续道:“但是,皇上绝不会立储,不到那一刻来时,答案绝不会揭晓。”
胤禛忽然很口渴,他压住了自己开口询问的冲动,继续听着。
茹喜再道:“那一刻,就是王爷的机会。”
胤禛再难按捺,脱口问道:“那要等多久?”
茹喜微微扬眉:“李天王说过,那不会太漫长,而要把握住那个机会,就只有靠茹喜这只手。”
良久的沉默,胤禛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再转身,他很认真地道:“这桩挑战,我接下了。茹喜是吧,就留在我身边。”
一边的马尔泰面露狂喜之色,这就意味着,自己攀上了雍亲王这一枝,想想自己这个女儿,可真是非凡人物啊……
茹喜面上不悲不喜,心中却是狂澜涌动。
夜色已深,胤禛在自己的禅室里念着经,戴锦在门外咳嗽了一声。
“婆子验过了,她和那侍女,都已非完璧,而且……还是新破的。”
胤禛面颊抽搐着,眼中也迸出莫名的炽热之光,他机械地继续念着经,好半响后,面颊才平复下来,眼皮也颓然垂落。
一卷经文念完,胤禛的声音像是从泥胎菩萨像里发出一般:“去宗人府给她办个格格,查验的婆子……”
戴锦点头:“奴才晓得,定会办好。”
第四百二十七章 你李肆能否跨过那道门槛
康熙五十六年,风云激荡,远比另一个时空里的历史精彩。但至九月,之前的硝烟、血火,阴谋盘算,各色人物的出演,都仅仅只是正戏开场的锣鼓。广州黄埔无涯宫,李肆在肆草堂置政厅的鹿皮沙发上跷着二郎腿,平静地注视着一个人,正是这个人,将大幕缓缓揭起。
“一万于十万,一万乃小仁,十万乃大仁。舍一万而活十万,即便是食人逆伦,也存下了大仁?孔先生,此言若是真道,历辈卫国抗敌之士,岂不都成了不仁之人!?”
旁边还有个人,正一脸愤慨地指责着,这是翰林院检讨唐孙镐。
“先贤非止言仁!仁义道德,只执一端则成谬!活人为仁,义又何在!?无义之仁,亦非仁也!以生灵之数较大小,这不正是孔圣所弃之杨朱论!?”
唐孙镐还在文绉绉地喷着,李肆挥手止住,再看向那个一脸恭谦,虚虚坐在对面的老者,眉头微微皱着问道:“岸堂先生来英华,我李肆当倒屣相迎,何苦如此自污?”
这老者正是孔尚任,以访病为由南下,一进英华治下,就宣称自己是避祸而来。十天前,更在新会拜祭当年葬身民人肚腹的死难者,祭文为各家报纸转发,题目是《新会仁人》,内容则是唐孙镐正在批判的大仁小仁。
孔尚任此文是在为新会食人开脱,就这点而言,是赤裸裸地攻击李肆将新会当作“抹黑”满清工具的恶行。跟随孔尚任祭奠的还有数千士子,甚至不乏当地官员,影响非常大。各家报纸刊发这篇祭文,也附着立场不同的评论,一场大讨论似乎又渐渐成型。
可李肆之所以说孔尚任是自污,就在于他这言论本就很容易驳倒。如唐孙镐所言,这番言论是功利道德主义,这就跟牺牲一人救十人的选择一样,执政者都以此准则行事。但这属于可做不可说之论,小到一家相处,大到一国政治,这些话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亮出来就必须批驳。若非孔尚任是孔圣之后,本人又是大才子,大家对他都还算客气,恐怕报上已是铺天盖地的唾骂。
孔尚任已年近七旬,颤颤巍巍地道:“尚任唯求尽绵薄之力,助天王凝人心而已。”
李肆沉默,片刻后示意唐孙镐退下,要这个熟读圣贤书的翰林郎来,不过是备着自己预料出错,这孔尚任要学唐僧耍横,训斥自己,好有个助阵的骂手。
现在孔尚任承认是在自污,反而让李肆心中更不踏实。
孔尚任跑来英华,为何要大张旗鼓地来这么一下,以孔圣后人之尊,丢出即便是一般读书人都难出口的谬论?
难道这是献上投名状么?就是让李肆能占据舆论制高点,好好地训斥一番孔尚任。
事情似乎就是这样,孔尚任来英华胡说了一通,李天王出面,好好训斥一番,孔尚任再自承学识浅薄,李天王儒学精深,孔圣之后也要五体投地,他孔尚任的价值不就这么出来了么?直白说,孔尚任就是个不请自来的托。
李肆淡淡道:“我英华人心已定,各安其道,何必多此一举,再搅人心?”
孔尚任这托似乎还含着另外的盘算,要驳斥大小仁之说,就得高举孔圣之仁。李肆最初想到的,是那帮以《士林》和三贤书院纠集起来的文人,还想着兴儒,所以找上孔尚任,一起演了这么一出。
孔尚任一声长叹:“非如此,天王怕是不信尚任的来意。”
李肆呵呵一笑:“岸堂先生不就是为北面当说客而来的么,我已等得心焦呢,怎会不信?说吧,那康熙,开了什么条件?”
孔尚任老脸抖动,显然是不太适应李肆这么直接,更是没料到李肆似乎本就持着议和之心。
李肆继续笑道:“没错,我无心再打下去。认真说起来,从最初立国,到四面拓土,再到湖南两番大战,我李肆……都是为守土,为守利而战,绝非惹是生非之人。所以啊,岸堂先生,什么生灵涂炭,什么天下安宁,这些虚话就不必再说了。你也该知道,我是生意人出身,只要价码合适,诸事都好商量。”
这话说得孔尚任更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李肆在圣君盛世都悍然作反,现在几乎都将整个南方占走了,你还不是惹是生非之人!?
可李肆这么直率,孔尚任也就顺水推舟,径直摊了牌。
听了桩桩条件,李肆耸肩:“连王都舍不得封,还只给广东,康熙老儿,诚意不足啊。”
孔尚任赶紧道:“皇上……康熙有言,只要天王有心应抚,名位和辖地都好商量。”
李肆冷笑:“商量……商量个两三年再说?”
他盯住孔尚任,很认真地说:“最少我要个英王,地盘就以实际控制线为准,而且与我相邻之省,驻军须报备于我,官员人选也得我首肯,就叫……李选。”
听得李肆似乎将自己代入到了三藩角色,孔尚任瞪眼吹胡子,一脸怒意,让李肆有些奇怪。漫天开价,坐地还钱嘛,至少自己表露了可以谈的意思,这老头也是懂官面运作之人,又有什么好气的?
却不想孔尚任沉吟片刻,眼中闪出决然,像是下了大决心地开口道:“老儿此来,确是为北面传话,可也怀着一颗扶正华夏之心。既然李天王无心于此,老儿再无多话!”
他起身拱手,一脸憾恨:“老儿以为李天王真是心怀华夏之人,没想到,竟欲效三藩而行。北面传李天王一心揽利,这英华一国也只为铜臭而立,原本还不相信,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诶……
李肆怔住,跟预想出了点偏差呢。挥手止住孔尚任,让他仔细说清来意,老头气呼呼说了个透,李肆这才恍然。
孔尚任的来意,表里如一,他是真来投英华的。康熙给了他这个机会,甚至还不阻他带上直系家眷,他也乐得弄假成真,就此逃离北面那个让人窒息的世界。
他虽是孔圣之后,可非衍圣公一系,对自己身份所载不是特别看重。而且他本人受教于明清变际之士人,与前明遗士相交颇深,华夷之辩深藏于心。虽在满清出仕,却醉心曲词文字,所作《桃花扇》天下传唱,其中颇有犯忌之处。他遭罢官,正与此有关,更加深了他对满清之治的认识。
若是满清统掌华夏,再无归处,他也就“且把夷朝作华朝”了,可英华骤起,将满清天下捅出一个大窟窿,甚至不到两年,几乎就踞整个南方而立,也让他心中有所触动。
只是如此,还不足以让他直接投英华,可康熙竟然直接找上他,要他一面作使者,一面作间,他何乐而不为?
孔尚任确实真心劝和。但听得李肆竟然是想效仿吴三桂之流,顿时就恼上了。
李肆劝解道:“我李肆当然是要复华夏的,可征程漫漫,总得一步步行去,不可能一蹴而就嘛。”
孔尚任脸色稍缓,自揭了底细,话也就说得更开了:“天王欲如何回康熙?”
李肆反问:“以岸堂先生所见呢?”
孔尚任老脸浮起激昂光晕,几乎是呼喝出声:“承华夏正朔,继前人伟业,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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