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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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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巡抚叶九思的嗓音回荡在众人耳边,他正向康熙禀报着一桩噩耗。
“韶州和宜章连续两次大战,湖南本地绿营已是千疮百孔,奴才虽竭力整治,可时日尚短,兵员将佐都还未能补齐。镇竿镇更是缺额六七成,此番贼军突至,还跟苗瑶蛮夷沆瀣一气,行止如风,非但乾州辰州难保,常德也危矣!”
康熙脸色平静,但眉宇间却蕴着风雷,心中就回荡着愤怒的咆哮,被耍了!
眼下战局纷繁杂乱,可观朝廷用兵,竟全被那李肆牵着鼻子在走。胤祯入川,也带着入川的陕甘兵去了重庆,迎战自贵州而入的羽林军。却不想羽林军虚晃一枪,又转兵湘西,眼下破了凤凰,要自乾州、辰州北上,直逼常德。
常德以北就是中原腹地荆州,也是朝廷用兵湖南的据点,荆州要是不保,即便在长沙败了李肆,也扭不回劣势。那时战局将进入他最不愿面对的胶着之势。除非抱定让治下回到三藩时代的决心,挽起袖子打到底,再不管那什么“盛世”的颜面,否则再无钱粮支撑战事。可他已是这般年纪,还能撑几年?到时要换自己去当那吴三桂?
再想到四川局势,康熙就禁不住要呻吟出声。南蛮龙骧军正攻建昌卫,看样子也是守不住了。征西将军,四川总督年羹尧,刚把陕甘兵交给胤祯,手头也没多少可用之兵。如果调胤祯转向川南,万一那羽林军又杀个回马枪,重庆就丢定了。该死!为什么贼军总能占着主动,想打哪里就奔哪里,脚丫子还跑得那么快呢!?
“皇……皇上!?”
赵弘灿急急奔来,欲言又止,康熙心有所感,咬牙道:“有什么麻烦就直说,朕来这里,就是要担下所有麻烦的!”
赵弘灿叩头:“青海八百里加急,青海台吉罗布藏丹济布清剿策凌敦多布残余,不慎中伏,失了三千部众,罗布藏丹济布本人被杀。策凌敦多布有直驱入藏之迹,亲王罗布藏丹津求朝廷发兵支援!”
沉默了好一阵,康熙嗯了一声,挥袖道:“知道了,都先退下……”
众人如蒙大赦,仓皇而退,半响后,听到大帐里响起一阵苍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康熙目视帐顶,笑得喘不过气来。
“老天爷,你到底降下了什么妖孽,要朕命终都不得安宁……”
他笑得极为畅快,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那些坛坛罐罐。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战长沙,糊涂的八旗
“老头是疯魔了!”
六月末,长沙城南天心阁,这声呼喝回荡不定,周遭人等都闭目低头,装作没听到这话。老头是谁?当然是康熙,敢当着众人面这么称呼皇上,却不怕被追责的,就只有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这个粗逼了。
鄂伦岱率禁旅前锋营左翼和内务府前锋营,正从共计四千旗兵进驻长沙,会合退守长沙的湖南提督何腾林所部绿营三万,加上长沙知府沈敬搜罗的练勇五千,还有七零八碎的兵丁,共计四万兵马,负责长沙城防务。身为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领了靖逆将军印,是长沙城防总帅。
这位总帅在六月中就抵达了长沙,跟城外英华军对峙将近半月,听到康熙亲至岳州的消息,不由自主地发起了牢骚。此人跋扈非常,在康熙面前都不怎么守礼,人前也是张口就来。
“竟然把咱们八旗拉出大半,万一失手,这天下还要不要了?”
在鄂伦岱看来,八旗是一国根基,连京营带西安荆州等地的旗兵,康熙一股脑拉了近十万八旗出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还怎么震慑天下?
他的心声也是众多满人的心声,这声疑问,在京城里就被八旗王公翻来覆去念叨了无数遍。康熙心坚若铁,竟是压根不听。
咚咚的闷响声隐约传来,鄂伦岱烦躁地吐了口唾沫,也装作没听见。准是城南贼军又开始打炮了,那些家伙用马车拖着小炮,在慢条斯理地清理城外民房。
可他没办法理会,就为这事,他已经栽了好几个跟头。
鄂伦岱刚来时,对何滕林等人抱头闷守在城里很是不满,贼军那只是小炮,长沙城里可是有大炮的,为何不打?
不理会汉人文武的苦劝,他下令开炮还击,倒是打跑了小炮。可不等高兴,贼军拉出来一溜儿大炮,炸得城墙炮位一片狼藉,报销掉了十几位大将军炮,也让鄂伦岱丢了一地老脸。
贼军继续用小炮清理民房,鄂伦岱还不罢休,遣两千绿营出击,还为提振旗营士气,从两个前锋营里选出三百精锐骑兵参战。
当时何腾林和沈敬看出击将士的眼神,像是在送别死人,让鄂伦岱很是恼怒。两三个时辰后,稀稀拉拉逃回来不到一千残兵,那三百前锋营骑兵更是力战不退,尽数被歼。鄂伦岱又痛又惊,痛的是三百满洲好汉子啊,居然全没了。惊的是,他觉得只有撞上贼军主力,才会败得这么惨。
“南城就只有贼军的一面营指挥使将旗……”
何腾林对跳脚大喊着急报皇上的鄂伦岱这般介绍着,目光投在地上,不敢让鄂伦岱看到他眼中的鄙夷。
“一个营?怎么可能……”
鄂伦岱难以置信,一个营不就千人出头么?哪来这般战力?
他是不知道,何腾林和沈敬也不是太清楚,城南鹰扬军青浦营已经扩编,有三千多人马和数十门大炮。就这么一个营,长沙之军空城而出,也未必能一战而胜。
连丢两次脸面,鄂伦岱也消停了,何腾林和沈敬的话也听了进去。贼军要清理城外民房,就任由他们去吧,反正他们不清理,自己也得清理。贼军是要拿到开阔的炮击视野,他们也不能让贼军借着民房攻城。
鄂伦岱也不敢闲着,关心起城外蔡公坟的守卫。那是处高地,若是落在贼军手里,架炮就能直轰天心阁。所以他不仅派了两千绿营在蔡公坟掘壕固守,还选内务府前锋营的两百火枪手在那里协防。
习以为常的炮声骤然变化,嘶嘶的尖啸声猛然响起,却是从东南方的蔡公坟方向传来,鄂伦岱和一干军将定睛看去,顿时一片哗然。就见十数枚黑糊糊的开花弹拉着弧线落下,在蔡公坟阵地炸开团团焰火。
几轮开花弹轰击后,再响起极有节奏的排枪声。看到烟雾中大片败兵从蔡公坟溃退而下,鄂伦岱感觉嘴里发苦,贼军占蔡公坟,这就意味着他们要正式攻城了!?
旗帜招展,炮声隆隆,车马潮涌,竟是整个青浦营都压了上来。鄂伦岱也顾不得去骂那帮连半个时辰都守不住的绿营,仓皇下了天心阁,这里已不是安全之地。
“急报皇上,贼军已全力攻城,臣等将死守长沙,以报皇恩!”
即便往日在康熙面前气焰嚣张,可此时鄂伦岱也必须要摆正姿态,同时也是呼救求援。贼军有三万之众,尽数压上,长沙不保啊皇上!
“皇上急谕!大军正向长沙汇聚,尔等务要守住长沙,焦土灭城也不能退一步!此战失寸土者,斩!”
急报刚送走,康熙的严令就到,鄂伦岱咬牙切齿,怒骂了一声:“那个昏聩老头!”
鹰扬军青浦营指挥使方堂恒踏上蔡公坟,向那位明时死于张献忠之手的长沙推官蔡道宪上了一炷香,然后挥手:“把炮都拉上来,轰天心阁!”
接着他问部下:“那帮火枪手干掉了么?居然有胆子跟我们对射,打死了我们十多兄弟,到底是什么货色?之前就被一帮鞑子骑兵冲得差点乱了阵脚,真是连番撞了晦气!”
部下转了一圈,有了消息:“那是帮旗兵,全投降了,说他们不是满人,是朝鲜人。”
方堂恒很是火大:“朝鲜人!?这时候就认祖宗了?晚了!推到城下去,全都毙了!”
天心阁城墙上看似无人,其实伏了大片绿营和旗兵,都透过垛眼看着城下的情景。就见一群红衣兵将一百多朝鲜兵推了过来,到了城下,那帮朝鲜兵乱了,有的撒腿就跑,有的跪地求饶。红衣兵也没管是跑还是跪,利索地端枪就射,甚至还有人扛着手臂粗细的神臂铳,轰的一声就打倒一片,片刻间就将这一百多朝鲜兵变成一堆尸体。
这几十个红衣兵用刺刀挨个在血泊中的尸体上各补一刀,再施施然而退,城头数百清兵没一人敢露头。等到红衣兵走得远了,才有哇啦哇啦的呕吐声连续响起,那帮红衣兵杀朝鲜兵的俐落劲,似乎比枪子上身还可怕。
“军心……这样的军心,怎么可能守下去……”
被鄂伦岱发配上了天心阁的何腾林痛苦地呻吟着。
“用条石堵绝城门!再不许人进出!”
鄂伦岱也光棍,反正这段日子抢运了不少粮食进城,就堵死逃路,让这一城变作绝地。
“长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鞑子皇帝的大军。”
方堂恒教育着摩拳擦掌来请战,想要攻进长沙城的部下。在青浦营背后,鹰扬军的将旗正在妙高峰展开。
“城南书院呢?在天心阁?”
妙高峰,李肆看着眼前的高峰寺,很是不满。
“等打下长沙,就把书院搬过来,这什么佛寺滚一边去。”
他很不客气地说着,长沙城南书院虽不如同在长沙的岳麓书院出名,却也是文胜之地。书院被毁后,就在原址上修了这和尚庙。李肆记不得书院是什么时候搬回来的,但既然他在这了,书院就得回来。
“呃……天王,还是专心战事吧,巴浑岱大军已经到了城北秀峰山,离我们不过四五十里地。诺尔布大军也到了浏阳,正在宫山南麓扎营,离我们八十里地,这已是两面包围。”
临时兼任鹰扬军统制的范晋苦笑道,眼见大战拉开序幕,这天王还有些心不在焉,频频走神,就像是个观光客一般。
康熙坐镇岳州,领侍卫内大臣巴浑岱得受扬威将军印,正统领一万陕甘绿营、一万直隶绿营、京营八旗的前锋营右翼,西安、荆州和山西等地驻防八旗,共计三万多人自北面而下。内大臣诺尔布领勇略将军印,统领江西绿营两万多,加上内务府骁骑营共计三万自浏阳西来。再算上长沙城内的四万人,北面东面,十万大军如一把钳子,夹向自昭山北上,在长沙城南展开的三万英华军。
“别急,康麻子的撒手锏还没到位,这十万人就是守门把风的,绝不敢乱动。”
李肆安抚道,范晋毕竟一直埋首军务教导之事,军事指挥上并不擅长。两面清军虽然数量庞大,却不足为惧,他要等的正主还没上场呢。
在昭山闷了两个来月,李肆就忙着锤炼军队,不仅是将鹰扬军和虎贲军扩充到位,连带广西和湖南内卫也作了一番调理,现在已能参与这个战场,不指望充当正面主力,保障侧翼还是足够。
“康熙?他怎么可能亲临战场?”
范晋理解错误,很是不解。
“康熙当然不会亲临,甚至都不会轻易动用他手中的满蒙禁旅骁骑营,毕竟那是鞑清的根基,而且已经腐坏不堪用了。带着这些旗营来,不过是镇住场子,好推着各地绿营和汉军旗营上阵杀敌。而他指望破我英华军的撒手锏,是陕甘马队,还有新的满汉火器营。”
八旗骁骑营也以马队为主,还是八旗兵主力。可惜早在平三藩时,就被打得溃不成军,早没了先辈勇武,连康熙也不敢放心用他们,该只是摆在岳州震慑军心而已。
从顺治到康熙,对八旗兵的使用都有一条原则,那就是震慑而不轻易涉险。所以李肆不觉得康熙会昏聩到让八旗兵充当此战主力,特别是禁旅护军营、满蒙骁骑营,那都是纯满蒙八旗,一旦折损过多,那可就伤了元气根本。
但既然康熙要亲征,就得带足兵马。不仅是擎领战局,以备后援,还防着局势败坏,他能安然北退。
除开鄂伦岱、巴浑岱和诺尔布三人所率旗营外,康熙还在岳州坐拥上述兵力,连带亲军营、步军营人马,计约三万人。而陕甘马队两万,满汉火器营两万,该是此战的核心,李肆更关心这四万人的动向。
四万大军的动向该是很容易搞清的基础情报,但罗堂远跟着尚俊一起亲自来报时,两人都是眼神发飘,显然是被什么东西搞得“神魂颠倒”。
“搞不清统属!?”
“混在一起了?”
李肆叹气,只是搞明白有多少清军,分布在哪里,这很容易,可要搞明白他们的编制和隶属关系,这还真是一锅粥。
第三百九十八章 战长沙,小贼斗老贼
罗堂远所掌军情处现在已是一个猫窝,麾下有黑猫、红猫、蓝猫、绿猫等好几支特别行动队,居间调度指挥的白猫也已不止一个人,更有“花猫”是潜于敌营的暗线。此次决战,他这“猫妖”放出大队猫群,同时各军哨探侦骑也为他所用,前线清军各部情报主要由他提供。
可他显然对自己所得的情报很没信心。
“巴浑岱后方倒是跟着一支三四万的大军,眼下该是在淮阴位置。有陕甘兵也有旗兵,但我们不确定那就是陕甘骑兵和京旗火器营。”
“甚至巴浑岱和诺尔布的军力构成,我们也只是揣测,不敢完全确定。”
这让李肆很不满意,为何?
罗堂远挠头:“绿营倒好确定隶属,旗人却是一团乱麻。长沙城里有禁旅前锋营、内三旗前锋营,北面也有禁旅前锋营和驻防八旗前锋营骁骑营,东面浏阳方向又有内三旗骁骑营。虽然大致甄别出来了,可旗帜什么的全照着八旗立,分不清禁旅和驻防八旗的区别,也分不清满蒙汉。到时候正面打起来,根本没办法分辨。”
罗堂远不仅要给军情大略,还要为各军提供当面敌军情报,让他恼火的就是这点。所谓的前锋、骁骑只是名义区分,其实步骑弓枪都有,从兵种、军旗上难以分辨。到时候清军调动,英华军就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清楚是哪些敌军,这可不符合英华军作战,务要知己知彼的作战传统。
尚俊也一脸为难:“岳州更乱,禁旅骁骑营按各旗分,天王也说过他们多半不会上阵,我们没有下力太深。可这火器营就太麻烦了,既有禁旅火器营,又有西安、荆州驻防旗兵火器营,绿营里还有陕甘督标火器营。禁旅火器营又分内外火器营,另外去年年底新建的京营汉军火器营也混在里面,其中还有内务府所管内三旗建的火器营……”
尚俊所掌天地会在此次决战里从旁协助罗堂远,负责打探清军后方兵力,说到李肆最关心的清军火器营,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更要命的是,骁骑营里又按各旗另外编出了火器营。淮阴方面的清军是我们在负责打探,可探子发来的报告大多没法用,因为搞不清楚,探子所说的火器营到底是哪个。”
李肆也听得头晕,前世他这个清史业余“砖家”也看过八旗军制,可一看就头大,没怎么深研。而现在历史被他搅乱,康熙在八旗这缸老酱里又添了新料,更是难以理顺。
搞清楚康熙所带火器营的兵力部署,是本次决战关键,毕竟那是火炮和燧发枪兵,虽然技术、组织和训练都远逊英华军,却是除骑兵外唯一能对英华军有重大威胁的力量。
事前天地会透过京城、西安、荆州、山西等地工商方面的联系,大略估计出了清军换装燧发枪的数量,就是三到四万。而这三四万燧发枪兵到底是怎么编组的,也就只清楚京旗火器营大概是两万多,散于西安、荆州驻防旗营和陕甘督标那支绿营火器营一万多。
这样的情报显然没什么实战价值,而要完全梳理清楚,估计只有侍卫内大臣一级,康熙身边的掌军亲信才能办到。
李肆也很头疼,这就是鞑清的光怪陆离之处,奴隶社会的八旗制度跟皇权王朝的国家制度糅在一起,搞得军制无比复杂。八旗兵是社会和军队糅杂在一起的怪胎,所谓的“营”,既有常设固定编制,也有战时临时编组的作战单位,背后又有满蒙汉三个八旗,又有皇帝直属内三旗包衣,也就是内务府跟外八旗之分。混在一起,难怪情报部门也被搞得头顶生烟。
“我们手里有没有身份比较高,熟悉八旗军务的人?”
这事就只能找专家,英华这一年多抓了不少清廷官员,其中不乏满人,让他们来作解说更合适。
罗堂远迟疑地道:“原本广西提督张朝午管过陕甘督标火器营,后来又任过汉军旗副都统,军务旗务都了解,可他……”
李肆暗道一声嘿哟,可他被自己放掉了,真傻。
尚俊说了个名字,李肆更是拍额,此人早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佟法海!清廷广东布政使,原本的广州三人组成员。占广州时抓了那家伙,一直关到现在呢。虽说那家伙不懂军务,可旗务却该清楚。对了,广州守将鄂伦岱不就是他哥哥么?只是他被关在英德白城,来得及么?
罗堂远点头:“他归我们军情处监管,此次决战,也被列为研判敌情的参考,所以就带了过来,天王还签过他的迁押令。”
李肆翻白眼,这种小事他怎么记得……
就这么,佟法海被提到天王大帐,接受“三堂会审”。
被关了一年半,这家伙虽没遭虐待,有吃有喝,还经常放风,气色却很不好。也难怪,他是满人,不像汤右曾和史贻直,转了心思,就能得李肆重用。自己也摆出一副坚贞不屈的姿态,就觉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但军情处整治人的手段却是花样百出,佟法海也不得不有限度地合作,以防自己被炮制出“投敌”一类的冤案。不涉及太细节太机密的事,他是有问必答,成了军情处蒙养的情报宠物。
见到李肆,佟法海情绪有些失控,扯开衣领,拍着脖子,两眼发红地叫着:“来呀!杀了我!杀了我!”
罗堂远一句话就让他冷静了,“长沙城里就是你哥哥鄂伦岱,到时让你露个面,再把你签名的劝降传单洒进去,如何?”
佟法海蔫着嗓门道:“我不过是家中庶子,要我帮着你们对付鄂伦岱,那是没指望的,那家伙就没把我当兄弟看。”
李肆呵呵一笑,这家伙还有自己的小心结呢。
听到康熙亲至,李肆是要他介绍八旗军制,由此推断当面八旗兵,特别是火器营的分属细节,佟法海格格尖笑:“皇上亲征,尔等败亡之日已到了!”
罗堂远冷哼一声,佟法海身子一抖,老老实实开讲。李肆微微诧异地看看罗堂远,心说佟法海在历史上似乎也是个刚直之人,以庶子之身而起,在雍正朝还很受重用。罗堂远这小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折磨他?看看罗堂远龇牙微笑的神色,就如猫看老鼠一般,李肆又笑了,他何必关心呢。若是没什么手段,这小子又怎么能被众人称为“猫妖”。
佟法海道:“八旗乃我朝定鼎之制,自非尔等草民所能详知,观尔等国政军制,粗鄙破陋……”
也不知是为发泄,还是本心就是这么认为,这家伙大喷特喷英华国政和军制,特别是军制。在佟法海看来,英华军全系“海募”,军就是军,还营制僵化,定员定械,乃“无根之木”。哪像八旗,将军、政、民等几方面融在一起,出则为军,散则为民,是“千古不移之良制”。
他一边喷一边带出八旗军制和旗务,李肆跟罗堂远等人也没阻止,就安静地听。对他这个不理解什么是社会大分工和专业才体现力量,出身满人,却深受儒法之道熏陶的家伙,喷什么,也只当是听笑话。
“前锋、护军和骁骑营乃八旗初建后,因应战事所需而设。一旗出战如此分,数旗出战也如此分。原本由各旗自统,后由统军大帅乃至皇上直统,设有统领、参领和佐领等营职,跟旗中各领不同。”
“我大清砥定中原,设禁旅八旗,驻防京师。前锋、护军、骁骑、火器诸营固为经制。各地驻防八旗多为汉军旗,前锋、护军和骁骑营乃临时而设。若是京旗出战,不管调哪些旗营,也要如此分。但临时所设营别乃大帅自定,文书来往里所称营别,是战时分属,而具体到人身上,就是原本驻守时的归属。”
“譬如大将军所领五千旗营乃京中各旗骁骑营抽取,但这一军之下,也分出前锋营、护军营、骁骑营。”
“尔等英华伪国,因军设将,自是不解我大清军制。我大清基业虽为八旗,但军制却是因将设营。骁骑营乃我八旗战兵总称,身肩摧阵攻坚之责,满洲化为大清后,骁骑营即由各旗都统所领。而护军营原为各旗旗主亲兵,负责拱卫主帅,前锋营为大军开道之兵,尤重悍勇。这两类营由旗主统领。砥定中原后,禁旅八旗也照此设营。护军营拱卫宫掖,前锋营为巡狩开道。”
佟法海过足了喷瘾,开始深入讲解八旗营制,可越听众人越糊涂。为了挽救众人的脑细胞,同时也是为了专注于眼前战局,罗堂远“引导”佟法海就只谈火器营。
“火器营自我太祖所设旧汉军而起,到皇上平三藩时设京旗内外火器营,此乃别立一营,跟前锋、骁骑之类不同。但听闻各旗也自设火器营,甚至内三旗也有火器营,该是皇上锐意革新,自各旗和内三旗的骁骑营里分出兵丁专练火枪,以此代称这些兵丁,而非单独立营。”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恍然,感情那些“火器营”只是个称呼,不是单独的编制,跟冷兵器步兵、骑兵混在一起,就如一般绿营的构成。
这么算下来,康熙手里握着的那支京旗内外火器营,总数估计也就一万出头,再加上陕甘督标那支绿营火器营,对面清军十多万人里,真正独立编组在一起作战的火枪兵也就两万人不到。
以此为脉络去整理情报,当前军情就清晰多了,罗堂远当场就有了判断。淮阴所部清军以讷尔苏为帅,领着陕甘驻防旗营、绿营火器营和陕甘马队,而京旗火器营还在康熙手里。
这个布置可真有些奇怪,康熙辛辛苦苦拉扯起来的新火器营,为何还如珍宝一般护在身后?
佟法海摇头嗤笑道:“国之利器,更该用以助阵督战,岂能就此先摆出来,折了锋锐?皇上圣心高远,尔等跳梁小丑,又怎能揣测万一?”
李肆没好气地对罗堂远说:“把这家伙弄出去收拾一顿!”
罗堂远点头,招呼着部下:“关进小黑屋里!”
处置了佟法海,李肆却一脸沉重,佟法海的话提醒了他,康熙是真的把战胜他的希望,放在了火器营,放在了火枪大炮上?
显然不是,康熙是把希望放在了他自己身上。就如满人窃占华夏一般,他鼓捣出来新的火器营,该是另有盘算。比如说,让绿营和汉军旗这些“下等兵”觉得,身后的满人大军也有了英华那样的犀利枪炮,既是心理依靠,也是必须要拼死力战的威慑。
这么深想下去,康熙是将这场战事,当作了稳定他治下军心人心的一桩政治。不管胜败,他都要树立起满人朝廷依旧坚不可摧的形象。
“如果我显败绩,京旗就上来捡便宜,顺便让火器营练手。如果我胜了,对阵十万多大军,也该再无力北进,那时他带着主力未损的京旗拍屁股安然北退,天下人都当是绿营和汉军旗人不经打,最后挡住我的还是满人,康麻子……好盘算啊。”
沉思良久,李肆拍案,说到操弄人心,或者说是糊墙的本事,他还真是自愧不如那康麻子呢。
岳州,康熙心中也翻腾着类似的感触。
“台湾也乱了,那李肆,好局!好局!”
他在赞叹,赵弘灿却惶恐流汗。
“皇上,常德那边……”
羽林军正急进常德,康熙却置之不理,赵弘灿还只是心惊,朝堂文武已经急得跳脚。四川、湖南乃至青海三处用兵,湖北到陕甘乃至西直隶一线,兵力异常空虚,要是羽林军北上,真有可能一口气打到关中。到时再直捣山西河北,那可是一地糜烂。
“着抚远大将军兵进贵州!年羹尧进打箭炉,贴住川南贼军!若是川南贼军转兵贵州,就直入云南!追尾到底!”
康熙目光沉凝,他已经胸有成竹。
“南蛮非流寇,加之枪炮犀利,尤重粮道!观其用兵,向来以稳为上,后路不定,绝不轻进。此番他要奇兵北进,不过是想分朕湖南之军,牵动长沙战局。不能再跟着他们的步子走!他要北进,(W//RS/HU)就让胤祯南进!断了那羽林军的后路,看他是继续向北,还是回头保住后路!”
康熙说得果决,赵弘灿一边松气,道皇上真是下了狠心,一边也在担忧,这一番往来,竟是满地开花。福建方面,台湾起乱,施世骠救火都来不及。就不知道四川云贵方面,那李肆是不是还有后招。
“东西两面之事,朕不再关心!”
康熙盯住舆图,福建、四川和云贵,都只是侧面战场,真正决定天下大势的,就是眼前湖南这一战。
“长沙!即日起,各旗都统,各营统领,绿营总兵以上,全授密折奏事权!除战场军报,诸人三日一报!相关奏报折子,全以八百里加急递送,直入朕驾前,一刻不得耽搁!”
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小旗正围向长沙,还有几面是从江西方向立起,正直指衡州。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战长沙,你给我敬业点好不?
“啥日子?七月初三啊,咱们出来正好三个月,遭日头晒晕了?”
“这鬼地方,汗都倒着出!咱们米脂那日头可比这辣,也没这么难受……”
烈日当空,垒墙后,陕甘督标前营正兵李顺被晒得发蔫,恨不得也能跟狗一般吐舌头纳凉。正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脱着号褂,要学同伴那般纳凉,一片阴霾当头。
“马……马千总!”
哗啦一阵响,倚坐在垒墙后的几十号兵丁忙不迭地打千下跪,这是新到任的管营千总。
“你们这些贱胚!没官长守着就散了鸭子?好胆!你你你!报上名来,这月行粮扣半!”
马千总身材壮硕,个头比五尺垒墙还高出一截,横眉怒目地瞪着都缩在垒墙后的李顺等人,手中皮鞭挥点不停。
“马千总!”
李顺和众人都惊声招呼道。
“此时求饶,晚啦!你……”
马千总冷哼,皮鞭正要点到李顺,极远处忽然响起破鼓之声。几乎就在同时,皮鞭一僵,马千总身躯一抖,正张开的大嘴里扑哧喷出大团血水,还带着零零碎碎的白牙和半团该是舌头的烂肉,半张脸顿时血肉模糊。他双目圆瞪,呆立片刻,才如朽木一般仆倒在地,后脑处一个指头粗细的枪眼赫然显露,还飘着淡淡烟气。
再是哗啦一阵杂响,兵丁们死死靠住垒墙,无人敢抬眼朝枪声处望去。
“第三个了,到营里来都不问问前两个是怎么死的,真是白痴!”
众人脸色发白,嘴里却都嗤笑着。
是啊,当真以为对面那些红衣兵是寻常贼匪?人家可是真正的百步穿杨,你顶着红缨凉帽在垒墙后招摇,那不是人家神枪手的活靶子么。
李顺微带怜悯地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那个西北大汉,这是被贼军暗枪打死的第三个管营千总。这三天来,营中死在暗枪下的官兵已有二三十个,知道贼军神枪手就在一两百步外,可他们却只能干瞪眼受着。
这是在长沙城南浏阳门外,扬威将军巴浑岱大军连营。巴浑岱为策应长沙城守军,倚着城墙逼向蔡公坟,却被贼军枪炮打退,只好在浏阳门外立营建垒,跟南面英华军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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