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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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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这么多银子,也就四哥儿拿着,其他人才不会说闲话。”
田大由接口道。
“本来钟老爷只说免了欠债,现在这银子是四哥儿争取来的,就算四哥儿都自己花销了,也不该有人嚼舌头。”
邬炭头的话更直白,其他人也都点头。
李肆的心跳都加快了一拍。他正有不少地方要花钱,所以才提议分赃,原本想着吃上一头,有个一二百两已经很满意,可没想到,大家直接把一千两全塞给了他。可这一塞就公私不分了,这不是考验他的定力么。
“你们相信我,我可不相信自己啊……”
李肆苦脸,前世当记者的时候,巧立名目虚开发票的事他可干过不少,虽然说不上贪婪之心炽热,可也绝不是冰清玉洁的君子。
支撑李肆成为“李天王”的动力,只来自于职责。对工作他热诚投入,张扬狂放,可他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工作之外,他就是个随社会大流的常人一尾。别人的便宜不能占,可单位的便宜谁不占?小钱还有节制,大钱不敢拍胸脯说不动心,遗憾的只是没被大钱砸上过。
眼下这银子,虽然是他李肆讹来的,可论理他只是动嘴,还得要关田等人,以及整个矿场的人动手,他可没心厚到真能全当是自己的。只是,六十万……六十万……
前世的房价就在脑子里打着转,李肆模模糊糊想着到底能买多少坪。
“就这么着了,正事更要紧。四哥儿,还是赶紧跟咱们说说,你准备怎么造炮吧。”
关凤生最后看了一眼银子,凝住了心神,开始说到他最关心的事。
第三十六章 借鸡生蛋
李肆身为军迷,对军制和兵器自然心中有数,造炮技术更是胸有成竹,当然,全是纸面上的……
所以李肆先让关凤生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他们的造炮过程。
明代多铸铜炮,用的是木泥范铸炮【1】,工艺繁琐,而到了明末清初,铜铁炮都有,铁炮上用的是泥范铸炮,具体技法是失蜡法,也就是用蜡先作炮模,然后泥封做出泥范。泥范干后,再融化里面的蜡,灌入铁水,冷却后敲碎泥范即可。
李肆穿越前看的资料倒是简单明了,可听到了真正的要点和具体的步骤,这才发现自己还真是纸上谈兵。
“真正的要点就在这泥范上!”
说起本业,关凤生顿时没了平常那憨实模样,整个人眉飞气扬,精神焕发。
“选泥调泥就是一门学问,泥不能太粗,太粗就很容易崩解。太细也不行,水气出不透,不仅泥范干得慢,灌铁水后出泡也多,所以一般都是上好胶黄泥混细沙,八二相配。加水多少也得有拿捏,比照墙泥适度。若是按我家祖传下来的技法,用什么土,用什么水,什么时辰调配,讲究可多得去了!”
“干范是最要命的,炮匠最揪心的就是这事。可不是简单的让泥巴干了就了事,泥范上下内外都要匀干,最容易坏事的就是外干过快,内干不足,所以泥范都是通风阴干。”
说到这,关凤生目光悠悠,回忆起往日岁月。
“我祖父和我父亲在三十年前三藩作乱的时候,就在给尚家造炮,我在一边打杂,后来尚家败了,家里也受了牵连,不是李大哥,咳咳……怎么说到这了。”
关凤生收回思绪,继续说起这干模。
“如果时间赶,日头又掌握不好,那就得生火烘干,但必须得是小火缓干,否则范内的蜡就会先融。若是几千斤的大炮,光干模就要三四个月,北方至少也要两三月。只是小炮的话,北方春秋季里一个多月应该能干范,冬天就得奔两月以上了。而夏天不是造炮的好季节,泥范很容易过干崩裂,里面的蜡也会早融。”
田大由皱眉插嘴:“北方这季节还好说,可咱们广东正是多雨的时节,水气太重,花的时间多了许多。而生火烘干的话,蜡多少都会先融一些,铸出来的炮废率很高。”
这话让李肆想到了一件事,鸦片战争时,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视察虎门炮台军防,结果发现火炮多不堪用,其中一门炮的炮膛里居然有“可储水四碗”的大坑,想必就是因为泥范干得有问题而出的岔子。
关凤生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只有多造模多试,当年我父祖造的可是几千斤的大炮,现在只是造六十斤的小炮,干范上的麻烦应该会少很多。”
他看向李肆,眉宇间那层忧虑挥之不去:“两个月还是太赶了,就算一个半月泥范能出来,剩下的时间还得刮膛打磨,我和你田叔最多能照顾到七八个泥范,算来只能有一半废炮。如果只是造成炮样子就成,废炮也能交差。可听钟老爷的要求,是要能打响的成炮,那就算是小炮,只准有一半的废率,这要求也很高,万一有个闪失……”
听到这里,李肆心里也有了数。
“关叔田叔,咱们不用泥范。”
关田二人一怔,表情又丰富起来,往日那种吃惊却没那么明显了,多出来的是期待听到什么新鲜东西,他们的心境已经被李肆渐渐磨炼了出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大惊小怪。
“那用什么呢?”
田大由还是配合了一下,出口问了声。
当然是用铁范了,说来还得感谢一百多年后的满清官员,和林则徐、魏源同时代的龚振麟。
龚振麟的铁模铸炮法是先用泥作出泥炮,将这泥炮分解为四到七节,每节分为左右两瓣。再对应每一瓣,用泥巴做出外范,外范上留了把手,还有能将各瓣相互连合在一起的笋卯。接着将铁水灌入每一瓣内外泥范里,就做出了这一瓣的铁范。
接下来铸炮,将铁范以笋卯扣合在一起,外用铁箍固定,内层刷上防止粘连的浆液,再插入炮芯,将铁水灌注进去,等冷却成型的时候,就将铁范的外瓣一块块剥下去,趁炮身红热时候打磨修整表面。再之后清理泥芯,旋磨内膛,就能成型。
只要铁模做出来,造炮的成本就大大降低,按龚振麟的计算,铸千斤大炮的炮工银,一门就得上百两,而用铁模则只要几两。
当然,李肆准备用铁模铸炮法的原因不是省钱,而是省时间。因为铁模的泥范是分瓣做的,所以花的时间很少,最多不过十来天就能搞定。而有了铁模,按龚振麟在《铸炮铁模图说》里的记述,四十名炮工,赶工的话,两天就能造九门炮,还是千斤大炮。
就算他们没有经验,诸多地方需要尝试,矿场上的炉工转到炮工,也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可仅仅四门小炮,应该是轻松之极。
听李肆大略一说,关田二人心中也稍微有了点底,这铁模铸炮法可不是什么高新科技,不过是思路变一下而已,等品味过来其中的关节,关凤生微微有些失落:“我这家传手艺,看来是要废掉了……”
第二天,钟上位就心急火燎地把白蜡灰浆之类的物料,还有诸多工具用船运了过来,同时还送来了炮样,也就是炮的资料。上面有炮的略图、尺寸、重量和炮身铭文。因为他们是冒造,也就是顶替以前丢掉的炮,新造的炮必须铸出旧炮的铭文。李肆专门留心了一下,看到“康熙三十八年,即补知县田从典,城守讯千总孟振监造,黄寨炉头米德正”的文字,李肆心想,白道隆估计也是在给前任总兵擦屁股。
再看看炮图,李肆无语,这就是所谓的劈山炮啊,其实就是稍大一号的虎蹲炮。外形扭扭拐柺地套着铁箍,就像根大麻花似的,而炮口内径小得可怜,估计不过三四公分,这六十斤的重量,想必是没对造炮的铁料质量有什么指望。
炮样有了,关田二人也明白了这铁模铸造法的奥妙,似乎马上就能开干,可两人的眉头依旧还皱着。
问题就出在铁料上,以矿场上冶炼的这种生铁来铸炮,那是铁定没戏。
“四哥儿,照我父祖的经验,这生铁还得再炼,可我这事就不太懂了……”
关凤生说起这个,看向李肆的目光就格外发亮,似乎在等着他把炼钢的诀窍拿出来。
和钟老爷白总兵的这场生意,怎么也不必用上钢,再说炼钢也还条件不足,先不说焦炭,李肆想要的耐火砖,还得看邬炭头那边的进展……
“四哥儿,你要的高岭土砖已经弄了一批,确实更抗火了,照你的说法,我又用它搭起了新的砖窑……”
被问到了具体情况,邬碳头才挤牙膏似的说了出来,李肆皱眉问为啥不早说,邬炭头还很是委屈。
“四哥儿不是要什么硅石砖吗?想着把那弄出来再说啊,可好像很有点麻烦。”
废话,当然麻烦了,高岭土耐火砖不过只比现有的耐火砖强了一些,它只是个过渡,还得靠它烧白云石砖和硅石砖,邬炭头忙乎的是李肆自身的计划,可眼前接手造炮这事正牵扯到生铁质量,李肆也不得不把他拉上。
“邬炭头除了烧炭烧砖,还能帮上啥忙?”
关凤生和田大由都很不解,邬炭头瘪了瘪嘴,不屑地挺腰,看向李肆,就等着李肆给他正名。
“生铁怎么炼好,我懂,只是得搭新炉子,先不说眼前的事,我正准备着的事也得邬炭头帮手,以后要真炼钢,他还是大功臣。”
李肆一边说着,邬炭头一边嘿嘿笑着,最后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地直挠脑袋。
要怎么提高矿场生铁的质量,李肆也是心里有数,当然得感谢以前看过的若干穿越种田文了。具体办法就是添加石灰石和生石灰一类的造渣料,将生铁里的磷硫杂质脱出来。但因为眼下的冶铁炉是酸性耐火砖,造渣料跟铁水反应生成的杂质又会跟耐火砖的酸性成分剧烈反应,所以得用中性或者碱性耐火砖新搭炉子。
邬炭头把高岭土砖,也就是粘土耐火砖搞了出来,正好。
“矿场还存着那么多矿石,就先别挖矿了,关叔负责铁模和铁料的事,邬炭头负责搭化铁炉和新的冶铁炉,何木匠负责搭铸炮台和造工件,田叔整理人手,总管进度……”
只是小小四门劈山炮,后面却跟出了一大堆事情,说起来这可是攀科技树,积累经验、技术和人才的好机会,李肆当然不会放过,能鼓捣的东西都尽量尝试。钟老爷挠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这生意送上门,却被李肆拿来“借鸡生蛋”。
只是事情多了,就得注意管理,李肆不得不分派起这四个叔辈,而四人也没有一点异议。
“管着一摊事,手里没钱也不行,先每人分……五十两银子吧,嗯,我也分五十两……”
接着李肆终于圆了自己的分赃梦,四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为啥这四哥儿就那么怕手上捏着大钱。
“这种公私不分的钱,可得尽快掰清楚才行。”
他们都想不到,李肆不过是对自己的节操没信心……
【1:明代铜炮的铸造工艺,先木范再泥范,看得人那个头晕,还是铁炮铸造工艺简单得多,铜炮什么的,就从此不提了。】
第三十七章 铁火与罂粟
略带炽黄的铁水流出来,矿场上又是一阵欢呼。
“四哥儿真是……”
田大由激动地想说什么,可发现什么赞叹的话,早前都已经说遍了,只好呵呵地也跟着笑开,在他身后,田青眉头紧皱着,脸色复杂之极。
“你小子真是有点金指啊,小小的黑矿场,也能炼出佛山铁场那种生铁……”
新起的冶铁炉正在出铁,萧胜凑到了铁版边,仔细看了看正冷却凝固的生铁,重重地抽了口凉气。
“佛山铁场一年也难得出几炉这样的生铁!这铁水可真是够纯的!”
李肆嗯咳出声,知道就行了,干嘛喊那么大声……
“你也懂冶铁?”
李肆随口问着。
“不懂,之前在佛山呆过,见过他们冶铁。”
萧胜很干脆地摇头。
“那凑在这干嘛?是要偷师么?”
李肆跟他开着玩笑。
“可不敢跟你有什么沾染,我还惜着自己的小命呢……”
萧胜没好气地瞪李肆一眼。
萧胜早前说过,这事他也得牵扯在里,果然如他所料,七八天后,经过十多炉试验,新的冶铁炉终于出了第一炉优质生铁,就在这时,他也来了。
他来这是奉白道隆的命令,钟老爷还不放心凤田村的动静,总怕自己被放了鸽子,辗转反侧了几天,干脆把凤田村接下四门炮的事报给了白道隆,肚子里也是一团急火的白道隆就把监护的任务压给了萧胜。
刚来矿场的时候,还是一脸吃屎的表情,可看着矿场上的动静,萧胜也渐渐平复下来。早前在赖一品的事上已经低了李肆一头,接着又被李肆一句真假难辨的笑话给整得“魂牵梦萦”,现在得知李肆在这冶铁上也知人所不知,居然还主持着造炮的事,心中的怨闷也消减了不少。
“强人不得不服……”
萧胜这么安慰着自己。而李肆还一副和他老朋友相处的姿态,萧胜心中也有淡淡的欣慰。
“就怕这家伙不止是强人,更是个妖人……”
欣慰之余,还带着点疑惧。
“今天就能把铁料备齐,快的话,一个半月就能交炮,你可以把这个好消息报给白总戎。”
李肆一边说着,一边把萧胜带出了冶铁炉所在的矿坑,铁模的泥范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接着就是铸造铁模,李肆可不想随便把这技术传出去。
“唔,这样最好,我会隔几天来看一趟,矿场上的护卫够吗?不够我再派几个人来。”
萧胜想的是怎么配合好李肆,白总兵缺十二门炮,凤田村矿场就承担着三分之一的量,他照顾好了这边,也算是一件功劳。
“咦,会有什么麻烦?”
李肆有些不解。
“小心点好,眼下是初春,县里的山野棚民也差不多吃光了冬粮,开始四处找事。乞讨、小偷小摸都还没什么,怕的是饿慌了抢人掠物。还有县外的流民,每年这时候也会多起来,正是命案劫案最多的时分。万一有矿徒来你们这捣乱,你们人多,估计也吃不了大亏,可要坏了炮范,那就麻烦了。”
萧胜还真多少懂点,李肆也听出了这话是真心的,当下也不推辞……不对,来的人要付薪水,这可是占他们便宜呢。
“张矬子和梁竹竿派个来吧,有什么事你不在,我可以找他们通传。”
这点便宜权当是小小的孝敬,不过李肆还是提出了要求,要张应和梁得广两个相熟的人负责联络,萧胜点头,答应派他们轮流来。
“也许是我多嘴,不过这事太过重要,小四你还是多想一步,可千万不要出纰漏。”
走前萧胜多叮嘱了一句,李肆心想,难道不止是流民矿徒?莫非这家伙听到了什么风声,但不便说出来,只好旁敲侧击提醒自己,同时还多派人来帮自己提防?
会有什么麻烦呢?自己遗漏了什么?
李肆细想下去,却被脑子里一大堆钢铁火炮的东西给搅乱了。
“你关叔不明白这炮芯的事,让你过去说说。”
正在排除干扰,田大由找过来了,想想有汛兵护卫在,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天大麻烦,李肆暂且也就把这事丢在了一边。
“怎么不用泥芯用全铁芯?这可不好弄啊。”
关凤生对这事不解。
李肆深呼吸,开始作长篇大论的讲解。
这事看起来小,影响却很大,认真深究,其实是古人对火炮本质掌握不深的原因。李肆本来也想搞砂型铸造法【1】,可那就得花大时间做基础研究,现在可赶不及。
龚振麟的铁模铸炮法最大的变革不过是加快了铸造速度,降低了成本而已。在火炮质量方面,其实并没有质的提升,尽管他在自己的书里说什么“内膛光洁如镜”,可仔细考究,铁模起到的作用,仅仅只是便利了炮体铸造。在炮芯部分,依旧沿用老办法,用的是铁芯裹泥【2】。
泥范铸炮的大问题就是范泥调制不当,湿气问题很难解决。泥范颗粒缝隙大,就会吸聚空气中的湿气。可如果泥范颗粒太小,原本的水分又散不尽,这就是它的致命缺陷。铁水灌入后,湿气受热蒸腾出来,在铁水中形成气泡,导致造出来的炮总有蜂窝空巢。如果这空巢出现在内膛里,这炮基本就废了。
铁模铸炮法虽然免了外层的泥范,但内层还用泥芯,尽管湿气比纯粹的泥范少得多,但还是难以避免。而且泥芯的表面光洁度很容易出问题,造出的炮和泥范铸的炮一样,都需要在旋磨内膛上下很大功夫。【3】
火炮最重要的不是炮体,而是内膛,如果能彻底丢开泥范,气泡问题就能基本消除。龚振麟的铁模铸造法原本还可以再朝前进一步,但目的和眼界的局限,让他对火炮制造的贡献就此止步。
为了解决内膛问题,英国人在四五十年后,靠着蒸汽机的蛮力,在铸造出来的实心铁柱上直接锤钻出炮膛。李肆现在没有蒸汽机,他只能以龚振麟的思路为出发点,依旧用铁模,也就是铁炮芯。
但用铁炮芯的话,就有一个绝大问题,这就是关凤生的疑问,怎么把铁炮芯取出来?如果太早取,会损坏还没冷却完毕的内膛,如果太晚取,铁芯就会跟炮融在一起。
李肆的解决方案是一个综合工程,包括三个方面。首先是铁芯的打磨,必须要打磨得极为光滑,真如镜面一般,虽然现在没什么趁手的工具,磨床也还靠人力,但这是小炮,问题还不大。第二则是进一步研究铁范浆液,让它能更有效地阻绝铁水和铁芯的粘连。
第三点就得靠何木匠出手了,趁着这几天搭建新炉子,提升铁料质量的功夫,李肆把变速齿轮的渐开线理论教给了何木匠和他的学徒,其实李肆也不懂什么渐开线方程,但原理知道,教给了何木匠,让他能琢磨着解决实际问题为先。
历代铸炮多是搭台,把炮范立起来灌铸。李肆让何木匠在台上多设一个螺旋吊车,以齿轮传动,加上导轨,将铁芯插进炮范里。当灌铸进去的铁水冷却到一定程度后,就摇动手柄,转动铁芯,再把它吊出来,这样就能解决粘连问题。
关凤生问:“其实用裹泥铁芯应该就足够了,只这铁范,我估摸着就能减少大半的废率。内膛稍微差点,旋磨一下也该没问题,反正比早前的泥范强得多,何至于这么大费手脚?”
几天下来,关凤生和田大由对完成这造炮任务已经没有丝毫疑问,不必晒泥范,时间里最大的一头就去掉了。现在铁料问题解决,铁模眼见着就能出来。铁模好了,铁芯再花点时间,同时等着何木匠那边的配套工程,满打满算,四门炮最多也就是一个月的事。只是李肆在这炮上动这么多心思,让他们很有些不解。
“这些技法只是书上说的,成不成还得试试,试出来了就是手艺,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呢,趁着这功夫练练手。”
李肆的话里暗藏“祸心”,可他们并没听出来,心神都被“手艺”一词给吸引走了。
借着这造炮,李肆已经将接近于灰口铸铁的优质生铁,新一代冶铁炉,铁模铸造,齿轮传动等等技术演练了一番,心中暗爽不已。
“爹,你真不担心之后的事?”
可有人却很不爽,当田大由回到现在已经属于他的客长屋,准备安排明天的工课时,他儿子田青跟了进来,一脸阴霾地这么问着。
“天塌下来,有四哥儿,有你关叔,还有你爹,你怎么成天就絮絮叨叨个没完!?安心跟着关叔学手艺不好?”
田大由恼怒地斥责着,看起来父子俩在这个话题上已经不止谈过一次了。
“钟老爷还有他背后的白大人,是咱们能斗得过的吗?李肆到底要把咱们村子带到什么地头去!?这炮就算造好了,钟老爷就会放过咱们?说出来谁都不信!”
田青捏着拳头,一脸的激愤。
“有四哥儿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都走到这步了,还要怎么办?大人都不操心,你一个娃娃劳什么神!?让你去蒙学读读书,你也不去,字都不识,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好啦,别打扰我做事!”
田大由平素管人很有一套,可对上自己的儿子,却没了什么法子,只是烦躁地挥手把田青赶走。
“李肆?我见他就是个没安好心的人!”
田青恨恨地嘀咕着,咬牙离开。
“整个村子,就没人看出不对劲,他李肆把事情闹腾得越来越大,有本事来收这首尾吗?到时候拍拍屁股就走,谁也拦不住!反正就是他孤家寡人一个,留下咱们村子的人干瞪眼死遭罪!”
村外偏僻河湾边,田青一边丢着石头,一边骂着。
“老天爷怎么还不下雷来劈了他!”
咒骂之后,转头四顾,脸上更是燥乱。
“表妹怎么还没来?难道她……”
视线再转回来,田青怔住。
就见河面上,一艘方方的漕舫船【4】漂了过来,大半船身都被罩住,只在船头露出一块甲板,两个穿着七彩异装,头带覆纱笠帽的人正在船头说笑着。声如银铃,姿影绰约,竟然是两个年轻女子。
“莫不是仙女下凡?”
田青的心神模糊起来,就直勾勾看着那船越漂越近。
【1:对比中外铸炮技术,很多人都忽略欧洲的砂型铸造技术,想以此突出龚振麟的铁模铸造法的先进,可这多少带了点棒子精神。砂型铸造技术原理跟铁模铸炮法一样,砂模可以重复使用,比铁模成本更低,更利于大批量制造,时间也比铁模铸造法早。】
【2:炮芯通常是用一半内径大小的铁芯,外裹泥层,等铁水凝固冷却后,摇动并抽出铁芯,再清理炮膛内的泥。】
【3:明清的炮都会旋磨内膛,有专门的镗床和镗刀,只是采用人力,刀具也不够坚硬,功效低下。】
【4:漕舫船原本是北方运河的一种船,因为船宽空间大,就成为适宜长期飘在水上的船,当年什么“秦淮八艳”的船,就是这种。】
第三十八章 妖女何方来历
“王婶子,真是对不住了,这银子你一定得拿着。”
李肆一脸郁闷地将银子塞给王寡妇,倒不是为银子,而是为自己的无知。
铸炮的事一一安排好,李肆暂时空闲下来,感觉自己不能这么散漫,他就开始了晨练,也就是跑跑步打打拳什么的。昨天趁着晨练的功夫,顺手帮王寡妇割猪草,就当是骑马与砍杀的草版训练。结果他不仅眼神不好,还不懂识草,不知道割了其他什么草,猪仔吃了,当天就发了痢,晚上更是直接挂了三头,剩下几头也奄奄一息。
“我这是割到了断肠草吗……”
李肆憋屈地自嘲着。
“这几头猪就算全长肥了,连骨头带肉也不值三十两银子,四哥儿你……”
王寡妇一脸惶恐,可见李肆脸色不太好,也没敢再推却,小心翼翼地接了银子,看着李肆有些萧瑟的背影,这妇人低声感叹:“四哥儿真是菩萨心肠,可惜以后他是再不会帮我割草了。”
穿越而来,料事如神,正志得意满,却遭受了这样的打击。李肆心情不太好,没去矿场,就在屋子里抱着书缓解情绪。他可没看那什么《元史-食货志》,而是从李老爹遗留下来的书里找了本《广东新语》来看,美其名曰适应版式,其实是在当小说消遣。
看到讲广东黑社会的“粤盗”篇,介绍什么凤阳帮、新会盗、疯人帮,感觉很是新鲜。特别是这疯人帮,不知道患了什么病,疯疯癫癫的,结果被各方势力当枪使。劫匪绑了肉票,让疯人去当家属的引路人,粮差催粮,也让疯人去屡催不缴的人户门口躺着,真是黑白通吃……
这版式终究适应不了,一篇看完,眼球肿胀,李肆揉着眼睛出了屋子,心想幸好段老秀才给他留了两个月时间,否则那本《元史-食货志》是没指望看完了。
蒙学正好下课,范晋范秀才伸着脖子转着脚踝,犹豫了好半天,才鼓足勇气凑了过来。
“四哥儿,有件事……”
处得熟了,他也跟村人一样称呼李肆,听他吭吭哧哧说完,李肆毫不犹豫,就准备掏银子。原来这范晋家中有事,需要用钱,他来找李肆商量能不能预支薪水。
手刚伸进腰间的荷包,李肆忽然心中一动,这可是个机会……
“一下欠这么多债,范秀才,你是准备给咱们村子当长工了?”
李肆一问,范秀才脸也垮了,他可不是借小钱。
“银子先给你,我这有桩差事,你能做的话,我算你工钱,千字一钱银。”
一听李肆的要求,范晋大喜,抄书而已,小事一桩。就是这报酬的计价……真是怪异,千字一钱,一两银子就得抄万字,万字……多恐怖!?(鄙匪泪目,自己咋不能挣千字一钱呢?)
“不讲究字,能看清就好。”
李肆补充了一句,范秀才转着眼珠一盘算,每日到了下午他就没事了,就算只用两个时辰抄书,一天怎么也能抄一千字,一个月就是三两,这可跟现在的束修一样多……
“得按照黑板的版式抄写,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错了可不付钱。另外,该断句的地方,你得用我教你的符号断。”
接着李肆这话,让范晋脸上又是一僵,犹豫了片刻,他咬牙点头,反正这段时间在黑板上也适应了这版式。
将那本《元史-食货志》连带二十两银子交给范晋,李肆身上又是空空,不过想着之后就能看到新版书,连带又坑害了范秀才,心中舒爽,之前的郁气也消散无影。
接着李肆去到矿场,刚转过山头,就听到了吵闹声,心中一震,出事了?
“你一个半大小子,跟那些妖女厮混什么!?来历都没搞清楚,就不怕把你心肺给摘了!?”
原来是田大由正在责骂他儿子田青。
“光天化日的,哪有那么多怪异?人家找我问路,我总不成装聋子哑巴!”
田青满脸通红地辩解着。
“路?驾着船呢还问路,你是傻子,你老爹可不是!”
田大由一点也没给儿子留情面,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呵呵低笑。(文*冇*人-冇…书-屋-W-R-S-H-U)
“田镶头,少年人血气方刚,那些妖女穿得太艳,也难免被摄了眼神。别说田青了,你看那些小子,一个个不都像丢了魂似的?”
何木匠在一边劝解着,李肆看过去,嘿!几十号小伙子都朝着前方某个方向踮脚引脖地观望,像是后世包围影星的饭丝一般。而矿场上的护卫也都聚在一起,朝远处指指点点,一脸的兴奋。
走进矿场,就见到几十百来米外的河岸边正泊着一艘舫船,几个斑斓艳丽的身影在船上立着,朝矿场这边打望,一根搭板从船头伸了下来,又是两个五彩身影站在河岸上,跟那群小子遥遥相对。
什么妖女?何方来历?
等再走近些看得仔细,李肆恍然,原来不是妖女,而是“瑶女”。
“不知道哪里来的过山瑶,多半是来卖瑶布钗簪和山野货的。”
关凤生也被闹得从下面的矿坑出来了,见到对方身影,这么跟李肆解释着。
李肆前世身在广东,这过山瑶当然知道。瑶民在广东主要分两类,一类是聚寨定居的排瑶,就在英德西面的连州,也叫连南八排瑶。而过山瑶则是经常迁居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果山穷水尽了,就换个地方继续生活,在英德西北的乳源最多。李肆曾经做过一期详细的排瑶“耍歌堂”报道,对排瑶更熟悉一些。
排瑶很封闭,就过自己的日子,不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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