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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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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先仲张口就来,见李肆嘴角都快斜到耳根边了,赶紧补充一句:“其实就是后面四个字。”
李肆之所以要听听彭老爷子的意见,就因为两点,第一,这老爷子是典型的商人,既有胆子贼大的时候,比如很早就在李肆身上压注。也有骑墙甩尾的时候,比如去年形势紧张,还让彭先仲的父亲到青浦来劝彭先仲准备后路,他的看法很有代表性。第二,彭家老爷子仗着辈分高(义女嫁给了田大由,李肆只能算他孙辈),跟李肆又隔了彭先仲一层,久居在英德老家,对变乱中的广东没太大感觉,说话少有顾忌。不像安金枝,现在跟李肆说话也得过过脑子。
“老爷子说,这盐政变革,其他手腕都只对着盐商,他还没什么话说,可要是这‘公司’推而广之,这就是在撬商人的根基,他都得好好想想,是不是要散了产业,当个田舍翁。”
彭先仲脸色郁郁,想必也是遭了自家老爷子的数落。
“细细说来,这公司,怎么就跟传家兴业抵触上了?”
李肆脸色也不好看了,本是想着从盐政下手改革工商,结果不仅新的盐政遭到抗阻,连工商之政的起点也撞到了商人的根骨上,他有些不理解,该是彭先仲或者彭老爷子谁没理解对,反正他觉得没问题。
为何要推行公司制?
李肆有明暗两层目的,明的是推动商人进行资本融合,毕竟一家之力弱小,积众家之力,才能形成规模。不仅能在自由竞争中称雄,也有利于政府监管,这属于他在工商上抓大放小的基本策略,放开对个体和散商的管制,扶植产业巨头。
而在暗处,他期望能通过公司制的发展,让经理人阶层进一步壮大。经理人阶层的壮大,不仅会推动知识的普及,平衡传统读书人对社会的影响力,也能培养政府所需的实用人才。
总而言之,工商要大发展,就不能靠以前那种家业传承的模式。
这虽然有悖于传统,可就李肆所知,合伙经营的历史在华夏已经很悠久了,像是“掌柜”这一类的职业经理人,也已经有成为单独一个阶层的雏形。公司不过是再往前走了一步,把以前一些潜规则丢在明处而已。像是他的青田公司、佛山钢铁、东莞机械,都是公司,没见有入股东家出声抱怨啊。
“老爷子说,咱们商人分几种……”
彭先仲娓娓道来,商人分官商、闲商和本商几类。这很好理解,凡是上面官府关系断掉就垮台的生意,那都是官商。凡是手头有闲钱,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也没办法做深,这就是闲商,比如放利钱的,凑份子的,开矿的,倒腾热销商货的。而本商是以业为根,大部分都是作坊主,还有些是多年作出的老生意,有了极固定的商路。
官商不说,闲商对公司什么的也无所谓,因为他们的着眼点就在银子上面,只要能赚银子就好。可本商就极忌讳这公司,他们虽然也是赚了钱就买田,但那田却只是养老,家底都在这生意上。
“把他们比作农人,这生意就是他们的田,要让农人把田拼在一起,一同核算收成,就像……他们可很难接受。”
彭先仲话里晃过一件旧事,那就是李肆成立青田公司后,在李庄推行农社,结果遭了挫折,李肆这几年来有不少烂事摆不上台面,这也是其中一桩。
“也没说一定要他们跟外人凑份子啊,新政里就留了后门,让他们可以一家人共资。”
这一点李肆也有所预料,为顺利过渡,他早就留了操作空间,以商人之精明,不会不知道利用这一点。
“天王,一家人分资,可比跟外人凑份子更麻烦……”
彭先仲小心翼翼地说着,见李肆还没怎么明白,他嗯咳一声,拿自己举了例。
“我家老爷子的产业,若是要组公司,恐怕要吵个十年才能吵出结果。老爷子本是要我父亲继任家主,可几个叔伯却不乐意,这番纷争,该如何落到公司上?”
他这一说,李肆抽了口凉气,他明白了!
这公司一事,深入内里,实际已经触及到了宗法,涉及到了华夏历来都很头疼的财产继承权问题……
一时间,似乎有一道洪流涌入他的脑海,他发现自己遗漏了太多问题。
“天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彭先仲犹豫地说着,李肆压住自己纷乱的心绪,看向这个已经跟随了自己四年多,在工商一事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部下。
“方济,我背上早没有那女施主了,你怎么还背着?有话直说。”
李肆唤着彭先仲的字,随口开着玩笑,彭先仲眼角微微一红,眉宇间一直凝着的隐约愁丝悄然散开。李肆在说什么,他当然明白。去年湖南商人于颂跟江西商人合谋,要解决李肆,还提过扶持彭先仲上位。虽然他本人后来才知情,但李肆遇刺,险些送命,跟他没向于汉翼及时通报商人异动多少有些关系。
李肆一直没责怪他,毕竟当时事业草创,事情都没定制,但彭先仲自己心中却有了阴影,行事总有些缩手缩脚。举旗立国后,也都一直埋在工商之事上,光彩渐渐被刘兴纯、顾希夷等人盖过。
现在见到李肆,心态也从早日的伙伴转到纯粹的部下,李肆的盐政变革,乃至工商推动,在他看来有很大问题,但有这层心思在,总是不敢再如之前那般畅言。
得了李肆的劝慰,彭先仲心结稍解,整理思绪之后,一句话如一闷棍,径直敲在李肆头上。
“方济只觉,天王有些急于求成,还忘了工商之人,也该如农人一般相待。”
李肆愣了好一刻,恼意在胸口里转着,有那么一刻,还在想这家伙终究是脱不了商人本性,顺竿子往上爬地也想拦阻工商变革。
“天王变革府县民政,动静虽大,却都是谋划妥当,步步而进,特别注意民人、乡绅和官府之间三者相济相成。可到变革工商之策时,却没注意到,广东一省工商,多是本商,以工商为家业,这就是他们的田地。天王为农人摊丁入亩,永不加赋,可对工商之民,却是要并其家业,迫其分产,施以重赋,粤商总会不止是为盐商抱不平,也是在为自己抱不平……”
彭先仲豁出来了,刺得李肆眉头紧锁,呼吸也开始浑浊。
“可我们工商署却都明白,天王的谋划是为后世万代而计,方济不才,自天王举旗后,就一直在思索天王对这一国工商的期许,现在天王在盐政之事上的变革,让方济想到了四五年前,跟天王说起过老爷子的期望……”
江海一帆尽?李肆也记起来了,此刻他已经按下了怒气,知道自己想错了,就静静听彭先仲继续说。
“方济认真研习过天主道,就工商一事,深知为国之政,就得扬其利,绝其害。如今天王一面不让工商再不受束缚,这是扬其利,促之繁茂。一面迫工商聚合,这是林中探木,为的是绝其害。但此间利害,天王是看得透,我们工商署管治之人也大略能明,工商之民却并不清楚。”
彭先仲这些话想必已经揣了好一阵子,越说越有力。
“方才方济说到‘并其家业’、‘迫其分产’、‘施以重赋’,这不是方济之言,而是大多数商人向方济的抱怨之言,家中老爷子话里也是这个意思。即便以利诱之,以新朝之力迫之,却还是很难消解此结……”
听到这,李肆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深深叹口气,明白自己也犯了一个大毛病,这也是上位者经常爱犯的毛病,他虽然没有将盐政乃至工商变革当作一张白纸来勾画,以为靠一份政令就能解决问题,但也还是低估了自己这变革所涉及的深度。
壮大经理人阶层,这是个美好愿望,可面对的本地商人里,有相当一部分商人是以商为田的,维系他们家业的基础是宗法,将他们并为公司结构,就要面临两大难题。一是将暧昧难明,权威做主的宗法跟权责明确,划分清晰的资本结构对接。二是经理人阶层与这些“本商”的互动,往往还是将经理人融入到宗法体系中,比如联姻、招赘,否则这些本商无法信任经理人。
“那你是反对这变革之策?”
李肆这么问道,他确实犯了错,但却是急躁冒进之错,而不是方向之错,现在想看看彭先仲有没有更多的料,如果也只是反对而没有建言,那他就要失望了。
“方济只是觉得,要让工商之民明白天王之策的利处,还需要在另一些事情上下功夫。就如这公司,分割之后,份子该如何承继,是否可以买卖转让,又需要依循什么规矩,将这一套规则完全料理清楚,放在明处,工商之民才能从中比较,进而衡量利弊……”
“不仅如此,待公司而成,有多家并成的公司,掌柜管事,又该以何家之法管束,这也是很多商人向方济提过的问题。若是掌柜管事没有约束,公司的东家们又何能放心由其代营?若靠一家亲自经营,诸多不便,也难以调和。”
彭先仲没让李肆失望,甚至心中还有丝兴奋,这彭先仲居然已经总结出公司制的两大配套措施!?看来在工商一事上,可以省不少心力了。
彭先仲说的就是合资体系的两方面保障,一是资本融合与变动的法律体系,一是经理人的监督体系,这两项若是成熟,不仅是合资企业,未来的股份有限公司,都能顺势而生。
这一路想下去,李肆叹气,自己还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任何变革,都不是平地起高楼,怎么也得先搭脚手架。
“方济,你既能看得这么深,此事我就全交给你了……”
眼见彭先仲见识已经到了这一步,李肆赶紧丢担子,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憔悴?不仅是因为要跟粤商总会吵架,他还得担心康熙老儿的围剿之势,虽说殷特布在江南聚兵,显露出康熙还没有发举国之力来征讨的心思,但离那个时间,也该是不远了,他必须做足准备。
“方济义不容辞!现在就想代工商向天王讨一道谕令……”
彭先仲也是浑身发热,现在的天王府,李肆是军政一把抓,只将具体的细节事务放给部下。李朱绶接了州县地方政务改革的事,刘兴纯接了组建内务驻守兵,保英华内部安宁的事,顾希夷接了筹划民间票行,将三江票行改组为英华银行的事,而粤商总会这一摊,本是李肆和安金枝加上他一起在打理,他仅仅只是个执行者。
现在李肆这话,是要他来主理工商变革之事,彭先仲心道,自己还真是忘了李肆的行事风格,只要敢于任事,对了他的思路,他就敢于托付。刚才那一番心声吐露,还得亏自己在天主道所含治政之理上下了工夫。
所以他再顺杆往上爬了一步,伸手要李肆给资源。
“英华商宪!?”
听到这个名词,李肆眯了好一阵眼,然后缓缓睁开,瞳光溢动,一个人的脑袋终究是有极限的,他怎么就忘了对工商阶层进行政策鼓吹呢?
“这个你可放到粤商总会上,让商人参与讨论,至于具体的工商之策,说说大致的想法。”
不管是民宪还是商宪,自然不是后世真正的宪法,但却是英华新朝对治下民人和工商所做的公开承诺,李肆让彭先仲组织粤商总会自己讨论,也是放出一个大大的甜枣。
而具体的事务,李肆也不是完全放手,想听听彭先仲会怎么替他擦屁股。
彭先仲当然不会干出打李肆脸面的事,之前的盐政变革案全数保留,只是所涉及的公司一项,在操作中灵活处置,能推动并资或者分产最好,不行也予以默认,给单家之商一个公司的名义,作为过渡期间的非正式举措。
在此之外,保障公司制的措施就得加紧进行,包括组织人手,将以前的《青浦商约》整理为《英华工商法》,同时编撰《英华公司法》,组建单独的商事法庭,专门裁决商务和公司资产纠纷等等。
“有方济在,吾道不孤啊……”
李肆欣慰地笑了,耳熏目染,再加用心钻研,彭先仲终于成长起来了,有这么一个深刻领会他工商变革政策的助手,工商之事,再不必那般忧劳,也不至于再犯大跃进的错误。
以沈世笙为代表的盐商自然不清楚李肆和彭先仲一番交谈,盐政变革之策已经有了小小转变,他依旧抱着一股踌躇和悲壮的心怀来到天王府,递上投效书,求见李肆,然后就等候命运的发落。
原本盐商还在怂恿他联合其他行业商人,摆出天王府要强行盐政变革,就全境罢市,退资逃人的架势,可沈世笙是本地人,他往哪里逃?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也没必要逃,只是就这么跳下一丝也不熟悉的自由之海,他总觉沈家要被溺死。
出面的是彭先仲,工商署总办,以前还担纲粤商总会,可后来却渐渐边缘化。见是此人,沈世笙心道,看来这一百万两,终究是买不来东西了。
“沈总,来来,跟小弟入内堂,细细跟你说来。”
彭先仲却是一脸微笑地招呼着他,那笑容带着沈世笙难以理解的愉悦和自信。
第三百一十二章 你们这帮杂碎
三月春光再洒粤地,天王府正堂,面对济济一堂粤商,李肆也笑得如春风般灿烂。
“诸位该看得清楚。我英华一国,工商为根,诸位进湖南和福建不得,英华将士用炮火和热血给你们开道!诸位下南洋不得,英华战船护在你们身边!总而言之,从青浦商约到英华商宪,我李肆,就是要带着诸位,经营出一番盛世伟业!”
他以如此宣言,结束了对《英华商宪》的讲解,这一套许诺,是这十来天里彭先仲和安金枝发动粤商总会讨论出的原则性纲领,核心提炼自最初的《青浦商约》,那就是保障工商自由,许其自展拳脚,当然,这自由也是被迫的自由,之后的工商,除开依照英华国策的特定扶持,收成是好是坏,大家都得靠自己游泳了。
“好!——”
安金枝赶紧拍掌称贺,他是被彭先仲说服了,不再纠缠于他的“王商国丈”之梦。新政之下,他所从事的海贸和玻璃等行业都是扶持行业,有实惠而无虚名,由此也再度振作起雄心,将粤商总会拉回到李肆的身边。
数百商人啪啪拍掌,气氛正到最热烈处,却有人高声喊了起来。
“你免了灶户的课派,让他们随意煮盐,还要并我们的产,分我们的家,让我们盐商活不下去,你还好意思说卫护我们商人!?李肆,你不要太虚伪!”
这一声骂过,还有零星的附和,满堂顿时静寂。人潮分涌,片刻间,十来个满脸涨红,气急之至的商人被孤立出来。
“十一家,一个没少,这王十二是领头人。”
彭先仲对李肆低声附耳,脸上还满是惭意,他没能说服所有盐商接受新政。
“王十二,我沈世笙还在这里,你可不要拉着十来个人,就把我们广东数百盐商给代表了,天王盐政可是顺应天道的!多劳多得,像你们这些总想不劳而获的人,满肚子就装着攀附官府的各种花样,就该活不下去!”
沈世笙领着更多盐商凛然叱责。
“李肆的话就不能信!大家可记得,去年粤商总会成立的时候,他赌咒发誓说不当反贼?现在是怎样!?又是立国,又是继元,下一步就该是登基称帝了吧!?”
那王十二显然是气得失去了理智,竟然当面揭李肆的短。
“反贼……我什么时候当过反贼了?”
说到这事,李肆不能不站出来表态,当然,他的回应是耍赖皮。
“我反过华夏?我反过汉唐宋元明?我反过汉人?”
李肆不屑地嗤笑着。
“你……你现在在做什么?难道不是造朝廷的反?”
王十二也豁出去了,即便其他讨不了好,嘴舌上总要占个胜地。
“我是汉人!鞑子的朝廷,可不是我的朝廷。”
李肆拍着胸脯,目光炽热。
“我现在也不是在造反……”
他昂首挺胸,姿态昂扬。
“我只是在收拾河山!”
眼见那王十二脸色紫红,似乎还有话要说,一旁的于汉翼伸手一指:“拿下!”
可不能让这家伙继续嚣叫了,李肆可是鞑子朝廷的秀才,甚至还挂过南海县知县的官身……
李肆挥手止住:“赶出去!我英华一国,不以言治罪!任得宵小叫嚷,公道自在人心。”
一边大义凛然地说着,一边很不满地瞅了一眼于汉翼,干嘛打断,他早备着说辞呢。
粤商总会更名为英华工商总会的仪式上,这段小小插曲也被编成了段子,很快就在民间散播开,类似“天王本在汉,起兵复河山”的语句,顷刻间就在广东全境流传。
这已是袁铁板袁应纲的例行工作,李肆自然不会上心。仪式结束后的内部总结会上,彭先仲担忧地提到,激烈反对盐政变革的十一家盐商里,有四家估计会搞出大动作,李肆也只是不经意地哼了一声。
总商加上大一些的场商运商,百多家盐商里,就只有这点人跳出来,远远在李肆的预估之下。有彭先仲重新调理盐政变革,不仅说动了沈世笙,也安抚住了大多数盐商,剩下的就是这些顽冥不灵的家伙。
“早就盯牢他们了。”
一身黑制服的于汉翼冷冷说着。
“那为什么不当场就……”
彭先仲很诧异。
“刘兴纯忙乎这么久,也该看看他的成绩了。再说了,历代变革,总少不了流血,与其等着那血不知从何流下,还不如由我们决定该谁流血。”
李肆淡淡说着,彭先仲打了个冷噤,心说我还是就跟钱打交道吧。
“任他们作乱!?他们手下可有不少盐丁,三军都在外呢,哪里来的兵?”
安金枝有些坐不住了,他看出了李肆想让那几个盐商跳腾得更厉害,好把他们连根拔起的心思,可广东一省刚刚平定,百废待兴,在内部打起来的话,商路不通,可是麻烦。
“军?我们英华军,绝不对自己老百姓动手!”
李肆掷地有声,等了好半天,却没听到赞叹和感慨之声。
“自己老百姓!?那就是反贼!”
“养军不就是平乱么!?”
“调龙骧军回来!”
后堂议事厅里大乱,李肆无趣地摸鼻子,看来自己是表错情了。
“别担心,兵早就准备好了,那帮跳梁小丑我可不担心,担心的是康熙老儿,怎么还不动手,是又被谁气出痰病了?”→文·冇·人·冇·书·冇·屋←
盐政乃至工商之事,随着《英华商宪》的发布,工商总会的成立,以及盐政变革的顺利推行,已经步入正轨。工商总会认下了四百万两的工商税,先还是分摊,之后根据细化的税则,到下一个财政年度核算,多退少补,由此过渡到真正的工商税体制。
李肆一颗心放松一半,剩下一半就压在了英华之外的事务上,康熙和清廷好像一直蔫着,这让他很是疑惑。
他疑惑的这事,众人都不怎么疑惑,反正在他们看来,来多少清兵都是白搭。这么多仗打下来,英华军以一对十都稳操胜券,现在枪炮流水一般地从佛山产出,对清廷的忌惮之心早就消得七七八八。
他们反而担心那几家盐商在广东一地里捣乱,现在英华军是外重内轻,在内的除了训练营里的新兵,加上禁卫署的黑衣卫,根本没正军可用,到时候四面火起,总不成把还没走会正步的新兵蛋子,或者是那些巡街抓小偷的巡差弄过去干仗吧?
“我们可是禁卫军!听清楚了,禁卫军!虽然名字不叫禁卫军,但实质却是禁卫军!”
海丰县凤尾湾,一身灰蓝制服的周宁趾高气扬,朝部下再三再四拼命强调,部下们脸上凛然,肚子里却在嘀咕,什么禁卫军,咱们是内卫勇营,是民勇好不好?内卫一月才二两五钱银子,比最低级的兵丁还少一两……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让他们不愿离乡血战呢。
在这群军官身后,是扛着样式纷杂,长短不一的火枪,拖着各式小炮的蓝衣兵丁,仔细看制服就是以前的青田司卫,大概四五百人,这就是英华内卫。跟着他们的二三百灰衣人藤牌腰刀,都是海丰巡差。
王十二从广州回了老家,就聚众“造反”了,先是冲击海丰县城,却被早已得了消息的海丰知县击退。逃回自家老宅后,周宁亲自带队的一营英华内卫就赶到了,会同海丰巡差一同捉拿他。
这英华内卫,其实就是以前绿营镇标改组而来,由刘兴纯和早早识趣,在李肆举旗后就投效而来的原韶州镇标中营游击周宁会同督领。之前的广州一省绿营兵有无数去处,一部分有胆气的已经投了英华军,一部分俘虏去了琼州建城挖矿。还有一部分沉到州县,当了驿卒和巡差,最后这一部分就编组成了内卫。
目前内卫在韶州、广州、肇庆、惠州、潮州、高州等地各设一营,替代以前的绿营镇标,充当稳定社会秩序的内部机动武力。每营比照伏波军编制,有大约六百人,武器全换为燧发枪,炮还只能用以前的小炮,训练也马马虎虎,没什么高标准,但对付贼匪该还是没问题。
“王十二聚盐丁灶户作乱,天王不忍大军踏苗扰民,我们禁卫军干的就是这种精细活!诸君,这是我们禁卫军初建的第一战,拿出你们的胆气来,让天王知道,咱们也是找回了汉人的脊梁!”
周宁拔剑前指,神姿勃发。
“目标,王家庄,前进!”
七八百人扬起杂乱烟尘,朝着王家庄卷涌而进,队伍后方,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
“全是以前的绿营,而且是窝在广东不愿挪窝的孬货,他们真能靠得住!?”
“王十二那边也不过三四百人,还没多少枪炮,这样都打不过,什么禁卫军,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别管了,真出了岔子,还有两个翼的新兵可用。”
黑衣人嘀嘀咕咕间,前方已经传出零星的枪声。
“打个小庄子都死了几十号人,你这内卫兵也太孬了吧……”
几天后,李肆接到海丰战报,不客气地奚落着刘兴纯。
“都是以前绿营兵里最没用的一帮杂碎,能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临时回天王府述职的萧胜为刘兴纯说好话。
“说起来咱们也是帮杂碎,立了国,却没皇帝,还用着永历年号,唉……”
原来李肆是另有愁怀,他正为段宏时定下的年号纠结,出于清晰而复杂的目的,段宏时建议沿用永历年号,今年正好是永历七十年。
李肆只称了王,现在拉扯上永历年号,就很像是化外藩国,他很不爽。但段宏时却说,经由新会一事,加上英华新朝的一系列善政,治下读书人已经开始转了心思。但他们大多只是回到华夏本源上,对英华新朝还不怎么认可。用上永历这个年号,可以收收他们的心。反正还没称帝,就算别扭,也只是过渡。
“四哥说话,等咱们拿下全境,你就称帝,我老萧还想弄个将军当当,对了,四嫂……”
萧胜知道自己这兄弟是故作愁肠,随口敷衍着,然后问严三娘的情形。
“她憋不住,总是要朝繁华地里跑,我把她丢回英德白城关起来了。”
李肆说得豪迈,却不知道是废了多少嘴舌功夫。
“英德啊,我真想回去转转。”
萧胜无比感慨。
“烦透了!让我死吧!”
英德白城一处宅院里,史贻直咬牙嘟哝着,眼珠子一直瞄着白花花的墙壁。
“别吵,这一期的报纸很是要紧。”
狱友汤右曾眼珠子则一直盯着手里的《越秀时报》。
“永历七十年?真是……真是一帮杂碎!”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消息,汤右曾愤慨地叱骂道。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天主道缥缈,真理学正好
汤右曾拉着史贻直奔进白城书院段宏时的院子,正见这老头翻着一本墨味飘香的新书,小茶壶滋滋抿着,眉飞色舞,像是完成了一桩什么伟业般的舒爽快意。
“段莫怀!你这头从九幽地府里爬出来的妖魔,到底要将天下陷到何等地步!?”
汤右曾怒发冲冠,唤着段宏时的字,厉声呵斥道。
“这不仅是反朝廷,更是割土裂鼎啊!”
史贻直一手挥着那份报纸,一手作鸡爪状,似乎想要扼断谁的脖颈,比汤右曾还要激动,监管着他们的兵丁赶紧拦在身前。
“把这小年轻叉到一边去,不懂事还瞎嚷嚷,倒是汤西崖……来来,咱们好好聊聊。”
段宏时心情好,只发落了史贻直,还招呼汤右曾落座。被唤作“不懂事的小年轻”,史贻直额头青筋乱跳,却是难以辩驳,在段宏时面前,他可不就是如此么?
“有什么好聊的!?你跟你那弟子鼓捣出来的这个英华,真是杂碎一堆!有胆造反,无胆称帝!现在还用上了永历年号,你们这是要自外于华夏么!”
汤右曾嘴上骂着,屁股却爽快地落下,之前还一直隐忍,今天他是准备豁了出来,痛痛快快骂死这“妖孽国师”段宏时。
他那话读深了书的士子该能明白,伪劣秀才李肆纠结的也是此事,英华有王无皇,再栽上个永历年号,就跟前明周边那些藩国,像是朝鲜、安南等国一般性质。在他们眼里,这是要将英华治下之地从华夏分割出去。
不过李肆也只是纠结,段宏时的解释他接受了。这是个坑,还是三层复合坑。第一层是哄住那些心念动摇,却还不愿视华夏为正朔的读书人。第二层是制造自居藩国的假象,给清廷放烟雾弹。第三层埋得比较深,准备着以后对付有异心的读书人。
能看破第三层的人应该没有,但看破前两层的人不少,汤右曾学问很深,自然是其中一个。
“唔,没错,我们是要当南夷……”
段宏时悠悠说着,还理了理脑袋上的帕头,这话让汤右曾心中的华夏之火熊熊高燃,这动作又像冷水,把那火扑哧一下浇作青烟。他下意识地就压了压自己的瓜皮帽,似乎这样就能遮好自己的辫子。
“堂堂华夏之人,竟怀变夷之心!”
他中气不足地将这个话题深入下去。
“舜,东夷也!文王,西夷也!”
段宏时笑了,早等着汤右曾这一骂呢,开口就是清廷应对华夷之辨的套话。
“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既然满清能入得,我英华就入不得!?何况我英华奉永历之号,还不能算是夷狄。”
瞧着汤右曾瞬间煞白的面孔,段宏时怜悯地摇头。
“所以啊,我英华自居南夷,却是心怀华夏啊,待得时机成熟,就该有七大恨或者九大恨了……”
段宏时用着满清窃占华夏的一番道理压回来,汤右曾喘着粗气,也是无话可说,他能说什么?要辩驳段宏时的道理,那就是斥责满清的正朔。
心中骂着这段宏时毫无廉耻,就为跟朝廷掰腕子,干脆把自己变夷了,可就是这么一变,朝廷却还真是占不了大义。人家就堂而皇之地说,既然你满清要占住华夏,好,那我们就不以华夏自居,而是以夷狄自居,然后学着你满清,入了华夏,我们这夷狄也就是华夏了。
“若以为散此风声,自居藩国,朝廷就要罢兵至戈,你这伪国师的见识未免也太肤浅,连三岁小儿都不如了。”
汤右曾只好玩起挪移大法,不再纠缠什么华夷之辩。
“哈哈……罢兵至戈!?我那徒弟,兵不过两万,两广之地就尽入彀中,待到手握十万雄兵时,指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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