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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咽-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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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我、我们一定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丁二结结巴巴地答道。

郑县令目光如炬地盯着二人,问道:“你们可跟姚大人说过话?”

两人对视一眼后,都重重点头。

“他跟你们说了些什么?你先说!”他指着荷萍道。

“没什么呀,他只叫我给他添茶。”荷萍答。

“你给他添了几次茶?”

“两、两次。”

郑县令又对丁二道:“你说!”

“他是叫过小的。”

“他找你什么事?”

“他向我打听些事。他问我,那是谁?他指的是林庄主那个方向。”

觉乘向丁二打听过林涌泉?白箫一惊。

郑县令也是极为关注这句话,他问:“他指的就是林庄主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丁二。被他这么一看,丁二又犹豫了。

“是,可那会儿,庄主、林庄主、林小姐、二夫人都在那儿,我也不清楚他指的是谁?”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那是林庄主。他说,我问的是刚才在他后面的那个人……”

“后面的人?那后面是谁?”

“他问的时候,那人走开了,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后来,就没问下去——他统共就跟我说了这两句话。”丁二苦着脸道。

郑县令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更多要问的,只能让他们下去。接着是徐永。

“他是叫过我啊,他问我茅房在哪里,我指给他看了。”徐永说。

“后来呢,他有没有去茅房?”

“去啦,我陪他去的。后来,他不是也回来了吗?”

“他还有没有跟你说过别的?”

“没有啊。”徐永一脸疑惑。

最后一个是百合。她还没有跪下,便哭得伤心欲绝,害得郑县令不得不问她:“你可是姚大人的亲戚?”

“不是啊。”

“那你哭什么!”郑县令斥道。

一句话便止住了百合的眼泪。

“他没跟我说过话。我压根没注意到他,我就看见徐永陪他去上茅房了,徐永临走时,让我给县太爷上一盘点心,说是点心吃完了。我就乘着他们不在的时候上了点心。”百合道。

郑县令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姚大人回来?”

“看见了。还是徐永陪他回来的。”

“那会儿县太爷在干什么?”

百合一脸茫然。

“我没看见。那时候庄主跟林庄主的新夫人打了起来,大家都看得起劲呢,谁也没注意县太爷。大家都说少夫人功夫真俊呢,怪不得夫人要让少夫人当掌门和庄主……”她笑着还要说下去,却见郑县令虎着脸看着自己,便忙低下了头。

这时,有人禀报,外面有个后生求见庄主。白箫纳闷,不知何人,就吩咐请那人去偏厅等候。郑县令似也盼着她离开,听说有客来访,连忙道:“庄主,你有事先忙。”

“那我就不耽误郑大人了,午膳设在花厅,到时候,还请郑大人赏脸在敝庄用膳。”

郑县令连说了两个“好”字,又道:“那就多谢了。”

“请。”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白箫才匆匆来到偏厅。稍顷,访客便被下人引了进来,只见他身量高高的,面如冠玉,仪态文雅,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白箫并不认识,但又有些面熟。

那人不敢抬头,连连施礼,轻声道:“小人有书筒一封,送与徐庄主。”说罢,躬身弟上锦书一封。

白箫立刻闻到一阵淡雅的香气、似有点熟悉——她再仔细瞧了瞧那后生,不觉惊喜道:“你是幽莲姐姐的弟弟呀!两年不见,长高了,我都认不出了,快快请坐。”

这少年果然是夏目,两年前中有十四五岁。

这时一个山庄的老武师,名字叫王老二的,正在一旁,白箫认识他,且印象颇深,因为他就是当年闹新房时说戏话的,他细看了少年几眼,笑道:“这不是当年张神医的小舅子吗?这么大了。”这王老二是个善谈之人,又即道:“庄主患病时,这孩子的姐夫——就是后来被人杀死的张神医,天天在我们庄里给庄主治病,他开了药方,然后由这孩子熬药,我那时见他生得清秀,经常与他说笑的。他熬药极其认真,还不许我们打岔,生怕熬坏了药。啊,现在竟这么大了!”

那少年先是红着个脸,后来似乎不高兴了,一句话也不答。

王老二还待说笑,被白箫止住了。她笑着打开书筒,先去看信末尾,见有夏幽莲三个字,不禁又惊又喜,又见那张薛涛笺上写着几行娟秀的欧体字,刚劲多于妩媚,似见英豪风范,心里不禁暗暗佩服夏幽莲的才艺。当下她怀着几分仰慕,阅读起来。

少夫人如晤:

一别至今,已及月余。莲日倚小楼,凝眸怅望;夜伴孤灯,愁闻更漏。抑何思念之深耶!前惊悉坠崖之噩耗,莲痛不欲生,所谓此间日中,唯以泪洗面耳。至陋室窄厅,顿闻少夫人笑语声声;忆怡园庭下,则现少夫人倩影婷婷。悲造化之弄人,怨上苍之不公。自此“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良辰美景,旖旎风光,俱化作物在人亡,梦断香消。忽悉少夫人翩然归来,惊喜之余,犹恐误传。及至佳音频达,始信少夫人梅兰之姿,金玉之质,宜乎绝壑化坦途,冰雪遇春晖也。

莲既聆喜讯,雀跃之后,顿萌一念:欲少夫人得闲,光降寒舍,以重拾往昔之欢。莲未亡之人,寒门之女,少应接之仆,唯有弱弟夏目,尚可差遣。特令其持柬,表殷切之愿,望少夫人不以我为唐突耳。莲自发信日起,即翘首盼妹也。

                              愚姐夏幽莲再拜于秋暮

白箫看毕大喜,想来这些日子日夜担心,原来姐姐已经回家了。虽然她心有疑惑,怎么会有“坠崖之噩耗”,但她还是即刻回复夏目:“明晚月明,我定去拜见姐姐。”

次日傍晚,白箫有意不吃饭,骑马到北街张神医家去,她知道夏幽莲家里必有好吃的。夏幽莲早在候门。两人多时不见,一见面,不由彼此打量起来。白箫见夏幽莲仍然白衣素服,真宛若碧波中的一枝青莲,皓齿明眸,犹胜畴昔。夏幽莲见了白箫,也是心中赞叹,她出落得更貌美了!以前毕竟年纪较小,还没长成。现在真的是秋水为神玉为骨了,更觉举止活泼大方,还有股豪迈英气,颇似剑仙一流的人物。

两人寒暄已毕,夏幽莲径直领白箫上楼,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停下。白箫记得那是姐夫的灵堂,自己的确应该先行祭拜,不料一入内,除姐夫灵位外,又见一紫檀木案上,也有香炉摆着,只是香烛早灭了,正中供着一幅画像。她见了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正是自己的画像!白箫不由怔忪地望着夏幽莲。

“这幅像是我描的。前些日子,我去宿城的绸缎庄买布,听一个玉龙山庄的女佣说,你夜探林家被发现,逃至悬崖后,不慎跌了下去。本来我也不信,可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也由不得我不信。自得知这噩耗后,我实是想随你而去,但虑及弱弟尚未成年,只得天天焚香祝祷,愿你芳魂早升天界。”说着,夏幽莲已哽咽起来。

白箫听了心里甚是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夏幽莲又破涕为笑:“少夫人,你看我尽跟你说些傻话。来!晚饭还没用过吧?我一早就叫人买好了菜,正等着你来尝尝呢。”

白箫也笑道:“我知道姐姐这里有好吃的,特意来享口福的。”

夏幽莲很高兴,在前面领路。

到了餐厅,白箫先见窗前一个檀木大案,正中放着一大盆花,洁白如玉,花团锦簇,犹如绣球,更兼芳香馥郁,令人倾倒。

“姐姐,在你家中,总见稀罕之物,这花又美又香,是什么花?”

“这花很有来历,就是隋炀帝特地开凿运河去看的‘江都第一春。’——琼花呀!有人赋诗赞它是‘天下无双独此花,仙品国香俱妙绝’。”

“姐姐真是博学,但既生之扬州,哪得插枝宿城?”

“我让弟弟着人去扬州买了棵,就种在我家的小园子里。好大的一树花,我只剪了一枝。你进来时怎么没看见?”

“姐姐是雅人,还特地托人去扬州买花,我是个粗人,方才视而不见了。姐姐活得真是有滋有味,哪像我们武林中人,成天练功,一身臭汗。”

夏幽莲笑道:“少夫人说什么呢!”

白箫又朝一张八仙桌瞧去,上铺白色刺绣桌布,碗箸细洁精美,菜肴更是琳琅满目,只知道金黄的是大虾,白得油亮的是鸡,还有几味竟不知其名。她倒不怕幽莲笑话,一一请教,才知那是糟溜河豚,那是柠檬姜汁炒牡蛎,那是核桃鸭子,那是富贵虾,那又是猴头菇,汤则叫做“二子补肾鸡汤”,皆是白箫我闻所未闻之物。夏幽莲解释说:“这二子就是枸杞子和鸡腰子,与香菇、仔鸡一起炖的,极是滋补。少夫人小长白山遇险,冰伤了身子,我就想到煲这汤来给你喝。你先坐着,我去炒个绝嫩的菠菜,再温一壶酒来。”说罢,由不得白箫阻止,翩然而去。不久,她果然拿了壶陈年女儿红来,又端上一盘碧绿的菠菜。

白箫一向嗜吃,至此自然大快朵颐。她早就看中那盘金黄的大虾了,马上拿起一个,只见这虾足有一尺多长,全身金光铮亮,且香味浓郁;剥开一看,膏黄充盈;入口则肉质鲜美,韧劲十足。她大喜之下,端起酒盅,夏幽莲急忙给她斟上,她连连畅饮——到底是陈年佳酿,香气扑鼻,喝到嘴里,味儿又醇又甜丝丝的,受用极了。白箫喝了又喝,那盘里的菜肴也被她一扫而尽,特别是那盘糟溜河豚——夏幽莲说有“拼死食河豚”之说,果然吃得白箫手舞足蹈起来。可喜的是夏幽莲最后又端上一碗雪莲核桃胖大海汤,冰凉爽口,且咸后食甜,更觉舒畅。

白箫这一餐真是吃得心花怒放,吃喝完毕,方想起还未问及夏幽莲失踪的缘由。

“少夫人,你若不问,我本也不想提了,提起来,我就胆战心惊。”夏幽莲幽幽道,“你那日走了之后,有天夜里,忽然有人敲门,我使小青去开,半天没人回来。我便想出去看个究竟,刚走到厨房门口,却见院子里走进一个人。我本想迎出去,但看那身形不像你,便多留了个心眼,躲进了厨房。稍顷,我就听那人上楼进了房间,开始翻东西,后来也听到他发脾气砸东西的声音——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是宿城来我家的那些人,但总觉得此人比之前的人要凶了几分,不免心中害怕,便偷偷由厨房后窗爬了出去。我也顾不得收拾行李了,直接到大门口,逃出去了。亏了我们房子大,他得在里面找一会儿,不然,他准会抓到我。”夏幽莲说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

白箫听着也替她捏了把汗,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不应该把她独自留下。她道:“那天回来,看见你不在,可把我给急坏了,我还担心姐姐被人劫走了呢。那后来姐姐怎么又回来了?这儿不是也不安全吗?”

“我也没直接回来,我在费县的绣坊待了一阵。我在那儿替她们做活,也可挣份口粮,后来让人传话给我弟弟,他说近日那些人好像不来了,我这才放心回来。”

“姐姐可知小青的事?”白箫忽然想到。

夏幽莲紧张地看着她:“她出什么事了?我后来就没再见到她,你遇到她了?”

白箫便将小青被害的消息说了出来,夏幽莲听罢,红了眼圈,“若当初没买了她,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是我害了她!”夏幽莲叹道。

白箫忙劝慰道:“姐姐,我已将她妥善安葬。他日你若有机会,就在她坟前烧些纸钱,也算是尽一份心了。”

夏幽莲默默点头。

“姐姐可曾看见那晚去怡园的人的长相?”白箫又问。

“长相是没看见,但我最初看她的身影以为是你,我想……她可能是个女人呢。”夏幽莲说到这儿,又歉然道,“我那时慌乱极了,只想着怎么逃走,所以也没仔细打量那人,再说,我也怕被她发现。”她说到这里,见白箫打了个哈欠,便笑道:“叫你别喝得这么急,你不听,这会儿,醉了吧?”

白箫笑道:“谁醉了?再拿一瓶我也能全喝下去。”

“还逞强!去睡了吧。”

白箫脚步踉跄,进了房,方要睡下,屋外就有人喊:“庄主,该回庄了。”

白箫一听,竟是徐庆的声音,她连忙奔出去答应,却不料一头摔了出去。

第二天,白箫醒得很迟,睁开眼睛,就见荷萍坐在床头。

“少夫人,都日上三竿了!”荷萍还是习惯叫她少夫人。

“啊呀!我这真是的——从来没吃过像昨天这般好的菜,也从来没睡过像昨晚这般好的觉!”白箫自觉惭愧,立刻起身。她想若是让青木知道她在这儿睡到这时候才起来,还不得用那根树枝抽她三百鞭!

待她洗漱完毕,才觉得不对,又问:“我怎么在这儿?我昨晚明明在张神医家啊。”

“还说呢!是徐庆和展大爷把你送回来的。你回来的时候,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本来那张夫人还想留你住一夜的,可展大爷不同意,说你是一庄之主,不宜在外居住,那张夫人也没辙,只好让他们把你送回来了。”

其实在幽莲姐姐那暂住一晚也不错,白箫心道,她家的被子又软又松,好吃的东西又多,想起昨晚的那顿饭,现在仍觉得嘴里口水横溢,得了,干脆今天中午再到她家去蹭饭吧。

主意一定,白箫便兴冲冲地骑上白马,往夏幽莲家而去。

不料夏幽莲竟不在家!正当她扫兴欲归时,她弟弟从隔壁转了过来,白箫忙问:“你姐姐呢?”

“她在屋里躺着,病了。”

“什么病?要不要紧?快带我进去看她!”

“你自己去看吧,我不懂的。”

白箫听他这么说,更为焦急,于是快步随之而入。

只见夏幽莲躺在床上喘粗气,昨夜才分别,今日见到,竟觉清减很多,且脸色蜡黄,目光无神。

白箫惊问:“姐姐,你得了什么病?有没有请过大夫?”

夏幽莲听了,一句话也不能说,只是摇摇头,接着便晕了过去。白箫大惊,急忙用点穴法急救,幽莲只是不醒,让夏目去请大夫,那少年嗫嚅着说不清话。白箫再看看夏幽莲竟是重病突袭,性命堪忧,见这大孩子不济事,便不假思索,背起了她,蹬蹬蹬下了楼,一边对少年说:“快去套辆马车!我让你姐姐到云台山庄去治病!”

那少年一直木头似的,这句话总算听懂了,立即去了,不一会儿,便雇来了马车。白箫叮嘱夏目随她们一起去云台山庄。

三人到了云台山庄,白箫立刻将夏幽莲抱入一间洁净的屋子,着已经赶来的荷萍照料,自己则命人去请郎中。等她再进房,夏幽莲还是昏迷不醒,荷萍喂水,幽莲牙关禁闭,灌不下去,白箫急得双脚直跳,再看那夏目,一点忙也帮不上,真是碍事。

正在乱作一团时,郎中请来了,切脉后,脸色变得极为凝重。白箫赶紧问他所患何病,郎中摇摇头,意思是“另请高明”。白箫更为惊惧,再三求赐良方,那人才勉勉强强开了张方子,白箫忙叫人去抓药。

白箫又询问郎中,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郎中犹疑一番道:“实是个怪病,脉息细弱,心跳时止,不省人事,汤水难进,凶多吉少,我只是尽个人事吧。这三帖药能喝下去,或许有指望,要不,就准备后事吧。”说罢,就要告辞。白箫听说他是现下地方上最好的郎中,哪里肯放,苦苦挽留,他才答应守一夜再说。片刻后,药已配齐。白箫忽然想起夏目,当年为公公熬药,十分麻利,于是叫他过来去后房熬药。他在这里显得很拘束,巴不得这一声,赶紧就去了。白箫心想,这么个弟弟,毕竟无用,他姐姐死活不知,他却像个没事人,不看不问,真不懂事!

但他熬药似乎很拿手,没多久就热腾腾地端来了。那大夫命人喂药,荷萍当即小心喂了。喜的是这次夏幽莲竟没吐出,咽了下去。那郎中一见,眉心的“川”字霎时松开了。白箫也知幽莲有救了。

这一夜白箫和荷萍都是衣不解带,看视病人。那夏幽莲的病说来也奇,疾如山塌,去似水流,经那大夫几贴药,很快就稳定了。白箫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她自己没闲暇常伴身边,荷萍却是寸步不离夏幽莲左右。那郎中与夏目也一直在外间伺候着,眼见得夏幽莲一天好似一天,几个身边的人自是额手称庆。

且说文蕙自听说张神医之妻就是原先的夏幽莲,如今正在山庄治病,撑了几天,终究挡不住好奇心,还是决定以探病为由,来看看她。

这天,她和文兰及母亲三人来到夏幽莲的住处,夏幽莲听得云台山庄老庄主夫人,玉龙山庄前庄主夫人以及她们姐妹的母亲太夫人一起来探望,慌忙出迎,行礼如仪。

文蕙一见幽莲,十年不见,果然越发标致了,又想起当年自己对她的刻薄,想起她爹的惨死,不由得惭愧万分,当下便道:“幽莲,当年我亏待于你,今日先向你赔个不是。”说罢,便欠身施礼。

夏幽莲慌忙拦住,轻声道:“夫人要折煞我了,当日我爹离家,撇下我们母子三人,若非庄主和夫人收留,我们早就饿死在宿城了,当年我不懂事,常惹夫人生气,应该是我给夫人赔不是才对。”说罢,深深道了一个万福。

文蕙见她不仅风姿端丽,说话也得体,心中更感惭愧,又见她身体孱弱,面有病容,便道:“你既然已来到山庄,便多待几天吧。身体要紧哪。”

文兰和盲外婆也围着幽莲,问东问西,先还说些病痛,接着就愈谈愈投机,不免谈起个人的遭遇来,除了幽莲不时客套之外,母女三人之间因加进来一个新人,相聚更添活力。于是三个女人邀她在庄上多盘桓几日,好热闹些。

夏幽莲见她们热情相邀,便道:“我在家中,孤身独人,也颇觉寂寞。弱弟年轻,很不懂事,还要依靠于我。这次犯病,要不是恰遇少夫人来访,我怕是便要随先夫而去了。现在重获新生,都是尊府所赐。既不嫌弃我这孀居陋质,我就陪太夫人与两位夫人消遣消遣。只是我这弱弟——”

文蕙道:“神医夫人,听说你这弟弟原是神医的熬药童子,先夫患病时,就是他熬的药,做事挺仔细的。我们山庄里也常有人头疼脑热的,但壮丁们熬药不地道,何不让他在我们庄里干干这个呢?你们姐弟俩在一起,也省的你操心。我知你过去在喜鹊庄当过学徒,菜烧得好。我们这里的厨师智慧烧些粗菜,吃的我妈都快咽不下去了。我想请你身子好了后,给他们指点一二。只是怕辛苦了你。”

“夫人想的真周到。”夏幽莲款款道:“我这次身受尊府救命之恩,正不知如何回报,既有机会可略尽绵薄,我是求之不得。更何况舍弟也有可效力之地,免我后顾之忧,我夫复何求?只是家中诸事还要安排一下,家常用物也须去带一些来。”

“那行!我媳妇说,你精通文墨,善字擅画,又能刺绣。这样吧,把那些书画用品、绷架针线带一些来,陪我们玩烦了,也可激情字画、飞针走线,让我们开开眼界。”

夏幽莲含笑答应了。

四人谈得热络,就把白箫唤来,一一说了。白箫自是高兴。

几天后,夏幽莲果然搬来一大摞东西,连那颗琼花树上洁白如玉的花朵也摘了一大把。她分赠给盲眼外婆、文家姐妹以及白箫各几枝,众人得了,既夸幽莲的花美而香,更赞她品味高雅。

夏幽莲在山庄安顿好后,白箫也觉去了一件心事。那日,徐永来报,林涌全年择日要与皓月完婚,日期就定在七天后,又得报,婚后林涌泉将与皓月离开玉龙山庄,另居别处。得知这个消息后,沈英杰、徐庆、展鸿飞都聚到了云台山庄的议事厅。

“他们不住玉龙山庄,还能住到哪里?”白箫首先问。

“哼,谁知道!我看他们这是要逃。”徐庆道。

“照这么看,这新夫人一准就是凶手,而那林用券就是帮凶!”白箫道,他见沈英杰在一旁冥思苦想,便问:“姥爷,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皓月既是主要凶嫌,那自然是要将她捉回来。”沈英杰道,“只是这林宅戒备森严, 如今皓月的身份被识破,防卫更是严了,恐怕不宜强攻。”

“但若不强攻,又如何接近那女人?”徐庆道,“林涌泉可是把这女人当个宝似的看着,如今一定在她周围安插了不少人。搞不好,他还料到我们会去劫她,正等着我们去呢。我怕我们只要一现身,又会像上次一样掉入陷阱。”

对于徐庆的话,展鸿飞很是赞同,“我看,这次他们放消息出来,说什么要离开玉龙山庄,另觅他处,恐怕就是一个陷阱。他就是等着我们去钻他的圈套,我们可千万不能再上当了!”他道。

“可也不能就此放过她啊。”白箫急道,“我们可以不用等到婚礼那天去,”转念一想,“不如我们说干就干,今晚就去!”

“不行。”展鸿飞立即反对,“小师妹,你现在是云台山庄的庄主,雷震和蓬莱两大门派的掌门,怎么可以鲁莽行事?如果你去了,又掉入陷阱怎么办?”

白箫很想争辩,我先的武功跟过去不一样了,我现在的脑袋也比过去精明多了,但这两句话在她脑子里转了两圈,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才好?他们马上要举行婚礼了!而且,其实什么时候去,他们那宅子都是戒备森严的,根本没啥区别,那晚去还不如早去呢!”她争辩道。

“小师妹,上次得救是运气,这次恐怕就没那么走运了。如果我们再掉入陷阱,他们不会用相同的方法杀人的!所以,我们是必死无疑。”展鸿飞道。

白箫有点生气了,“大师兄,你怕死就待在庄子里吧,我是一定要去的,我爹娘和义父的仇不能不报!”她说道这儿,已经是怒气冲冲。

“你爹娘?”展鸿飞狐疑地看重她。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也不想解释,只得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好啦,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箫儿刚才说的对,玉龙山庄白天晚上都一样戒备森严,我们贸然闯进去,无疑是自投罗网……”沈英杰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怎么办?”徐庆一筹莫展。

“假如不进庄子就能把她诱出来就好了。”白箫随口道。

“哎呀,好主意啊!”沈英杰大叫一声,接着又鼓励道,“丫头,快说,快说,怎么个诱法?我们就按你说的办!”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白箫望去,她一下子红了脸。

“姥爷,我只是随口说的,您就当没听见得了。”她尴尬地说。

沈英杰却笑道:“丫头,你这句话说得妙啊。我看就得把她诱出来,关键就是那诱饵是什么,”沈英杰摸着下巴寻思了会儿,说道,“你不是会青木教的一元功吗?”

“可我只学了两成啊。”

“那你能不能将跟笛子揉在一起?”

“这个……恐怕揉上去,又会断开来。”白箫真的没把握。

“没关系,到时候在笛子中央涂一点点饭粒好了。”

“饭粒?要是让她看出来怎么办?”

“所以,我们只能晚上干哪,若是那女人对我们的青木掌门一点情意都没有,她自然会看出来,如果有,她不上当才怪!这些年,她应该有在找他!我从没觉得青木只是一厢情愿,她看到那根笛子八成早疯了,还会注意里面的饭粒?如今也只有这玩意儿才能将她诱出来了……”沈英杰说罢大笑起来。

29。  网中之鱼

皓月觉得身子沉甸甸的。自从上次在云台山庄被那小丫头的剑气所伤之后,她就一直没恢复过来。这些天不仅全身无力,脑袋发昏,心口还一阵阵地发痛。林涌泉已经为她疗过伤,但收效不大。他再要为她疗伤时,她便拒绝了。倒不是信不过他的功力,她只是发现,进来他的气色不佳,虽然他的工夫突飞猛进,内力也似比之前更深厚了,但体力却反而不如从前了。尤其是有时候,说话到一半竟会大声咳嗽起来。之前,他可从来没发生过类似的事。她有点为他担心,毕竟,他现在总还是她的夫君。

她跟他相识于二十年前,当年他是个落拓的浪子,常在她门口转悠,而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刚从蓬莱岛出来,野心勃勃,目中无人,那时,她有两个梦想,一是用自己所学的武功还得万金,二是学会上乘武功打败她的姐姐沈浩清。

这一生,她最讨厌的人莫过于自己的姐姐,当年若不是这个姐姐一时冲动杀了官老爷的儿子,官府不会不断来家里找麻烦,爹娘也不会被逼无奈而自尽,她也不会沦为孤儿。姐姐杀人后,便留书一封自己逃命去了,爹娘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她的下落,便在临死前,将她托付给邻居,于是,四岁不到的她就被邻居送上了蓬莱岛。

她总觉得,不管是在岛上生活,还是后来的拜师学艺,都不是她自愿的,那里面都有姐姐的意愿。现在,她只要回想起当初姐姐拼命教她如何讨好师父的情景,都会忍不住反胃。还有那个甘傲天,没事就抠脚丫,有一次,在她的面前表演功夫,竟然将一块脚皮飞出去打死了一只螳螂。那功夫确实了得,不过她仍然觉得恶心。还有那个觉乘,满嘴仁义道德,说什么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其实背地里却勾搭了个女人,还叫那女人怀了孕。她原以为觉乘已经够讨厌的了,可没想到他那女人更讨厌,竟然当面数落她的打扮,一会儿说她的头发不该散开来,一会儿又说她的衣服没缝好,还说她的鞋一定是自己做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没娘的孩子。听到最后一句,她就决定开杀戒了。

她先用一根绳子由窗口将觉乘的刀偷出,随后冒充觉乘写了封信,把那女人骗到她住的山坳附近。那里有棵大树,树边有个大坑,她怕自己的力气不够大,便将觉乘的刀绑在一块大石头上,为避免石头的碎屑会掉在那女人身上,她还特意在那块大石头上包了布,她自己则躲在树上,藏在密密层层的树叶中。等那女人走到树下时,她就举起石头朝下砸去,那女人当场毙命,身首异处。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她觉得好玩至极。事后,她将尸体就地掩埋,并将觉乘的刀洗干净后又偷偷送了回去。从头到尾,她花去的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而觉乘每天练内功的时间是两个时辰,她相信觉乘应该不知道他的刀曾经离开过他的身边。事实上,他也是没觉察。事后,虽然远樵师叔来岛上查案,她担心了好一阵,但幸亏当时她聪明,故意装出一副特别仰慕师叔的神情。师父是个老派人,之前已经发现她跟青木走得很近,见她如此,自然不允她出去相见,这倒是帮了她的大忙。

本来她以为,这件事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觉乘也走了,事情也过去了那么多年,谁会再去深究此事?结果没想到,事隔几年,那个远樵师叔竟然又有了新的推论。她永远记得那天下午,在临沂的宅子里,师父问她的话。

“皓月,你那日说你自己在泥地里摔了一跤,你是在哪儿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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