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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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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石金梁走了,王府里也已经听到了消息,乌景和那边也闹了起来。“一万石粮食,只是一万石粮食而已,偌大王府,难道还拿不出这点粮食么?只要这点粮食,就能换一府人的平安,为什么要拒绝?他这是不拿大家的命当一回事,这种人,心里根本就没有王府,我要去告他。”

现在王府里的人员复杂,他的话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有不少人也是觉得,牺牲一万石粮食换平安,这买卖是合算的。即使住在王府里的这些人凑一凑,也能拿的出。

王妃蒋氏也听到了这消息,但是并没有宣人来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她是懂的。只是把儿子叫到身边,不许他离开,剩下的就是对着老君像祷告平安。

杨承祖对于这些质疑没打算回英,只是在那些军汉、弓手以及江湖汉子中进行解释。“一万石粮食多么?一点也不多,以如今安陆的米价,昨天发的犒赏,实际比一万石粮食也未必少了。可是这钱,我发给儿郎们做犒劳是可以的,用来献给盗贼,便是一粒也嫌多。”

“我们如果今天可以给他粮食,那他明天就会来要宫女,后天,就会来要兵器。等到能要的都要光了,他们会做什么呢?毫不留情的吃掉我们,到那个时候,大家已经习惯了送东西换和平,没了提刀杀人的勇气,敌人只消一通鼓,我们就要被杀光了。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和他们做交易,什么交易也不做。你们要记住一件事,我们和这些反贼之间没什么可以讲的条件,要么,我们把他们杀光,把城池从他们手里夺回来。要么,他们把我们杀光,把这座王府踏为平地,除此以外,没有第三条路走,记住了么?我再重复一句,兴王府需要每一个人尽忠职守,谁敢言与乱贼讲和者,立斩无赦!”

“乱贼是要重演靖康故事,只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宋徽宗。”长寿郡主听说此事时,正陪着蒋妃以及自己的妹妹弟弟说话。蒋妃道:“我就说,杨仪正不会无缘无故的如此行事,必有他的想法,原来,他想的是这些,这却是我没想到的。”

“他这事做的对,我们如果可以献粮食,就会被贼人认为我们弱,然后就会肆无忌惮的勒索,最后,还是会死。左右也是要打的,还不如把士气鼓足了打,总比一群软脚虾要靠的住。”

朱厚熜也道:“是啊,该打的时候了,退让是没有用的。我们要表现的比他们更狠,才不会被他们吃住。只是……阿姐,这一仗我们真的打的赢么?”

长寿郡主把脸一板“小弟,这话你绝对不该说。这一府的人马虽然多,可是大家的胆,就只有你一个。如果你先怯了,那大家还有什么胆子,若是他们没了胆量,这仗也就不用打就输了。所以不管能不能打的赢,你都必须认为打的赢,因为这是你的王府你的封国,别人都有路可退,惟有你无路可逃。不管结果怎么样,你能选择的都只有顶下去,打的过要打,打不过更要打。哪怕是要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为了你去送死,也要坚持住,因为你输不起,明白了么?”

王府的一处仓库内,化装成小火者的冷飞霜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布匹,微微带笑:“好多的布呢,这还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库房,这王府的富贵,果真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可惜啊,这里只要放起火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别扑灭,什么用都顶不上。杨承祖守这王府倒是滴水不漏,可是你布防的这么好,又该怎么上山呢,头疼啊。石金梁也真是的,千军万马直接压过来就好了,非要搞什么攻心,结果怎么样?反倒是让这府里的人,下了决心要拼命,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总不会,他到现在还没掌握住部队吧,难道安陆军现在,其实只是个空架子?”

她进入王府之后,已经偷偷观察了几次杨承祖,每一次观察,都让她想起了那次小庙内的情景,接着就是一阵面红耳赤。原本这种动心,对于她所修行的功法是大有妨碍的,可是她现在惊喜的发现,自己因为这种心动,居然突破了?

她原本始终卡在一个阶段上无法进步,必须时刻做出法相森严之感,才能让人不敢心生轻慢。这种宝相的维持,要求自己也不能动心,否则就前功尽弃。可是正因为自己的心内,发生了一些不可为人道的变化,这心法居然突破了,现在她一颦一笑,轻怒薄嗔,都一样能起到效果。观音千面,今日总算是领悟到了真谛,而这种真谛,历代白莲圣女,恐怕还没几个人修成。

有了这意外的惊喜,她心情大好,也就越发的不着急。只是冷眼旁观着,仿佛一个观棋者,分析着双方的牌面与得失,至于到底谁胜谁负,反倒并不在意了。

事实上,冷飞霜的揣测距离事实不远,如果现在的仪卫司冲出府门打一个反突击的话,很可能安陆之乱就要宣告终结了。到目前为止,石金梁手下能掌握住的兵力还没超过一千人,虽然满城到处都是所谓的安陆义军,可是实际上,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石金梁的号令很难实施下去。

城里的富户大多躲避到了乡下,在那里,他们有庄园有佃户,彼此之间可以互相援护,俨然是一支强大的武力。可是终究有一些士绅留在了城里,他们觉得不管是什么军队,总是可以谈的,大不了破财免灾,相反这种时候,往往意味着巨大的商机,说不定还能发一笔大财。

等待他们的,就是乱军那锋利的钢刀,接着就有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扑向了那些夫人、小姐、丫鬟。还有的则冲向了库房,将里面的粮食、银子、绸缎、布匹全都搬了出来。

那些商号同样不能幸免,即使是关上门的,也会被把门砸开,将里面的东西搬个精光。即使没有什么细软,粗笨的家具、桌椅也被难民视为宝贝,他们实在是太穷了。

这股风刮起来之后,就很难控制的住,开始受害的只是富户,商人,到后来是中产之家,到最后凡是本地人都不能幸免。那些穷人的家没有任何防护能力,反倒是受害最甚。这些难民是外来者,对于本地人没有什么同情心态,因此出手也格外狠辣,凶残程度甚至超过了盗贼洗城。

虽然他们的口号是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可等到真的控制了城池,这种话就没人听。大家凭关系摆资历,都为了能多抢一些地盘,多占一些地方。开始是当头领的出来讲数,后来干脆是火并,一个上午的光景,死在内讧中的人就超过了百名。

石金梁带着亲兵队一连砍了几个头目,可是这股风还是压不住,这支义军的成分复杂,很多人本身就是绿林巨盗,或是黑道大豪。他们或许会给石金梁面子,可等到实际的利益摆在眼前时,你不让他们拿,也是不现实的。

原本定于上午开的会,直拖到过了午时,才勉强凑齐了七成头领。这些人彼此怒目而视,气氛变的很是尴尬,会场是原本的知州衙门大堂,只是如今已经不成样子,明镜高悬的匾额已经不知去向,不知道被谁摘去当柴烧了。

整个会场乱糟糟的,大家各讲各的,两个头目因为地盘的问题先是讲数后来口角,最后居然动起手来。这些绿林人都是惟恐天下不乱的,见两人对打,不但没人制止,反倒是有人喊好喝彩。

那两个头目见有人看着,就更不好停手,这时候谁主动停下来,今后就不用见人了。咬着牙,也拼命搏斗,正在打的起劲时,忽然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你们……到底……闹够了没有!”

一声怒喝,人影晃动,几声沉闷的声音过后,那两个头目被打的直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而在空地上,石金梁负手而立,面罩寒霜,冷眼看着众人“你们,就那么急着当死人么!”

第三百九十二章攻与防(二)

这些人对他还是比较尊敬的,尤其他方才显露出来的那手武功,也确实能压住这些绿林草莽。他们的思想很简单,出来混是要讲道理的,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了。

石金梁的面色铁青,用手指着众人,一个接一个的指过去。那些头目们,有人身上穿着甲,有人身上则穿着绸衫,还有人身上穿着官服。那些衣服上大多沾了血,还有的上面甚至有破损,多半是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

也有一些人穿的虽然还是旧日的衣服,可是手上却戴了不知多少金戒指,帽子上还插了女人用的金簪,不伦不类很是滑稽。

“你们以为赢了?以为天下太平,可以放心享受了?我告诉你们,还差的远呢。湖广的城池中,安陆不是最大的,湖广的各路驻军,安陆不是最多的。就算是论富贵,安陆也差的远呢。你们现在不过是从一文不名的叫化子,变成了有几个铜板的叫化子而已,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知州衙门的库房内粮食够我们吃几天,你们算过没有?你们现在抢来的这些东西,又有多少是真正能御寒的,还有多少是真正有用的?烧烧烧,杀杀杀,你们除了杀人放火玩女人,是不是就不会别的?你们很厉害啊,居然用一个晚上的时间,让整个安陆的老百姓都恨不得砍死我们,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就是让你们这个搞法?”

“大家好兄弟打天下,结果呢,天下连一角都没有,兄弟之间就要反目动刀了,这也有脸叫英雄好汉?说好的义赛梁山呢?你们的江湖义气,都到哪去了?”

那两个被打飞掉的头目中,有一个吐了嘴里的血,勉强站起来道:“石哥,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们都懂。可是大家都是山里人么,穷惯了,见到这么多金银财宝,见到这么多白嫩嫩的女人,你不让大家动,兄弟们是会哗变的。我们,真的控制不住。”

石金梁怒道:“哗变?哗变就给我砍死他,你们知道不知道,就这一个上午,你们已经死掉多少次了?就在你们肆无忌惮的去抢东西时,我手上的人马你们知道有多少么?八百人,只有八百人!当年楚霸王也有八千兵,而我,手上只有八百人。若是有人打一个冲锋,你们的头,现在已经插在枪尖上示众了,知道不知道!”

大家见他动了真气,渐渐的声音小了下去,也没多少人再去喊叫。石金梁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苦你们穷,你们提着脑袋跟我出来闯,为的就是过好日子,这些我都明白。我也不是不让你们过好日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杀尽不平方太平,现在天下的不平还没杀完,太平还没到,你们庆祝的,太早了!就在安陆城内,就有一处所在,其富贵超过你们所抢财物的总和,府内的女人,你们怕是都没见过,内中还有金枝玉叶。你们不是喜欢钱么,不是喜欢女人么?那好,敢不敢跟我去那里,去抢光他们的钱,抢光他们的女人。”

听到钱听到女人听到金枝玉叶,这些头目们的热情被调动了起来,有人一脚踢翻了椅子“干他娘的,这要是不敢去,那还算个爷们么?我包打!”

“干掉他们,拿走他们的钱,抢光他们的女人!”

“集合队伍,打死他们!”

虽然通过强力手段整合了队伍,可是集结人马,还是用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饶是如此,兵马其实也没凑齐,有一些头目没和石金梁请示,擅自带着人马到乡下去攻打那些大户。还有些人忙着抢地盘,号房子,抢女人,部队散了花,集合不起来。

原本被整个端过来的安陆营,大概凑出了一半以上的部队,加上武装起来的流民,到了未时将过,石金梁手上的人马,已经接近九千人了。如果加上抓来的本地妇孺老弱,大概有上万之数。

这么多人马,肯定不能都摆开,没有这么大的空间,发挥这么多兵力的优势。他不过这么多的兵力,就单一个列阵,就能给人以心理上的巨大震慑。

石金梁也脱下了粗布衣服,换上了一身从戏班里搞来的龙袍。这种龙袍与真正的龙袍比,还是存在较大差异的,比如不是明黄而是土黄,龙不是五爪而是四爪,不过能穿的和其他人不一样,证明他是首领就够了,其他倒不重要。

有人为他搭了一个简易帅台,与兴王府遥遥相望,他站在高台上讲了一番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道理。又一指兴王府高大的宫墙“杀进去,这里面的财物女子,都是你们的。如果我拿一两黄金,你们就可以砍掉我的双手,如果我夺一个女人,你们可以砍掉我的头,如果我背离你们先走,你们就可以砍掉我的腿。我与你们并肩作战,绝不背离任意一个弟兄。来人,施法!”

传统的磕头喝符水的流程,接着就有个彪形大汉赤着上身站在那,另一条大汉则用手里明晃晃的鬼头刀对着他猛砍,几刀下去,刀刃崩卷,被砍的人油皮未损。这就是传说中,符水的威力,只要真心实意信奉无生老母,就能得到神力加持,不受刀剑所伤。如果三心二意畏缩不前者,在交战中肯定就会被乱箭射杀,死后魂入无间地狱,永受折磨。

这些言语和流程都是弄的熟的,对付下层的教民和百姓管用,那些头目没人会去信。一个上了年纪的问道:“十三弟,你在王府里可有内应?如果没有的话,这么大的王府,我看不太好打啊,咱们手里的东西,也不大全。”

你们如果不杀掉那几个会做云梯的匠人就好了。石金梁差点就把这话喊出来,可是说话的这人是他们十三太保的老大,江湖人讲个义气,重尊卑,对兄长大喊大叫,以后这个兵还要不要带了。

他摇摇头道:“王府里的人员复杂,我们安插了一些内线,但是始终没得到反馈,不知道到底是被发现了,还是吓破了胆。还有个内线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不过没关系,小弟有安排,我们先用攻心战。”

第三百九十三章攻与防(三)

当先出来的,是本地一个小宗族叶氏的子弟,名叫叶梦麒,既是安陆小有名气的才子,也是个比较成功的商人,在本地算是个有点名气的人物,头上还有秀才的功名。他一身衣冠很是整齐,精神也不错,似乎没受到昨晚上那场大乱的影响。

他站到队伍之前,开始用安陆话,对着王府里的人进行宣传。“你们一个月只赚那么点粮饷,是犯不上为兴王卖命的。是法平等,不分高下,只要你们打开府门,就能分掉王府里的一份财物。不平王最重公平二字,言出如山,一诺千金,只要你们投诚,就是我们的兄弟。不分亲疏远近,将来,还能成为开国功臣,列土封疆。”

这叶梦麒既然是个优秀的商人,口才自然相当不错,讲的很有些道理,也很有煽动性。并且试图用乡情,来瓦解分化掉仪卫司的人马。“杨承祖不是安陆人,对于安陆没有感情的。我叶家在安陆住了几代,大家都认识我,认识我爹,还有人认识我祖父。安陆人是不会坑安禄人的,只要打开府门,我保证大家的安全。”

“安陆州已经破了,安陆营已经反水,区区一座王府,又能坚持多久?如果继续顽抗下去,打破王府之后,鸡犬不留,说到做到!”

王府内一片寂静,听不到回骂,也没人说话,就连放箭或是放铳的人都没有。杨承祖趴在宫墙后面,小声嘀咕道:“我就说么,这些人如果没有内应,也很难成事。而且这个内应,应该是个体面人,不管是这些人入伍,还是兵器的传递,以及人员的进入联系等等,如果单纯靠自己,很难做。肯定是有本地有本事的人给他们当帮手,原来是叶家。按说也是个士绅了,居然反水投了贼,真是的。”

郝青青道:“当家的,要不要我射死他?”

“射死他当然好了,可是离的太远了,你的箭怕是够不上。所以别说话,等他离近点再说,火器手准备,把几杆准头枪都调过来。”

钱夫人从宁王那搞来的新式军械,杨承祖再熟悉不过,居然是十支火绳枪。他的历史知识有限,不知道原本历史上火绳枪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大明的,但是从他接触的军械情况看,眼下大明正规的火器序列里,是没这玩意的。

宁王作为反王,居然有火绳枪可用,他总觉得这次宁藩叛乱之后,似乎有白莲教的影子,这火绳枪,多半是赵全的手笔吧。与神火铳相比,火绳枪拥有装填发射更为简便,命中率也更高等优点,仪卫们很快就送了它个准头枪的绰号。

十杆铳里,内宫里有六杆,他这边有四杆,四杆准头枪都调动了过来,准备找好时机,给叶梦麒一个好看。火盆燃烧的浓烟是骗不了人的,叶梦麒发现了浓烟,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在准备火器,可是并没退缩,反倒挺起胸膛又向前走了几步。

以秀才的身份,毅然加入到反贼这边,叶梦麒当然是有那种所谓有大毅力大心性的。这种反水,既有着商人赌博冒险的精神,也有一些他自认为周详的考虑。宁王之于正德,至少看上去很像燕王之于建文,如果这一次能成功,叶家就是从龙功臣,以后不但是安陆就算是整个湖广,也得算是名门望族了。

要想做成大事,就得有付出有牺牲,命也是牺牲的一部分。他对于大明的火器很了解,所谓的神火铳,就算是打猎,也没多少人爱用,准头太差。能被这东西打中的,大多是运气不好,而跟射手没什么关系。就兴王府那点火器,一次齐射也未必真能打中他,如果在这种场合表现出足够的勇气,以后在义军里,自己也能算个人物了。

攻心战,就是要表现出自己的大无畏精神,如果做不到不怕死,又怎么让这些士兵相信自己?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宣讲着义军的仁义,杨承祖道:“有背叛阶级之个体,无背叛阶级之阶级。看来他确实是真认同了石金梁他们,送他上路吧,来人,跟他对骂。”

这边几个嗓门大的汉子,举着铁皮喇叭,躲在墙后开始对骂。这些仪兵不是文人,讲打嘴仗不是叶梦麒这等文人的对手,骂的言语内容也比较不堪。比如说叶家的女人都被乱军睡了,叶梦麒现在头上已经绿的不能再绿,后面的乱贼里,就有无数他的同靴之友,甚至是便宜老子。也许他在这里做事,后面就有人在睡他的老婆小妾。

叶梦麒被骂的大怒,又向前走了几步,开始逐条辩驳,维护着义军的光辉形象。可是当沦落到一方造谣,一方辟谣时,辟谣的一方总是处于被动状态,毕竟造谣的可以天马行空,辟谣的就只能被动防守。

不知不觉间,他离宫墙越来越近,石金梁身边那红衣女子忽然道:“石王爷,叶公子是不是……”

“让他回来!”石金梁的眼睛一眯,也发现了危险。可是他的号令刚刚传递下去,宫墙上,已经挥舞起了一面红旗,还有一阵急促而又密集的鼓点响起。

牛皮战鼓被敲响,二十几杆火器从墙上探出头来,甚至不容人反应,就是一阵霹雳雷霆之声。

“轰”“轰”“轰”

一声声炸响回荡在众人耳边,宫墙上黑烟弥漫,仿佛那位生前笃信修行的兴王真个修成了法术,回来庇护自己的妻子家眷一样。而在宫墙下,叶梦麒倒在地上,两眼挣的大大的,手还向前指着,似乎想要说着什么,或许是想为自己,为自己所忠心维护的势力,在进行一次申辩吧。

真正致命的不是那些火器,即便是四杆准头枪,也没一杆铳命中目标。一枝狼牙箭直接从他的口内贯入,颈后穿出,人几乎是被钉在了地上。鲜血在他身下渐渐扩散开来。

“狗官,杀我兄弟,害我手足,破城之日,我要你全家死绝!”石金梁勃然变色,挥舞着手中的短矛,差点带队直接冲了上去。宫墙上,那些仪兵已经站起来一阵欢呼,杨承祖手中拿着铁皮喇叭对石金梁喊道:“我在这等着你,等着把你的头砍下来,插在旗杆上示众,这安陆是属于大明朝廷的,而不是你的!”

两人目光隔着战场隔着无数兵卒将士撞在一处,如同两名武林高手隔空对决,火星四溅!一场关于围困与坚守,攻击与防御,理念与忠诚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第三百九十四章攻与防(四)

叶梦麒本人不会武功,也不懂兵法,或者说他从兵书上读来的那些东西,对于这支义军来说根本不适用。从实用主义的原则看,他对这支军队的贡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在这干信奉强拳即道理的粗人队伍里,也很难得到真正的尊重。但是其在义军,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叶家是石金梁在安陆的内应,甚至可以叫做金主,叶梦麒本人是真的支持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这个主张的。为了石金梁的大业,他几乎拿出了自己所能拿出的全部资金,投入了全部的家当,而其所得到的十分有限。

叶家虽然没在昨晚的混乱中受到什么冲击,可是家里也有几个女眷被这些头领看上,不过方式相对更和缓一些。不是直接扑上去按倒撕了衣服硬上,而是走了一个提媒下聘礼成亲的流程,甚至还嫁了几个女匪进入叶家,名为:联姻。

这就是叶家目前为止所得到的一切,而叶梦麒付出的,则是他的绝大多数财产,甚至他还主动把他的一个亲妹子嫁给了湖广十三鹰中的玉面郎君郎得意做夫人。这种态度,让石金梁在公开场合不止一次称呼他为十四弟,乃是军中坐一把交椅的大人物,与十三鹰一般,都是石金梁的骨肉兄弟。

将来义军进一步扩大战果之后,叶梦麒是石金梁心中的地方官人选,靠他出面,可以最大限度的团结本地的士绅大贾,让那些人不至于过分排斥义军。至少先能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然后再逐步推进自己的是法平等理念。

可是就这么一个地方官人选,居然出师未捷,就已陨落。自己身边这些粗坯,别说是一个州,谁又真的能管好一个县了?

现在这个好兄弟就这么被杀了,如果义军不做点什么,这支靠义气、信念维持的部队,恐怕人心就要动摇了。而对面,一个高个子的红衣女人,举着弓在宫墙上一阵得意的晃动,更是有不少仪卫举着喇叭大喊道:

“杀他的,是女人,是一个女人!你们的男人,连我们的女人都不如,你们还有什么脸出来混啊,趁早滚回家继续种田去吧。”

这些乡下人不管多穷多苦多老实,只要不是光棍,就有在家里打老婆的勇气。被人骂做不如女人,这脸还往哪放,石金梁的身旁,站着一个腰粗如水桶,满面横肉的女人,背后还背着一对短戟。她是湖广绿林中有名的母夜叉,本名已经没人记得,只都喊她做郑蛮婆。

这女人两臂膂力过人,手段高明,等闲二三十汉子近不得身,乃是绿林中鼎鼎大名的角色。她勃然道:“石王爷,你下令吧,我去对付了那个小贱人!”

“郑夫人且等一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石金梁并未因愤怒而失去理智,宫墙上那么多人马,不是靠几个高手上去就能解决问题的。即便是白莲教主李福达在,现在也只是送死的份。

“白头队,不回军,给我派上去。用他们做先锋,我看看这些官军又该如何应对。”石金梁挥舞着令旗,传达着命令,又问另一边的红儿道:“红天女,你觉得若是你对上那贱人,有几成把握?”

“所不好,没交过手的,不敢下定论。只是眼下肯定是不行的,将来再看吧,如果一对一个,我想我还能应付。”红儿微微一笑,眼前这个男人,确实很有型啊。如果能把他弄成入幕之宾,或许可以考虑脱离总坛了。

白莲乱军这边虽然靠攻打武库缴获了大批装备,但是其武装水平仍然比较简陋。大多数人依旧没有铠甲,只是拿着刀枪,除了一面藤牌以外,就没有什么靠谱的防御手段。那些盾牌的体积太小,挡不住身体,有人从百姓家拆下来的门板,抬着门板准备冲锋。

不过担当先锋的,并不是那些头领及其手下的人马,而是捉来的本地居民。内中又以老人和妇人为先,不少妇人身上衣服破碎,显然受了辱。面目姣好的会留下来受更多的罪,又或者成了某个小头目的私宠。相貌粗丑的,则在下面的士兵喽罗发泄了之后,就推出来,当做先锋军。

驱民攻城,这是这支装备简陋的部队想出来的最好的进攻手段,毕竟大家都是本地人,也许彼此还认识。只要下不了手,自己就能冲上去,一旦上了墙,靠着人数推,也推平了他们。

呼啸的皮鞭,锋利的刀枪,驱赶着这支哭泣的队伍,缓慢的向前移动。即使抽打加上砍杀,那些人走的依然很慢,每迈出一步,都要后面的士兵用尽手段才行。他们哭泣着,向宫墙上哀告着,乞求上面的守卫千万不要放箭,自己是被迫的,没办法啊。

“仪正,这可怎么办?”一名军官颇有些为难的看着杨承祖,郝青青则杏眼圆睁道:“卑鄙,真是太卑鄙了,把土袋子搬开,我带人杀出去,把这些人接回来。”

“杀出去,就连自己都陷进去了,你看看对方有多少人再说话啊。兵力差太多了,打不过的。”杨承祖否决了这个提案“传我命令,火器装填,弓弩准备,一切按鼓号行事。”

“可是……可是毕竟都是百姓啊,如果杀戮的多了,将来朝廷怪罪下来,恐怕反倒是要担罪。”

并没有所谓的怜悯之心,只是担忧着将来的追责。所谓看到百姓就不忍下手,那不过是一种美好的幻想,杀良冒功都不当一回事,何况是杀些百姓?只不过这种事将来可能有后患,不能肯定是否免责的前提下,也确实没几个人敢干。

“一切由我承担,你让大家准备就好了。记住我的话,兴王府需要每一个人,尽忠职守。青青,你去让督战队准备,有敢抗令者,不问身份和归属,一律就地斩首!”

下面的队伍离宫墙渐渐近了,乱军这边的鼓点也越发紧凑起来,石金梁的手握成了拳头。或许这一次就能杀上去,如果真的可以的话……

他刚想到这,墙头上鼓声大做,阵阵轰鸣,所有的火器打出了一轮齐射。而跟在后面的,则是不知多少箭镞组成的豪雨,无情的洗刷了这支队伍。

第三百九十五章攻与防(五)

箭如飞蝗,弹如雨点,被箭矢暴雨洗刷过的乱军前军,就像是不久前被收割过的庄稼,一大片人就这么齐刷刷的倒了下去。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有的人是受伤,有的人本身没中箭,却被吓的倒在地上。

痛哭声、哀号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残存的人哪怕是身后的刀枪或皮鞭也顾不得,转身就朝回跑,宁可被身后的人刺死,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官军的态度很坚决,谁过来,就杀谁,在他们眼里,并没有平民与乱军的区分,只有死人和活人。被这些炮灰一冲,乱军自己的阵势反倒是有些乱了,石金梁气的将拳头重重一挥“准备长梯,开始攻城。我倒要看看,安陆我都拿下来了,难道拿不下个弹丸之地的王府?”

安陆武库里找不到什么攻城器械,叛军自己也不具备制作攻城器械的能力,只是从百姓家抄来的长梯用绳子捆在一起,举着盾牌、门板,就准备开始进攻。乱军里有弓的人也不少,石金梁将其组成一队,调动过去充当掩护,他们从安陆营以及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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