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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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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边正想着,见白莲圣女已经来到门口朝如仙道:“老板娘,借一步说话,咱们聊聊可好?还有那位官爷,你请进来吧,咱们聊聊?”

对于这神秘的白衣女郎,如仙其实也已经注意上了。作为女人,她对于漂亮女人天生就有敌意,虽然没有看到五官,但她只看身段听声音,就能感觉出来,这个女人比自己漂亮。那就意味着,这是威胁。

这女人已经连着来了三天,每天都是包下那间雅座,要最好的茶,吃最好的点心,付最多的小费。有这些因素在,她也没办法赶人。见对方招呼,她只好走过去,只是这时候轮到苗氏唱戏,杨承祖拉着胡琴为她伴奏,倒是过不来。

“如仙老板是吧,小女子姓白,你喊我白氏就好。京师人,做点小生意,这是我家的女护卫。我一个女人么,出来做生意不容易,听说如仙老板是咱们滑县有名的能人,还请您多多关照。”

“这可不敢当,我不过是经营这么个茶楼,算的什么能人了?白姑娘若是想要做生意,我可以介绍几个真正的能人给你认识,我自己可不敢担这个能字。”

两人不闲不淡的谈着话,彼此试探着对方的身份,揣摩着对方的用意。如仙第一次感觉到遇到了对头,这个白小姐似乎不简单啊。尤其她那目光,是那么柔和,又是那么圣洁。

作为行院里出来的女人,她其实对这种女人很有些敌意的,总想着越是这样的女人,越该到行院里去卖。可是不知怎的,跟她对视之后,自己竟是对她升不起敌意来。

“粮食啊,这可说不好,现在的粮价您也看见了,比起太平岁月已经涨了两倍有余,下面会不会再涨,谁又说的好呢?您要是想做这生意,可得有本钱有货源……我的粮食,那可不好意思了,都卖光了,我现在这个后悔啊,早知道多存一段时间再卖呢。”

两下里正在这拉着锯,其他的闲人富户则听着苗氏唱戏,知道她唱完之后,就是铁珊瑚唱。虽然铁珊瑚唱的最差,但是收获的彩声是最多的。因为她是杨头有名分的妾室,给她喝倒彩,肯定会倒大霉。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上楼来,外面的雨下的密了一些,来人也没穿戴雨具,整个人都湿漉漉的。一上楼来二话不说就一把拽住杨承祖的胳膊“杨世兄,救命啊。”

这一闹,戏就唱不下去了,苗氏朝众人一个万福施礼算是赔罪,杨承祖把脸一沉“干什么?没看我这忙着了,上来就喊救命,还讲不讲个规矩了?”

他已经看出来,跑上来的正是李家二姐李玉娥,按说两家通家之好,两人也算青梅竹马。即使李玉娥在这茶楼里干活,他也不至于拿个老板的架子。

可问题是这李玉娥见了他之后,始终是用一种下人见老板的态度,保持着不远不禁的距离,而且刻意在回避二人独处。不要说叙旧,就是连说句话,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似乎生怕杨承祖对她有什么非份之想。

联想到上次她夺门而出时的情景,也就不怪杨承祖对她的态度也不大好了。老交情是老交情,至于后面怎么走,还是要看个人维持。如果她始终想要和杨承祖保持距离,杨承祖又何必贴上去?

今天李玉娥不当班,她弟弟身体不好,最近总是请假在家照顾小弟。如仙也懒得过问,总之工钱扣掉,再算利息就是了。

可是见她这么风风火火跑过来,混身淋的透湿,将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的玲珑毕露,于李玉娥这种闺秀而言,这得算奇耻大辱了。

可是她全不在意,直接就跪在了杨承祖面前“杨世兄……杨百户,求求你,救救我的妹妹。我不知道能找谁,也不知道该找谁,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有办法了。你救救她吧,我给你磕头……我给你当一辈子短工。”

“好算计啊,一辈子短工,你上我这找饭门来了?美的你!我这里是开茶楼的,不是开善堂的。这么多体面人在,你这么一闹,我的生意还怎么做?给我滚到帐房去说。”如仙这时已经从雅间里出来,这种恶人只能她来做,二话不说,就将人拉进了帐房里。

“说说吧,怎么回事,要用多少钱啊?你说个数,我借给你,利息可以少算一点。不过得有抵押,不能说什么拿干活顶。你当我乐意用你是怎么着,现在滑县等着上我这干活的大姑娘能排两条街,你还以为我离了你玩不转了?”

见如仙咄咄逼人,李玉娥的脸一红一白,但还是强咬牙关道:“老板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妹妹。我这次不是借钱的事,是我后娘,要把我妹妹美娥卖给别人做丫头。你是知道的,她今年才十岁,如果给了别人做侍婢这辈子就毁了。杨世兄,看在咱两家交情的份上,你也得救一救啊。”

“别,你叫老板娘,就是不打算说交情,要是讲公事,这事不归我们管。你要是想去衙门告状,我可以借你把伞,再帮你雇顶轿子,咱大老爷就在堤上看堤呢。要是让我帮忙,那就别喊什么世兄,这个太远了,喊世兄的多了,我管不着这个。”

“承……承祖哥。”李玉娥紧咬牙关,喊出了这个称呼,整个人都在打晃,这么亲切的称呼,自己怎么喊的出口?可是为了妹妹,就什么都豁出去了。

如仙道:“你后娘要卖你妹妹?凭什么?大明朝可是有王法的,良家女不与人为奴婢。再说了,当奴婢也没什么,等过段时间,再把人赎出来就是了,怎么就毁了呢。”

“大明律?大明律又不是什么时候都好用的,那买我妹妹的是个要到南京上任的官,他将人带走,我们姐妹就没有相见之期了。万一那是个恶人,将我妹妹转卖到烟花之地,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话音未落,如仙冷哼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你还是走吧,我这个一辈子都完了的人,怕是帮不了你。”

第一百零三章以身相许

李玉娥也知自己说错了话,这话等于是揭了如仙的短,这下可是得罪苦了她。连忙道:“老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要不然,你就打我吧。”她又一次跪倒在地,朝着如仙连连磕头。

杨承祖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的额头好烫,好象生病了。”

“我不要紧,只要救了我妹妹,我什么都不怕。”李玉娥被他摸了一下额头,只觉得周身都不自在,但现在可不是发作的时候,只好咬牙忍了。

如仙牙根泛酸,哼了一声“一会我给你找个郎中,开个方子,你要真病倒了,又该有人心疼了。反正就是我啊,就算病死也没人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家可是富户,不至于说要到卖人换米的地步吧。”

李玉娥听她问起这事,又是悲从中来,忍不住抽噎起来“老板娘,若是爹爹在日,我家虽然不算豪富,但也算的上家道小康。还有不少田地产业,怎么也能过活。只是爹爹死后,焦氏性喜奢靡,家中日月大不如前。焦榕搬进来之后,兄妹二人变本加利,挥霍无度。家中财产都由他们兄妹做主处置,我们说不上话,焦榕和他的儿子,礼数上也颇有些不周。”

“混蛋!”杨承祖听这话,就知道李家姐妹怕是受过焦榕父子的骚绕。早知道是这样,上次就把他们打残废了。他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你没吃亏吧?”

“多谢世……承祖哥,我没事。毕竟是有王法的地方,我姐姐也有了婆家,他们不敢胡来的。可是这回,焦榕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关系,说是有个京官要到南京上任,路经咱们这,要买个丫头,愿意出三十两银子的身价,结果……他们就要卖我的妹妹。”

“我拼了性命,也没能拦住,焦氏说要是不卖妹妹,就要卖我弟弟……我知道,我拿不出三十两银子。可是只要你们救了我妹妹,把她留下,这银子我会想办法的。实在不行,我就把自己卖到香满楼,也会还清这笔钱。”

“香满楼?可千万别,你要是去了香满楼啊,咱们这有人怕是要住在那里不走了。”如仙冷哼一声

“三十两银子,这个数目可不小啊。我可以给你记上帐,算是我借你的,你也别说香满楼不香满楼的,只要你记的,你欠我们三十两银子就行。不过我有个要求,你妹妹要留在承祖弟弟那当押帐。”

“我妹妹?”

“多新鲜呢,你还想让你妹妹回家不成?就你后娘那为人,你这回把人救回去,信不信她过几天就能把人再给卖了?你能救一次,未必救的了十次呢。还是放在承祖兄弟家安全,就当是我们买了人就是。你放心,咱滑县买卖人的事,就离不开九爷做中保,九爷知道你和承祖的关系,吩咐过手下人仔细盯着,不会漏了人的。我保证,你妹妹现在没出滑县。”

杨承祖哼道:“焦氏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是得好好去收拾收拾她。仙姐,给我拿把伞,我去跑一趟。二姐儿,你留下吧,我给你请个郎中瞧瞧,可别落下什么病。”

“不,我必须得去,我要看着我妹妹被救出来。我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事。”李玉娥咬着牙,拿起了伞就要往外走,杨承祖叫住她:

“二姐儿,咱们有些话说在前头比较好一点,你觉得我到了地方,该用什么身份来阻挠他们卖掉你的妹妹呢?毕竟焦氏是你们名义上的母亲,焦榕是你们的舅舅,他们铁了心的要卖,你觉得我该用什么身份干涉?”

“这……”李玉娥低下头去,心内突突狂跳,她已经听明白杨承祖的意思,但是又不想面对。她沉默一阵道:“杨世兄……你在我心中,就如我的兄长一样……”

“如同兄长一样,是决不了问题的。如果你拿我当兄长,那还是算了吧。我借你给三十两银子,你自己去想办法。能不能买下来,就要看你和美娥的命数了。你应该知道,这不单纯是银子的事,那位京官说不定已经和你们家全都谈妥了,只等立个契,办个交割,就可以领人走了。”

“这个时候你站出来说,不许他们交易,对方也要肯听你的才行啊。至于说咱两家的交情,那是老黄历了,我家落魄的时候,也不曾求过李伯,现在我能帮到这一步,也算对的起老辈的交情了。如仙姐,你记得啊,这三十两银子别算利息。”

“承祖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如仙冷笑一声,从柜里取了三十两银子一丢,“拿着吧,我的李二小姐。连文书我都可以给你免了,不还就不还了,谁让你们家祖上有交情呢。不过你要是觉得拿着银子就可以把妹妹买回来,可以去试试,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别到时候妹妹没买回来,自己也让人家给买走了。”

李玉娥也明白,焦氏卖掉美娥并不是因为银子不够使,是想让自己这几个碍眼的孩子从她眼前消失。自己拿着银子去,也未必能真的买回来人。这事还是得有杨承祖这样的遮奢人物出面,才有希望。

“杨世兄……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她说着又要下跪,杨承祖哼道:“别跪了,再跪也没用。你也说了,那是个京官,我犯的上为个老辈的交情,去得罪个京官么?我还想要前程呢。其实当了丫鬟也没什么,美娥今年才十岁,好好干活的话,当家主母也未必一定会打她,最多就是饿几顿,反正在你家也习惯了。一般来说是等到十四岁的时候才可能收房吧。”

一听到收房两字,李玉娥就像被雷劈中一样,身子打了个哆嗦。如仙却此时又补了一刀“这话也不一定,有的人口味刁钻的很,就是喜欢那些还没长成的小丫头,这有个名,叫娃娃菜。”

“反正是自己买来的,弄死了也没什么,就报个暴毙。他是个官身,难道还有人去查他?若是没玩死,等过几年一卖,也是个收入。再说听陕西那边过来的难民说,他们那年成不好活不下去,就要易子而食。像美娥这种年纪的,在那叫开锅烂,往锅里只煮一煮,就能吃了。”

李玉娥听的真切,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软在了地上,猛的一把抱住杨承祖的腿道:“救救美娥,你一定要救她。只要你把她救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答应给你做小,做你的女人还不行么?”

第一百零四章初识严嵩(一)

杨承祖听她如此说,这才笑了一笑“二姐儿是个聪明人,现在明白过来也不晚。我只有成了你的男人,才好在买主面前说话啊。你也不用哭丧个脸,想要给我当偏房的,现在不知道有多少。眼下是什么家境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看你是千户家的嫡出,我用十石细粮照样买的下来。把眼泪擦擦,跟我走吧。”

玉娥见他答应出手救妹妹,急忙胡乱擦了眼泪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拿了把伞当先出去。杨承祖拿了银子和伞来到外面,身旁左右,就跟上了二十几个护卫。这其中既有锦衣子弟,也有如仙雇来的保镖。

这些保镖都是来自湖广、陕西两省的难民中精通武艺的汉子。其忠诚未必如何可靠,但是杨承祖经过秘密考察至少能断定一点:只要自己发的出粮食,只要他们需要粮食,这些人就会为自己所用。

二十几把油伞张开,把杨成祖和李玉娥裹在正中,几个汉子小心翼翼的为他们张着伞,不让雨落到两人身上。杨承祖一把抓住李玉娥的胳膊,后者似乎想要挣扎,但只动了一动,就任他捏着,阵阵女儿家的体香,直入鼻端。

“二姐儿,走,咱们到码头去,我估计美娥就在那边呢。”

在茶楼对面的一处房檐下,白莲圣女与火风凰两人也撑着伞远远的看着,见他们往外走去,那圣女道:“我想他们应该是去码头,这滑县的人口胶易,都在那边进行。而且京官外放,一般都是乘船,也不可能费力气到县城里面来交割。”

“圣女,咱们还是别去了。那么多人,我……我担心你有什么闪失。”火风凰认定这圣女是要找机会行刺那位英俊锦衣小官,自己虽然不便直接阻拦,但是说说小话,敲敲边鼓,还是可以。

“姐姐,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不会碰你的心头肉的。”只有这两人时,白莲圣女似乎也不像在左家庄上那么圣洁,也会偶尔的开开玩笑。尤其看着这个火风凰脸红吃瘪的模样,她越发觉得有趣。

“我的身世姐姐是知道的,最见不得这等贩卖幼童的行径,咱们跟过去看看,如果杨承祖救不下人来,咱们就出手。”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肯定支持你。不过我相信,杨承祖肯定能救下人来,你不是也说他不简单么,这点小事哪里做不成?”

火风凰甩开两条结实的长腿,大红牛皮靴踩在水上,荡起层层波浪。白莲圣女在后面摇摇头,傻姐姐啊,你这次怎么就看上了咱的对头人,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小心的举着伞跟在后面,不让自己的衣服沾上半点泥水。

码头上,一条小型官船停泊在那里,船夫水手,全都在码头上那避雨棚里歇腿,还有人送上来茶水和大肉面。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文士,在那里焦急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歇了?不是说好了要开船么?眼下黄河水涨,咱们可是耽搁不起,如果误了时辰,真的来了大水,可怎么走啊。”

他身边的伴当也急的打转,不时对着那些船夫叫道:“你们怎么回事,这怎么说不走就不走了?”

“对不起啊,严大老爷,没有九爷的话,我们可是不能动身。九爷有吩咐,那买丫鬟的事,有点小问题,所以这船不能动。”

“九爷?那是谁,本官是翰林院七品编修,堂堂朝廷命官,你们没听明白么?本官让你们赶紧准备开船,还有那办手续的,怎么买个丫鬟那么麻烦,待本官过去看看。”

这名文士提了袍子下摆,那名长随打着伞为他挡雨,两人来到这避雨棚旁边的茶棚内。只见那负责立契的先生正和几个大汉东拉西扯说着什么,而另一边,一个相貌猥琐的中年人,紧抓着一个十岁小姑娘的手不放。

那名小姑娘头上梳着双丫髻,生的明眸皓齿,肌肤白嫩如雪,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惜。只是此时她抽噎着哀求那汉子道:“舅舅别卖我,舅舅别卖我。美娥一定听话,一定多干活,一天只吃两顿还不行么?”

那猥琐汉子正是焦榕,他此时脸上的神色也是十分焦急,不时的看看外头,又对那小姑娘呵斥道:“闭嘴!舅舅没让你说话,你怎么就敢胡言乱语,都是你姐姐把你惯的,都没规矩了。记住,以后到人家家,就得懂规矩,否则的话,打死你都白打,懂么?”

他见那文士进来,忙拉着小丫头上前施礼“严学士,您看看这是怎么话说的,本来说立好契约就让您带人走的,谁知道这边出事了。他们就是不肯干活,我找了几个人,又都不愿意写。要不这样,您是堂堂翰林编修,咱们自己立个契,您把人领走就是了,我们保证不会追究。”

那文士摇头道:“焦先生,这可使不得。惟中是朝廷命官,自然得守朝廷的法度。像这买丫头的事,如果不经过人牙子立契,不到官府报备,将来就可能算我一个拐带,本官为什么要担这个干系啊?你应该是要他们抓紧立契,而不是让本官跟你私相授受。”

他这个七品翰林编修虽然官小,但是属于词林坊局体系,于国朝文官体系中,单以品流清贵论首屈一指。比起科道言官还要清贵几分,属于清流中的清流。

可问题是清流官不掌实权,在朝堂仕林中受人景仰,可是于这些市井中人而言,远不如一个杂流县令亲民官有杀伤力。县官不如现管,翰林管不到百姓头上,这些苦力也就不怕他。

那名人牙子道:“对不起啊,没有九爷的话,您这个契还真就立不了。你们在那等一会,什么时候九爷说可以立契了,我就给你们立。如果九爷不放话,你们就好好待着吧,要是渴了可以自己叫茶水喝,我替你们把帐候了就是。”

焦榕道:“我该给的银子一分不会少给九爷,你们怎么这么磨蹭啊?当初我在户房做经承时,你们可不是这样。”

“您现在要是户房经承,我们还不是这样,这话有个球用?在咱码头这,是九爷说了算,这规矩你该懂吧。好好坐着,别乱走乱动的。”

就在这时,焦榕朝外面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拉起李美娥道:“要是这样,人我不卖了不行么?我们这就回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哪知那人牙子也把脸一沉“不行!这大雨天的,你把我们都惊动来,说不卖就不卖,难不成是消遣我等?给我老实坐下,没九爷的话,你今天也不许出这个茶棚!”

第一百零五章初识严嵩(二)

这当口,外面一阵脚步急促,李玉娥已经从外面奔进来,一把就要从焦榕手里去抢妹妹“美娥别怕,有姐姐在,保证你没事的。”

焦榕不肯放人,反把李美娥朝怀里一拉,又将李玉娥一推,勃然道:“好个大胆的李玉娥,见了长辈都不知道叫人么?我看你越发是无法无天了,一点孝道都不讲,怎么还勾来这么多野男人?你们李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李玉娥身后传来个男子的声音“我当是谁呢,闹了半天,不是焦榕焦经承么?怎么,又上这抖威风来了?我跟你说一句啊,你那房子不成,才卖了不到七十两银子,我吃亏了。”

这声音对于焦榕来说最是熟悉不过,咬牙道:“杨!承!祖!”

“没错,就是你杨小爷,怎么意思,你还不服是怎么着?”杨承祖两步过来,朝焦榕一瞪眼道:“撒手,把三妹交给李二姐,你要是吓坏了孩子,留神我弄死你!还敢推二姐一把,胆大了是吧。”

见他带来二十几条大汉,焦榕要说不害怕那也是假的。尤其这是漕帮的地头,这些苦力无法无天,只认九爷不认王法,如果真喊一声打,自己怕是真的没好。只好松了手,李玉娥急忙把吓的大哭的李美娥拉到自己怀里。

杨承祖低头看了一眼可爱的美娥,心道:果然是个美人坯子啊。他笑笑,摸了摸李美娥的脑袋“三妹真可爱,来来,叫声姐夫来听听。”

“姐夫?哈哈,原来你们两个早就拼上了不是?我说你天天往外跑呢,闹了半天,是勾上了这个野汉子。你爹尸骨还没找回来,你就跟这野男人鬼混在一起,你对的起你爹么?”

焦榕一看杨承祖出头,就认定李玉娥是因为勾上了他,所以才对自己儿子的提亲坚辞拒绝,平日里也不肯孝顺孝顺自己这个舅舅。

他生平是的最大的亏,就是被杨承祖搞的倾家荡产,现在只好寄居在妹妹家里。想来多半也是李玉娥从中搬弄,才让杨承祖对付自己,新仇旧恨叠加一处,不管不顾的痛骂起来。

杨承祖把脸一沉,又想起李玉娥说这焦榕对她不大规矩,朝身后的汉子使了个眼色,就有几个人上前一步,拖了焦榕就往外走。“直娘贼,你骂的很欢么,来来,咱们几个外面说话。”

杨承祖又转头看向那文士,见此人年纪四十上下,生的身材高大瘦削,面皮白净,五官端正,三绺墨髯飘散在胸前。见到这边的情景,文士心中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他虽然是个官身,但这地方看上去似乎有点无法无天,带队的人一身明黄应该是个锦衣卫,可却像极了这一方泼皮头领。如果借以向自己发难,这事怕是还有些麻烦。

见他看向自己,那文士忙一拱手道:“这位壮士,本官严嵩,乃是京师翰林院编修,如今转迁南京翰林院任修撰。我只是想为我的娘子买个丫鬟,伺候左右。不想却是壮士你家的宝眷,这多半是一场误会,中间必然是有什么人破坏。好在此事未成,我看咱们就此别过吧,告辞告辞。”

“严太史留步。”杨承祖却叫住他,三两步来到面前,恭敬的施了个大礼道:“敢问,您老可是江西分宜的严太史?”

太史为翰林院内官员的尊称,严嵩点头道:“不才正是分宜人士,怎么,壮士祖上莫非也是江西人?”这个时代最重乡谊,大家就算萍水相逢,只要能攀上同乡,彼此之间就格外亲厚,说话交流也就方便的多。

他是翰林不假,可翰林在这种地方的作用实在太有限,大家对于清流官是不怎么在意的,反不如那些手握实权的亲民官有威慑力。外面已经传来拳脚殴击声和焦榕的惨叫声,严嵩不住的皱眉,这光天化日大打出手,果然是没了王法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严分宜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被一干粗人折辱,所以能攀个乡情,那就再好不过,两下也好省的冲突。

杨承祖一把拉住他“严老先生,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这附近有个茶楼我知道不错,咱们到那慢慢说,今天这事,也是我坏了您的事,理当给您赔罪。来人啊,带路。”

严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名其妙的就对自己这么客气,但这想来应该不是坏事,再说拒绝这种好意未免太过不智,只好在后跟着。一行人出了茶棚时,只见焦榕被人按在泥地里暴打,情形狼狈不堪,严嵩心生恻隐,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等进了九爷开的那茶楼,杨承祖命人端来好茶与上好的果品点心,严嵩越发惶恐道:“不劳破费,不劳破费。杨壮士,您不必如此。这事说来,其实还是本官的不是,怎好劳动您破钞。”

“严公,您这样说话,就未免太见外了。在下乃是本地的锦衣百户,实授小旗,姓杨名叫杨承祖。您方才要买的,是我一个偏房的妹子,这事啊,是这么回事……”

杨承祖要说对明朝人物的认知,严嵩绝对能排进前十名,他前世演出时,就没少唱打严嵩这出戏。不过他在戏里扮演的是严嵩的对头邹应龙,将这位严阁老打的头破血流。

他现在知道,那京剧戏文的故事,多半靠不住。至少敢打阁老的勋贵,现在的大明还没生出来呢。

可是这个戏文虽然是假的,严嵩的阁老身份和权倾朝野可是真的。未来若干年后,这人将直接左右大明朝官员的生死荣辱,即使自己这个锦衣武臣,怕也是无法摆脱他的影响。

今天这事,自己若是办好了,说不定日后能靠他飞黄腾达。反之,如果在这里得罪了他,等到这家伙日后成了首辅,自己哪还有好日子过?

等听他说完了过往,严嵩不由怒道:“岂有此理!世上怎有这样的毒妇,居然会如此苛待前房儿女,实在当杀。本官只是路过此地,对这些过往不太清楚,看美娥小姐乖巧可人,我妻身边缺少个人侍奉,所以才想把她买下来,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还望杨百宰明查。”

第一百零六章初识严嵩(三)

杨承祖相信严嵩说的是实话,因为演出的关系,他还查过一些严嵩的资料,知道这人虽然贪财,但不好涩。

其一生只有夫人欧阳淑端一个配偶,并无纳妾室,也不在外面养小娘。所以倒是不用担心他买美娥是为了养大了收房,不过一想到他那个搞肉屏风的儿子严世蕃,若是美娥被他买了,早晚也是这死胖子独眼龙嘴里的菜。

按说他现在如果把美娥交给严嵩,说不定日后能因此结个善缘,等到严嵩发迹后,还能攀攀交情。如果美娥能够被严世蕃宠爱,两家还能当个亲戚。可是一想到李美娥那小可爱的模样,又想想严世蕃传说中如同加勒比海盗的造型,他还是把这个念头掐灭了。

严杨现在的状态,属于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一个是担心对方未来发迹找自己算后帐,一个是担心人在矮檐下吃了眼前亏。

尤其严嵩是携带家眷宦游,自己家两个女儿都在船上,万一有了什么意外,那便是名誉扫地。因此两下里都用心讨好对方,自然格外的亲近,会谈充满了亲切友好的气氛。

等喝了两杯茶汤,杨承祖从怀内伸手取了两封银子出来。“严太史要买丫鬟侍奉夫人,这是天经地义的,可是美娥毕竟是我的亲戚,我那侧室也是心疼妹妹,不想她离自己太远,这份心情,我想太史可以理解吧。所以美娥,我就留下了,不能让您带走。不过,您也不能白吃这个亏,这一百两银子,就算是我包赔的损失,还望太史不要嫌少。”

严嵩这翰林清贵是清贵,可是清贵的另一层含义,就是穷。词林官可没有大明实权官的那些额外收入,冰敬炭敬一概欠奉,有的翰林甚至要沦落到替人写祝寿词换钱的地步。酸翰林、穷给谏、吃干当净都老爷,这话可是京师里他们这些清流的真实写照。

他虽然不算穷,但是也并不富裕,拿出三十两买丫鬟,只是因为他爱护发妻,又见美娥确实乖巧,才咬牙拿出这么一笔银子。一百两于他而言,绝对算的上巨款。他一个清流文官,锦衣卫是没什么事能用的上他帮忙的,犯不上打通他的关节,这银子他可有点不敢拿。急忙往外一推。

“使不得,绝对使不得。这事说来是下官的过错,怎么能要百宰你的银子。您把银两收好,我是万不能要的。”

“严公,您这样说,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了。这银子咱们不提包赔,就当是我赠送你的盘缠就是了。若是严太史不嫌弃我是个粗鄙武夫,咱们就此交个朋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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