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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王侯-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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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生机。对付这帮劫掠民女的,就是要用军法收拾他们,他们才能知道怕,对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用刀,才能讲的清道理。你今天这一打,那位萧花魁怕是对承祖一见倾心,你再用用手段,就能留宿了。她还未曾适人,若是……若是娶进门来,也可做个偏房。”

杨承祖知道马氏一来在意跟自己时已非完身,二来是在意永远不会有名分,三来在意不能生下子嗣,将来无子防身,心里总是充满不安全感。笑着顺着马氏的脸一路向下亲过去“我不稀罕那个什么花魁,也不喜欢什么红丸,我只在意我的马美人。我敢打赌,她的腰腿,绝对没你这么有力,也绝对不如你让我满意。吴廷举想跟本官用美人计,却不想,我这里有个大美人,他的计策没什么用……”

次日天光大亮,杨承祖带着部下到了校军场时,岑猛果然已经到了。他今天依旧是那身打扮,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说不定是昨天晚上一晚没睡。身后跟着几十个强壮大汉,多半都是下面的土目以及带队的小头人,人人的脸上都有悲愤之色,看杨承祖一行人时,眼里的怒火几乎要把他们烧成灰烬。

杨承祖这边,则是带着一百多名亲卫保护,黄德等俘虏,则被绳子拴成一串,拖在队伍最后。这些人身上血肉模糊,一看就是受了重刑,有的人受的刑厉害一些,连走路都困难,几乎就是贴着地拖行。一见到自己人,这些狼兵忍不住就在那里大叫起来,可是他们的嘴里塞了麻核,只能发出呜呜声。

岑猛面色阴的像铁块,大步流星来到杨承祖面前,堆金山倒玉柱跪地磕头“钦差,我昨天没有拜你,你心里恨我,这是我的错。不过大家有什么话摆在明处,再不行,就直接对下官动手,不要为难我的部下。今天我来拜你,你要我磕多少头都可以,只请你把我的部下放了,大家一切好商量。”

“岑同知,人我带来了,就是要还给你的,不过不要急,我说过,先看会操,然后再放人也不晚。来来,跟我上观礼台,看新军出操。”

校场内,三千新军在天不亮时就已经列好了阵,虽然有飞虫在脸上飞来飞去,但是这些士兵如同雕塑一动不动。直到观礼台传出命令,校场上,令旗开始晃动,接下来,震天动地的枪炮声轰然响起,操练开始了。

第八百四十章杀威棒(中)

硝烟弥漫,喊杀声声,充当标靶的木板、草人都已经被打的稀烂,在风里碎屑飘的到处都是。广东的武备并不算多强,即使是朝廷已经大规模制造火绳枪,于广东的配备也十分有限。标营里,也没有太多鸟枪,大多数士兵依旧是用火门铳,像是岑猛这种土司,装备上就更差一些。

他通过门路,也搞到过几杆火器,不过鸟枪只有十杆,当传家宝一样存在自己的土围子里。像是上千杆快枪集中使用,已经超出土司的理解能力上限,单是这声势,已经让他目瞪口呆。

官军中还有十门佛郎机炮,时不时就发出一声怒吼,打出的铁沙将标靶打的稀碎。上次与佛郎机人交战时,这些土司狼兵并没有调来,没见过佛郎机人铳炮齐发的威风,新军的火力,就让他们惊为天人。

另外一点,就是新军表现出来的素养,也让岑猛的心,一路沉到了底。原本以为昨天见到的两百人,就是钦差身边的亲兵,不能当做参考。今天看到官军操演才知道,那两百人的素养,并不比其他人高,这三千人都是那等战力的强兵。钦差嘴里更是透露出来,这样的强兵,在浙江还有四营没带来。

这些人摆出的阵型,岑猛从来没见过,他好歹也是打老了仗的,这种阵型的厉害他能看的出来。如果是在战场上,自己的人马对上这样的部队,怕是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崩溃。如果这样的部队有五营……他看了看身旁几个头领,那些人的脸色与自己一样,都没有几分血色。

原本他们来,是想为自己族人出头,为黄德讨一个公道回来。可是见了新军出操之后,这些头人,已经没人有这种心思。这帮土司比较信奉拳头即真理,明朝的军队脓包,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支人马战力太强,哪怕是杀上门来抢走自己的女人,也只有听之任之。

操练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在一阵鼓号中宣布结束。结束操练的士兵,并没有像普通官军那样倒在地上休息,或是聚在一起闲扯,而是又列成等待操练时的方阵。这种组织纪律性,岑猛的亲兵也万难望其项背。

杨承祖方才在操练时,并没看岑猛,只是含笑看着士兵操练,两名模样可人的亲兵,一左一右为他摇着扇子。虽然穿着男人装束,但是香风扑鼻,再仔细看眉眼无官,很容易辨别出来,这两人都是女扮男装。

等到操练结束,杨承祖才对岑猛冷笑一声“岑同知,你觉得官军的操练可还中意?久闻狼兵善战,昨天晚上,沈同知还来我的行辕对我说,狼兵精锐两广无双。不知道本官这支新军,在岑同知眼里,战力如何?”

岑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强挤出一丝笑容“天兵天将,神威无敌,我等土人怎敢与天兵相比?钦差过奖了,小人的部下,只不过有一颗对朝廷的忠心,临阵时不怕死,除此以外,全都提不起来。不敢称强兵。”

“忠心?我看未必吧。”杨承祖毫不留情面的,将那份口供从袖子里拿出来,朝岑猛面前一拍“岑同知不认识汉字对吧?没关系,你信的过谁,告诉我,我让他念给你听。”

岑猛的脸色尴尬异常,既不敢发怒,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赔着笑脸“钦差息怒,下官已经派人问过了,黄德他们所劫的,只是几个下等的昌纪……”

“不管是什么昌纪,她们也有权决定接待谁,或者不接待谁,而不能勉强。再者,黄德已经亲口承认,他曾于上元节放灯之时,捉了一位良家女子回营凌虐,导致这位无辜弱女,含恨自尽。这笔债,你准备怎么算!”

这份口供可以当做一个筹码,在私下场合拿出来,看看为了这个东西,岑猛可以出多少代价。或是换一笔钱换几个女人,又或者换狼兵拼命打一仗,都是做的到的。可是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场合,大声说出来,那就是压根不准备和狼兵交涉,只想要命而已。

广东几位大员今天都在这里观操,观礼台地方不大,杨承祖又是运足了气力喊出来的,谁都听的见。他又朝一直未说话的汪鋐问道:“汪臬台,你是广东的提刑按察,这些人的官司如果是汉人,该当怎样发落?”

汪鋐昨天没来迎接钦差,今天见面之后,也没说什么客套话,似乎并没有赔礼道歉的打算。他身上头上都还有伤,伤口上缠着药布,身上还散发出浓重的药味。

看来火炮作坊爆炸的事,他也不是没受伤。也正因为他身上有这些伤,杨承祖倒也没追究他不来迎接或是战败的过错,在整场操练里,汪鋐算是看的最认真的一个。直到操练完毕,他似乎还沉醉于方才的演练之中,没回过神来,直到杨承祖问了几次,张嵿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汪鋐才回过神来,等杨承祖又说了一次之后,他摇摇头

“土人犯案,归土司处置,如果由我们按察司来发落,就坏了朝廷法度。如果犯罪的是汉兵,那也要执行军法,按察司不能干预。如果是百姓犯此罪行,自然该处斩。”

“岑同知,你听到了吧,论律该处斩。你准备给我一个什么交代呢?”

沈希仪轻咳一声,起身施礼“钦差,本来昨天已经有人跟我说过,要我不要再管这事,下官也答应了。可是容下官多说一句,杀人不过头点地,万事以大局为重……”

“沈将军,犯事的不是你的部下,我也没问你的话,好好坐在那里,不要多口。岑猛,现在本官在问你的话,你准备给我一个什么交代。”

“钦差,黄德素有战功,在田州也有人望,还请您念在他往日有功份上……”

“我是问你有什么交代?”

“苦主家收了我的钱,已经答应不追究……”

“我是问你有什么交代?”

“与佛夷对阵时,我等愿意打前锋。”

“我是问你有什么交代?”

连续换了几个说辞,杨承祖口风丝毫不见松动,走投无路的岑猛,只能一咬牙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既然坏了规矩,祸害了好人家的女儿,我也只好执行军法,将他们押回寨里斩首!”

杨承祖这才点点头“这还算一句人话,不过……我要跟你到寨里,看着你执行军法,免得有人徇私舞弊,你不会有意见吧?”

第八百四十一章杀威棒(下)

“钦差不可!”

“狼兵的营地去不得。”

“末将愿意代劳,保证不会有徇私之事。”

吴廷举、沈希仪以及广东总兵恭顺侯吴赞,几乎同时出来阻拦,场面上一度显的非常尴尬。总感觉是当着岑猛的面,在说这个人不值得信任,必须加以防范一样。

在大明官场,这种当面打脸的事,发生的概率其实非常低,这么搞法,今后这些人怕是不怎么好相处。可是对比钦差的安全,这些又都成了小问题,可以不用在意。

狼兵无法无天,如果有人挑头,就连巡抚的衙门也敢围上一围。何况他们心胸并不宽广,往往是有仇必报,杨承祖连挫了狼兵的威风,又把黄德等人打成这个样子,进入狼兵大营,说不定就会酿出什么祸患。

如果这个建议是岑猛提出的,说不定已经被人当众呵斥,可是这话是钦差说的,大家能做的就只能是劝解。吴赞官拜恭顺侯,也是勋贵之人,与杨承祖可以扯上亲戚,还能算个长辈。他一把拉着杨承祖来到一边,小声嘀咕

“岑猛这帮混帐东西,没一个好人,如果他翻脸抓人,可该怎么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的身份尊贵不能冒险,为了这些狼兵冒险,就更不值得了。你如果想要这些人死,就在这里把他们砍了就是,我看岑猛已经被你的兵吓破了胆,就算你在这杀人,他也不敢做什么。”

“是啊。就因为我已经把他吓破了胆,所以才要到他的营房里去走一走,能做到土司这个位置,总不至于是个白痴。我外面放着三千新军,他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在这种时候哗变?就算他脑子真不好用,我手上有这一百多护卫,全身而退总不成问题,吴世伯放心,这事我自有把握。”

岑猛也没想到,钦差居然会主动提出到自己营里观看行刑,狼兵惹事生非是常有的事,如果官府追的急,或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就会丢出几个人来抵命。又或者,他们会在路上捉一些人打扮成同族,到时候当做替罪羊丢出去。黄德这些人如果被要出来,他还是可以通过手段,用十几个俘虏的头来抵数,死人的样子总是差不多,即便是钦差,也追查不出什么。

可是钦差亲自到寨里,那就是要盯死他们,自己就没多少手段作弊,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么一来,自己这个土司的威风,也就被落到了极处。土司对于领内百姓的生死,并不放在心上,就算没罪杀几个奴仆,也没人能说什么。

可那是土司自己的事,如果自己被钦差看着斩人,那肯定会被自己的手下看不起,面子也就丢大了。杨承祖跟他回大营,与其说是监督,不如说,就是变相往他面上抹粪。

即便是吴廷举都劝不住杨承祖,岑猛就更没有立场阻拦,沈希仪生怕出了问题,只好自己跟着一起过去。他在土人里很有威望,即便是发生哗变,也有自信把杨承祖保出来。

见事已不可为,岑猛点手叫来一名亲兵,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名亲兵飞也似的下去。随后他笑了笑“钦差如果不嫌我们的营寨简陋,没有酒食款待贵宾,岑某倒是没什么可说。钦差这样的贵客,请也是请不来的。”

狼兵的营寨离校场不算太远,大家走了几里路,就接近了狼兵的驻地。这座营寨搭建的很随意,防御设施修缮的不多,形制也颇为简陋。

门首有几名士兵放哨,不过都拄着钩镰枪在那里闲谈,并没人真的注意警备。由于头人已经出去了,这些人也就没了约束,等看到岑猛一脸杀气的突然回来,这些狼兵才连忙一脸严肃的拔起了腰板。

营房里,一些担着水,或是偷了东西的狼兵,哈哈笑着从外面回来,直到见到头人才陡然间收住了笑容。还有的忙不迭把偷来的家禽扔掉,又匆忙的打着身上的浮土。

营房里一片喧闹,有一些狼兵聚在空地上赌博,还有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子,圈子里两个士兵脱光了膀子摔跤。另一边,则是士兵对着悬挂起来的沙袋练拳,隐约中,从某个角落里传来妇人的哭声。

由于之前看多了部队,杨承祖的目力也算是练出几分基础,这些狼兵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有四千人的样子,转过头去看了看岑猛“你的部下,难道大多数都在城里么?”

“不不,他们确实有人在城里,但是去的不多。您是知道的,守着一座花花世界大好广州,却下了令,不让我们狼兵进城,儿郎们心里不服气。我们是为了保护这座城,从家乡过来的,结果到最后,却不让我们看看这城长什么样子,不公平。”

“公平?如果说公平,那你不如跟我说说,那些受害的女人,又该去找谁要公平。如果我现在在你的营房里搜一搜,你信不信,我就能搜出几十个被强掳的妇人来。”他又看看沈希仪“紫江将军,你昨天晚上还为狼兵说情,今天你看了这情景,不知道还说不说的出这种话。他们纵然有多少辛苦,多少不幸,也没资格把这些不幸转嫁到无辜者头上。你的一味纵容,被他们看做了软弱,而这样的部队,你告诉我能顶大用?就在他集结的这段时间,我的人马,已经可以踩平这座营寨,把他们全都杀了。如果佛郎机人真的杀上来,我打赌,他们跑的比谁都要快!”

岑猛的脸色变了几变,其实狼兵这次也是吃了亏,他们认定是在安全的环境里,警备手段有点懈怠,以此来考核战斗力不大公平。但他也得承认,就算是再怎么用心,也跟那些操练的新军没法比。

几名在外面放哨的狼兵飞也似的跑进来,大呼小叫的说着什么,沈希仪精通土人语言,小声道:“他们说,官军包围了寨子,要杀光他们。他们……他们要把钦差捉起来,扣为人质。”

一些狼兵已经举起了兵器,还有些狼兵端起了山间常用的小弩,全都指向杨承祖这一行人。他这一百多护卫都是精锐,并没有把狼兵放在眼里,抽出兵器,向着狼兵压过来。

第八百四十二章莲舞(上)

杨承祖并没有多慌乱,笑着看了一眼岑猛“方才出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怎么,有把握打一架?”

岑猛沉默了片刻,笑容又浮现在脸上,“不不……没这个意思,下面的人不懂事,钦差别见怪。小人是朝廷的官,君叫臣死臣当死,您就算请出王命旗牌斩了小人,小人也没什么话说,绝对不敢反抗天威。”他几声呵斥之后,那些狼兵就慢慢放下兵器,小弩等物也都扔在了地上。

黄德等十几个人被推搡着推过来,岑猛用土语大声的宣讲着这些人所犯的罪行,那些狼兵脸上的神色一部分是木然,一部分则带着无所谓的笑容。这帮人不明白头人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把大家集合起来说这些,明明大家每天都在这么干,有必要搞这么惨么?

有一些人看了看沈希仪,以为又是他来要说法,忙附合着,要过来将人带走,说是到下面请巫师做法,然后就可以开刀。岑猛举起鞭子,将这些人抽打开,接着就大声喊起来。

沈希仪道:“他说要把这些人当场斩首,免得今后其他人继续错下去,有一些人站出来替黄德求情,但又被打了回去。土官不比流官,他们在本地有绝对的权威,不管行为是对是错,下面的人也会服从。事实上狼兵虽然看上去这副样子,自身战力很强,尤其是在山林之间作战,与平原大不相同。阵法之类的东西展不开,全是靠个人的本事说话,能够压主瑶贼、侗贼的,就只有狼兵。如果狼兵不为朝廷所用,广西各路土司,怕是都要生乱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除了杨承祖外,别人大多听不到,话里话外,还是尽量为狼兵说情。杨承祖也同样以小声问道:“那紫江将军如何看待岑猛?如果他要谋反,是不是也要姑息。”

“不,他如果谋反,希仪定将他的首级献至京师,绝无二话。但是在其未反之前,希望还是能够掌握尽可能多的罪证,让他自己悬崖勒马。广西远瘴之地,是练不出钦差手下那等强兵,也离不开这等蛮人震慑场面。望钦差可以考虑广西一省生民,以大局为重。”

两人虽然在那里小声嘀咕,可是岑猛那边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停止动作,等到将罪行宣布完,就随手扯过一名被俘狼兵,在他腿弯处一踢,那名狼兵就跪在地上,随即抽出背后阔刃刀,一刀下去,就将这名狼兵的人头斩了下来。

这些狼兵见头人杀人的次数多了,不过当着汉人大官的面,杀自己族人的时候,却是少见的很。从第一个人头落下之后,那弥漫于营房里的喧嚣和嬉闹,就像被人拧上了阀门,骤然安静下来。

等到第四颗人头斩下,那些狼兵看向岑猛的目光里,就多了一些东西,这种东西不是很明显,但是这些人来自大山,在掩饰情绪上并不算擅长。杨承祖做这种差使的时候多了,于察言观色上磨练的很有几分火候,以往与一些大儒,或是高官往来,算是久经大敌见的多了。查看这帮人的眼色,还是没什么问题。

或许连岑猛自己都没察觉,这些狼兵看他的眼神,已经多少有一些鄙夷的东西在里面。他们并没有在校场观操,新军如何厉害,这些人是看不到的。对于岑猛趋利避害的苦衷,也理解不了。

这些人心思单纯,于好坏的区分也是偏向于二分法。能够为自己出头的就是好汉,屈服于汉人的就是孬种,因为汉人的威压就要杀掉自己手下的头人,就更被人鄙视。

这种鄙视倒不至于上升到动摇统治这种高度,可是将来岑猛造反之后,如果能扶植出一个可以跟他打对台的人出来,这些狼兵中,说不定有一部分,就会归附到那个人麾下听用。

岑猛并没有想那么多,包括其带去的头人土目在内,想的也是尽快送走钦差,免得外面的那些杀星真的冲进来。直到杀到黄德时,却不想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把嘴里的麻核吐了出去。许是见前面杀人杀的太干脆,他的心慌了,用尽全力猛的扑在岑猛腿前,大喊“冤枉!头人,我冤枉,你是知道的,那个女人是……”

不等他完这话,岑猛已经一腿踢出,黄德的身子横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道血线。岑猛一声大喝,肩、肘、腰、胯同时发力,手中厚背刀划出一道圆弧,一颗斗大的人头,就这么被斩了下来。

随着黄德的死,在群芳院闹事的狼兵,已经被斩杀一空,岑猛收刀还鞘,向杨承祖施礼道:“请钦差验刑。”

杨承祖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不但脸上有了笑容,还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鼓励的样子“做的好,这样才开窍么。你应该知道,你是谁的人,和谁走在一起,才是对你真正有好处。下面,我来说几条命令,你传递给你的部下。第一,三天之内,按每人每天二分的标准下发粮饷,临阵有斩首之功,按朝廷惯例发赏。不过发放钱粮时,要点名,不是想领多少,就领多少。第二,自即日起,狼兵一概不得进城,违令进城者,杀无赦。如果想采买东西,可以找人帮忙,本官手下正好有一批伙计掌柜,做这事很擅长,找他们没错。第三,想找女人的话,我会去附近找一些村店粉头,看看她们愿意不愿意做你们生意,不过尽量帮你们说好话的话,或许有人会来吧。自即日起再有民女被掳,不管是昌纪还是良家女,都都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不是赔点钱就可以了事,勿谓言之不预。”

他不会狼兵土话,只能他说一句,岑猛翻译一句,下面那些狼兵似乎有鼓噪的趋势,但是岑猛这个头人积威仍在,还是给压了下去。等到讲话结束,勒令狼兵解散时,这些人的动作,明显比集合时还要慢几分。

杨承祖对岑猛的态度,似乎有了很大改善,表现的仿佛这是自己心腹爱将一样,不时的表示赞许。等到狼兵四下散去,他又对岑猛道:“听说你们土司好客,不知道是真是假,本官今日到了你的营里,你准备怎么招待我和我这一百多儿郎?”

按着沈希仪的想法,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即便是他来狼兵营里要交代的时候,也是办完正事就走。可是杨承祖是铁心打岑猛的脸,非要留下不可,岑猛也并不能拒绝。

这些狼兵的营寨简陋,酒席的质量也不会高到哪去,杨承祖的目的也不在于吃喝,只为了让狼兵看到,他们的大头人在自己面前,得点头哈腰的伺候着。在营寨边缘地带,一排单独划分的帐篷里,几十名年轻的女子,赤着足,露着雪白的藕臂和粉腿,一手套了盾牌,一手提了长刀,脸上则带了恶鬼面具。只有一个二八妙龄的女子不肯戴面具,而是紧攥着长刀,鼓着腮道:“这个岑猛真是个混蛋,居然让那个什么钦差来看我,啊呸!我才不要被钦差白白占便宜,待会见面后,一刀劈了他,看他还怎么强抢民女!”

第八百四十三章莲舞(下)

岑猛提出,自己的姨妹要为杨承祖表演刀牌舞时,沈希仪倒是试图进行过阻拦。但是杨承祖却笑道:“难得岑土司一片热情,本官不好拒绝,正好要看一看,广西的佳丽,有何出色之处。有请。”

随着三记重重的击掌,接着就是十几个赤膊大汉,敲着巨大的牛皮鼓,打出沉重响亮的鼓点。二十几名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身上穿着青色右衽斜襟提花上衣,下面则是蓝色百褶长裙,从帐篷外鱼贯而入,围成一圈翩翩起舞。

她们虽然脸上扣着面具看不到五官,但是身段曼妙,又不像中原女子保守,毫不介意的露出了自己的粉臂和腿。光是那雪白肌肤,就让男人的眼神,被吸引了过去,而且她们全都赤着足,舞蹈间,毫不介意的将纤足露出,这对于大明的男子来说,就更是一等一的享受。虽然手中提着长牌单刀,刀锋雪亮,但是没人觉得她们会有什么危险,几位头人们也带着笑容,指点着那些姑娘,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那些女子的舞蹈,属于战舞性质,既像舞蹈,又像是刀牌阵法,演练撕杀。岑猛在上面看着舞者正中,那唯一不戴面具的女子,盯着她同样露出来的肌肤,和饱满的胸脯,目光中露出一丝贪婪。拳头紧紧握着,似乎在期待,又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这些女子舞了一阵,鼓的调子一变,阵中又响起一个女子好听的声音,似乎是在唱什么山歌调子。这些女兵或站或蹲,将手中长牌,堆成了一个堡垒,接着又如开花一样,层层舒展开,一个打扮的如同孔雀一般美丽的年轻姑娘,就在众人中间慢慢站起,随着她晃动自己的身躯,身上的饰物发出阵阵清脆的碰撞声。

这姑娘大概十六、七岁,身材苗条,脸上并没有戴吓人的鬼面,露着五官。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脸上肌肤白嫩吹弹得破,头上用五色花巾包头,耳朵上带着一对银制耳环,下面则坠着几样小饰物,只要一动,就会发出声音。

脖子上,一个银制项圈闪闪发亮,长刀和盾牌,都被她扔到了地上,双手捧在颌下,做一个鲜花盛开的样子。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朝着杨承祖甜甜一笑。接着开口,就唱起歌来。

她唱的是土人方言,杨承祖听不大明白,不过这女子嗓音甜润,如同百灵一般,倒是让他忍不住连连抚掌叫好。暗自寻思着,自己戏班子里,还真没几个人的嗓音,有这么好。

那女子似乎也明白他听不懂内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又改用汉语演唱,却不是什么山歌小调,而是一种问答。询问着他的姓名,来历,以及是否辛苦,为什么一来就要欺人。

这种话如果是一个土司头人问出来,就有故意挑衅的嫌疑,但是从这么一个美丽的少女嘴里,又是用山歌的调子发问,就只让人觉得好玩。沈希仪小声道:

“她叫岑莲,乃是归顺州知州岑璋的小女儿,岑猛的姨妹。这次朝廷飞檄调兵,归顺州也派了一支人马来,名义上是由她带队。她年纪小,不懂事,钦差别跟她一般见识,我让她回去就是。”

岑莲见杨承祖开口,似乎有些失望,又一次唱起歌来发问,不过这次的声调,比起上一次已经低了一些,曲调也不如方才好听。杨承祖不大懂这些山歌的调子,不过按着岑莲的调,还是能唱回去。举起酒碗,站起身子,竟是一问一答的两人对唱起来。

他有着深厚的京剧功底,即使不懂山歌音律,唱的也不难听,那些幢家少女听到钦差对歌,也都放下刀牌,围着岑莲翩翩起舞。岑猛有些目瞪口呆,情况发展的,似乎与他设计的大有不同,连连咳嗽了几声,鼓点也变了几次,但是没人理他。岑莲更是双手叉腰,向那些鼓手喊了些什么,接下来,就连鼓点全都停了。

她又转过头去,脸上又挂满了笑容,接着与杨承祖对唱,似乎对于这种形式十分满意,对唱起来没完。连对了几番之后,岑莲笑着走到杨承祖面前,从怀里取出一方雪白的小手帕,小脸红红的,将手帕递到杨承祖面前。

岑猛在她一露面唱歌时,脸色就不大好,这时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小莲,不要胡闹,尊贵的客人,不是咱们峒里的后生,不懂我们的规矩。不要乱来,赶快回你的帐篷去。”

哪知岑莲根本不怕他,两手插腰,好象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瞪回去“我的礼物是送给客人的,又不是送给你的,你有什么权力对我乱叫?你是田州头人,难道还管的到头上?我们归顺州归广西布政使司管,连思恩府都管不到,我还怕你?你是我姐夫,又不是我阿爸,我才不怕你。”

她人长的可爱,嗓音也甜润,即使是吵架,也显的十分可爱,杨承祖的那些护卫看着她,也大多是觉得有趣。只有扮做亲兵的奉剑、捧弓面面相觑,似乎闻到了什么危险的味道。

“岑同知,岑莲小姐送我礼物,我难道不能收下么?还是这方手帕太过贵重,让你舍不得?”杨承祖将那手帕接过来,见是一条普通的丝制手帕,上面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朵睡莲。

不管是质地还是绣工,都只能用平庸来形容。杨记里随便拿点什么,大概都要比它值钱几倍。岑莲送上手帕后,虽然很有气势的与岑猛对凶,但是看杨承祖的目光还是有点怯怯的,不知道是大姑娘怕羞,还是担心他不肯收这东西。

见杨承祖将手帕郑重的收起来,她才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一口气。眼睛眯的像是两弯月牙“尊贵的天使,你不掀起这手帕太差,或是绣工不好么?”

沈希仪一笑“莲姑娘,你不要误会,钦差是从京师来的,对咱们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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