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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5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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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真有哪一个能够继承且发扬其功业,沈哲子还是更看好沈勋。
  沈勋虽然自有一股胆大包天的莽直气概,可是在面对梁王的时候,还是难免心怀忐忑。一则自幼耳濡目染,无论家门内外让他所认知的梁王形象都是伟岸脱俗,如高山仰止,二则便是他自己的感受,梁王虽然态度温和,但在眼神注视之下,让沈勋有种内外都被窥透的局促感。
  “这番话听着虽然不错,但却不像是你的风骨真知。阿秀他们几个撺掇你来求告,可是有了什么约定?”
  听到梁王如此问起,沈勋那峥嵘初露的脸庞顿时羞红,忙不迭低头道:“我、我不是有意欺诈大王,我自己心里也是有着想法,只是口拙,不及阿秀教我言辞优雅……”
  “不要慌,子弟志气卓然,这是家门幸事。人物美器,千姿百态,那是取法不同。我家儿郎璞质可爱,更不必循于一法雕琢。”
  沈哲子也明白,对于这些家门少流而言,自己绝算不上一个亲昵和蔼的长辈,随口安抚几句紧张的少年,转又稍作沉吟,便说道:“不过你来见我,确是让我觉出自己的疏忽。如今我家已非旧年吴乡陋庭,乃是世道共览、宇内皆知的大户门第,世人难免臧否讽议,人物如何,不可拘在家门自矜自美。还是要勇于驰行于世,览尽人物,察遍世情,人间正道真理,又岂在二三子言传法授之内。”
  虽然在面对梁王的时候,沈勋难免紧张,但每每有机会,他还是愿意近前听教。梁王言授,既不如馆院学士们那么枯燥,也不像家门其他长辈一样对他只是一味训斥告诫,许多道理他虽然一时难懂,但也愿意深记在心中,之后细细回味。
  一则自然是梁王言辞优雅又不失趣致,与他父、祖动辄呼喝恫吓是截然不同两种风格,这也让沈勋非常羡慕阿秀的谈吐雅趣,不想他只知道拳脚说话、事后撂下一句“你小子服不服”,实在格调全无。
  二则便是梁王的认可,并不只是觉得他们少年郎浮躁愚钝,又或者一味的宠溺包庇,既让沈勋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少年,也觉得自己还有很大进步余地。
  且不说沈勋感想如何,沈哲子又继续说道:“国玺归洛,事关重大,非儿辈能深涉其中。但献玺之人,身世、事迹都足有可观,可悯可钦,远非世道俗流。稍后你可持我手令,前往行台暂做持戈卫卒护从其人,若能居近亲昵,得于一二传教,自可受益匪浅。”
  沈勋听到这话,自是喜出望外,忙不迭深拜致谢。一想到自己能够亲身参与如此传奇事件中,甚至还能就近欣赏那个献玺的义士,又可以顺便打听一下河北事务详情密讯,简直就是满意到了极点。
  不过沈勋虽然自己遂愿,但也没有忘了阿秀他们几个,只是不待他组织好措辞开口,梁王已经摆手笑道:“阿秀寄言你口,心意我也明白,稍后自有安排。你且归舍准备一下,明日便往行台去罢。”
  待到沈勋离开,沈哲子便提笔书写手令。对于儿辈这一点小心机,他倒不怎么反感,为人父母者即便是慈爱有加,但往往也不能正视儿辈的成长,阿秀懂得通过堂兄来曲折表达自己心意,也的确比自己于阿爷面前陈述自夸要更得正视。
  于是到了第二天,沈家几个休学在家的晚辈便又欢天喜地登上了那辆迎送他们进学的大车,直往行台而去。
  “二兄,你要入台任事,是否也会发放精甲良兵?我跟阿秀能不能得?”
  沈纶一脸羡慕的望着洋洋得意的沈勋,大王虽然准许他们入台,但却没有如沈勋一般有着确定安排,沈纶也不知他们入台要被安排什么事务,对沈勋很是羡慕。
  “你不配!”
  沈勋轻飘飘一句话便气得沈纶将要抓狂,不过很快他也没有了与堂弟斗嘴的兴致,只是眼望着行台周围那些值宿巡逻的宿卫将士们,满是热切的期待。
  梁王府与行台自有捷径相连,大车抵达之后,早有行台属官于此等待。沈勋落车便被送往宿卫营舍领取甲械符牌,至于阿秀他们,也自有行台官员负责引领他们游览行台各处官署。
  这些少年,远还未到入事的年纪,虽然长居洛中、不过与行台相距咫尺,但却一直没有机会行入此中。今次能来,也都充满好奇。
  步入行台之后,建筑宏大与否无需多提。沈阿秀他们感受最深刻还不是行台作为天下中枢所在那一份庄严,而是那种让人透不过气的忙碌。
  虽然他们几个少年身份不同寻常,特别阿秀更是梁王世子,甚至未来的国之储君,但也没能因此赢得更多关注。除了专职引领他们游览的吏员一路陪伴之外,道途所见其他人俱都行色匆匆,或是对他们一行稍作诧异,得知身份之后也只是遥遥施礼便足不沾地的离开。
  这种忙碌的氛围感染力十足,以至于让阿秀等人羞惭于自身的悠闲,很快便向陪同的吏员表态请为他们安排一些事务,不愿闲散于此中格格不入、仿佛被排斥在外。
  不过梁王既没有明确吩咐,吏员也实在不知该将几个少年安排于何处,只能再向主官请示,这才各自得了安排。
  阿秀因为笔迹尚算工整而被送入秘书省暂任笔匠,但是入署之后才发现他这个笔匠不过是负责挑选送来的毛笔。秘书省主司掌管国之图书典籍,国史、著作皆在其中,每天消耗的笔墨纸张都是海量,而且都有极为严格的规定,自然需要认真拣选。
  看到阿秀苦着脸坐在一堆盛满毛笔的箩筐之间,润开笔锋于纸上涂抹拣选,实在枯燥乏味,沈纶便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自有得意的理由,因为他被选入了礼部任事,听着就比阿秀这个笔匠有格调得多,以至于连沈勋都不再羡慕。
  可是当真正抵达自己任事官署之后,沈纶便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所任具体吏事名称是礼部营膳曹殿下司膳夫。
  于是不久之后,阿秀再见到沈纶时,这家伙正黑着脸蹲在一驾牛车上,身上穿着一件綀布素袍,背靠着车板上一个硕大木桶,一待牛车停稳,便从木桶里取出一个个食盒趋行送往各个官舍中。
  “我想回家!”
  等到送餐给阿秀时,沈纶眼泪几乎都流下来,伸出通红两手哼哼道:“你知我这半日做了什么?足足十大车的菘菜,全都要切碎……”
  “高兴一些吧,好歹都是配了一柄刀。跟二兄相比,也不过只是缺了一具甲,但他用刀肯定不如你勤。”
  阿秀忍俊不禁,只是在看到他脚边还剩几筐没有拣选完毕的毛笔后,脸上笑容便也荡然无存。


第1489章 我亦能为
  跟沈雒与沈纶这一对难兄难弟相比,沈勋无疑要幸运得多。
  首先他是有了一个确凿去处,那就是加入行台宿卫,负责护卫已经被召入行台署内暂住的祖青,而不是被随便委以杂事。
  其次就算是不论其父沈牧如今河北第一人的威势,沈勋自己本身天中义骨名号也是极为响亮,军中唯以忠义为尚,沈勋这一名号无疑让他在驻洛王师之中享有别的权门子弟所不具备的认同感。
  事实也的确如此,沈勋在抵达台中宿卫营邸之后,便受到了邸中将士们的热情欢迎,特别此中兵长营主韦轨,本就是旧学于馨士馆的学长,对于这个名气极大的后进学弟的到来更是报以十足热情,亲自出邸相迎并引着沈勋前往领取各类武装并通行的符牌。
  “这么说,二郎是打算效力戎武?这可实在是好,咱们学子同窗于行伍中再添一员悍士,而且还是二郎这种学府高望之选!”
  韦轨之所以对沈勋的到来如此热情,还不仅仅只是由于沈勋的身份,还在于一种志趣相类的亲近感。
  馨士馆立学时间虽然已经不短,培养出许多优异才力,但就算有行台一直倡导文武俱用、才力并驰,可真正选择投效行伍的学子仍是少数,在军中更是乏甚标志性人物。
  多数学子或者畏惧沙场之艰辛凶险、志力不逮,而不敢投笔从戎,搏杀功勋,或是仍然持于世道旧论,认为武事寒卑,只需悍力勇壮便可搏杀出头,才用太过狭窄,不足以完全发挥出他们所学之满腹经纶,因此更乐于求任于政治世务。
  当然,也有一部分馨士馆学子勇于投笔从戎如韦轨一般,但这些人能够通过军务技艺考校者也实在不多。毕竟馨士馆学子不同俗流,培养起来也是需要一定的周期投入,一旦从军肯定不会用作寻常卒力,将会直授军职担任兵长,相对的对于技艺要求也就更高。
  当然,若说馨士馆学子全无戎才也未免有些武断。像是淮南都督府时期,便有沈劲、桓豁等学子投军从戎,如今也都成军中后起之秀。这几人虽然只是中途肄业,但往往也被视作馆中学子代表。
  不同跟同期其余诸人在别的方面建树相比,沈劲等人眼下在军中还远远不称标杆。像是颍川陈逵久从梁王,参赞机要,如今又得授州事,高位可期。另有陈郡谢安,虽然由于丁忧在家、错过这两年大势兴旺,但却风评上佳,多得台省大员称许,一旦归台任事,必将又成一员干将。
  除此之外,馆中又有北海王猛之类虽是后起但却已经大迈当时、超越前辈的优才之选。如此对比之下,更显得馨士馆偏文弱武的学风。
  若仅仅只是如此,时流倒也不至于轻薄馨士馆学子,毕竟学有偏重,难得完全。
  可是天中学府可不只有馨士馆一处,一直与馨士馆互为角力的工程院,虽然还没有令世道惊艳称许的代表人物,但学风务实,学子们也都乐于从军。
  特别王师精军之中的扬武军,对于工程院学子才技可是推崇得很,每年都会固定在工程院挑选相当一批优秀学子入其军中。甚至许多早已累功积勋极厚的王师悍将,偶尔都要前往工程院旁听一段时间,这也使得王师对于工程院评价要更高得多。
  馆院之间本就不乏角力竞争,工程院于此得于美誉,难免要讥讽馨士馆学子们经义越读、血气越淡,一个个只是虚表礼义,实则不堪艰深。
  馨士馆学子们受此羞辱,自然难免积郁。沈勋能够引领学府械斗风潮,而且凭其悍勇制霸龙门,可以说是馆院这一场较量中难得的扬眉吐气、一扫颓态。
  虽然这家伙兴致来时,才不会管对手有什么馆院的区别。但最起码在攀比血勇盛衰这一话题上,馨士馆不必再无一可表。尽管沙场立勋远非学府斗殴那种闲戏可比,但沈勋的存在也实在是馨士馆目下不多的遮羞布之一,也正因此成为馨士馆学子俱都推崇备至的在学同窗,视作偶像。
  韦轨于馨士馆结业未久,自然深知沈勋于馆中同窗之内号召力之强。梁王崇高难近,沈勋既是沈氏家门嫡近子弟,又是馆院学子可亲近熟悉的偶像任务,可以说其人无论作何选择,都能在馨士馆掀起一波效法浪潮。
  退一步讲,即便沈勋素无前誉,但是身为沈氏家门下一代重要后继人物,仍然愿意循于武途求显,可见梁王所倡文武并举绝非仅仅只是因时就势的权宜之举,最起码在未来几十年内将会是恪守不移的国策典令。
  这对于时流少进特别是在经过传义授礼、对于人生更有规划的馆院学子们而言,无疑是有着莫大的鼓舞,让他们可以没有前瞻之忧的投入到前程奋斗之中,这其中就包括韦轨自己。
  对于自身所受待遇如何,沈勋感受倒并不怎么深刻,家门浑厚背景,让他可以更加专注于自身所思所感而无受外界疾困影响。这是他父辈乃至于祖辈经年奋斗的收获之一,也是给予后辈子弟最珍贵的馈赠之一。
  “营主,我听说今次献玺之人并非俗流人物,乃是世道之中不可多见可悯可钦壮义之选,倒想请问此人究竟事迹如何?”
  沈勋最好奇还是祖青其人其事,何以能够得到梁王那么高的评价。老实说沈勋心内是有几分不忿的,因为内心对于梁王的推崇并敬重,觉得世道之内鲜有人能够匹配梁王所给与那么高的赞赏评价。
  虽然有关传国玺之事还未人尽皆知,但是韦轨作为负责保护祖青的宿卫兵长,对于其人事迹自然不会陌生。听到沈勋问起,便也不作隐瞒,便将自己所知祖青身世并事迹种种详细告于沈勋。
  沈勋最开始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可是在听到韦轨的讲述之后,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本身便城府不深,喜恶都惯于直接流露出来,只觉得祖青苦心孤诣、矢志不移、风骨卓然,所作所为简直完全满足了他所有有关英雄人物的畅想以及审美意趣,怪不得能够得到梁王那么高的评价。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祖青于行台内的居舍。
  洛阳行台办公习惯也如建康的台城,在职官吏起居都在行台之内,而不是起早贪晚的往复奔波。因此除了固定的官署之外,还有供各部曹官吏起居饮食的邸舍区域。因此单单整个行台,便占据了洛阳八十一坊的其中三坊,诸多日常供给一应俱全,并不逊于城中任何坊市,且各种饮食娱乐花销全归公帑,也算是行台给予福利之一。
  在正式献玺之前,祖青都要接受行台的保护与监视。最近几日也到了献玺之前的关键时刻,行台有关此事各种铺垫渐已完成,只需等待羯国包括皇后、太子在内的一批俘虏抵达洛阳、明正典型之后便会正式进行。
  祖青本人对于之后的献玺也是充满期待,最近几日都是深居简出,养神蓄志。除了行台相关部曹邀请论事之外,等闲都不外出。不过行台给他安排的居舍规模本就不小,居室游园一应俱全,登高而望甚至可见穿城而过的洛水沿岸景致,若有需要的话,也不乏声色之娱。
  当然,在大事了结之前,祖青是没有这样的心情。甚至他本身便没有将洛阳当作久居之处,只是期盼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后即刻渡河北上,去完成自己为人夫者应尽的义务。因是他一直都是深居简出,甚至就连负责守卫左近区域的宿卫将士们等闲都难见上一面。
  这一日,祖青用餐完毕,又往行台兵部一行,负责指认一批新进押入洛阳的羯国俘虏。这其中便不乏早前涉入信都护国寺的羯国臣子,这些人的供词将会极大的作证祖青在信都城破之前事迹种种,增强他献玺的可信度,因是需要祖青亲自前往将供词整理一番。
  忙完这些事情之后,祖青至夜才返回居舍,恰逢左近宿卫换岗。这也都是警卫常情,祖青对此也不甚好奇,只如寻常一般直往自己居舍而去。
  可是当他正走着的时候,突然阴暗处冲出一道人影指向他而来。旧年于河北长久谋生在凶险境地之中,祖青自然不乏警觉,不待那人影欺近,他已经下意识抽出配刃直指对方。
  “祖君请止,二郎并无恶意!”
  祖青这里还未及有下一步动作,便听另一个声音疾呼,正是此处营主韦轨发声。
  其实就算韦轨不发声劝阻,祖青持刀在手之后便也很快醒悟过来,眼下的他已经不是身在信都虎狼丛中,在洛阳行台之内他是绝对的安全。
  这些念头纷至沓来,还未完全停息,祖青便听到来者不失恭敬的问候:“阁下便是祖镇西后嗣?我闻名久矣,渴于一见,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说话间,来人身影已经顿住,乃是一个相对于寻常宿卫将士而言显得有些年轻到过分,甚至于稚气未脱的少年。对方面向祖青叉手行礼,口中告罪,只是还没有等到祖青有所回应,便又继续说道:“祖君事迹壮则壮矣,但若说南北无有志士媲美,那也不然。无论余者心迹如何,但我若入祖君境地,也不惧行此勇烈壮节!”
  祖青听到这话,不禁失笑,只觉这少年有一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朝气,也颇让他感慨年轻气盛之珍贵。至于他,幼来便是苦大仇深,却已经殊少争胜斗气的志气,因是他只是笑道:“寒愚浊事诚不足夸,只愿世道之众能够坐望治世,无复旧扰。”
  话虽然这么说,祖青心中其实还是有几分不以为然。年少者胆壮气盛,纵作狂言也不过一哂,至于说对方能否效法于他,这本就是不切实际的事情。他人生之跌宕起伏,也算是世道之离奇,单单其亲长行于悖乱前后际遇云泥之判,已经不是俗流能比。他伯父与父亲相继为江北霸主,这已经不是寻常人能够企及的境界。
  不过,当听到营主韦轨介绍少年身世之后,祖青已是忍不住瞪大眼,仔细打量沈勋几眼,反倒不好再继续回应,因为他实在想不通这少年何等争勇心切,居然如此恶咒其父?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坐镇河北的王师大将沈牧若闻儿辈如此壮声,很大可能会激怒吐血,苦恨生而乏教。
  沈勋倒不觉得自己所言有什么不妥,还待要上前对祖青细表钦慕,旁边韦轨已经一脸冷汗拉住了他,苦笑道:“二郎慎言,祖君际遇离奇,纯是乱世人情乖张所致。沈侯功在家国,兴复社稷,泽荫后嗣,又怎么会……”
  “营主着相了,我只是闻贤而喜,想要讨教真髓,可不是拘泥旧事。大王功成于灭世之祸,祖君养志于贼逆之门,这都是世道称夸的壮士,难道本身际遇乏甚离奇,就能丧志颓居,不争人前?”
  沈勋难得清醒几分,倒也醒悟过来自己先前那一番话着实欠揍,连忙发声稍作找补。
  祖青听到这话更觉尴尬,但就是这短暂接触,倒也略微了解少年脾性如何。本来被人直接当面指称出身于贼逆门户,应该是极为令人羞恼的侮辱,可是有了此前言指其父的铺垫,反倒让人不再那么难以接受。
  更何况少年言中竟将自己与梁王相提并论,祖青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最后也只能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反正这少年若真要因言得罪,倒也不必死于自己手中。
  且不说沈勋与祖青这一次不可称为愉快的见面,当然这只是对祖青而言,总之到目前为止,祖青还不能洞见后事,不知自己余生功业将会与眼前不甚讨喜的少年深刻纠缠,直至塞边诸夷将此二者与另一尚未著名的王师战将并称三煞,闻风色变。
  人生初见,泰半寻常。正如行台邸舍诸多官吏,出入之时不乏偶见祖青其人,但当时既不知其人其事,又不知几日之后,道左偶遇的这个年轻人将会名传天下,成为世道更进一步的契机所在。
  但世事也并非全都如此,起码梁王众望所归、履于至极已是大势所向,积成万钧之势,动则立鼎启明,启泰旧年所剩无几,诸夏大业蓄势而发。


第1490章 分陕归洛
  洛阳地处天中,道途四通八达,因此在洛阳新城周边便也形成许多人文昌盛、风物繁荣的水陆要津。如大河沿岸的孟津多北方时流汇聚,而在城南洛水也有这样一处区域,位于洛水支流分流处的一处渡口,称为洛浦,则主要就是面向南方的出入门户。
  不同于孟津繁荣到近乎喧嚣,洛浦所在最为人称道的还是风景秀丽,此境春则百芳斗艳,夏则夹岸碧锦,秋则红枫映霞,冬则银装素裹,四季时序风景不同,不独独是洛阳周边重要的迎来送往之交通要道,也是洛中时流寻常消遣游乐首选所在,论及人气并不逊于龙门、北邙等地。
  随着时势渐入敏感、关键,四方时流多入洛阳,洛浦所在每天也变得异常繁忙热闹,以至于行台专门在此设立邸舍,用以接待各地来人。
  十月中旬某日,洛浦周边仍是人潮涌动,不乏洛中时流入此迎接亲友。可是时近中午,码头渡口处却突然出现一群宿卫兵卒,他们疏散了流连左近的人众,并将码头接管过来,就连一部分经此入洛的人众都被分流到其他的道路上。
  这一群王师兵卒的出现,在洛浦造成了不小的轰动。那些被分流疏散的时流虽然有些郁闷,但很快就变得好奇起来,看这架势,分明是又有什么重要人物抵达洛阳,因是一些好奇心重的时流也不再急于离开,而是就近停留下来,想要一窥究竟。
  午后,那重要的入洛之人还没有现身,倒是洛浦这里防卫继续加强,渐渐有一些行台官员车驾抵达于此。而稍后不久,甚至就连行台大员如杜赫的身影都出现在码头上,与其他行台属官在这里谈笑等候,则又让周遭有见的时流好奇心攀上顶点,纷纷猜测何人入洛,竟然能让行台摆出规格如此之高的迎接场面?
  一直等到午后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有一路行人出现在南面并向洛浦而来。这一批人众数量约在近千,河流中一艘客船平稳行驶,沿河陆地上还有车马傍行,那些随行属众不乏戎装行卒,虽然望去也是一样的威武彪悍,但细微处还是能够看出与驻洛王师隐有几分不同。
  “原来是荆州来人!”
  周遭围观时流在看到船头、车队所高悬的旗幡,好奇心终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
  另有一部分对于时势颇为敏感的时流则很快便意识到更多:“荆州号为分陕,乃是行台重要镇治。强臣入洛,稍后洛中肯定会有大事发生……”
  且不说周遭围观者熙熙攘攘的议论声,随着这一路来者出现,杜赫等人便沿码头而下,直往对面那一队伍迎去。
  如今的杜赫,全面主持行台事务,可以说是洛阳仅次于梁王、笃定的未来宰辅之选。值得其人亲自出迎的来客,自然也不会是寻常人。
  客船缓缓靠岸,杜赫便带领几名重要属官登船迎拜来客,而此时一个五十多岁、老态略显的人也随员簇拥下行出客船舱室,待见杜赫一行上前,同样不敢怠慢,快走几步拱手为礼。
  来人正是荆州刺史庾怿,他脸上虽然疲态难掩,但精神还算不错,不待杜赫拜下便已经上前把住其人手臂,笑语道:“区区西南闲人,何劳道晖亲自来迎啊!”
  杜赫同样笑语回道:“使君久镇荆方,半壁河山重任加身,尽责尽劳,才使王事得于从容跃进,愚等行台下吏,又岂敢怠慢。其实大王本意亲自来迎,但使君应该也知近来大事在筹,大王出入多有不便,殷切嘱我,失礼之处还望使君勿罪,稍后府内设宴敬待再亲自告罪。”
  “言重了,言重了……”
  对于杜赫所言梁王不便,庾怿自然深知,甚至他今次入洛正为之后的大事而来。
  两方人汇合之后,便直往洛阳城中而去,沿途净街、仪仗俱都庄重无比,于是很快,整个洛阳城中都知荆州刺史庾怿业已抵达洛阳,自然又是引起不小的震动。
  虽然近年来王事多用于北,表面上看起来荆州方面有些沉默,已经远远不如旧年江东局势中那分陕大镇之重要。
  但真正敏察于形势的时流却并未因此而对荆州刺史有所轻视,王事有急有缓,无非步骤不同,而荆州的重要性则是一客观事实,并不会因为外界浮于表面的评价而有所改变。
  别的不说,单单在从去年开始那场北伐大战,虽然参与王师主要是中原之众。但在正面战场的高歌猛进之下,还是不可忽略来自其他方面的配合与支持。
  特别荆州方面以一镇而挡一国,看似无功,但在长达一年有余的北伐大战过程中侧身于外,无煊赫之功,但能够确保西南无事,行台可以专重北伐,所做出的贡献同样不小。
  对于行台而言,庾怿的到来同样事关重大。相对于行台创制后一力复全的关中、河北各地,荆州久来便是江东大镇,可以说是自成一系,与行台的联系便不如其他诸方那样紧密,在一些事务方面,行台也必须考虑到荆州本镇那些实力派的看法,不可一言而决。
  世道积势,即将步入新篇,梁王履极刻不容缓。在这种形势背景之下,荆州刺史庾怿不独率先发声倡议,之后更是亲自北行入洛,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对于梁王的支持力度之大也是清晰可见。其人的到来,可以说是将一些还未暴露出的隐患消弭于无形之中,有一种定鼎的意义所在。
  因是行台自然也需要投桃报李,给予庾怿十足尊荣,除了对庾怿本身的回报之外,也是在向荆州之众彰显行台对他们同样重视无比,绝不会将他们排斥于大势之外。
  归程中人多眼杂,杜赫也不方便与庾怿针对形势论及深入,在请问庾怿于洛中起居安排意见时,庾怿则表态只将他随行属众妥善安排则可,至于他本人还是住在庾氏于洛阳的家宅中,并约定待到休息一日后、行途劳顿略缓,便应约往见梁王。
  庾氏门户与梁王一家私情如何,无需杜赫由中多事,在听到庾怿表态后便依言将其人送抵家门并留下一批宿卫军众负责保护,接着便就将庾怿那近千属众引往行台安顿下来。
  这一行荆州来客,最重要自然是庾怿,但除此之外,荆州其他实权将领如李阳、周抚、邓遐等人也都各自派出足以代表自己的使者随行,这些人也都需要妥善的安排接待。
  庾氏门户旧为江东朝廷执政人家,之后虽然屡经打击甚至分裂,声势已经远远不及旧年。但庾怿父子仍旧在势,庾怿本身坐镇分陕、其子庾曼之则权重陇右,三弟庾条更是主管行台钱粮大事,论及一门一户权势,在行台之下仍是名列前茅。
  再加上行台为庾怿的到来摆出颇为盛大的迎接场面,所以庾怿入府未久,便有众多亲旧之众蜂拥而来,请求拜望。
  但且不说洛中目下局势的确微妙,就连梁王本家沈氏族人对于人情交际事宜都能免则免,庾怿本身也是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甚至并不第一时间去见梁王,更不会出面接待这些访客。这些人此刻来访,除了人情之外,大概更多的还是想做什么通声之议,这对庾怿而言,则更加的没有必要。
  因是庾怿入府之后便闭门谢客,只与亲族子弟小聚。
  历经江东旧事,如今的庾氏族裔已经凋零许多。眼下还居住在洛阳的族人们,也只剩下了庾亮、庾怿、庾条这三支,抛开了仍执事务几人之外,后辈中值得一说的便是庾彬兄弟了。
  作为庾氏目下的大家长,庾怿归洛,族人们自然也要齐聚此中。不过庾条台事繁忙,还需要筹措各方钱粮以备之后功勋大赏,因此归府之后也只是匆匆用餐,并与二兄小论片刻之后便又离府返回行台。
  不过在离开之前,庾条还是不乏郑重的叮嘱庾怿道:“如今家事一切尚好,二兄你能及时入洛表意,则就更好。但我终究还是有些担心道安,此前也不乏言劝,但二兄也知我在后辈之内乏于威仪,收效实在有限。既然二兄归来,还是要良言劝慰,让这晚辈不要心事太重。”
  庾怿闻言后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他们一家兄弟五人,彼此之间也是一言难尽。长兄庾亮在世时自有父执一般的威严,但那时候其实兄弟之间已经颇不和睦,庾亮不乐庾怿与沈充来往太过密切,对于庾条甚至干脆就是厌恶。
  至于庾冰、庾翼二者犯险作乱,逼杀皇太后,险些将刚刚恢复些许元气的庾氏一家再推入万劫不复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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