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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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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沈哲子便跃上那竖起的石槽,视野顿时开阔起来,看到竹台上约莫有十几个人,各据一席而坐,大袖飘飘,气度悠然,身后各自侍立一名童子或侍女。
  竹台的正当中有一座玉基屏风,屏风前坐着一名四十余岁身披氅衣者,面前案上摆着几卷经书,应是今次清谈的奉经之人,负责选取经文供双方清谈者辩论,若有一方引用生僻典故而引起争议,则负责为众人解答疑难。
  这一个主持者,沈哲子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乃是泰山羊氏羊忱,官拜侍中。泰山羊氏玄风浓烈,屡出名士,乃是侨门清谈健将世家。
  在羊忱身侧侍立着一个年级与沈哲子仿佛的少年,神情专注聆听着清谈双方的言论,间或站在那里提笔疾书,负责记录双方不断涌现出来的精彩观点和语句。
  至于这清谈的双方,年龄却都不大,一个年在二十三四左右,另一个甚至尚未加冠。看到这一幕,沈哲子倒是不免一惊,原本他还以为敢在这种场合登场的人,即便不是饱学之士,也应该是享誉已久的时之名士,却没想到两人年纪都不大,而且居然还引来这么多人围观。
  正待要让仆从打听一下清谈那两人乃是谁,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你看够没有?把身子往旁边侧一侧,挡住了先来者还不自知,实在太无礼!”
  沈哲子循声转头望去,才发现在后方不远处的一株梨树枝丫上尚有一人骑坐在那里。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年纪虽然不大,却是手长脚长,身材魁梧,衣衫紧紧绷在身上,看上去有一点好笑。
  这少年眼珠有些激凸,上唇上已经生出来细细绒毛,左眼角有发红鼓起似是青春痘。见沈哲子望向自己,少年眼中更是不耐烦,一手抓住树枝,一手连连摆动示意沈哲子赶紧让开不要挡住自己,而后视线又投向竹台上,伸长了脖子似乎想要将台上人的话听得更清楚一点。
  然而因其听得过于专注,身体渐渐前倾,过不多久,沈哲子便听到咔嚓一声,那骑坐在梨树上的少年整个人滚落下来,而梨树那一根枝丫亦折断垂了下来。
  少年身手倒是敏捷,猝不及防掉落下来,两臂护住头颅,整个人缩成一团,就着草地滚出丈余而后便两腿蹬地复又站起来,只是整个人衣衫凌乱,满身满头的草屑,看上去颇为狼狈。
  可是这少年却并不着急打理自己,而是再返回梨树想要再次攀爬上去,可是手脚并用努力好一会儿,只不过又将另一根枝丫掰断,只能颓然放弃。他视线转了一转,附近却没有别的更适合攀爬的地方,有些焦急的绕着梨树转了一周,继而被沈哲子站立的方式启发,转而冲向另一条横在地上的石槽。
  只是那石槽重大数百斤,哪里是一个少年能够搬动的。眼看少年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石槽仍是纹丝不动。沈哲子笑了笑,示意两名随从上前帮忙将石槽立起。
  那少年终于得以立在石槽上看清楚竹台上的情形,对沈哲子拱拱手,咧嘴笑道:“多谢郎君贵仆相助,先前多有不恭,实在抱歉!”
  “不妨事。”沈哲子摆了摆手,不再看对方,视线复又落回竹台上。
  那少年听到沈哲子开口,诧异道:“你是南人?”
  旋即似有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冒失,连忙摆手道:“郎君不要误会,我没有小觑你的意思。”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好笑:“我没误会你,你又凭何小觑我?南人北人,乡土不同罢了,又是什么难于启齿的罪事?”
  少年闻言后讪讪一笑,继而才说道:“在下谯国桓温,未知郎君名讳?”


第0157章 谯国桓温
  谯国……桓温?
  听到这少年作自我介绍,沈哲子嘴角下意识抖了抖,突然有种虚无幻灭的感觉。
  如果说在这个年代,他对认识哪一个人而倍感期待,第一是王导,第二个便是桓温。王导自不必言,典午朝中第一人,兴废立鼎,有再造社稷之功。
  至于桓温……沈哲子对这个人的印象则要复杂得多,简而言之一句话,这个人是东晋门阀政治中能够滋生出来最优秀的人才。不单单只指桓温这一生的功过,更是这个人的秉性和做事的手段方法。在一个所有人都看不清楚前路的混沌时下,这个人摸索前行,将这个时代的权臣模式推到了一个极限。
  少年桓温难得庄重的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眼前这少年非但没有作出回应,反而两眼散漫没有焦点,似乎已是神游于外,心内便有些无法接受对方对自己的无视。
  他神情变了一变,蓦地跃下石槽,以示不受非礼之恩,站在草地上凝声道:“南来门户,岂独王葛?阁下目高人顶,原是我不当与你并立!”
  听到这话,沈哲子才回过神来,确是没想到桓温自尊心如此强烈,自己不过反应稍慢了半拍,对方已经忿色溢于言表。眼见桓温又气哼哼返回梨树底下费力往上攀爬,沈哲子便笑道:“我是讷于与人交际,桓兄何必如此察察不能相容?令尊桓宣城之名,我亦早有耳闻,高贤子弟,果然不同凡响。”
  听到沈哲子的声音,少年桓温动作顿了一顿,继而转过头来,似是仍然有些难以释怀,以少年倔强眼神审视着沈哲子,站在那里问道:“那你又叫什么?”
  “吴兴沈哲子。”
  沈哲子站在石槽上,居高临下遥遥拱手,又对桓温作邀请状请其再上石槽。
  “吴兴沈哲子?你就是那个前日被人刺杀,而后又轻信旁人纵走凶徒那一个……”
  讲到这里,桓温才意识到这事似乎不怎么光彩,话语一顿,转而笑语道:“沈郎诗作,我亦有拜读,确是不错。没想到今次在此相见,真是幸会了。”
  说着,他便又跃上了石槽,只不过显然对沈哲子兴趣不是很大,注意力很快就放在了竹台上,却因为耽误了颇久时间,并不能接上此前所听的内容,便有些尴尬的望向沈哲子,讪讪笑问道:“沈郎不曾落地,可闻王阿奴言何?”
  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坐在羊忱左手边那个年纪稍小的年轻人。
  阿奴本为时人惯用爱称,不乏人将之作为子侄小字称之,单听这个称呼,沈哲子倒猜不出那年轻人身份。听到桓温的问题,便随口回答道:“蕲行周于鲁,是犹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身必有殃。”
  强行将周政在鲁地推行,就好像推着船在陆地上行走,不只不会有功绩,反而还会遭受殃害。因为彼此谈锋越发激烈,这个年纪稍小的王阿奴已经渐有词穷难支之势,引用的这个语出《庄子》的经句虽然吻合自己的论点,但是过于着力露痕,在清谈当中并不算第一等的谈锋。
  然而桓温听到这话,却忍不住拍手叫好:“正应此言以论,发我未及之意,王阿奴清谈之功确是不俗。”
  听到桓温这么说,沈哲子笑着微微摇头,原来他见这家伙对竹台上的清谈那么上心,还以为功力应该不错,原来也就是马马虎虎。不过这倒也情有可原,桓彝虽然名列江左八达,乃是时下名气不小的名士,但其实并不以清谈而见长,没有这种家学渊源,桓温自然不可能对此道有多深的研究。
  沈哲子本身清谈本领也是马马虎虎,只在训练族叔沈沛之的时候有所接触,试着论过几次,人前并不曾显露过。清谈尚不同于后世的辩论,除了要辩赢对方之外,谈锋更要清丽玄虚,一个观点要反反复复打磨论述,一语道死不留余地,哪怕是胜了,也并不能算是好的清谈。
  桓温眼下对清谈的理解,显然尚停留在胜负这一表象上,听到自己心内支持的对手有力的阐述自己的观点,便喜上眉梢,但却看不出那位王阿奴已经距离败阵不远了。
  见沈哲子这神态似乎不怎么认可自己的看法,桓温便有些不悦,皱眉道:“倒要闻沈郎吴中清音,不知能否有幸?”
  见这家伙观旁人清谈渐有技痒姿态,居然想要在场外与自己论上一场,沈哲子笑着摆摆手道:“大音希声,至仁尚矣,言必有缺,我还是不要献丑了吧。”
  桓温听到这话,眸中微露思索之色,继而在口中喃喃念叨几句,眼色却是渐渐发亮,继而指着竹台上那些人笑语道:“大音希声,至仁尚矣,原来都是等而下之之语,哈。”
  说着,他眸子转向沈哲子,便显出一丝热切亲近之意,对其低声道:“这种话,沈郎可不要在旁人面前随意说起。”
  最高境界的道德是用来瞻仰体悟的,无论言语怎样描述都是有所欠缺。在这样的场合说这种话,确是有几分看不起清谈之士的意思。
  听到桓温这么叮嘱自己,沈哲子心内便不禁有些好笑,他哪里又用得着桓温提醒。但听桓温这么说,对其内心真实想法,沈哲子倒也是有点了解。
  看桓温此前那么热情要听台上的清谈,大概心内也谈不上有多钟爱,应该只是少年人觉得这种行为逼格颇高,因而有瞻仰敬佩的情愫。沈哲子这么一说,倒让其心内有所触动,找到了正当鄙视清谈的理论依据,可见他天性就不好此道,如沈哲子一样,附庸风雅而已。
  有了鄙视清谈的理由,桓温再听台上那些人清谈辩论,便没有了早先那一股痴迷狂热,注意力渐渐转移到台上人的衣着动作上去,偶或因某个人稍显夸张的动作而偶或发笑。
  沈哲子见状,便笑问道:“台上那几人,桓兄可都识得?”
  这话似是满足到桓温一点自尊心,当即便热心的对沈哲子介绍起来:“左边那一个,乃是太原王濛王阿奴,右边那一个则是陈郡殷浩,至于录言那一个,乃是沛国刘惔。沈郎你见这两人辩理激烈,其实往常家父曾言,王濛貌清,刘惔神清,论及清谈,这刘惔反而要胜于座内那两人。”
  沈哲子虽然早知台上几人应是不凡,但听桓温介绍,心内还是不禁感慨一声,这场清谈还真是所谓的全明星赛,桓温所言这三人,便是日后江南最为清名卓著之人。
  太原王濛世家出身,太原王氏时下虽然不如琅琊王氏远甚,但也将要崛起。淝水之战后东晋的时局,便围绕太原王氏王濛这一支,还有王述那一支,两支彼此攻伐,可谓一家独大。
  沛国刘惔,号称永和风流之宗,乃是东晋中期首屈一指的名士。沈哲子依稀记得庾条那一群资友中便有一个沛国刘氏族人,应是这个刘惔的族兄。
  至于殷浩则更不得了,原本历史上便是桓温的小冤家,隐居十年不出,名望日渐隆厚,随着桓温强势崛起而被引入朝中执政以制衡桓温。
  得知竹台上众人身份后,沈哲子再望向桓温的眼神便有几分古怪。台上那几人与桓温可算是一代人,年纪轻轻已有令誉,众目睽睽下登台清谈受人瞻仰,可怜这位桓大司马非但没能上台崭露头角,甚至连前排的座席都没分到一个,还要爬到树上去瞻仰同辈人的风采,这么一想,还真是蛮可怜的。
  沈哲子看看桓温,再看看台上那几人,便不免有些恶趣味想到,日后桓温与这几人产生交集,心内应该不少阴影。历史上论及殷浩,桓温言辞间便颇多不屑,言道与殷浩幼时玩伴,自己丢弃的竹马玩具,殷浩还捡起来喜孜孜的玩,大概应是别有意蕴的污蔑之词了。
  殷浩足足比桓温大了将近十岁,幼年即有聪慧之名,怎么可能跟在小屁孩后面捡玩具玩?还要不要脸了?
  不过一想到台上那几人虽然名气不小,但几个人绑起来再乘几倍,对时局的影响和所作出的功业也绝对比不上桓温,可见世事无常。只是不知自己如今进入到这个时代,桓温还有没有机会做出原本所做的功业?最起码,那位兴男公主是没机会再发“我见犹怜”之叹了。
  见桓温望向台上,神色间颇有几分抑郁之色,可见心内也是略感吃味的。沈哲子笑了笑拍拍他肩膀,继而指向河对岸那广阔山林,说道:“生而为丈夫,岂恋青竹台。若欲即鹿,引弦跨马而逐!鹿亡林间,何忧无虞?袖手侃侃而谈,能饮者鹿尘而已!”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桓温哈哈一笑,眉目间复有神采,对沈哲子拱拱手,却不多说什么。
  突然,任球在下方喊道:“郎君且望向后,那不是庾君苦寻不见之人?”
  沈哲子闻言,转过身来,便看到后方十数丈外一座松亭上正有一个人影拾级而上,那衣衫鲜艳如花,正是此前庾条跟丢了的伊人。


第0158章 仁祖妖冶
  魏晋时人,审美意趣最为强烈,对美好的事物往往抱有极大好感。因而这一个时期对历史人物的描述,容貌往往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衡量标准。
  譬如《晋书·庾亮传》,开篇便是美姿容,容貌俊美,然后才是善谈论。南渡移鼎以来,庾亮能够带领整个家族快速崛起,终结琅琊王氏执政局面,除了本身帝戚之家外,其个人的素质同样至关重要。俊美的容貌,优良的谈吐,深厚的经义造诣,使其能在江左快速扬名,成为仅次于王导的名士。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看长相的年代。沈哲子虽然年龄所限还未长开,但相貌仪态已经不俗,加之远胜于同龄人的谈吐,因而被纪瞻看重收为弟子,继而成为扬名吴中的开始。
  若他本身长得就有碍观瞻,哪怕谈吐再如何清奇,纪瞻也未必就会动念收他为弟子,日后一切言行所产生的效果则不免要打一个折扣。
  在沈哲子身边便有一个明显的反面案例,桓温相貌虽然不算丑,但也远远归不到美姿容那一类,因为眼珠微微激凸,双眼炯炯有光,虽然限于年龄未养足气势,但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总让人心里略感发毛。
  否则,谯国桓氏虽然不列高门之中,但凭其父厮混半生挣得一个“江左八达”的名士头衔,桓温多多少少都会受惠分享一点薄名,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籍籍无名。至于后世言道桓温襁褓中便被温峤赏识盛赞,继而以“温”为名,则就有些穿凿附会。
  温峤扬名还要在渡江之后,中朝以前与桓氏素无交际。而等到温峤名气大到称赞一个婴儿都会被人津津乐道的时候,桓温都已经能出门买盐打酱油了,怎么还会等着用温峤之姓做自己的名字。
  因为长得不够俊美,不能让人眼前一亮,所以同龄人在竹台上受人瞻仰,桓温只能蹲在树杈上,这就是以貌取人啊。
  眼下在沈哲子视野中,那个缓缓登上松亭的花衣年轻人便有几分让人眼前一亮的美态。其人拾级而上,与周遭郁郁葱葱的园林景色融为一体,仿佛万绿丛中一点红,分外夺人眼球。
  这年轻人仪态沉静,头顶一个玄色小冠,花色招展、色彩绚丽的衣衫并未喧宾夺主,反而更衬托出年轻人俊逸不凡的相貌,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难以言述的从容飘逸。当其行至松亭内室,一阵微风凑兴卷来,更将其衣袍撩起,仿佛陡然盛开一般。
  这是一个深谙装逼之道,同时又能恰如其分表达出来的人!
  看着那年轻人坐在了松亭内,沈哲子不禁微微颔首,觉得自己以后不能只专注于嘴炮,仪态也要留意起来,要时时刻刻保持一种自己乃是众人瞩目焦点的觉悟,把这种风姿仪态融入到生活的点点滴滴中,举手投足都要保持一种赏心悦目韵味。
  随着那花衣年轻人登上松亭,周遭不乏人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时间就连围观竹台清谈的一些观众都转身望向松亭,偶或有人感慨道:“如此玉人,非是尘埃中该有的姿态啊!”
  那年轻人在松亭内坐了片刻,似是与松亭内伶人笑语几句,而后一名伶人便将手中琵琶递给了年轻人。年轻人站起来,背靠在松亭栏杆上,挥手轻轻一撩,便有泠泠仿佛清泉流水一般的乐声自其指端荡漾开来,于是便有更多人被吸引了过来,驻足松亭之下翘首以望。
  沈哲子也跃下了石槽,行至那松亭外。到了近前看清楚年轻人相貌,才发现这年轻人虽然也俊美,但较之庾条那位挚爱南二郎终究气质相异,没有南二郎那种矫揉姿态,更仿佛本身便有一股令人忍不住驻足围观的韵致。
  虽然被众人围观,那年轻人却恍如未见,只抱着琵琶从容而弹,那种旁若无人的姿态更让人不忍打扰。
  沈哲子本身便没有欣赏音乐的雅致情调,并不觉得年轻人的技艺有多高超。他在松亭下略一转目四顾,便看到庾条并几名资友从远处疾行而来。
  庾条脸上带着一丝狂热欣喜神情,似乎唯恐一转眼对方又不见了踪迹,甚至懒于回避行人,直接让人将围观者推搡开,径直行到了松亭之下,仰着头两眼痴痴望向上方那个年轻人。
  看到庾条那熠熠生辉的神采,沈哲子顿感一阵恶寒,这家伙哪里是对南二郎旧情仍炽,分明是对松亭中那年轻人移情别恋。
  看到这一幕,沈哲子原本还想学那年轻人姿态卖弄技艺吸引眼球的心情顿时冷却下来,想想假使有一天自己被一个躲在暗处的龌龊男人任意歪歪,那也是颇让人不寒而栗的。
  年轻人一曲终了,松亭下便爆发出一阵连绵不绝的喝彩声,甚至有人还高声要求这年轻人再弹一曲。听到这些需求呼声,年轻人倒也并不故作高冷,便又接回了琵琶再弹一曲,只是这一曲要比上一曲短一些,乐调也明快了一些。
  等到再一曲完结,那年轻人却不再理会旁人呼声,将琵琶交还回去,自己则准备由另一侧行下松亭。
  沈哲子听到身旁许多人发出颇为失望的叹息声,再转头才发现桓温已经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望着年轻人的身影感叹道:“谢仁祖才情绝伦,风姿不类凡人,实在让人心生倾慕,久观不厌。”
  沈哲子略一沉吟,才想起来那年轻人身份,乃是同为江左八达之一的谢鲲之子谢尚。得知对方身份后,对其先前那一番做派倒也没有了疑惑。
  谢尚素来有妖冶之称,放达率性之处并不逊于其父谢鲲。这个年代能够兼顾外表和内里的名士不多,因谢尚之故陈郡谢氏得以位列方伯,出将入相,能够引人瞩目,倒也在情理之中。同为江左八达名士之子,单单在眼下的仪态和风度来看,桓温是要远逊于谢尚的。
  “如谢仁祖这等风流人物,沈郎于吴中应是不曾多见吧?”
  桓温笑吟吟对沈哲子说道。
  听到这家伙在自己面前秀地域上的优越感,沈哲子也是有点无语,略一转念然后回答道:“神态优雅恣意,谢仁祖确是自得其乐。但若讲到壮节咏志,如我家二兄那种慷慨而歌,侨门应该也是绝少。意趣不同,确是不好一概而论。”
  被沈哲子一句话怼回去,桓温神态颇有讪讪。若非沈哲子此前言谈颇契他之心意,这会儿已经不好再谈下去。他倒也并无轻视南人之心,其本身便是在江左长大,只是从小所接触皆为侨人,南北之隔阂潜移默化的稍受影响。
  沉默片刻后似是为了证明什么,桓温在沈哲子身边低语道:“我等自有乡土,有生之年定当挥戈北行,岂能老死江左异乡之地!”
  沈哲子听到这话便会心一笑,刚待要开口回一句,便听到不远处另一方向庾条呼喊自己的声音。他笑着应一声,然后转头问桓温:“我几位有人在那里相聚,桓兄可愿与我同往结识一番?”
  桓温笑着摆摆手:“我自有相伴同来,稍后便去寻找,沈郎请自便吧。”
  沈哲子闻言便也不再勉强,示意随从递给桓温一个自己的名帖,说道:“我尚要在都中暂留些时日,若得桓兄不弃,闲暇时可来我家为客,必扫榻相迎。”
  桓温收起名帖,彼此拱手为别,然后便转身行向别处。沈哲子站在原地片刻,看到桓温身影消失在人流中,然后才举步行向庾条那里。
  今次能见到桓温,确是一个意外之喜,虽然限于年纪尚未显露峥嵘,但也没什么可失望的。一个人才具气势养成总需要一个时间的积累,这样的人格局一成,自会在这世道中脱颖而出,不会泯与众人之中。
  侨门二代中出色的人才本就不多,像这样注定不平凡的人,沈哲子倒也未想过预先去打压人之锋芒。不过如今兴男公主沈哲子已是势在必得,桓温未来的崛起只怕未必会如原本那样通畅。
  行到庾条那里时,沈哲子便看到打扮花团锦簇一般的谢尚正站在庾条身边,其中一只手腕还在被庾条紧紧攥在手中,彼此正谈笑甚欢。看到这一幕,沈哲子心内便生出一股促狭,若是这谢尚知道庾条因何待他有超出礼节的热情,不知心内会作何感想?
  谢鲲调戏邻家之女被投梭打断牙齿,如今他的儿子则被人把臂言欢、动手动脚,可见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报应不爽。
  见沈哲子行来,庾条倒是有所收敛,放开拉着谢尚的手臂,笑着与对方介绍道:“这一位吴中玉郎君,向有诗赋文采,我来为谢掾引见一下。”
  听到庾条的介绍,谢尚望向沈哲子时,眼神内倒显出几分异色,但也并未有多热切的表示,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稍显冷漠。
  沈哲子对此倒也并不感意外,南北素有隔阂,自己这一点才名还远未到南北通杀的程度,而谢家如今也只在侨门中经营人脉,对于江东豪首的沈家也并无太过迫切的需求。
  彼此又寒暄几句,谢尚便告辞离去。他家如今在政治上主要依靠琅琊王氏,其本身便是王导司徒府掾属,实在不宜与庾家来往过密。
  望着谢尚离去的背影,庾条忍不住感慨道:“不见谢掾,未知世间有如此玉质男儿。昔日冰清玉润之卫叔宝,只怕也未必过于此态罢。如此玉人,岂能为鞭下小吏?我当为其张目!”
  公府掾属一旦做事有错,便要承受鞭笞之类刑罚,因而庾条称为鞭下小吏。听这家伙分明色迷心窍要帮谢尚另谋官职,沈哲子心内便是一汗,忍不住想到谢尚会不会也步那南二郎后尘?若真如此,陈郡谢氏一家还不恨透了庾条?


第0159章 另眼相待
  庾条被妖冶风流的谢尚迷得情难自已,但旁边总有人尚能保持清醒。或因心折于谢尚的翩翩风度,不忍其被无妄刁难戕害,因而便低语提醒道:“庾兄,南二郎……”
  这话如一桶冰水兜头浇落,瞬间将庾条心内刚燃起的火热旖念浇灭,整个人复又变得颓唐起来,可见南二郎之死在其心内埋下多大的阴影,绝不敢在大兄庾亮监视之下故态复萌以重蹈覆辙。
  不过他终究还是不能死心,沉默半晌后叹息道:“谢掾名流之后,乃江左第一等的风貌人才,若不能与这等人情投相契,于人而言,确是一桩难以释怀的憾事!”
  这么念叨着,他眸子蓦地一亮,继而喃喃道:“谢氏渡江南来,想来立业应是艰难。我等隐爵隐俸之事,不正是为此等人家而作?是了,若能将谢掾引为资友,自有长久相对倾谈的机会!”
  听到庾条这天马行空的思路,沈哲子心内为之点赞,搞传销都不想着拉人入伙,还谈什么爱情?
  有了这个想法后,庾条复又变得振奋起来,眸中异彩闪烁,大概在思考要如何将谢家拉入他的资友群中。
  又过片刻,庾条才想起招呼沈哲子过来的正事,先是歉然一笑,然后才说道:“我等既然来此,于礼应当面贺主人,哲子郎君可愿同往?”
  沈哲子听到这话便点点头,到这庄园也有半天了,还没见到主人东海王,去见一见倒也无妨。
  于是几人便结伴行入竹棚,于此穿行而过,便行到一座颇为宏大的殿堂前,庾条上前对门口卫士道出身份,等待通传。过了片刻后,殿堂内便行出两名身穿翠色衫裙的侍女,将几人引入殿中。
  沈哲子行入殿中后,便看到殿中央一座彩绢装点的高台,台上正有美貌伶人载歌载舞。那曲调轻灵欢快,将殿中气氛烘托得颇为欢庆。大殿前方尚有朱色围栏,围栏外站满了等待上前面见东海王的贺客。
  托了庾条的福,入殿不久便轮到沈哲子他们上前。一行人越过众人,自围栏行入殿中,趋行向前行过那歌舞观台之后,便看到一座屏风摆在了殿内正中央,阻挡视线,让人看不清屏风后高榻上究竟有没有人坐在那里。
  看到这一幕,沈哲子便觉得那位东海王可真会省事,连坐在那里等待众人恭贺庆生都不耐烦。不过先前在园内游荡许久,沈哲子也看出来了,来到这里的宾客名为庆生,其实心里还是各自有目的。
  像这样大规模的交谊场面,整个建康城一年只怕也没有几场,更多人到此的目的还是交友亦或扬名,至于真正为东海王庆生而来的,则只是少数而已。
  殿中人依次上前,大多对着屏风施礼,说几句恭贺之类的吉祥话,然后便被人引领转入侧廊,或是请进偏殿里,或是直接送出殿外去。有条不紊,速度也很快,马上就轮到了沈哲子。
  他行到那屏风前施以深礼,学庾条说两句吉祥话,正待要举步离开,屏风后突然疾步行出一名年纪在十七八岁左右的美貌侍女,对着沈哲子欠身道:“郎君可是吴兴西陵公家的沈哲子沈郎?”
  沈哲子点点头,站在原地等待那侍女下文。
  “大王早有吩咐,若沈家郎君前来的话,要善加礼待,请郎君随婢子来。”那侍女笑吟吟对沈哲子说道,又加一句道:“郎君若有同行伴当,亦可同来。”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免有些诧异,旋即便思忖自己因何被东海王另眼相待,想来想去也只有备选帝婿这一个可能。莫非今日到场还有什么司马家重量级的宗室,要借这一场宴会观察点评一下几个备选的人才?
  他与庾条等人一起入殿,就连刘猛和任球都留在了外边,略加沉吟后便对庾条说道:“庾君可愿随我同往?”
  庾条闻言后笑道:“今次正为陪伴郎君而来,同去同去。”
  于是两人便与另几名同伴暂时告别,然后便在那侍女引领下自侧廊向后行,穿过一条不长的廊道,便行入了大殿后方。
  这里似是整座庄园的建筑中心,有一座高达数丈的木塔耸立,周围错落有致分布着亭台阁楼等各种建筑,错落有致,格局井然。有一汪狭长的池塘,水清荷绿,很是清馨。
  侍女将沈哲子两人引至此处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侍立在沈哲子身侧,笑语道:“此处有诸多雅戏,亦有静谧居室,郎君若要闲游或是倦怠休憩,吩咐婢子便是。稍后大王自会亲自宴请郎君并尊友。”
  听这侍女如此说,沈哲子更觉得自己猜测应是无错,当即便微微颔首,转问庾条道:“我倒是没有什么闲情逸趣,不知庾君对什么有雅兴可供消遣?”
  庾条闻言后便笑着摆手:“哲子郎君这么问,倒让我有些情难自处。我又有什么雅兴,最适意便是一众友人列席宴饮畅谈。此处静谧之所,还是不要唐突了这一份祥和。”
  他对于被引来此地也有如沈哲子一样的猜想,因而性情有所收敛,不想在自己这里给沈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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