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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5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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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其他学子就算不像沈勋一样滋事成性,他们也非常注重操行的积攒,因为有的学士名家授课是有操行方面的限制,而且操行还可以用来兑换一些书籍、笔墨,用以资助那些寒流中的勤勉学子。
  临近封门前一刻,沈勋才如风一般的飞奔回来,在其身后还有十多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有的同沈勋一起冲入校门中,有的则停在外面跳脚大骂说要再战一场。
  伊阙已成天中修学胜地,所存在的不独独只有馆院,站在外面不进入的那些少年便是来自别的学堂。
  而这时候,阿秀他们则早已经到了各自的学舍。
  这个年纪的少年,还处于开蒙阶段。馆院乃是行台下属的高级学府,本来蒙学这一方面基本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是随着以沈家为首一众权门都将开蒙子弟送入进来,其他人家自然也都风行效从,于是蒙学方面才渐渐有了规模。
  蒙学没有馆院之分,只是各有不同侧重,毕竟各自派出的学士知识结构本就不同。对于少年人而言,他们更乐于接受工程院的教育,因为所涵盖的知识内容要更加丰富,不像馨士馆只有诗、礼、乐等相对枯燥的课程。
  沈阿秀与堂叔沈云的儿子沈纶同在蒙学甲子舍,甲字舍乃是蒙学中最翘楚存在。虽然仅仅只是蒙学,但授业的除了馆院寻常学士之外,偶尔那些馆士、院士等真正的学术宗师也会出现讲课。
  比如入馆未久的凉土大儒郭荷便曾在蒙学里传授过几次蒙学,当时学舍中可谓人满为患,甚至就连一些本身就负盛名的馆士如孟嘉之流,也厚着脸皮凑来,乖乖坐在下方与蒙童们一起听教。
  甲字十舍,每一舍学子只有十到十五个人,如此珍贵名额,凡有出入,必须要获得馆院高层首肯。那些馆士、院士各自风骨卓然,谁若想凭势位威逼,一旦激怒这些人,后果也是非常严重。
  想要进入,唯求考一途。但少年学识底蕴深浅,与家门底蕴关系极大,因是在这里看到一群少年中端坐着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都不必意外。
  跟后面的乙、丙学舍相比,甲字舍的优越那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单单学舍规模便宽大数倍,一座学舍便是一座独立的跨院。这也是馆院治学的风格,规则即定之后,从不教人平等,只是教人自强。学子们可以质疑馆院守规严谨与否,但却不可攀比待遇优劣。
  “阿秀、阿麟,早啊。”
  沈家兄弟俩步入学舍,便有同窗摆手打着招呼。沈纶小字麒麟,与其父沈云常自标榜爱读《春秋》有关。
  两人回应着同窗寒暄,步入自己的座位上,趁着学士还未到来先将书案小作整理。
  这一天上午,仍是学诗,只是不同于他们各自在家开蒙时只需要背诵、抄写、会意即可,而是要作各种深意解读。讲课的学士名为翟庄,乃是庐山大贤翟汤的儿子,同样颇有贤名。翟氏一家自有隐遁家风,绝不出仕任职,翟庄所以来到天中学府,还是工程院葛洪亲自出面邀请。
  翟庄的讲学颇为随性,比如今天所讲的《采薇》,先将此篇背景、意旨小作解读,之后便发散开来讲,甚至转讲到薇草这种野蔬的习性之类。兴致来时,索性将学子们带出学舍,就在院中整理出一片小圃,教学子们种植各种野菜。
  这个年纪少年正是好动,被强拘在学舍内难得自由,最是渴望户外活动,虽然这也不是什么有趣的闲戏,但一边摆弄野菜一边听先生讲起那些生动盎然的山居野趣,一时间也都非常着迷。
  末了回到学舍,翟庄又讲起与薇菜有关的伯夷、叔齐两位古贤,言辞之中对他们那种推贤乐隐的高风非常欣赏。
  但舍中学子却未必同于此念,很快便有一个学子高高举手表示要发言,得到允许后便起身道:“先生所言此二子既贤且清,弟子不敢苟同。窃以为,此二子享国奉而不负劳,推大位而罔君父,盗望窃誉,不足称夸,贫死山野,也是咎由自取!”
  听到这少年措辞激烈的反对,其他学子们也兴奋起来,纷纷拍案怪叫喝彩,他们这个年纪,也最是爱好挑战权威。而坐在上方的翟庄也不气恼,只是微笑望着少年。
  少年踱出自己的席位,语调还是高亢笃定:“诚如先生所言,二子推位,互称彼贤,不惑势诱,诚是难得。而相继亡出,则实在过甚,既然怀此高风,何不主辅论定,各守其位而推仁及民?况亡途相逢,已知国无贤士,非但不相约归国,反投别邦,可知二子怀中,殊无君王社稷丝毫,唯惜其名。及至归隐,则不耕不樵,不储不治,唯采薇而已,厌于生民百业,唯取一丝自得,死则必然!”
  翟庄虽然性情淡泊不争,但听少年语调咄咄逼人,还是有一丝不悦,但也并不表现出来,只是抬手示意少年归座,然后才又说道:“世道推贤,每至殊异,极致之境,透其真髓。推此教人,非为法效其迹,只为彰其意志。得于精神,却于形骸。此二贤所教人者,在于晦己彰人之谦守,在于不恋势位之自足,在于闻贤喜投之明理,在于贫寒自得之淡泊,后人闻此,能够因于时势各得二三,便是益己及人,但若强追五六,则如郗郎所言,祸及于身,便是咎由自取了。”
  少年名为郗超,故太尉郗鉴长子郗愔的儿子,虽然不像沈勋那样热衷于打架滋事,但也同样不得学士喜爱。其人最乐,便是在课堂上挑先生言辞中的毛病予以反驳。
  如翟庄这种旷达且有真才者自然不会被为难住,反而还能因于郗超的反驳而引申出更加深刻的道理。但馆院学士渐多,也并非人人都有翟庄这样的水平,过往是不乏先生直接在课堂上被郗超刁难住,口不能言,掩面羞奔。
  更兼这小子入学甚早,到现在遭其毒舌刁难的学士数量已经不少。偏偏这种辩道之风又是馆院学风之一,因是这小子纵有恶习,学士们也不好斥责什么,每每在课堂刁难先生,真是不亦快哉。
  上午课业两个时辰,结束之后翟庄便布置下了课余的功课,而后起身离开。没有了先生在场,沈纶怪叫着冲到郗超面前,大笑道:“郗嘉宾,你今日辞锋不利啊,我还想着你能驳倒先生,让先生忘记布置课业,真是白白为你喝彩几声!”
  郗超没好气白他一眼,转凑到阿秀身边,笑容中透出一丝殷勤:“阿秀,明湖畔新起一座湖上居,鹅羹殊为一绝,要不要我引你同往?”
  看这小子表情,阿秀便明白他的意思,肯定零花钱又用光了,这是打算再蹭饭了。
  要说郗超这小子,虽然课堂上得意,但也有自己的苦恼,那就是他家那老子委实不太靠谱。郗愔痴迷于道,乃至于因此荒废家事种种,比如今年年初,待在龙门督造道观,整整两个月不回家,而家人们只道其人身在龙门,就近照顾儿子,以至于郗超在此两个多月乏人照顾,学账上也无人入数,只能每天游走于同窗之间蹭饭吃。
  其实以郗超的出身,本也不至于缺于用度,哪怕其父不干正事,自有爵禄奉养,更何况旧年郗家单单得于沈氏馈赠,家底殷厚到哪怕豪奢度日,也能三世不尽。不过这小子也如早前的阿秀,对钱财根本没什么概念,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困扰,自然也就难免日常囊中羞涩。
  此中学子不乏权贵人家,馆院为了压制竞奢风气,规定学子每月只能入账定数,如果提前花光了,那就老老实实清贫度日罢。
  郗超既然开口,阿秀自然不好拒绝,只是念及昨夜痛失一笔私房钱,也是实在心痛。馆院中本有饮食供应,但也只能足人温饱而已,若是稍贪口腹之欲,那真是上不封顶。
  “麒麟,你……”
  阿秀还待要拉上另一个人付账,沈纶听到呼喊他,早已经足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小子……”
  沈阿秀笑骂一句,转从书箧中摸索片刻,摸出一枚图章攥在手中,对郗超说道:“走吧。”
  馆院中学子身份由学号和图章搭配验证,图章上的图案各不相同,有的是学子自制,有的是订制。至于沈家这些馆院学子,由于沈家八郎沈川结业之后便留在馆院督事,便由沈川统一订制。
  阿秀很早就发现了这当中的玄机,新年时节软磨硬泡早从沈川那里求来家门子弟图章复刻。换言之凡他家子弟学账上存钱,他都能任意消费,喊上沈纶一声是给这小子面子。既然这小子不肯去,阿秀偏偏就用他的,让这小子花了钱还一口汤都喝不上。


第1376章 宇宙天问
  学中午休一个时辰,倒也充裕从容。沈阿秀与郗嘉宾缓步而行,途中遇到相识同窗,彼此寒暄打声招呼。
  原本馨士馆与工程院壁垒分明,同样各自对对方都有几分轻视。不过之后蒙学的兴设,学舍恰好坐落在馆院之间,便打通了二者之间的联系。
  馨士馆主修诗书经义,工程院则是农工百业。原本在主流意识中,馨士馆是要远远高于工程院。
  但世风总是在潜移默化的发挥着作用,随着行台越发壮大,许多功勋、豪武、商贾人家也渐渐成为世道中一股强大力量。这些如果说有一个共通点,大抵就是底蕴不深,子弟教养很难追得上那些传承悠久的世族旧门。
  旧年中朝及至江东中兴,琅琊王氏这种世族中的后发者凭着对玄学清谈推崇实现弯道超车,超过那些经义旧门的普世影响力。当下世道新贵们自然也有这种需求,而他们选择的便是工程院物理说。
  在这种需求的推动下,又有一位前贤重新焕发光芒,那就是屈原。屈原《天问》被抬出来,便不乏人叫板,经义之中可有这种解释?而物理之学洞达真意,那是能够包容宇宙的大学问,言及究处,尽答天问不在话下!
  又有会稽虞喜这样的天文、星象家加入工程院,奉行台所命复制浑天仪、重修历书,更让工程院的学术地位得于大大提高,于人日常观念中与馨士馆并为高峰。
  这两人正行走间,突然后方传来了一个破锣一般的吼叫声:“郗嘉宾,不要走……”
  听到这喊声,阿秀刚待要回头,郗超却突然抓住他手腕低声道:“速行、速行,不要回望……”
  然而说话间,一道狂风已经自身后卷至两人身前,一个已经生的颇为高大威猛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他抹一把额头汗水,对阿秀点头道:“阿秀,你好啊!”
  不待阿秀说话,少年又转望向郗超,嘿嘿笑道:“表弟,我方才舍中寻你便没找到,一路追出喊了好多声、你也不应我一声。”
  郗超脸色已经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表兄,我同阿秀走论课业,真的没听见你的喊声,是不是,阿秀?”
  阿秀微笑着点点头,转又问道:“庾四,你这么着急寻嘉宾做什么?”
  少年名为庾辑之,庾曼之的次子,同辈行四,也在蒙学受教,只是学舍却已经排到了丁字,且不与阿秀他们同年,再有一年便要结束蒙业择馆院入学了。
  因有阿秀在场,庾辑之那张大脸上罕见的流露出几丝羞赧,望着郗超笑道:“表弟,借你学章……”
  他话还没讲完,郗超已经抬臂连连摆手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午中用食,还是阿秀邀我。”
  听到郗超拒绝得这么干脆,庾辑之脸上也有几丝挂不住,他扯下腰际玉佩拍入郗超手中,皱眉道:“再借我千钱。我家阿爷常说,舅父家资丰盈,子辈若乏用度,直往求告,我是寻不到舅父,才来寻你!”
  郗超听到这话,眼泪都要流下来,你寻不到,难道我就能寻到?
  平心而论,庾辑之塞入他手中这玉佩,价值要远超千钱,在外售卖万钱都可。但问题是,郗超也不缺这个,入学以来,类似抵押物他已经收了庾辑之不下半箱子,缺的不是珍物,是学账上的钱数啊!
  见郗超只是低头不语,庾辑之也是悻悻,听到阿秀请客,他心中倒是不乏一动,只是他年纪大了许多,与阿秀也只是认识罢了,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庾四,沈二问你怎么还不至?”
  旁侧一人跑来喝问,庾辑之没好气道:“老子没钱!”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听到事涉沈勋,阿秀便开口问道。
  另一人认出阿秀之后,不敢怠慢,回答道:“舍里同窗操行告急,沈二组织大家筹钱捐输呢。”
  馆院学子并非都是豪富,许多寒庶子弟都需要馆院的扶助。一些顽劣的纨绔子弟,于是便主动捐输笔墨文具之类,用以换取一定操行分值,馆院对此也并不拒绝,毕竟行台用事诸多,也难有太多资财拨付馆院。收留一些顽劣子弟,得于资助更多寒流苦学,亦是善治。
  而跟沈勋混在一起的家伙,操行能高了才怪。
  “表兄,我学账真是空了。你……”
  郗超又开口解释,庾辑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上前拍拍他肩膀:“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若非你平日助我,我早不知被劝退几次。”
  眼见庾辑之少有的感性,郗超倒是神情一缓,只是接下来庾辑之下一句话又让他神情僵硬起来:“我下月望日,再来找你!”说完后,便对两人点点头,与那同伴勾肩搭背离开。
  每月望日,是学子入账的日子。见郗超表情僵硬,阿秀上前拍拍他安慰道:“不妨,到时你再来找我吧。”
  这话说的自是豪迈,而阿秀底气所在,自然就是书箧底层那塞得满满当当二十多个学章复刻。
  午休完毕之后,学子们复归学舍。下午的课业比较轻松,只有一个时辰。待到堂课结束之后,寄食的学子还有晚课,如阿秀这种走读的便已经可以离开归家了。
  阿秀这里还在收拾着书具,提前一步飞奔出学舍的沈纶却去而复返,跑回学舍,一边跑一边手舞足蹈:“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二兄带人,堵、堵住了莫大……”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其他学子们听到这话后,俱都凑上来询问究竟。又过好一会儿,沈纶才交代清楚,原来是他家二兄沈勋带人堵住他们的一名同窗莫循。莫循虽然不是甲字舍,但却是乙丑舍的同年,同样也算是他们的同窗。
  “沈二啊……”
  学舍里响起一片抽气声,沈勋的名头在馆院之间那真是不是盖的。至于那个莫循,也不是什么寂寂无名之流,他正是兵尉将军莫仲的儿子,入学伊始便倍受学子们关注。这一场架,可真是两强相争了。
  “咱、咱们怎么办?”
  沈纶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喘息道。
  “还能怎么办?二兄以大欺小,咱们当然要助阵同窗!”
  阿秀已是神采飞扬,早从座位下掏出他那柄宝器兵尉杖。同为好斗少年,他也常有难耐的躁动,沈勋他们实力强劲,兼又都是讲究人,就算斗殴负伤,也绝不会上门追责,没了顾虑,他自然按捺不住了。
  无需阿秀号召,甲子舍学子们早各自抽出了兵尉杖。沈勋虽然名头可惧,但胜负如何,还要打过再说。未战先怯,不是馆院学子风骨!
  馆院学子约架,按照规格而各有不同地点。这次是沈勋与莫循两个风云人物参与,自然是最高规格,因是地点就选在了龙门。
  阿秀他们一路行出,很快便聚集起几十人,都是年龄差不多的蒙学同窗。除了他们这一行之外,还有其他馆院学子们得讯之后,纷纷前往观战。
  馆院斗殴,那不是乱打一气,自然有其规矩。
  其中最重要的,比如斗勇斗技不斗狠,争强争胜不争利,所谓不作不义之战,谁要是触犯了这些忌讳,即便馆院督察没有发现,也会有学子主动举报,以此维持他们义气之争的庄重性。同时,那些参与其中的学子也会受人蔑视。
  行途中,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便也渐渐得知这一场斗殴发生的原因,是沈勋的表弟声称莫循的名字,冲了他曾祖、有江表儒宗之称的贺循的名讳,这一场架莫循如果输了,便不能再在学中用这个名字。
  类似的理由,在馆院斗殴中占比不小。虽然世道礼法不禁于此,但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自我感受强烈的年纪,是有些受不了同窗名字犯讳自家祖辈的。
  伊阙这个地名,包含香山与龙门山,龙门主要是指两山之间的伊水峡口一小片区域,就算如此,也是几十里的广袤区域。而作为馆院约架的龙门,主要是指学子们筹建的义园左侧一处废园,过往这数年,不知有多少学子在此一战成名。
  当阿秀他们抵达此处的时候,这里虽然不可说是人山人海,但废园内内外外也集结了数百学子。一个个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阿秀他们还没抵达主战场,沿途便已经看到观战者已经不乏人先打了起来。
  所以馆院斗殴之风,在学子们看来并不是什么违反禁忌的恶劣事件,倒是他们彰显自身勇气、力技的一种手段。如今打斗规则也渐渐成形,主攻颈部以下、避开关节软肋,即便负伤,也不伤筋骨。如沈勋将堂弟沈果开瓢,那都是规矩形成以前的旧事了。
  翻过闹哄哄的围墙,便见主战场上已经有两三百人于场中群斗起来,放眼望去只见兵尉杖被挥舞的虎虎生风,喝骂声、叫痛声更是不绝于耳。一方额头缚赤,一方额头缚白,倒也阵营分明。
  “形势大大不妙啊!”
  沈纶攀上一株小树眺望片刻,便向下回报战情,沈勋他们一方本就人多,加上都是高龄学子,技法、勇力俱都胜出一筹,而莫循一方已经有十多人倒地并衔草退出战局。
  看这架势,阿秀他们一行就算再冲上,未必能够扭转战局。而且此前聚起的同窗在赶路途中,有一些腿短力弱,还未尽数到齐。
  但就算是这样,少年们还是义无反顾冲入进去,阿秀整张脸都激动得有些潮红,挥舞着他那宝器兵尉杖砸开两人,但终究乏甚经验,片刻后肩头、胯下俱都被砸中踢中。
  沈勋仿佛一个胜算在握的大将军,一边打退对手还能眼观六路,待见到阿秀身影,眸子已是骤然一亮,哈哈大笑道:“阿秀居然上阵,勿走勿走,来痛快一战罢!”
  沈阿秀才不是傻子,冲了几次没冲进去,反又多挨了几记,待见堂兄向自己扑来,忙不迭抽身向后奔去,一边奔走一边大叫道:“沈二被我引走,诸君奋勇攻敌!”


第1377章 坑陷强敌
  热闹的废园中,阿秀一人奔逃在先,沈勋则紧紧追赶于后。
  “鼠胆沈阿秀,不要逃!顿足与我酣畅一战,不要辱没了你手中那宝器!”
  沈勋一边追赶着阿秀,一边大声叫嚷道,尤其不忿于阿秀未战先走的行为,连连嚎叫激将。
  阿秀听到这话,却连头也不回,仍是奔行如飞,口中也大笑反击:“阿兄年长我数载,力技都得磨练,我若不走,才是真的蠢。以短击长,大愚也!宁斗智,不斗力!”
  废园周遭,多有观战学子,看到沈家这对兄弟自相残杀,也都不觉得怪异,各自拍掌大声叫好。而阿秀一路奔逃的狼狈样子,也少有人发声讥讽。倒不是忌惮对方的身份,这也同样与馆院斗殴的规则有关。
  馆院斗殴之中,向来没有什么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忌讳,强者自有道理,胜者自有道理。哪怕是天生羸弱者,也能凭着交际同窗广邀助拳,以众胜寡。若本身就力不及人,既不磨练技艺,又不与同窗合流同好,遇到挑衅最起码还可以逃啊。
  沈勋年长数岁,腿长力壮,眼下发力追赶,双方距离也是越拉越近,有几次手中挥舞的兵尉杖更是直接擦着阿秀后背衣袍掠过。
  于是阿秀便转往人堆里冲去,呼喝着挤出一条通道来,那些观战者多数自是担心殃及池鱼,纷纷后撤,但也有人立住不动。
  沈勋在馆院中名气虽然大,但人缘也谈不上有多好,周遭观战学子们也不乏受他拳杖殴打者,也乐得给他稍稍添堵,因有这样的困扰,双方距离又逐渐拉开。可见人和,也是斗技之中不可忽略的一个元素。
  追逃之际,阿秀心中也是暗暗叫苦。沈勋那一群人名头不是虚的,自有累累战绩傍身。
  所以他们这群低龄学子在增援途中,其实也有过计谋的讨论,打算先将人引走一部分,通过游击战逐个击破。
  可是等到了场中,眼见到己方同伴形势不妙,那些负责诱敌的少年已是热血上头,此前的计划全都抛在脑后,叫嚷着便冲了上去。这一冲进去,脱战便就困难了。最终也只得阿秀一人,将沈勋这员悍将给引了出来。
  当然战法以论,阿秀这个本就技力都不优秀的战五渣能够抵消掉对方一员悍将,于战场局势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助益。但阿秀也不想被沈勋追上后,挨上一顿老杖啊!
  趁着人群的骚扰拉开距离,阿秀便冲出废园,向着人迹稀少的林野跑去,那里是他们此前商议,诱攻对方目标的地方。
  只是阿秀跑出去将近一里路程,却迟迟不见在后方负责布置陷阱的郗超等人,心里不免叫苦。而此时因为远离了废园战场,没有了旁人的骚扰,沈勋便也越追越近,口中张狂大笑道:“任你阴谋诡计,我自一力破之!阿秀,你在劫难逃了!”
  说话间,前方阿秀身影突然顿了一顿,而后又发足奔起,只是转向另一处花草茂盛的小径。沈勋自是穷追不舍:“哪里……啊呀!”
  原来他奔跑中,一脚踏空,整个人都扑倒在了一个草皮掩盖的浅坑中。这浅坑明显刚刚挖出未久,坑洞里还弥漫着泥土潮腥气味,坑底更体贴的铺上了一层草叶,可以让身中陷阱者不至于摔得太惨。
  阿秀见到布置终于起了效,心中自是大喜,当即收足转身,直向正从土坑中狼狈趴起的沈勋扑去:“你要战,我便战,沈二受死!”
  沈勋爬到半途,后腰已经被器杖砸中,整个人又趴进了草坑里,吃痛下连连怪叫道:“好奸诈,好奸诈……”
  阿秀才不管奸诈或是不奸诈,上去便对着沈勋背、臀一通乱砸。但沈勋终究殴打经验丰富,虽被暴打,仍然努力翻转过来,手中兵尉杖自腋下穿出捣向阿秀胸膛。
  阿秀险险避过后,待见沈勋已经将要爬出坑洞,便又飞扑而上,将沈勋复又扑回坑洞中,横腿压垮,继而便挥杖砸落下去。沈勋不能躲避,只能两手托杖用杖身挡住阿秀砸下来的兵尉杖。
  得此趁手形势,阿秀更是不饶,两手握住兵尉杖频频向下挥砸。沈勋整个人都被压在下方,仰躺于陷阱中,此际纵有诸多技法也使用不出,只能两臂托杖的招架那如冰雹砸落的杖影。
  这种情况下,阿秀手中那连沈勋都艳羡不已的宝器兵尉杖的好处才显现起来。这柄器杖内坚外韧,头重尾轻,一旦挥用起来,本身耗用力气不大,但因杖身的沉重,威力却绝不会弱。
  眼下两根器杖激烈碰撞,因为手中器杖有着极好的缓冲卸力,阿秀并不觉得如何,可是下方的沈勋却被震得虎口都酸涩不已,嘴里更是连连怪叫。
  阿秀不知挥砸了多少记,咔嚓一声,沈勋手中也是良木打造的器杖竟然被生生砸断,这要再砸下去,便要直接砸在沈勋头脸上了,阿秀收势不及,只能猛地拧身,那器杖才险险擦着沈勋耳鬓砸进泥土里。
  “你认输还是不认?”
  阿秀喘着粗气,顺势将器杖横压在沈勋颈间,眸中却是神采飞扬。
  可怜沈勋若非先跌入陷阱,浑身力技几乎没有丝毫用出,眼下更连兵器都被直接砸断,否则三五个阿秀这样的对手也打不过他。
  听到阿秀这问话,沈勋倒也干脆,随手将那断裂的器杖甩在一边,抬手摸着压在脖子上的杖身,啧啧道:“物通人性,能够输给这样一柄与我相知的宝器,我是无话可说。”
  虽然这小子仍不承认是输给了自己,但阿秀也不讲究那些,闻言后便笑嘻嘻由怀中摸出一团苦艾草饼塞入沈勋口中,沈勋张嘴将之叼在口中,这便是所谓的衔草认输了。
  艾草滋味苦涩,但沈勋对此已经习惯了,他好斗成习,打输的次数自然也不少,每每衔草认输,反而胃口是越来越好。
  两人分了胜负,便爬出陷阱来,沈勋直接从阿秀手里夺过那柄宝器兵尉杖,更是爱不释手,又过片刻才想起自己打输的原因,后知后觉道:“这陷阱是你们挖的?”
  “当然,正是郗嘉宾他们……是了,怎么打了这么长时间,那几人还是不见?”
  阿秀正自得意,接着便皱起眉来,他与沈勋扭打时间不短,足足小半刻钟,其实已经渐渐力竭,若不是直接将沈勋的兵器砸断,说不定要被对方反杀于此了。郗超他们既然已经在这里挖好了陷阱且留下标记,想必也在附近,不可能听不到打斗声,怎么迟迟不来援助?
  “阿秀、阿秀,不好了!嘉宾他们……”
  阿秀起身四处张望之际,一名同窗飞奔而来,拉住阿秀便向来的方向跑去。
  此时被当作援兵的郗超等人,正可怜兮兮蹲在不远处小道旁的草地上,身边还横放着此前用来布置陷阱的铁锹之类器物。
  而在他们周围,则围立着十数名健壮魁梧的成年人,衣饰装扮都有类似之处,一望可知应是哪一家的奴仆。
  距离此处不远的道路上,则有一驾朴素马车停在道中,马车一侧车轮则陷入道左坑洞中,车轴也因此断裂。此时马车旁另有十几人围立,一个素袍高冠的年轻人正一脸不耐烦的指挥着家人们将车驾抬出坑洞,进行修理。
  又在另一处坡地上,则竖起了围屏,有几名仆妇出出入入,里面自然是这一户人家的女眷,大概受此惊扰仍是惊魂未定。
  看到这一幕画面,已经无需多作解释了。而事实也的确是,郗超他们按照计划在后方布置陷阱,因为沈勋等人斗名太甚,他们也不敢小觑,草地上挖了数个之后,郗超又在左近游走,便选择这一处人迹罕至的路口继续布置起来。
  他们这些少年,还在哪里弯腰掘土,想到沈勋他们将被坑陷于此而兴奋不已,却陡听到后方传来车陷声。原本人迹罕至的路口不知何时出现这样一路行人,少年们布置的陷阱又伪装的非常好,于是便直接陷了进去。
  接下来便是眼前这一幕了,郗超他们这些原本后路埋伏的援军,直接被对方人家壮仆围堵在此、缴了械,只有寥寥一二逃出,自然也就不能去援助阿秀了。
  马车车轴断裂,更换比较麻烦,更兼天色渐晚,还有女眷在此,那户人家的年轻郎主便越发的焦躁,待到家人开始修车,他便转行过来,居高临下看看郗超等人身上衣袍,便皱眉道:“馆院学子?”
  郗超等人理亏在先,这会儿也势不及人,不敢要强,听到问话,俱都可怜兮兮的点点头。
  那年轻人神态更加不善,冷笑道:“馆院时誉渐大,学徒更多,这学风却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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