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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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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遵较之乃兄之高明,就在于此了。虽然都是同一意图,但他却绝不会像石邃那样傻不愣登的直接逼令这些人将黑锅扣在领军将军王朗身上,同时干掉其人坐实罪名。
  他只是抛出一个诱饵,让这些人去欣喜争抢,而这些人想要达成意图,顺手就需要完成石遵真正需要他们做的事情。
  果然石遵话音未落,石涉归便不乏精明的开口说道:“皇后此桩任命,可是包括禁卫在内。王领军督掌禁卫,这可是主上临行前的命令……”
  “主上所命,老妇怎敢质疑?但目下宫苑都已纷乱如此,王领军却不知所踪,老妇目下所能依仗者,唯当下亲近之诸公而已,大事若不委于诸公,老妇一介女流则待死矣!”
  听到皇后不乏悲切之声,又见这妇人虽然自称老妇,但仍体态丰腴、面容姣好,全然不似已经生养两个壮儿的模样,这几个耆老贵胄也都难免面潮心热,心中立即便涌现几分寻常不曾具备的豪情担当。
  这话说得不难理解,虽然主上命令王朗留守宫禁,但王朗却擅离职守,皇后也只能委托靖难数人平定祸乱。而禁卫乃是襄国目下在编规模最大的军伍,理所当然该有他们几人统率。
  尽管眼下所谓禁卫军权还只是一张画饼,但几个被冷落年久又终于大权得握的老家伙们这会儿已是激动不已,只有那石日归有些忐忑道:“当此时刻,王领军未必肯乖顺交出禁卫军权……”
  “交或不交,又由得他?他本就辜负主上重任托付,连累宫禁破败至斯,事到如今,还有面目把持权柄不交?”
  石涉归这会儿却是老脸潮红,一脸激愤道:“皇后临危受命,老臣等义不容辞,这便招取禁卫之众,为国杀敌!”
  “晋军仍在苑内施暴,还请诸位能够持重相忍,从速以定。”
  石遵又在旁边加了一句,他是担心这群人本末倒置或是过分拖沓,致使内乱再上台阶,叹息道:“若非少子羸弱,兼母后身畔也乏人护持,我真想追从诸位上阵杀敌。唯今诸事只能托付诸公,非常时势或从权宜,之后祸福,我母子必与诸公共担!”
  这便是直接鼓励这些人用强去抢夺禁卫军权了,石涉归等人未必能够尽数洞悉当中凶险,但这会儿也是豪气干云道:“晋军犯境者,不过区区数百千众而已,往年老子一场阵斩坑杀便远超此数。若非此际主上不在国中,在任者又才非当选,否则岂容贼众猖獗!”
  如此双方算是初步达成了共识,而石涉归等人也派遣一部分部众言为保护、实则也是将皇后母子监控起来。
  而在离开皇后宫前,他们又亲自绕行前往拜见佛图澄,言为求卜问吉,实则也是要看一看这位连主上对其都礼敬有加的大和尚对此是何态度,待见佛图澄只是寻常应对,而他们又是求吉得吉,他们便也满意的行出。
  王朗所在的襄水防线,此刻已是混乱异常,大量民众被那一路疑似晋军推波助澜的逼到襄水沿岸,或是哀号或是愤怒的向此防线冲击。但这些人众不过乌合,在襄水沿线已经有了调度配合之后,一时间也难将此防线冲溃。
  而那一路疑似晋军,因为前方有着大量生民聚集,也阻拦着他们不能即刻冲到襄水近畔与羯军正式交战,双方便隔着一道涌动的人潮,在此境地中遥相对峙起来。
  队伍中的晋军兵尉名为徐无病,此刻也是有些一筹莫展,他们奋武军的确是临战忘命、悍不畏死,可是眼下拦截在他们面前的,却是那些惶恐至极而又手无寸铁的寻常民众而已。要他挥刀劈向这样一群惶恐的民众们,他还没有达到那种狠戾的程度。
  不过眼下也并不能说是失算,他们毕竟是将王师旗号堂堂正正的打在了襄水近畔,消息之后肯定会快速扩散开,此前率部向北而去的将主沈云只需要稍加留意,便不难发现他们这一路人马所造成的声势,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与他们达成战术上的配合。
  不过话说回来,眼下的沈云还真的没有精神再去打探他随手派出的这几十名兵众,昨夜所以指派,在沈云看来只是随手一招闲棋,并不奢望徐无病等人能够在城南营造出多大声势,但就算无功,凭奋武军这几十人众强悍战斗力,在动乱中保命且从容退出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所以这南北两路,眼下算是彻底的失于联系,沈云并不知徐无病等人已经在城南营造出如此大的声势,而徐无病他们也不清楚将主已经攻入建德宫中,且正在携带重货赃款准备撤离此境。
  动乱之中,变数诸多,徐无病等人眼下还在被王朗所组织起的战线阻拦在襄水南岸不能冲过。
  可是突然前方人潮如泄洪一般向北面涌去,徐无病等人也不知发生何事,眼下他们只能受到前后左右那些或惶恐或狂热的民众裹挟,随着人潮继续前冲,唯一能做的只是抱紧那一面仓促赶制的旗帜,希望借此向奋武军主力传递信号。


第1343章 引颈受死
  襄水防线所以崩溃,自然还是羯国自乱阵脚的结果。
  领军王朗身先士卒,为了阻拦乱民冲过襄水往城北蔓延,不可谓不尽力。但他心中也多有焦虑,担心将士们在与乱民对抗中消耗太多体力,等到后面的晋军真正冲到近前时将无力再战。
  所以当他得知襄城公石涉归传讯言是将要率领部众投入此中作战时,心中虽然不乏疑窦,但也喜出望外。
  在他昨夜联络众人之中,襄城公石涉归算是家势较强一个,虽然权势被剥夺,但本身便是羯族耆老豪帅,有其固定的族众部曲近千之众,若襄城公能够加入此中,他所承受的压力将会小上许多。
  对于这一路即将到来的强援助力,王朗也不敢怠慢,他亲自撤下阵线自浮桥行过襄水,匆匆迎上前去,远远便见到襄城公石涉归正率部向此而来。
  若是王朗昨夜身在建德宫正门处,应该能够敏锐察觉到这一画面似曾相识。但他眼下本就不乏焦躁,更兼昨夜刚刚与石涉归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共识,也并不觉得石涉归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改变心意。
  所以当双方靠近,石涉归手上大刀陡然向他劈下时,王朗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明白石涉归何以如此。但从石涉归的方面,利弊权衡却是很清楚,王朗与他所言,或是动之以情,或是诱之以利,但最终能否兑现,还只是一个空想的愿景。
  可是现在,皇后那里已经明确表态,只要他有足够的手段与能力,便能将王朗取而代之。一个前途不怎么明朗的期许,与当下便唾手可得的机会,该要选择哪一个,石涉归哪怕并不怎么精明,也能从心取舍。
  “某奉皇后陛下诏命,立斩误国奸贼!诸禁卫将士勿惊,皇后仁德,允尔等待罪立功,随我杀贼!”
  若石涉归仅仅只是杀了王朗,其实后果影响还有限,毕竟眼下战线上的将士们还在疲于应对那些乱民的冲击,少有人能够注意到河北岸刚刚发生的惨剧。
  可是此老年纪虽大,镇静却无,太过急于宣告自己的权柄以造成既定事实,斩杀王朗之后便将其首级割下,命令部众挑起行上浮桥以告示诸军将士。
  那些将士们眼下也是疲累不堪,陡闻刚才还在督导他们作战的主将居然直接被斩杀,一时间更加难以接受,防线崩溃已是须臾之间。
  而南岸的那些乱民们,则更加不会在意羯国这些高层之间的争权搏杀,一俟察觉前方禁防松动,登时便一冲而过,或怀抱木板、或直接徒手扑入襄水河中,直向对岸游来。
  石涉归此前只是心心念念关切于建德宫内形势,又受到博陵公石遵的暗示,示意他要从速收取禁卫兵权,却没想到城南一群乱民暴徒已经闹出这么大的动荡。
  他这里还在回味此前陡杀王朗的快感中,幻想着之后自己包揽禁卫军权的美好画面,只觉得唯一不美还要与其他几人一同分享这来之不易的权势,却没想到禁卫防线直接崩溃,旋即便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潮正漫过襄水向此涌来。
  一时间石涉归也慌了神,原本还打算试图喝令及众,收拾局面,但发现这不过是徒劳之后,也只能引部恨恨而退,再往建德宫方向逃去。只是一路后撤途中,他还不忘吩咐部曲们叫嚷呼喊,让那些禁卫溃卒自往建德宫宫墙下集聚待命。
  但在这人声嘈杂的混乱场景中,这一条指令能够有几人听到,又有几人能够奉行,就连石涉归自己都不敢抱乐观之想。眼下的他,真有一种吞下饵料旋即便被鱼钩刺穿了腮角的欲哭无泪之感。
  也幸在那些民众们本就乏甚约束,一俟冲开王朗此前所设置的障碍防线之后,继而便开始四散奔逃,并没有组织起来集中冲击某处,才令石涉归能够完好无损的率部返回建德宫。
  但在回头看到建德宫外御街驰道上所涌动的人潮身影,哪里还能寻觅见多少禁卫部众的身影!
  而这些禁卫将士从昨夜到如今也可以说是命运多舛,他们虽然算不上羯国第一流的精锐战卒,但也胜在有组织、有纪律,乃是襄国当下唯一可堪倚靠重用的武装力量。
  可是从昨夜乱起开始,他们便陷入了绝对的被动,根本没有发挥出其战斗力的机会和能力。倒是之前在主将王朗的喝令之下,他们才逐渐拔出泥沼,设防于襄水河畔,便将人数远超他们十数倍的乱民强阻在襄水南岸寸步难进。
  但是谁又能想到,如此光景过了不久,主将王朗突然就被收斩于他们身后。这些禁卫将士们一时间真有将要崩溃的感觉,再加上那些阻截不住的乱民冲击,他们此刻已经是茫然到了极点,至于襄城公石涉归所呼喝的退回宫墙下集结,这会儿更加无人听从。
  说到底,石涉归还是过于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与威望。或许凭其资历,他在羯族内部是有着不弱声望的耆老,但若放之整个羯国,本身便已经被打压闲置良久,而且就算在被打压之前,也根本比不上夔安之类始终追随羯主的元老人物。
  且不说这种本就危险十足的阵中夺权,就算是在寻常太平无事时节,突然随随便便拎出土都埋身半截的一把老骨头去取代正当壮年的领军王朗,禁卫将士们也需要一个过渡期才能渐渐接受。至于眼下,石涉归想要单凭一纸苑诏便完全接手禁卫兵权,那也实在是异想天开。
  对于如今已经登上宫墙城头、接手建德宫防务的那些羯国耆老贵胄们而言,乱民所形成的人潮呼啸而过只是第一轮的冲击,而这一轮的冲击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并不大,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那些民众们乏于组织,且常年生活于襄国周边,对于代表着羯国王权威严的建德宫之畏惧可谓是浸入了骨子里,哪怕眼下襄国城内秩序已经彻底崩溃,他们也并没有胆量,也没有理由去直冲宫防。
  所以这些乱民虽多,但却如狂风刮过,宫墙巍然不动,而那些乱民则早已经散入了襄水北岸那些街巷坊区之中。至于之后会有多少坊内人家遭殃,眼下宫墙上的那些羯国贵胄们却是无暇顾忌,因为第二轮的危机随之逼近。
  此刻日色已经稀薄,夕阳余晖之下,几张“晋”字大旗迎风招展,直向襄国城池逼近,自然便是奋武兵尉徐无病所率领的那些人众。这当中奋武将卒虽然只占了少数,但那些城南各户人家的私兵部曲拥从于后,再加上之后被裹挟或是主动加入的城内民众,也足有数千之众。
  虽然这数千众同样组织欠缺,但在最前方靠近奋武将士区域的那些人众,却还能维持着基本的阵列架势。此刻他们拥从着晋字大旗,挥舞着手中的器杖,气势汹汹向建德宫而来,一时间倒也颇有一种大军逼临的威慑。
  至于城头上那些羯国耆老们,在见到如此势大之众逼临宫城,一时间也有些傻眼,不乏人期期艾艾发问道:“不是说晋军微弱、只有数百众且还在宫苑流窜?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怪这些人有此疑惑,他们在国中本来就是被闲置之人,就算有什么第一手的敌情军机,他们也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
  虽然之前领军王朗也逐一前往拜会游说他们,但主要还是为了说动他们各发部曲襄定此乱,为了让他们不至于因为胆怯而隐遁不出,有关晋军敌情种种提及也并不多,讲的更多还是有关宫禁乱事的内容。
  更何况,哪怕就连王朗,其人直至身死,其实也并不能尽知今次犯境入城的晋军底细究竟如何。
  所以此刻,在眼见到这么多拥从着晋军旗号的卒众逼临建德宫,墙头上那些贵胄们、包括此前皇后所任命的辅国定乱几老,俱都是头脑发懵,陷入了茫然的惊慌之中。
  “不对、不是晋军、不是……”
  但也不乏明识者很快便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这些逼临宫墙的卒众们看似人多势众、气势汹汹,但居高临下认真观望,还是能够发现他们部伍杂乱,且器械配给也都粗劣不堪,若雄势崛起南土、屡番大败他们国中精锐的晋军王师只是如此军容,那才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经此提醒,越来越多的人便察觉出异样来,胆气不免复壮,之后便有人忿声道:“这些贼子真是狗胆,竟然敢趁敌军犯境之危假借敌国旗号威吓王都贵人,实在该死!”
  既然不是训练有素,战力惊人的晋军王师,那么这些贵胄便没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他们被闲置年久、久不典兵,但像恃强凌弱、欺压小民的事迹,也始终不曾撂下生疏,于是之后城头上便频频有人请战。
  襄城公石涉归此刻还在牵肠挂肚的惦记着自己刚刚到手的禁卫将士们被冲击到了哪里,情绪便有些不太高,待听诸人不乏请战声,便随手指派一人,冷笑道:“出宫狠杀恫吓一番也好,让这些贼徒知我王威浩荡,不可轻侮!”
  被指派那人是个羯胡少壮,大概本身也是不甘寂寞,对于自己能够在众目睽睽下率先出战扬威振奋不已,得于授命后便即刻下了城墙,点出自己两百余部曲慷慨行出宫墙。
  虽然他人众数量并不多,但却是自家常年豢养的壮奴,而且甲械配给也都整齐,去攻杀那些乌合之众的贼徒,自是手到擒来。
  得见宫门打开,之后其内便冲出一路人马,此刻陈兵于建德宫南面不远处的人众所组成的阵势也隐隐有些骚乱。
  毕竟这些人此前不久还只是顺服于羯国统治下的小民,即便今次集众景从王师用事,但多年积威,一时间却难消除。此前一路冲击,自有奋武将士开道,且面对的只是一些惶恐民众,而眼下却要阵对从羯国皇宫内冲出的军伍,早前被按捺在怀的恐惧便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但军阵最前方的奋武将士们对此却并无特殊反应,兵尉徐无病在察觉到周遭声势突然有些微妙的冷寂许多,当即便越众而出,笑语道:“奋武之士且先出列,向在场河北义士先作表率,痛杀贼军。”
  这一路奋武将士人数五十余众,因为一直活动在城南混乱地境,且其中大部分时间还在刘氏府邸内休养,因此伤损便可忽略不计,此刻闻声俱都齐齐出列。
  虽然人数并不多,但那整齐如一的动作、静默肃穆的神情,还有精良严整的甲械武装,自有一股威慑肆意涌出,周遭那些襄国各家部曲子弟们眼见之后,羞愧之余便有豪情涌现,恨不能以身代之。
  此前这些人众们心悸骚乱的模样,早已经落入城墙上观望的一众羯国贵胄眼中,不免更加蔑视,并笃定这只是一群狐假虎威的暴徒。此刻看到居然还有人敢于出阵待敌,诧异之余,便是恼怒,纷纷嚎叫着催促那名出战者从速杀光这些狗胆包天的贼徒。
  出战这一部羯卒部曲,因为只是私兵,所以马力不多,为了保证阵势完整,索性除了那个壮力郎主之外,其余俱是步行。原本前行速度也并不快,但是在听到城头鼓噪声,兼又望见对阵居然此刻还有人敢上前待战,也是羞恼不已,便呼喝着奔跑杀来。
  特别是那名主将,原本还自有甲卒牵马而行,但在羞恼之下又自恃勇力,索性直接甩开扈从,打马疾冲,两臂一震,马槊挺起,便直向对面冲刺而去。
  兵尉徐无病默然望向对面,待见敌军主将业已冲锋,他便抬臂撤下腰后一具弓,这弓是临时在刘氏家宅摸来暂用,此刻徐无病轻叩弓弦,只觉绵软无力太不合用,便随手将之抛在了地上,转而抓过一柄旁侧兵卒刚刚组装好、刀杖合一的斩马刀。
  此刻那名飞骑冲刺的敌将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五丈,甚至已经可以隐隐听到敌将冲击所裹挟而来的激荡风声。
  徐无病两手持刀,这才上前一步,呼吸之间双方距离更作拉近,他陡然顿足暴喝一声,如春雷乍响,而手中斩马刀也裹挟风雷之势,直向来敌劈砍而去!
  敌将眼帘微眯,似乎已经可以看到这个不知死活的恶徒将要被自己一槊洞穿的画面,于是他嘴角便也微微一翘,槊锋微微颤抖点在那劈来的长刀刀身,准备顺势一带之后挥槊转锋便将此獠开膛破腹。
  然而双方兵器陡然一触,便有莫大力道沿槊身直向两臂冲来,这一槊本是巧力拨引,那羯将也没想到对方这人居然能够劈出如此拙壮一刀,待到再作追力已经稍显不及,马槊非但没有拨开这一刀,反而顺势打滑再因刀身传来巨力冲击,两臂颤动之下险些握持不住致使马槊飞出。
  “不好……”
  敌将心中陡念,但之后便轰然不知身在何处。
  而南北两处观战者则是看得真切,只见徐无病这一刀挥出,对阵者却似乎呆滞一般,跨乘于马背上的身姿微微一倾,竟似乎主动向刀锋合身投去。
  一刀之威,直接将敌将劈飞出马背,而飞舞在半空中的敌将,横掠中身上破裂的甲具这才崩离飞散,露出一具几乎被劈砍成两段的身躯!
  徐无病这一刀硬撼人马合一冲来的敌军战将,自身冲击也不算小,支撑身躯的脚踝陡然一沉,只有身在极近处才能看清楚,这一员武将虽然伫立未动,但其所踏足地面却是平地烟尘激荡,就连战靴都掀下几分。
  失去主人的战马很快便被其余奋武兵卒解决,更有人冲身上前,合身贴于兵长背后,肋扶抵消冲力。
  片刻后,徐无病身躯微微一晃,继而才上前一步,手中斩马刀快斩敌将但却纤尘不染,被他持握手中,遥遥指向对面建德宫墙,大声喝道:“大将军麾下行台奋武战卒,百战精勇,贼中非冠军之勇,不堪一战!若有勇士,即刻来战!否则,引颈受死!”


第1344章 长不及幼
  沙场斗将,一刀断人生死,这不知是多少人的梦想。而当这梦想真真正正实现于眼前的时候,在场观望之众,感受并不相同。
  建德宫外那些拥从至此的襄国民众们,在眼见到如此威武壮阔的一幕,气氛先是陡然一凝,之后便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喝彩声。
  特别是当徐无病继续上前高声邀战时,这些人的情绪可谓被引爆到了极点,纷纷向着城墙上的羯军们呼嚷叫骂,此前那种长久积威、令人压抑的恐惧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则是对王师悍将的敬慕、以及那种按捺不住、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原来骁勇凶悍、战力无双并非胡人独有的禀赋,他们诸夏人家同样壮士标立,杀胡如刈草,绝非生来便要任由胡虏们虐待戕害!
  “贼胡可敢再战!”
  波涛一般的声浪涌动,如有实质般冲击拍打着建德宫的宫墙,至于墙头上那些羯国贵胄部曲私兵们,脸色自然谈不上好,惊怒交加,气氛凝重。
  此前力主出战且笃言城外乱民不堪一击的那几人,此刻脸色更是灰败异常。虽然直到现在,他们仍然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特别是随着士气鼓噪、军伍活跃起来,那种杂乱无章的阵势更显示出这些的确只是一些临时拼凑起的乌合之众,绝非训练有素的行伍战卒。
  但他们却没有想到,在这一群乌合之众竟然还有如此精壮悍勇的猛士,方才那一刀劈杀马上敌人的勇猛,真要说起来,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手段,无论胆气还是勇力,羯军之中特别是主上石虎身边也不乏能够匹敌者。
  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此举给人心带来的震撼确是极大,这一点只需看一看宫城外那些乱民们状似癫狂的表现便能明白。
  虽然一次振奋人心的壮举也不足以将这群乱民打造成精锐之师,但越是这种并不精擅军事的民众们,一旦被煽动起来才会更加没有理智,敢于搏命的缠斗厮杀,哪怕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与之对战,都难免要伤亡惨重。
  所以城头上这几人心中明白,眼下绝对不宜再作出战,以新丧锐气之军迎战锋芒锐盛的乱民,哪怕之后能够凭着能够坚持的韧性取胜,其代价之高也绝对是他们这些人所不乐意承受的。
  但是人心秉性千异,城头上这些羯军也并非尽数都是稳重务实者,眼见初战受挫之后贼军又叫嚣不止的邀战,特别是此前出战那几百兵卒在将主被斩杀之后,之后便也随之崩溃,能够逃回者寥寥无几,大半都没在随后一拥而上的那些乱卒中,或被擒获、或被虐杀。
  这些羯国权贵,向来都视城中寒伧特别是那些晋民人命如同草芥,此刻眼见到虽然算不上同袍但也总算是同伴的兵众被屈辱虐杀,一时间俱都怒意勃发、特别是一些年轻人,更是忍不住便要直跃下宫墙,死战洗辱!
  “停下,都给我停下!不准出战!贼众气势正嚣,绝非出战良时!”
  襄城公石涉归顿足怒吼,之后便命人紧闭宫门,不准兵众擅自出击。
  此刻石涉归心情也是恶劣至极,他也实在没想到自己新获起用,便要面对如此恶劣局面。除了宫墙之外这些集结起来的乱民,此前冲破襄水防线而冲入城北那些街坊的民众们同样是一桩隐患,更不要说还有一路晋军正在宫苑内部烧杀作乱。
  而他手中能够倚用力量,不过是这些人心旗号俱都驳杂不能统一的各家部曲而已。原本寄予厚望的禁卫部众,此刻早已经不知被人潮冲到了何方,即便是他们接受到此前石涉归的指令,眼下连建德宫都直接被乱民正当堵住,他们也不敢再贸然向此靠拢集结。
  “等一等,等一等……乱民易躁难久,不能专精攻防,不久之后必会气势衰竭……”
  石涉归口中这么说着,但对之后事态发展全然不敢再抱乐观之想,难免又念及酿成如此恶果的太子石邃,又忍不住恨恨骂道:“主上如此英壮主公,何以养成如此豚犬劣子,竟还将之置于储位,简直就是……”
  讲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不迭闭口,转又望向其他同行入宫的人,叹息道:“诸位各自职事、官爵暂且不论,但既然能群聚在此,可见也有忠义报国的心迹。眼下咱们并在此中,祸福已是一体,要么固守宫禁,等待主上归国计功封酬,要么并没此中,为城外贼民挟持羞辱!实在不宜再做狭念自守,否则必为乱贼逐次攻破!”
  众人闻言后,也都神情凝重的点点头,表示明白其中轻重。如石涉归等曾得皇后召见付以权柄的还倒罢了,而其他人这会儿则充满偷鸡不成反陷于此的无奈与懊恼,心中对于肇事者的太子与鼓动他们奋起的领军王朗也充满了怨念。
  宫墙外那些民众们眼见羯军首战失利后便闭门不出,一时间自然更加志骄意满,纷纷鼓噪上前,已经打算开始强攻这往年在他们看来雄壮而不可侵犯的建德宫。
  兵尉徐无病对此并没有阻止,他也想借此试一试建德宫防究竟还存多少力量,阵斩敌将算不上什么太大功勋,但若能籍由这些民众攻入羯国皇宫,才算是一桩真正值得夸耀的殊功!
  眼下的徐无病,还不知将主沈云早已经在这座宫城中纵横数个时辰之久。不过眼下他也并不担心长久失联、彼此错过,只要奋武军主力还在襄国附近活动,建德宫前如此声势浩大的动静必然能够在极短时间内为同袍所知,继而入此助战。
  建德宫从昨夜至今虽然几番失守,先是石邃于此斩杀领军王朗之子而入宫,之后就是各家贵胄私兵行入,但这并不意味着建德宫防就形同虚设。
  毕竟这座宫城本身便代表着羯国最高的皇权所在,哪怕内乱之后羯国再怎么内虚,宫城的修复还是重中之重。此前入宫者各有所恃,以至于宽阔厚实的宫墙完全没能发挥出原本的效用,如今在面对这些城南民众的进攻时,则就将其牢不可破的坚固体现得淋漓尽致。
  建德宫墙夹壁复垒,城墙阔能跑马,这也给那些兵众们于城头奔走、支援各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至于城下的那些乱民、虽然蜂拥至此,但却连基本的宫城器械都无,那平滑的宫墙外壁高达数丈,更难蚁附攀爬,于是他们唯一可用手段便只剩下呼号恫吓。
  但是随着城头上抛石、箭矢的回击,令得这些民众伤亡加剧,此前的豪迈锐气便也渐渐消退。徐无病此刻也才意识到这种程度的试探,除了自身徒增伤亡之外,甚至连城头羯军的真实战斗力都无从压榨出来,于是便也顺势收兵。
  建德宫前地势开阔,驰道直通襄水。此刻天色已经渐晚,想要就近在此驻扎乃是下下之策,在绕行周遭端详地势之后,徐无病不得不下令人众暂且后退到襄水之南,暂且宿守一夜,顺便收捡城南一些木石之类,连夜打造一批简陋器械。
  但命令虽然下达,贯彻却很不得利,这些民众们日间凭着锐猛气势一往无前尚可,但包括刘度等各家在内的部曲,也很难做到进退有序。
  得悉这一条命令的时候,不乏民众居然以为局势已经大坏,本来就是蜂拥虚附而来的一部分民众们居然又离散奔逃出去,任凭刘度等乡豪代表们如何呼号约束,收效却是甚微,特别随着约束举措激烈起来,民众们的抵触便也越发明显。
  从建德宫外到襄水岸边,不算太长的距离之内,原本还颇为壮大拥众的部伍规模,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起来,原本因声势浩大而聚集起来的近万民众,真正能够抵达襄水近畔的堪堪过半。而且随着夜幕越发浓厚,视野渐渐昏暗,这种离散之势有增无减。
  “襄城公果然稳重知兵,这些乌合贼众果然大势难久!眼下是否需要攻杀一番,彻底杀溃这些贼徒?”
  建德宫墙城头上,羯国贵胄们自然也察觉到那些乱民的离散混乱,不免一个个笑逐颜开,对于襄城公石涉归也信心渐高。
  “眼下贼势还未衰极,追杀必有反扑。趁此战事稍缓之际,各路暂且休整回力,夜中猛攻一场,此乱则可定矣。”
  石涉归捻须微笑,老眼微微眯起,原本心中因为禁卫离散的失落也消弭许多。一想到之后他将成定乱首功,一旦主上石虎归国,哪怕只是为了维系人心,也不可能亏待了他,他的心情便更欢畅几分。
  大概襄国此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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